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八阿哥面上有絲痛色地看着我，愣了下，腳步一時僵在那移不開。
“妹妹，咱們走吧。”一旁的張氏見我停住，輕輕拉了下我的衣角小聲道。我被她拉回了神，忙轉過了頭來對着她笑笑，便跟在她身後向前走去。
宮裡面早派有幾隊太監來領各府的家眷入宮。一路上都很安靜，連小孩都不敢大聲喧譁。
到了乾清宮，熟悉的景物又映入眼簾，我看着心不由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傷感起來。
入了座，我和張氏及其它阿哥府的側福晉一桌。這皇家向來等級森嚴尊卑分明的。只是我們入座了不久，便見到十四阿哥的側福晉我的二姐寶枝也往我們這桌走來。她依舊華服濃妝，手指上的玳瑁指套似長長的雞爪子一樣。按理來說我是要站起身打個招呼的，畢竟她也是我二姐。
我起身對着淡淡一笑道，“二姐來了。”這次寶枝看我的臉色好多了些，她見是我也笑着道，“原來是妹妹呀。今兒可真是巧了，上回去八爺府上喝你的喜酒卻沒見着你。今兒難得碰上，咱們姐妹可得好好敘敘體己話兒纔是。”說着，寶枝很親熱的拉了我的手向在座的福晉們介紹我。她這麼反常的好倒讓我有些不自在起來。
經寶枝這一鬧騰，我直感到身邊有無數雙眼睛看着我。
好不容易靜下來，我挨着張氏坐下，而寶枝卻還不消停地在我耳旁小聲道，“妹妹，如今你嫁給了八爺，這往後，咱們還是一家人了。八爺和咱們家十四爺向來親厚，以後有什麼事兒，咱們姐妹可得互相幫着點。”寶枝嘴巴對着我說，眼卻看向旁邊掩人耳目。
我聽了感到一陣厭惡，也不回話。寶枝等了我半天見我不說話兒，便有些奇怪地轉了頭看向我，而我只是對她淺淺一笑。寶枝見了有些生氣，但礙着桌邊圍了一桌坐着的福晉隱忍着火不敢發出來。
這時，有個宮女走到我面前對着我一福身道，“福晉，德妃娘娘召您過去一趟。”
德妃召我過去？她召我過去做什麼？我心下敲着鼓，不明白德妃要請我過去的意思。但她有請也不能拒了，便將身上的寶藍掐銀鼠皮兒的披風解下放在位子上，隨了那小宮女轉過人羣向德妃坐的桌走去。
德妃依舊和妃嬪們坐一桌，這康熙朝被封貴妃也沒幾個，就是先頭幾個阿哥的生母是貴妃，後面的都不是。我到近前頭了不擡就像一桌子的人請安，“奴婢給各位娘娘請安，各位娘娘吉祥。”
“快起吧，瞧你這孩子，都嫁作人婦了還自稱奴婢。這口可得改了。”德妃先前見我一身常服打扮時面上有些驚訝，但她很快又換了一臉溫和，笑着將我虛扶一下道。我這才站起了身，垂手站一旁。德妃看上去氣色不錯，精神氣兒也好。
“這丫頭可是前些日子萬歲爺指給老八的那位？”一位年長些的妃子問道。
“惠姐姐說的正是，這丫頭先前是侍候萬歲爺的，如今萬歲爺一時還不習慣新近去侍候的奴才呢。”德妃又是一臉祥和地笑道。
一時間，各種眼色直各我盯來。有好奇，有訝異，也有不屑。總之讓我覺得自己現在身上滿是窟窿眼兒了。
“這丫頭可不簡單呢，聽說此次婚禮的全部禮單都充作國庫了，連萬歲爺都贊她：娶妻如此，夫復何求。如今這老八可是得寶兒了。”宜妃爽朗的笑着道。她這話一說，聲音不小不大，反正在坐的和四面鄰座的都聽得一清二楚。德妃聽宜妃這麼一說，臉色有此凝住，但很快又回覆了原狀和大家一起笑着。
一時間更多的，更復雜的眼神投來，讓我芒刺在背地想着怎麼儘早逃離了這裡。也許德妃也沒想到這樣一來反倒讓八阿哥的名聲又播了出去，皇帝都贊，這臣子的風向又不知會吹向哪一邊呢。
聽着衆妃嬪對我誇讚，我正不知如何是好，這時只見乾清宮的小全子走了過來，他見到我時臉上微微一詫異，然後躬身對德妃一請安道，“奴才啓稟德妃娘娘，皇上這會子就到垂花門了。”
