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幹什麼?抱你啊……”曹習文不解。
誇女人誇不到點子上的男人,一般也讀不懂女人的潛臺詞,只會從字面意思回答。
曹習文想了想又道:“那要不……你抱我也成。”
葉茵無奈極了,直羞得耳根發燙,只好自將眼睛一閉,口中埋怨道:“別廢話了,趕緊快點。”
話音剛落她感到耳邊一冷,整個身子似飛了起來,那種熟悉的感覺催得她心中狂跳。
一會兒,曹習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咦,你怎麼還閉着眼睛?”
葉茵看看他,又看看四周,已是到了院內,於是強作鎮靜地指着四下道:“這就是我哥的院子了。哼,你家裡有這麼好的景緻麼?”
曹習文放眼望去,院內大片的梅花開得正盛,比方纔整個後花園裡看到的還要多得多,明明是萬物蕭瑟的季節,卻是一片繁花似錦,好不怡人。
“想不到你哥的院子裡有這樣好景,我家裡還真沒有。”曹習文點頭讚道。
葉茵沒想到他認輸認得這樣爽快,心頭一舒。
“我哥的院子裡梅花最多,其次就是桐樹多,不過你看這裡。”
葉茵說着,站在一顆大樹下,指了指光禿禿的樹冠道:“小時候這樹上會結好多李子,我和我哥就會爬上去摘。那李子又大又甜,可好吃了。”
曹習文忽然驚恐地指了指她身後道:“咦,你身後那是誰?”
葉茵被嚇一跳,急忙回頭一看,卻什麼也沒有。
曹習文哈哈大笑道:“果然又被騙了。”
葉茵怒道:“你這人怎麼總是那麼壞心眼兒啊。”
“其實也不算騙你,沒聽說過一句話麼?‘李子樹下埋死人’,你還是少站在李子樹下面吧。”
“胡說八道!”葉茵沒好氣地斥道:“我家李子樹下怎麼會埋死人?真是口不遮攔,亂觸黴頭。”
說歸說,葉茵好像真覺得背後一涼,唬得她趕緊從樹下走開。
忽然,曹習文神色又是一變,似是聽到了什麼。
葉茵冷哼道:“你少來,又想要騙我什麼?我可不會再上當了。”
曹習文趕緊豎起食指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
葉茵不禁也和他一樣,豎起耳朵聽了聽,果然聽到遠處屋子裡有人在說話。
倆人對視一眼,忍不住同聲奇道:
“是我爹?”
葉茵頓時面如土色,急忙小聲道:“怎麼辦?被我爹知道偷偷溜進我哥的院子,我肯定要完蛋了!”
曹習文說:“我也是!我也會完蛋的!”
“你怎麼完蛋?”
“我爹會拿棍子抽我。你呢?你爹也拿棍子抽你麼?”
葉茵白了他一眼:“我爹纔沒那麼狠毒。”
“那你是怎麼完蛋的?”
“我爹會罰我抄書……抄不完就沒飯吃。”
“抄書?!那還是你爹更狠毒!”曹習文說的話發自內心。
“你……”葉茵剛要反駁,曹習文急忙“噓”了一聲,“他們出來啦!”
果然,遠處出現了兩個人的身影,正是葉知秋與曹飛虎。
“我爹怎麼與你爹在這兒說話啊?好好的在廳裡說不好麼?”曹習文不解。
“肯定又是什麼大人們的悄悄話唄,我從小就總見我爹和各種人說悄悄話。”
“嗯?和誰?”
葉茵緊鎖眉頭,“和誰不重要,但每次只要說完,我娘就總要和我爹鬧彆扭……算了算了,別說這些事了,咱們還是出去吧,我總是心裡有點怕。”
曹習文道:“怕什麼,他們都已經走遠了,不會再回來的。你不是說院子裡有好多好玩的麼?這還沒告訴我呢。”
葉茵想了想,說:“那邊有座假山,假山邊上連着牆,以前小時候我總和我哥爬到牆頭看外面,還能看到遠處的集市,最是有趣。但後來我哥就不跟我爬牆了……”
“怎麼?”
“我爹不讓,說什麼君子行立有姿,怎可出入無形?我哥最聽我爹的話了。”
曹習文想到自己翻牆翻慣了,哼了一聲。
葉茵見他有些不爽,寬慰道:“不過咱倆反正都不是君子,我是女子,你是小賊,要不咱上牆頭去坐坐?”
曹習文聽了哈哈一笑,點頭道:“那好得很,咱這就上去吧。”
葉茵想了想,道:“你且等等。”轉身跑進屋子裡,一會兒,手上拿着兩個軟墊出來。
“牆頭坐着冷,拿墊子墊上。”
“嗯嗯。”曹習文將摺扇往腰間一別,又把袖子一卷,露出青筋虯勁的前臂,看得葉茵笑了起來。
“還是這樣子比較合適你。”
這已經是曹習文第四次抱着她上牆了,葉茵熟練地把眼睛一閉,再不多問。
一上牆頭,曹習文又驚又喜,嘆道:“果然是好景緻,我家是在另一頭,前邊都被樹擋住了,從不知道從這一邊看去能看到這麼遠!那是……那是什麼山?”
