柯玉祁心中驚震,耶律九看來也不願再周顧她的安危,如今耶律九周顧自己不足,如何還會有心思來救她?既是如此,柯玉祁眉頭一緊不妨殊死一搏,她陡然望向耶律弘疾聲道:“皇上!方纔那一切全是隆顧清與德香所爲,柯玉祁全然不知!若是定要拿柯玉祁治罪,皇上不妨問問是何人要奴才去朝乾宮服侍皇后的!”
“皇上!”耶律九慌忙向耶律弘抱拳,衆人此時全望向耶律九和柯玉祁兩人,只聽耶律九沉聲道:“皇上,這個柯玉祁拒不認罪,實在可惡!依臣弟之見,皇上不如自柯玉祁家鄉將她家人接來,她在宮中無親無故,說不準會向家人說些什麼!”
柯玉祁和隆顧清是耶律九的人一事,昭華始終是知曉的,然而現今耶律九之爲決然算不得是棄車保帥,因着隆顧清可棄,柯玉祁如何不能棄?隆顧清與柯玉祁在耶律九的棋盤中,不過一個不足爲道的“卒”罷了!
昭華等人算是看透了,耶律九之所以要自柯玉祁家鄉將其家人接來,不過是暗自點醒着柯玉祁——莫要“胡言亂語”。
柯玉祁眸光一怔,並沒有望向他人,如此飛來橫禍她已是避無可避,只是雙脣緊閉緩緩叩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不必皇上大費周章,柯玉祁全招認了!此次謠言確是柯玉祁以訛傳訛,恭親王妃敬持恭慎,柯玉祁始終嫉恨在心,我在宮中侍奉已久,雖爲侍妾卻永無出頭之日,柯玉祁心中不服,我心中不服!”
聽罷柯玉祁所言,蕭皇后連忙在耶律弘身前叩拜道:“皇上,此事都是臣妾枉信謠言,宮闈之間最忌嫉恨之心,柯玉祁不僅對恭親王妃心懷嫉恨,更是施以怨報,竟還向臣妾下毒!枉臣妾將時以爲她在靖華宮太過委屈把她要來朝乾宮做事,這等恩將仇報之人,怎能輕縱?”
“父皇!母后所言極是,若是宮中風氣不正,只怕後患無窮啊!”耶律復此時不過是推波助瀾,蕭皇后和桑柔要以柯玉祁替罪之事衆人看得清楚,而耶律九更想早早將這個殊死一搏的小“卒”棄掉,因着不聽話的棋子只會壞事!
耶律弘早將衆人之言聽聞耳中,雖然心知柯玉祁不一定爲真正主使,可若不以一人了結此事,宮中風氣日就下去必定難正,耶律弘由是拍案沉聲道:“洪德全!”
“在!”洪德全躬身迴應。
耶律弘悠然起身,黃秉盛連忙跟上扶住耶律弘雙臂,只聽耶律弘沉聲道:“這個惡女也好,羽林衛也好,朕都交給你處置了!只有一樣,此風不可長!”雲步至昭華身旁,耶律弘揮袖向雲錦和流蘇道:“殿內血腥氣太重,還不快將你們主子扶回宮去?恭親王現今在外降敵,你們若是對主子照顧不周,這宮中也難有你們安身之處!”
雲錦和流蘇頷首迴應,此時耶律九卻向耶律弘抱拳道:“恭送皇上!”此言一出,殿內衆人全然向耶律弘行禮道:“恭送皇上!”
耶律弘意味深長地望了眼低眉躬身的耶律九,這一番惺惺作態之勢耶律弘不知自己還能忍到何時,耶律弘將廣袖背在身後,步子輕邁雲向殿外,似若無意道:“老九啊!你遠邊已久,這邊疆無你,朕終是不能安心啊!”
論罪的羽林衛早已昏死過去,敬刑司濃重的血腥氣令昭華忍不住輕掩口鼻,她眸光輕挑望向這四面鐵壁的敬刑司,冰冷堅固,猶如一座堅不可摧的鐵牢。自她入宮之後,多少人因自己之事被送入了這敬刑司而送命?
