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哥,毛承祿抓了個人,說是找你的。”
李焦從外面進來,有些氣喘吁吁,是小跑過來的,神情上有些奇怪,好像來人的身份大出他的意料。
“什麼人?”方生把手上的文書放下,擡起頭問道。
這幾天他一直在忙,李焦沒讀過書,即使有能力,那也是中人之資,山東大小事宜勉強能夠應付,沉積日久都是李焦拿不定主意的。
山東各地的勢力複雜,光是名聲足夠響亮就有大明的魯王府,以及傳承千年的聖人孔家,而且,自己上一次還和魯王府下的商鋪有所來往,魯王府的小郡主如今恐怕已經到了濟州島了。
方生沒敢把她留在身邊,這麼一個俏娘走的時候眼眶裡含着淚水,微微有些發紅。
方生裝作面無表情的把人送走,實際上這心裡還真有幾分捨不得!
沒一會李焦帶進了一個人,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藏青色書生長袍,年紀輕輕,神色傲然,看到坐在上首的方生,只是淡淡的道:
“鄙人安東徐振芳,見過孔將軍。”
“我不姓孔。”方生打量了一番站着的書生,面生,從未見過,而且一出來就稱自己爲孔將軍。
這城裡姓孔的,那就只有孔有德,能跑來找這個叛軍首領的,這副態度顯然就不對,所以方生笑了笑,好在他不是孔有德,要不然眼前的書生恐怕剛進了門就得被推出去處斬了。
不是人人都有他這樣好脾氣的,任何人成了上位者,而且還手握着他人的生殺大權,最討厭的恐怕就是那種神經倨傲的書生,這種人讓人覺得太自以爲是。
當初方生去求孔有德,那可是帶着本錢的,還不是先恭恭敬敬的,沒犯雷池半步。
“那你是誰?”那書生臉色一變,知道自己竟然找錯了人,可態度也不見緩和,反而頗有些反客爲主,咄咄逼人的道。
“你這書生,太不知好歹。”一旁的李焦眉頭一皺,忍不住的站了出來,幫着方生教訓眼前不知好歹的書生。
這書生實在是過分,光是這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就很是讓李焦不喜歡了,更別說還對自己的方大哥如此說話。
不就是個讀書人,又不是沒見過,李焦撇了撇嘴。
什麼東西!
方生搖搖頭,讓李焦不要說話,李焦張了張嘴,肚子裡嘟囔了幾句,沒有說出來。
“我不是孔有德,不過你可以說出你的姓名,我和孔有德很熟,有事可以幫上一些忙。”方生慢慢吞吞的道。
這種書生狂態敗在明末那可是名士風範,更別說孤身入了敵營還敢如此狂的,十個有九個要被直接殺頭了事,剩下一個想要活命的機會也渺茫,只不過至少也能名動天下。
這不是說方生欣賞這種所謂的名士風範,反之,這種送死的行爲方生很是鄙夷,一幫被理學儒家搞壞腦子的窮酸而已,只不過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方生也就乾脆讓對方變成十個裡唯一一個還能活下來了,他方生不是嗜殺之輩,也用不着爲了這點事殺人。
“你既然不是孔將軍,和你說也是無用,那又何必再說。”那書生彷彿不知道局面,反而一臉的不屑,神情倨傲的道。
這次不但是李焦想要動手了,連方生都皺起眉頭,好在他也不是不能容人,只是被一個不認識的人這副惡言惡語,自然而然的不會有太好的迴應。
怪不得古代大將動輒喜歡斬殺使者了,這可不是一般能折騰人的。
方生心裡苦笑,沒想到這種事他也能遇上一回。
“如果你說了,我就放你走,如果你不說,那就別想出了這個門了。”方生冷冷的道,一旁的李焦躍躍欲試。
現如今方生到了登州城裡,李焦就沒什麼事幹了,乾脆平日裡就待在方生這邊磨蹭日子。
那書生顯然也看得出來形勢不對了,他雖然讀了幾十年的死書,可這不代表腦子也繡了,心知若是對方真下了殺手,自己不可能能逃得出去。
要說此番進城可是爲了營救至交邱磊,如今別說救了,連個人都沒看到就死在這裡,他徐太拙那可是枉死了。
“這、、、、”
“你告訴我什麼事,如果能幫,肯定鼎力相助。”方生語氣很淡,但聽在出來徐太拙耳中也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說出來是福是禍,但還是值得開口了。
“此番進城乃是爲了營救山東總兵邱磊。”
說了總比不說好,可即使如此,徐太拙依舊沒給方生什麼好臉色,生硬的道。
“山東總兵邱磊?”方生皺起眉頭,這人竟然衝着他來的,而不是他自以爲的孔有德,本以爲是個稀裡糊塗送死的書生,結果這是爲了救人而來,而綁架他營救的那個人,可就坐在對面了。
“原來是救那個懦夫。”李焦撇撇嘴,道。
方生瞪了一眼,李焦這才趕緊閉嘴,不敢說話了。