“那就是妙岱山呀,皇宮就在那兒呢。”
“那兒呢?還有那兒呢?”
葉茵見他新奇得很,便一一講解與他聽。
萬樺帝都與涇州畢竟大不相同,說到迥異之處,曹習文還會提及涇州光景如何,葉茵也聽得津津有味。
聽到後來,葉茵不禁嘆道:“你們男人真好,可以四處遊歷,我也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間萬物呢。”
“那有何難,你想去我陪你去啊。”
“哪有這麼容易。”葉茵笑着搖搖頭,卻很是領情,“聽我娘說,我爹年輕的時候也是大江東西南北到處遊歷,後來我哥也隨着太子出使碧海,不過可惜……”
曹習文知道她說的是蘇曉塵失蹤未歸之事,因爲聽爹提過兩次去碧海,蘇曉塵都在使團中,所以也問起過失蹤一事,不過爹每次說到失蹤的細節就總是含糊其辭。
“你哥那麼大個人,怎麼會說不見就不見了?這也是奇事。”
“也不算說不見就不見……”葉茵望着遠處有些出神。
“嗯?”曹習文覺得這話中有話。
“我爹一直說,我哥遲早是要離開的,卻從不說爲什麼。我爹就是這樣,永遠都埋着好多秘密。”
“連對你娘都不說?”
“我孃的秘密也不少,我也不知道他們倆人爲什麼總是爲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起爭執。”
“那你爹可沒我爹好,我爹對我娘啥都不敢隱瞞,得了餉銀也都給我娘。”
葉茵笑道:“那你娘一定對你爹很兇。”
“沒有的事兒,我娘可是天下脾氣最好的人了!”曹習文一臉認真。
“你娘還在涇州麼?”
曹習文表情僵了一瞬間,強笑道:“咱不說這個了。”他一掌朝身邊的雪堆拍去,擊得雪花四濺。
“說起來,我真不明白他們怎麼就有這麼多秘密,其實以前我爹當統領之前沒那麼多心思的,可現在我覺得他和你爹在一起了以後,就總是心事重重的。”
“哎,誰跟我爹捱了邊兒,都會變得心事重重的,連我是他女兒都不例外。”
“嗯,我初次和葉大叔喝酒的時候覺得他說話特別有意思。後來慢慢覺得,他好像總是話裡有話,有時還聽不太懂。”
“還是聽不懂得好,聽多了就心煩,我就不喜歡我爹那麼多心思,累都累死了。就像我哥,小時候和我玩得還挺好的,後來被我爹教得每天腦子裡都不知道在想啥,又跟着佑伯伯學什麼軍略,說話就跟老學究一般。”
“提到你哥我可是久仰大名啊,我爹沒少跟我提他。”
“跟你提他?”
“是啊,我爹要我像他那樣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
葉茵笑了,“那又何必?其實我覺得你就現在這樣也挺好。”
這大約是除了李重延第二個覺得自己習武比習文好的人了,曹習文心中一喜,問道:“真的?”
“真的。”葉茵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說得很是真誠。
“就是嘛!我覺得讀書人最麻煩就是心思重。我爹還說什麼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我看到現在,啥玉也沒看到,就看到一堆墨黑的字。”
“哈哈哈。”葉茵忍不住笑起來,“和你說話真有趣,也不用猜也不用想,耳朵聽着是什麼就是什麼意思。要是我哥現在也像你一樣就好了。”
曹習文一直被爹說自己如果像蘇曉塵就好了,現在忽然反了過來,頗有些不適應,只顧自己傻笑。
葉茵笑到一半,忽而轉頭嘆了口氣,神色黯然。
曹習文以爲她是思念兄長,問道:“你是不是很想念他?”
葉茵點點頭。
“呃……之前我就想問,你爹是不是,呃……呃……”曹習文說到一半結巴起來。
“嗯?你想問什麼?”葉茵看了看,忽然明白過來,“你是想問我爹是不是想把我和我哥……?”說着臉上一紅。
曹習文跟着臉紅了。
葉茵捂嘴笑了笑:“我想不會的,我哥就是我哥,都十幾年的兄妹了,誰也沒有那心思。”
不知怎的,曹習文居然有種心中石頭落地的感覺,“噢”了一聲。
“而且我爹從來也沒和我提過這事兒呀,所以我覺得不會。”
“不要你覺得,要你爹覺得,不都說終身大事是父母之命嘛?”曹習文還是有些心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