仲夏之夜,昭華不由得輕攬長袍,儘管滿地鮮血豔紅無比,她仍是感受不到這宮中的一絲暖意。
“王妃?”蒲草之上,衣衫襤褸斜倚而坐的正是昔日對昭華惡言相向的柯玉祁,天牢的銅牆鐵壁將她全身冰得寒涼刺骨,她髮絲凌亂
披散額際,全看不出昔日的面容,而破敗衣衫之下的道道血跡卻是清晰可見,想來敬刑司的人沒少對她動刑。
無論柯玉祁是否認罪,身爲天牢中的死囚總是罪不可赦,對這些死囚在行刑前施以鞭笞亦是敬刑司的常理,爲的便是讓生者髮指,教死人戾泣!
昭華和雲錦的現身似乎令柯玉祁大吃一驚,當年慫恿德香爲大王妃所利用的人正是柯玉祁,指使隆顧清暗中給蕭皇后下毒又嫁禍昭華的依舊是柯玉祁,而早先與耶律蓉蓉一同設計昭華的仍有柯玉祁在其中,許多事情看似與她毫無干系,又實則關係匪淺。
與耶律蓉蓉不同,這個柯玉祁是命不由己之人。與耶律蓉蓉相同,這個柯玉祁的行徑着實是損人不利己!
“畢竟是舊人,本宮只是想來送你最後一程。”昭華令雲錦將手中錦盒放下,裡面是昭華吩咐小廚房準備的一些酒食和衣物,昭華望向行狀狼藉的柯玉祁垂眸道:“女子是水做的,即便生時不能獨善其身,至少也該乾乾淨淨地走。”
柯玉祁擡手輕撩額前頹發,忽然低笑道:“呵!棋子如卒,果真是棄之如履!沒想到來送我最後一程的竟然是你,你可不要以爲我會心存感念!”
不知爲何,柯玉祁的至死不悟言語聽在昭華耳中竟有幾分像是強撐頭,翻然細想,實則柯玉祁也並未將昭華害到實處,因而昭華雲步至鐵木牢欄前抿脣道:“你不必對我心存感念,因爲我一點兒都不願和你有所牽涉,若你我還有來生,但願我們各走各的路,再不相見。”
見,也不要是在這深宮之中!昭華心中默唸,隨即便要轉身步出,然則柯玉祁驟然在她身後疾聲道:“你說的在理!只願我們永不相見!但你以存者之身,還請在我死後去我靖華宮的房中爲我上幾柱香,也算是爲皇長孫積些陰德罷!”
昭華與雲錦聞罷稍滯片刻,不再回眸將欲行去,誰知鼻下忽而一陣幽香惑人心神,反倒是不遠處的柯玉祁見她二人行狀有恙便凝眉掩鼻,昭華與雲錦對望了一眼後雙雙倒地,柯玉祁見此情境瞪大了雙眸,隨後厲聲道:“誰?誰敢在天牢裡散用迷香?”
“姑娘真是長了一個好鼻子,比咱們皇上出獵時那獵狗的鼻子還要靈呢!”女子的凌厲冷笑幽然傳入柯玉祁耳中,隨後便見脣角微勾的白綾擡袖掩鼻漫步至面前,白綾眸光一轉打量了下這陰暗不見天日的牢籠,最後眸光落到安放新衣的錦盒上,笑道:“看來這個昭華並不恨你啊,還想着來送你一程,真真難得!”
柯玉祁雙眸滿是不屑,冷哼道:“她是來祈求與我永生不見,有什麼好難得的?倒是你,特地趕來天牢將恭親王妃迷昏,有什麼目的?”
“目的?”白綾雙腿微屈至昭華身旁,擡手輕撫昭華小腹,挑眉道:“恭親王妃的福氣果真是好,又懷上了皇孫!她曾讓大王妃失了腹中的孩兒,能生下耶律容德已經是她的本事了,你以爲大王妃還會讓她再把這個孩兒也生下來嗎?”
聞言,柯玉祁微微張眸,一手攥住身下雜草切齒道:“你膽敢在天牢謀害恭親王妃的腹中孩兒?無論是你也好,大王妃也好,只怕擔待不起罷!”
柯玉祁擡眸只見白綾正雙手託在昭華背後將昭華往天牢石階上拉,直到將昭華帶到石階頂端,白綾自上而下望着十幾段石階,又斜目望向牢欄後的柯玉祁,挑眉勾脣道:“不!王妃腹中孩兒可不是我謀害的!”言罷,她雙手一鬆,只見鳳眸緊閉的昭華自石階上悠然倒落,一階一階,直至滾落在柯玉祁牢欄不遠處,一襲白衣亦被滿地污穢沾染。
“你!”柯玉祁憤而抓住牢欄,雙目怒睜望着白綾,她心下對白綾所爲已然明瞭,白綾無非是想在她死前爲
她再加罪責!
