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說皇后姑姑?”瑾兒對離憶雪倒是很有印象,那般美貌又性情溫良的女子總是教人記憶深刻的,他繼而又輕聲道:“瑾兒方纔聽聞父親和無心姑姑要去尋皇后姑姑,卻無從下手,不過瑾兒卻有法子!”
阿倫思慕聞罷凝眉道:“瑾兒不得胡鬧,你一個小孩子會有什麼法子?左不能把這聖朝給翻過來吧?”
皇甫瑾聞罷悠悠一笑,朝他母親挑眉道:“母親言過了,何須驚動他人?幾年前皇后姑姑離開時,曾將這個贈與我。”言罷,皇甫瑾自懷中取出一枚短小精緻的玉笛,隨即道:“姑姑說過,若是遇事需要尋她便讓我吹響此笛,屆時自有人帶我去尋她。”
“既是如此,爲何從前未聽你提起?”皇甫宜道自皇甫瑾手中接過玉笛,他凝眉問道:“你早該告知爲父與你母親的,如今你昭華姑姑在遼國遇上了事情需得尋她,也得虧你這小子還有這一手,這下定能解昭華危急了!”
君無心早已一臉欣喜,流蘇更是歡聲道:“太好了!大小姐,太好了!我們四殿下有救了,王妃也就安心了!”
“既是如此,我們即刻吹笛吧?昭華現在遼國的情況我無從得知,只覺得多耽擱片刻都是心中不安!”君無心面色惴惴,直至皇甫瑾重接過玉笛吹奏起來方纔覺得有些安心。
皇甫瑾吹奏之曲令人心覺玄妙,此曲亦正亦邪,似是委婉道來,又似是疾聲呼喚,幽婉逶迤在左相府內外迴響。少時,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不驚人聲地在門邊出現,皇甫瑾放下玉笛疑問道:“敢問尊駕何人?”
眼前的白衣男子抿脣不語,眸色暗沉望向房內的皇甫宜道,只見皇甫宜道緩步至他近前,隨即向君無心莞爾道:“無心,這位便是安離宮右使幽時先生,若是有他相助,我們定能尋到憶雪所在!”
君無心何嘗不認識面前的男子,只是越瞧着容色沉定的幽時和他的一身白衣,她便念起了她那極愛雪色且如今身在遼國的妹妹,更念起了多年前那個一襲白衣驚豔一衆世人的好姐妹離憶雪。
“其實我此次叫你來是有件事情想要拜託,我們善堂中有個年不足十的女童名喚崔璟兒,她是自小被爹孃遺棄了的,可是十分乖巧可人,素日裡也不乏機靈和聰敏。你常年在外走動,我想與其讓她孤身在善堂中長大,倒不如給你當個妹妹,你出門經商的路上也好有個伴,亦能讓她長些見識,不知你意下如何?”離憶雪言間爲君無心斟了杯甘菊茶,只待她的迴應。
聽罷憶雪的言辭,無心不禁笑出聲道:“我終是明白了你的用意,你此舉可說是周全了我和璟兒兩個人,你要我認璟兒作義妹,既是讓我出行不會太過孤單,又是要替璟兒尋一戶人家託付。我明白你的心意,又豈能不領情呢?”
憶雪聞言終於安下心來,此刻門扉輕啓,她與無心擡眸往門邊望去,一個嬌小伶俐的身影忽地閃入房內,隨即往憶雪這邊跑來,邊喊道:“離姐姐,璟兒今天能吃到糖醋鯽魚嗎?璟兒還想吃你親手做的茶點,幽涯哥哥說你做的茶點格外清甜!”
璟兒清脆的童聲一下子讓憶雪整個人輕鬆了起來,她笑着回道:“自是可以,姐姐稍後就去給你做可好?”
璟兒跑到憶雪身邊拉着她的衣袖,一面應承着她的回話,一面終於發現了坐在她身邊的無心。只見她驚奇地端着眸子望向無心,神情由驚訝變作喜悅,繼而笑道:“這位姐姐是誰?我瞧着好生喜歡!”
而無心見了璟兒更是呆愣了神情,她似有恍惚道:“你便是璟兒?我是君無心,是你離姐姐的摯友,你可叫我君姐姐。”
君無心與璟兒兩人便直直對視着,幽涯不明所以地挑眉,憶雪心明她們兩個倒是相見如故似的,璟兒眨了
眨如星的靈眸,歡笑道:“不不不,便請讓璟兒叫你聲姐姐吧,璟兒覺得你便是我的好姐姐!”