只不過這句話已經聽在徐太拙的耳朵裡,徐太拙神色微微有些激動,大聲的叫嚷道:“君可知邱總兵在何處,如今城外已經鬧起了兵變,若是沒了邱總兵的彈壓,那就是一場禍事爾。”
方生不吭聲了,甚至連李焦都知道光明正大在地方陣營說出這麼一席話簡直就是蠢蛋所爲。
這就是讀書人?李焦心裡那僅剩的一點對大明讀書人的敬畏蕩然無存。
這根本就是讀書讀傻了的傻瓜嘛,而且還是找死的傻瓜。
至於城外鬧起了兵變,方生雖然不知道,只以爲城外雖然少了個總兵,可好歹還有吳三桂這麼個堪稱明末妖童在,劉澤清又是日後大明覆滅後南明的四鎮之一,彈壓一些亂兵的實力總歸還有的。
可這哪曾想到,城外形勢不是能只這麼想就如意的,現如今,不是方生怎麼想就怎麼發展的,僅僅莫名其妙的跑進個書生狂徒進城要要人就已經夠讓方生鬱悶的了。
也不想想,若是孔有德、李九成、張覺等人知道城外的虛實,哪可能還會在城裡安穩待着,怕是早就殺出了城了。
“劉澤清那狗賊,若是時日久了定然會吞併邱總兵的麾下兵馬定然更加跋扈,此輩實乃國賊是也。”
那書生彷彿說的不過癮,越發大放厥詞,恨恨的道。
只是此番卻不管所在的地點了,這可是叛軍的登州城裡,你這拿城外明軍的內亂拿出來說,豈不是以爲滿城的叛軍將領都是傻子不成。
如果現下孔有德出城擺出一副討教的陣勢,就算吳三桂的關寧鐵騎照樣能衝潰他的大軍,明軍也未必能再圍着登州城了,光是那些人心惶惶的明軍就能拖着吳三桂讓他無暇顧及城裡的叛軍。
“帶他去見邱磊。”方生不可能放他去找孔有德,而且他找孔有德也沒用,因爲那個山東邱磊是在他手上,如今正被關在院子後的屋子裡,好吃好喝。
可方生也不會不明不白把對方放出城,這次若不是湊巧這個傢伙撞到了毛承祿的防區,恐怕自己引起的蝴蝶效應就無法控制了。
方生目前最大的倚仗依舊是對大明末年曆史的熟悉度,如果沒了一些,日後發生的事方生可不敢保證。
目前他也沒那麼大的能力去應付孔有德叛軍繼續在山東境內折騰的後果。
如果這隻勉強湊起來的明軍還是在孔有德等人面前吃了苦果,恐怕一開始謀劃也前功盡棄了。
自然,等到有了那個實力後,也是該改變大明的規則的時候了,只是現如今還沒到那個時候。
方生緊鎖眉頭,開始認真考慮自己帶來的蝴蝶效應會引起的後果,歷史這個大雜燴,特別是大明這麼個末世,那可不是用尋常想法就能揣測了。
如今的大明根本抽調不出更多的兵力三方作戰,所以崇禎皇帝纔會冒險從遼東抽調關寧鐵騎到山東,企圖覆滅最弱的孔有德,至於鬧的大一些的農民軍和關外的女真。
朝廷目前無能爲力,只能拖着一時是一時,積蓄力量厚積薄發,這就是大明衆臣的想法,也是大明崇禎皇帝的想法。
只是這最後拖垮的卻是大明的江山,而不是農民軍起義軍或者關外的女真。
若是朝廷的諸位臣工們知道十幾年後,那個折騰了大明數十年的陝甘流民起義最後竟然攻破了大明的都城,也不知道此時還會不會這般想了。
“方大哥,這個書生夠傻的。”李焦看到方生親自送走了那個書生,撇撇嘴道。
這種淺顯的道理他都懂,哪有敵對雙方把各自的底細告訴別人的,更別說這個底細還是致命的。
“關心則亂。”方生笑呵呵的道,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問李焦道:“剛剛那個書生自稱什麼來着,總覺得有幾分耳熟。”
“徐振芳,安東來的。”李焦記性不錯,而且難得方生忘了事,趕緊接口回答道。
“這名字有些熟。”方生捏了捏兩邊的太陽穴,好像最近還有談論過這個名字,但怎麼都想不起來。
既然能被他記住,那肯定是能在明末的史書留下一筆的人,這些人擺哪個都不會是徒有虛名之輩,方生可不敢自認爲古人都比他笨一點,那種智如妖人的軍師性人物,在大明的末年還是有那麼幾位的。
“徐振芳,徐振芳,和邱磊關係很好,冒死趕來營救。”方生喃喃道,腦子裡有陣雜七雜八的思緒閃過,但怎麼都想不起來。
“一個腐儒,書都讀傻了。”李焦滿臉寫着不屑,顯然對於方大哥拼了命在想感到很不解,只是方大哥做的事,一向都是他們理解不了的,最後才發現作用大了去了。
李焦也就沒多嘴。
“腐儒,讀書人。”方生抓住一閃而過的那點東西,接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如果他沒錯,這個人就是他了。
“李焦,和我一起見見這位徐先生。”方生站起身子,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還有些苦惱,有多複雜就多複雜。
李焦一怔,聽見方生又說了聲,再三肯定自己沒有聽錯,這纔不情不願的甕聲甕氣道:“知道了,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