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將房子收拾得差不多了,而天氣也越來越晴好,院中的花開得很豔。紅的粉的,一堆一簇地擁擠着怒放五顏六色。我拿着剪子剪下了幾叢最豔的薔薇,又剪了幾朵芙蓉,抱了一懷,那濃濃的花香也落了一懷。
進了屋子,將花放在桌上,拿了一個大的無耳青花細頸瓷瓶來,準備將花枝修好後插入瓶中。這裡很安靜,除了吃飯時間有玉屏來送飯,其它時間是無人來打擾的。我很享受現在這樣的寧靜,認真地修剪着花枝,邊修剪還邊哼着歌兒。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老到我們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這首《最浪漫的事》我在現代時也喜歡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麼美妙的事,哪個女孩沒有憧憬過呢。想着那日四阿哥對我說的話,心中又泛起一陣甜蜜。我拿着一枝修好的花左右看了看,真是美,難怪人們總把漂亮的女人比做花,漂亮的東西就是讓人心動啊。剛要放到瓶裡,卻見門口立了一人影,這大熱天的,誰站外頭曬太陽?我定晴一看,原來是十四阿哥。心裡一驚想着他怎麼來這了?
我正要起身去叫他進屋,許是他也發現我看見了他,他一提馬褂便踏進了門。我起身對着他一福身道,“奴婢給十四爺請安,爺吉祥。”不久前因着皇帝重封了太子,也一併封了幾個阿哥,他也被封了固山貝子,而四阿哥則被封了雍親王。
他見我這樣,有些不悅地斂了眉道,“起吧。”說着也不客氣地就在桌邊落了坐,我忙給他去倒了杯茶。我這現在都是自制的花茶,也不知他喜不喜歡喝。他隨手拿起茶喝了一口,“味道不錯,還挺香的,只是適宜女人喝。”我不知道他來這有什麼事,隻立了一旁看着他。他見我一副拘謹的樣子,將茶盞重重地放在桌上,有些生氣地道,“爺是老虎麼?”我也不知他生哪門子的氣,無緣無故的就這樣兇人,心裡也有些上火道,“奴婢又不是武松,能打得了虎麼?”他聽我這一說,撲哧一聲,擡眼看着我道,“與以前還是沒變。”然後指了指桌邊的另一個椅子,“坐吧,你不是武松,我不是虎,你還傻愣着幹什麼?”我聽他這樣說,白了他一眼,發現這人說話忒陰。
我悶悶地坐着,不理會他只拿着花枝繼續修剪。十四阿哥打量了下房子,又看着我修剪花枝,有些驚奇地道,“以前這房子冷冷清清的,現今讓你這一拾掇倒覺得明亮了不少。”
“那是了,你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誰?天下無雙啊。”呃,又自賣自誇了,我意識到這點後,自嘲地吐了吐舌頭。
十四阿哥見我這樣,爽朗的笑聲就起來了,“是天下無雙。”我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比以前長得更結實了,下巴還長了密密的胡茬,小麥色的肌膚讓他看起來成熟了很多,“你瘦了,不過這樣成熟了很多。”我的實話又在不經意間吐出了口,定是今天犯長舌病了不是。
他一怔,隨即笑道,“這些年我一直在古北口練兵,整日在軍營與將士們習操練武,這皮是變糙了些。”聽他這一說,我揶諭道,“你幾時皮細膩了?我怎麼一直都覺得你皮兒厚得很。”見我說他皮厚,他也不省油,笑着嘲諷道,“你皮兒薄,只是爺看着只比那城牆薄了那麼點點。”
我怒瞪他一眼,不理他,將修好的花枝用力往瓶子裡插去。他見我這樣,又是哈哈幾聲笑,盯着我道,“生氣了?你生氣的時候最好看了。”這話說得我發窘,發現每回跟他說話不到兩句就扛上了,真是冤家對頭。
“你今個兒怎麼來了?”我趕緊將話題轉移。
“奉皇阿瑪的旨意來接迎十三皇姐回京省親。明兒就去城外接迎。今兒進了宮,給額娘請安,聽說你在這,就順道來瞧瞧了。”十四阿哥把玩着手上的一朵薔薇答道。過了一會兒又看着我問道,“你上次可好?我不在宮裡頭,身子可好了?”