“那你便是我的好妹妹了!”君無心滿心喜悅地朝璟兒探出手來,而璟兒隨即歡喜異常地抓住無心的手跑到了無心的身邊落座。
憶雪心道這兩人真真是緣分,卻朝着幽涯淺笑道:“你且將璟兒帶去廚房看看要吃些什麼,再叮囑着幽時他們仔細將菜做出來,璟兒愛吃茶點,你便讓她去挑選幾樣喜愛的花材罷。”
若非幽涯將璟兒喚起,璟兒仍舊戀戀不捨地拉着無心的手,及至璟兒與幽涯步出門外,無心方纔喜極笑道:“憶雪,我必是要感激你的,我見着這孩子竟有種相逢恨晚的感覺!今日且看着她,我似是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是否合了你的心意我並不知曉,然聽了你的言辭,我卻疑問你兒時真有這般明理可愛嗎?好不知羞啊!”憶雪邊說邊朝着無心剜了一眼,自是對她與璟兒的投緣欣喜,然而嘴上又忍不住打趣幾句。
無心聞罷輕捶了憶雪的肩頭一下,笑道:“便知道你會這樣打趣我,可我仍不得不謝你,自見了璟兒我便是要定了這個妹妹,回頭問下她的意思,我決定把她帶回蕭城君府。她既是我的妹妹,名字也不得不改下,我有意讓她入我們君家族譜,隨我姓君從無。”
憶雪將茶盞遞入無心手中,自己亦是舉起茶盞輕呷了一口,品嘖道:“這個我便無法顧量了,既是你的心思,回頭你只管與她去商計便是了,今後無論你作何打算都只是你們姐妹二人的思量了。”
無心端着茶盞仔細地漂了漂茶麪上的浮物,隨即用心地嗅了嗅杯蓋上的餘香,舒眉輕笑道:“憶雪的茶果真是最好的,過去你我同在蕭城我卻不曾多飲幾杯,現今想來真真是遺憾得很!過去我說過學商不是我所願,現今想來卻不是,爹爹知道我的心思細膩爲事果決,知道我很喜歡珠算對賬,所以纔會送我去學商。而今璟兒成了我的妹妹,我也要讓她學些自己喜歡的東西,她若想跟隨我外出經商,我也由着她,因爲她會是我唯一的親人。”
雖是在承雲山莊中問過皇甫宜道關於君無心的事情,皇甫宜道卻未曾告訴憶雪君世伯已經病重,便在憶雪與無心久別相逢時,君世伯已然夕陽西下垂垂休矣,憶雪爲了此事自責了許久,只因着不曾來得及見到君世伯最後一面,沒有盡到一個後生的尊孝之道。
不多時幽涯與璟兒回到舞櫻軒,璟兒一進門就慌忙跑到了無心的身邊坐下,她笑着問道:“姐姐,姐姐你的家在哪裡?”
幽時和琉璃幾人陸續進入茶室爲我們奉上菜餚,無心一邊與他們打着招呼,同時淺笑着迴應璟兒道:“我住在蕭城,不過大多時間都會在外經商。”
“蕭城?是不是很好玩?那裡很漂亮嗎?”璟兒一聽到無心的回答便立即雙眸盈盈生光,她挽着無心的手臂連聲問來問去,似是十分想知道關於蕭城的一切。
幽涯見狀笑問道:“如何?璟兒想不想跟着無心去蕭城看看?蕭城確是個很美的地方,人傑地靈,那裡還有蘭淼寺此類的佛門聖地。想來你離姐姐和無心姐姐也是在蕭城結識,你說那裡是不是好地方?”
璟兒字字聽聞,心中竟是越來越好奇,她滿心驚奇地問向無心:“姐姐,姐姐,你能不能帶着璟兒去蕭城?璟兒想要跟着姐姐去蕭城,璟兒想一直跟着姐姐!”