“好，知道了，你回去迎着吧。”德妃對着小全子道。“嗻！”小全子打了千兒便告退離去。
我一聽，覺得這是個告辭的好機會，便行禮道，“奴婢也還有些私事兒，就不打擾各位娘娘雅興了。奴婢再次恭祝各位娘娘新年吉祥，事事如意。”
“老八打小都是在本宮身邊看着長大的，說來你這丫頭也合該叫本宮一聲額娘呢。今兒小年，沒準備着些禮，小翠，將本宮這玉鐲子拿去打賞了吧。”惠妃一臉慈祥地將一個玉鐲子交給身邊的一個宮女道。那宮女拿了鐲子到我跟前笑道，“福晉，這是我家主子賞給您的，請您收着吧。”
我一時驚住，過年別人送的禮是一概不能拒的，於是我只得對着惠妃福身謝過。只是她這禮一送開了，後面接着就有宜妃，和妃，定妃等都讓身邊的侍女給我打賞了首飾，因都不是有備而送，差不多都是從身上現拔了下來的，這參加家宴時穿戴的飾物，想必都是較貴重的。這樣一來，我手上都捧了一把。德妃最後也從脖子上解下了一串通體碧綠的佛珠打賞給我，這些東西可都是價值不菲的，收得我心裡一陣哆嗦，不知這送的人心裡可也打着哆嗦呢？
“雪韻謝過各位娘娘的擡愛，只是這些物件兒太貴重了，雪韻收受不起，還請各位娘娘收回去可好？各位娘娘的一片慈愛雪韻心領了。”我着實不想要這些東西。保管起來也費勁。不過我面上還是裝作深受榮恩的一副感激樣子。
“你就收起來吧，你將嫁妝全充了國庫，你現在可是什麼都沒有了。瞧你今兒個來赴宴連幾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這若是被坊間傳出去了，以爲我們皇家虧待了好兒媳婦呢。”德妃見我不肯收於是勸道，她偏了些頭又對着在座衆妃笑道，“各位姐妹們，你們說是不是呀？”
衆妃聽了忙點頭附和勸着讓我收下，見她們這樣，我只得領恩謝過，“雪韻謝過各位娘娘恩典。”說着我又對着她們深深福了一禮，德妃扶起我，看着我笑道，“今兒本來是想讓你陪本宮和諸位娘娘坐着說說話兒的，現如今瞧你似有事兒，本宮就不留你了，趕明兒得了空，你再入宮來陪本宮說說話兒解解悶吧。”
我聽德妃這樣說忙行禮又一次謝過，這才告退往回走去。一路上，手中捧着各位妃嬪們沉甸甸的賞賜，心情也沉甸甸的。
直到回到原來的位置，那些目光都沒有停止過追逐着我。
“妹妹回來了呀，來，快披上披子吧，這天兒可夠冷的。”張氏一臉溫和地對我笑道，一見我回來忙將我位子上的寶藍披風替我披上，然後細細地將嵌着銀線的絛帶替我係好了。我心下一陣感動，對着她也真心地一笑，“謝謝姐姐。”繫好絲絛後，張氏便在我旁邊輕輕坐下。
我坐下後，也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徑自將手上首飾拿了手絹兒包好，放到袖口中。待一擡頭，發現一桌子的人都在盯着我看，見我擡了頭又各自看向別的地方去了。
寶枝這時一臉妒嫉地看着我，“你跟德妃走得倒是近的，這麼一會子打賞了這麼多寶貝兒。”我知道她話裡有話，也不和她爭，只還是對着她笑了笑，“娘娘向來仁慈，今兒見我沒帶首飾，各位娘娘便打賞了些我。”
“哼，就你會裝可憐，堂堂一個八爺府，怎麼就寒磣你了。”寶枝對我嗤之以鼻道。我懶得理她這樣，只是靜靜坐了。
“皇——上——駕——到”一陣長音拖着，院子裡頓時靜下來，待康熙坐着步攆進了院子，衆人都齊齊跪拜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也跪伏在地，跟着人羣叫着。袖袋中的首飾磕在水磨石上悶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