白綾面色輕鬆地雲步至牢欄之前,自牢欄往昭華身前邁步,脣間輕念道:“一步,兩步,三步,四步,五步!這距離正正好!雲錦倒地的位置也妙極了!柯玉祁,你真是大膽!恭親王妃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卻死到臨頭不知悔改,竟然將王妃和雲錦打致重傷!”
語罷,白綾擡手便是對雲錦幾下掌摑,更是向她小腹重重踹了一腳!至於昭華,方纔自石階倒落已讓她傷及小腹,如今她的身下已有一朵鮮紅的曼珠沙華在妖豔綻放,深度昏厥的昭華此刻眉宇緊鎖,不知是因着小腹傷痛,還是因着她見證了自己血紅花蕾的盛放!
“王妃!王妃!王妃腹中的孩兒!白綾,你怎能如此卑鄙!你竟然以迷香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奪去王妃腹中孩兒!你與她有何仇怨?”柯玉祁雙拳緊握眸色憤憤,然則她如今是俎上魚肉,只能任人宰割!昭華啊昭華,這全是你的命,你的命啊!
“白綾?白綾與恭親王妃沒有仇怨,可是大王妃與她的仇怨可大了!哎呀呀,柯玉祁,你竟然傷到了王妃腹中孩兒!我記得你原先是被判處斬監侯的,現今如何?該是當即被處以極刑了罷?哈哈哈!”白綾斜望了昏厥不醒的昭華一眼,振振衣袖便往牢外步去。
白綾前腳一出,後面便有人進來見着昭華與雲錦昏厥不醒,更有人慌張喊道:“王妃!王妃!快去稟奏皇上,快去稟奏皇上!”
牢欄之中的柯玉祁始終無人問津,但是柯玉祁心中明白,若有人再來問她,便是她與這塵世斬斷因果之時了!好一個白綾,好一個薩沫耳!柯玉祁原先只當薩沫耳是個蠢笨無謀的,如今竟也學會嫁禍一招了,好計謀,當真好計謀!
柯玉祁不由得勾脣苦笑,冤,真真是冤!她柯玉祁捫心自問,算不得什麼好人,可她這一生從未如此冤枉過!那又如何?縱然她實在冤枉,縱然現今七月白雪,誰又會相信她是真正冤枉的呢?她爛命一條,誰會放在眼裡?昭華?她算是虧欠昭華,可她不甘當薩沫耳和白綾的替死鬼!
柯玉祁望向地上錦盒,她忽而抓過錦盒盒蓋,咬破食指在上面正正闆闆寫了一個“大”字,縱使這衣物有人燒燬盤查,這錦盒最多不過是被人當做爛污東西扔了。若是上天有知,便讓那昭華想着來查看這錦盒一眼,好歹也讓她心中有數,提防着薩沫耳和白綾。至於她讓昭華去她房中上香,但願昭華心中機敏,能發現其中洞天!
“你果真心狠手毒,這害人的營生,我是隻敢說,卻不敢自己做,你可是說也說得,這做也做得!”天牢不遠處,薩沫耳藏身樹後向白綾冷言冷語,她咬脣切齒心中畏懼,不知何時這白綾也會要得了她的性命,而這一切不過是她雙脣一碰的事情罷了。
白綾雙眸輕挑望了薩沫耳一眼,裝模作樣地向薩沫耳行了個禮道:“時候不早了,王妃該快些回宮去告訴殿下這個好消息。”她身子一轉不再看薩沫耳,忽而低聲喝道:“若還不走,便站在這裡由得旁人發現是你害了昭華和她腹中孩兒罷!”
“王妃!王妃!四殿下,王妃遲遲不醒如何是好?姜御醫,您老德高望重,可要救救我們王妃啊!”流蘇在一旁急得眼淚直流,方纔姜淮已爲雲錦斷過脈,雲錦所受皆是皮外之傷,不似昭華,傷的可是實在的骨肉啊!
耶律復雙眉緊鎖沉聲道:“爲今之計,只有讓姜御醫好生診治,父皇和母后已然知曉了此事,父皇一怒之下立即處柯玉祁凌遲之刑,可是皇嫂腹中孩兒……皇兄尚在與回鶻惡戰,該當如何向他交待啊!”
“四殿下!”景辰閣外是匆忙而來的都幾許,流蘇和耶律復雙雙凝眉,都幾許應在營中練兵,怎的這時過來靖華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