“上次?什麼上次?”我有些不解地反問道。忽而轉念一想,他指的可是被魏珠打的那事?我於是回道,“都過去了,我一直都好着。你沒瞧着我現在能吃能喝的,吃嘛嘛香,身體棒。”他看着我眼中有些異樣,“你跟誰學說了這兩句天津話兒?我記得宮裡頭沒有從天津來的奴才呀。”
我聽他這樣一問,臉上有些尷尬地訕笑解釋道,“以前在宮外聽說書的人說的,覺着有趣就學了兩句。”其實是從電視廣告上學的。他似信非信的哦了聲,我心也提了提,這小子觀察力還不錯嘛,連天津話都知道。
一時無語,我低頭剪着花枝,心神卻不集中了,一不留神,被花枝上的利剌剌到了手指。我痛呼一聲,忙扔了剪刀,捏着被剌的手指,上面一顆鮮紅的血珠子冒了出來。我正要拿嘴去吸了,卻不想手一下被十四阿哥拉了過去,指頭含在了他嘴中,瞬間一股溫熱從指間傳來。我臉刷一下紅透,眼瞪得老大。他卻全不理會我的表情,只專注於我的傷指,吸去了血,將我指頭從嘴中拿出來,仔細看了看,像是鬆了口氣道,“沒事了,做事兒怎麼總是不小心。”話裡責備卻滿含關切之意。我將手從他手中掙脫開來,放在身後,垂下頭小聲道,“奴婢謝過十四爺。”他一看我這樣,怒瞪着我道,“你就老擺着這副奴才樣對爺?”我依然低首不語。
見我不語,十四阿哥嘆了口氣,“我走了,你自個上點藥。”一拂袖,便大步轉身離去。不一會兒,卻聽到十四阿哥驚訝的聲音傳來,“四哥?你怎麼在外頭?”啊,四阿哥在外面?我身子一僵,愣在原地動不了。只聽得四阿哥冷清的聲音道,“明兒十三皇妹要回來省親了,我來瞧瞧這屋子都收拾好了沒有。如今十三弟抱病不方便,我這個做哥哥的替他來照拂下。”
“看來四哥當‘哥哥’當得還真是盡心盡力呀。那弟弟就不擾着四哥了。”
“十四弟剛從城外回來,也累了。趕緊回去歇着吧。得空了上我府上喝杯去,咱們兄弟二人也好久沒喝上兩杯了。”四阿哥的聲音依舊冷冷的平靜。
“那弟弟就先行一步了,得空再跟四哥喝上兩杯。”十四阿哥的聲音也是夾着冷意。
聽着他們的對話,這夏天都似乎像個冬天,讓人冷得有些打顫。十四阿哥的腳步漸漸遠去,四阿哥從門外走了進來。見我坐在桌邊,眸子冷冽地掃過我的臉,慢慢走到我面前,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把手伸出來。”我伸出了一隻手,他一看,眉皺了起來,“另一隻。”我又把另一隻伸了出來。
這時,他從懷中掏出手絹,將我受傷的手指頭擦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說話。他擦了一會後,看了看道,“我不許別人碰你!”我愕然。
他見我發呆,摟我在懷,語氣放輕柔了些,“我真的好害怕你哪天離開我……答應我不要離開我。”聽着他嘶啞的聲音,心中蕩起一陣漣漪,窩在他懷中,感受着他的溫柔,淚眼迷濛輕輕地道,“我不離開你。”爲什麼總要這樣煎熬着才知道愛的有多深,爲什麼擁在懷中卻更害怕失去?
四阿哥緊抿着脣,深深地望進我的眼裡,因爲我的眼裡有他,現在只有他。就這樣抱着好一會兒後,他用手背輕輕地撫摸了下我的臉頰,輕輕嘆了口氣,“我一直都信你,可是你這樣……喜歡你的人,想得到你的人太多了,我真的擔心……”他眼裡的憂傷讓我看了心不由得一痛,展開一個笑容,故作輕鬆道,“瞧我老是笨手笨腳的,誰會喜歡我?再說我只喜歡你,你擔心什麼呢?”他聽了輕揚起嘴角,搖搖頭,“也是我多想了,有你這句話,我還怕什麼呢?”我笑笑,他看着我笑,眼神有些恍惚,忽而也笑笑,“你笑起來真好。”笑起來誰都好啊,只聽他又說道,“今個兒我還沒給額娘請安,因剛纔先來了你這。”他看了眼桌上的花,“你忙吧,我得空再來瞧你。”
他還沒給德妃請安,這事要是被德妃知道了,怎會不怪他不孝順?我趕緊催他去,送他到了門口,他又拉了我的手握了下才放開往外走去。遠遠望着他的背影,孤寂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