無心聽罷這些言說不禁喜從心來,她舒展眉宇,拉着璟兒的手笑道:“好璟兒,姐姐何嘗不願帶你回蕭城?你可願做我們君家的女兒,成爲我真正的妹妹?如此一來,蕭城君府便真正是你的家了。”
“好姐姐,璟兒自當是願意的,璟兒願意跟隨姐姐,姐姐去哪裡,璟兒就
去哪裡!”璟兒高興至極地站起身來在房中舞動着,她拉着無心的手一直不停地搖着,將心中的喜悅一顯無疑。
“好好好!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好妹妹——君無璟,亦是我今後唯一的親人,姐姐一定會好好對待你!”無心起身將璟兒擁入懷中,她輕撫着璟兒烏黑的髮絲,似是要將所有的關愛一併讓璟兒感受。
那時的昭華尚不足十歲,而無心確是一直將她當做妹妹對待,只不知她是否還記得,她與無心的這段非親姐妹卻更勝姐妹的情緣,全是因着那個避世多年的安離宮宮主,亦是她永世難忘的摯友——離憶雪。
終是,要與你再見了,憶雪。
昭華在房內憋悶了好些日子,雲錦與流蘇便是日日在她的房內用膳,因此進的多了少了亦無人在意。然而自都幾許往庫莫奚去後,雲錦似是不見往日的心思機巧,只是平添了幾分沉鬱寡言,教人免不了心中擔憂。
日下,昭華幾人將將用過膳食,她眼見着正在收拾桌案的雲錦,凝眉嘆道:“平生不會相思,纔會相思,便害相思。”
蘇嬤嬤聞罷笑望昭華,輕聲打趣道:“從昨兒晚上到現在,王妃纔多少時候不見殿下?如今將到下朝的時辰,殿下且得一段時間才能過來呢!”
“嬤嬤!”昭華出聲止住蘇嬤嬤,隨即繡眉往雲錦的方向輕挑了兩下,故作漫不經心道:“蘇嬤嬤,這都幾許往庫莫奚可是有一段日子了,聽聞庫莫奚已經遞了降表,爲何還遲遲不見都幾許回朝?”
蘇嬤嬤當即明白了昭華意欲何爲,只見她脣角含笑,刻意放大了語聲道:“是呀!依理說這都將軍早該回來的,只是庫莫奚那邊提了一條,要咱們遼宮把他們的霍亂之症給治好,都將軍正是爲此繼續駐守在庫莫奚。”
是時,雲錦終是回眸望向昭華與蘇嬤嬤,低眉輕嘆道:“王妃便不要再笑我了,原談不上什麼相思與否的,只是小有叨唸罷了。若真是談得上什麼相思,也只能說是我一人獨自相思而已。”
“你先莫要如此憂沉,我問你一句,都幾許可知道你的心意嗎?”昭華起身緩步至雲錦身旁,她心知現今不是言笑之時,只憂慮都幾許是否心中已然有了旁人。
雲錦不言一聲,只微微搖首,引得昭華眉間凝重。正待此時,門外傳來安爲山湍急的腳步聲,隨後只聽得安爲山疾聲道:“王妃,王妃,快出門瞧瞧誰來了!王妃,快些着!”
昭華聞聲挑眉,現今纔是下朝的時辰,即便是耶律成下朝過來,安爲山向來不會如此稟報的。思及至此,昭華疾步往門邊迎去,門扉自外輕啓,不待昭華仔細瞧看來人便聽得一語柔聲淺笑道:“民女離憶雪,見過三王妃。”
昭華頓時滯愣在原地,是她,言談笑聲絕不會錯!聞罷,昭華眸中有幾分別樣的心思,頷首道:“離姐姐如此,讓昭華如何擔待得起?若不是離姐姐,昭華豈能今時完好於此?請離姐姐受昭華一拜!”
言間,昭華將要叩身在地,離憶雪輕挑纖指扶住昭華手臂,低笑道:“如今你是遼國三殿下的王妃,不要錯了自己的尊貴!”她慣是如此的自尊淡然,語聲柔和卻是不怒自威。
離憶雪發間梳着流雲髻,以一條白色綢緞將髮髻打結固定,悠揚的蝴蝶帶結隨着潛入雕窗的寒風碎碎飄動,與昭華記憶無甚差別,離憶雪依舊是一身雪衣素裙,外罩一件白狐皮袍,宛若遺世獨立的化羽仙子。
及至耶律成與安爲山步入房中,昭華幾人這纔看清離憶雪的身旁另有一位青衫男子。那男子身着青袍白衣,長髮以一條藍田青玉緞帶束起,青色竹紋錦帶環腰並飾以一塊虎狀紫玉,眸光不望其他,只是瞧看着離憶雪時依約眼角含笑,露出一脈溫爾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