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進士科考帖經、墨義,其實都只有十道題,所以實力差距不直觀。
而這第二輪比下來,很明顯,太學派出的另外兩個精英,水平雖然不如劉幾,但也是有着進士水平的。
而劉幾作爲狀元的熱門人選,其實力之強悍,在第二輪墨義比試中更是顯露無疑。
——五十道墨義題,對四十九道!
這種恐怖的墨義功底,不僅是旁觀之人,就連堂上的這些博士碩儒們,都被震撼到了。
要知道,就算是讓這些出題的人來答,都是不可能答到這個正確率的。
而這一輪,程頤的心態和發揮,顯然是出了點問題的,正常來講,他應該跟程顥水平差不多.不過就算程頤正常發揮也贏不了,畢竟這次比試,比的是團體綜合成績。
不過程頤的情況還是讓陸北顧有些擔心。
因爲越往後,狀態只會越差,不會越好。
畢竟在經過兩個時辰的高強度用腦之後,此時不要說別人,就連一向精力充沛的陸北顧,他都有些頭腦發脹了。
沒休息多久,很快,第三輪時務策的題目就被全部抽取完畢。
幾位書吏將二十道時務策的題目謄寫在紙上,隨後,試卷被髮到了六人面前。
陸北顧看向了第一道題目。
“今者天下承平日久,然府庫漸虛,邊陲未靖,生齒日繁而田疇有限。或言當廣開利源,興榷酤、增鹽鐵之課;或言當務本抑末,重農桑、省冗費以養民力。二者孰爲急務?何以兼籌?試陳之。”
此題直指大宋最核心的財政矛盾,要求考生在“增稅”與“省費”兩大路徑中權衡輕重緩急,並提出切實可行的綜合方案。
可以說,題目分量十足,很能考校士子對國朝大政的洞察力與實務能力。
而接下來的十九道題目也是如此。
每一道皆是緊扣時弊的實務之問,涵蓋了吏治、財賦、軍政、民生、教化等方方面面。
“生齒日繁,田疇有限,兼併日熾,流民漸生,當以何策安輯?”
“釋老之教日盛,耗民財,奪民力,於王化有礙否?當如何處之?
“.”
題目之廣博精深,遠超尋常解試。
堂內觀戰的名儒們亦是神色肅然,深知此輪的重要。
楊安國放在膝上的手已緊握成拳,指節微微發白,而胡瑗則微闔雙目,似在養神,然其挺拔的坐姿,顯露出他並非真的能全然置身事外。
陸北顧輕吸一口氣,紛繁的念頭瞬間靜下來。
宋庠平素所授的時務策技巧,此刻如同百川歸海,在他腦中清晰流淌。
他提筆蘸墨,手腕沉穩,下筆極快,思路卻異常清晰。
而時務策,終究是與帖經、墨義這些有嚴格標準答案的科目不同,每個人的主觀看法,都是會落爲筆下內容的。
譬如同樣這麼一道題目,陸北顧就偏向經世致用,而程顥則從“仁政”的角度出發,強調“王道之政,首在厚生”“財者,民之心也;聚斂傷民,即傷天和”,其文風溫潤醇厚,義理深邃,但在具體裁冗、理財的措施上稍顯空泛,落筆速度也略緩於陸北顧。
至於程頤則嚴肅非常,引經據典,痛陳“聚斂之臣”之害,力主“罷不急之役,省無名之費”,“何以兼籌”的核心在於“格君心之非”,認爲君主能“崇儉尚德”,則天下風氣自正。
但因爲前兩輪成績在團隊裡最差帶來的壓力,他書寫時偶有停頓凝思,速度更慢。
太學一方,劉幾果然不負盛名。 開篇便是一連串生僻典故與華麗辭藻,氣勢磅礴地論述“富國必先強兵,強兵必資厚財”,其文采斐然,辭藻驚人,旁徵博引,令人眼花繚亂。
然而,細究其核心論點,實則是將“開源”置於絕對優先,對“節流”特別是裁抑“三冗”這一最棘手也最根本的問題,卻着墨甚少,或僅以“汰冗選精”一語帶過,顯得避重就輕。
其同窗陳屬、魏功達的策論亦沾染“太學體”習氣,文辭華美,但或過於理想化,或流於空泛議論,對具體實務的把握遠不如劉幾,更遑論陸北顧的務實。
一個時辰倏忽而過。
“時辰到,擱筆!”
雙方都有人不情不願地停筆,吏員迅速上前收卷。
接下來是漫長而緊張的判卷。
翰林院學士、國子監博士、太學博士組成的“判卷團”圍攏在案前,低聲討論,時而爭論。
終於,主裁老儒手持結果,走到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時務策二十道,評等結果如下——”
“國子監。”
“程顥:甲下一,乙上六,乙中八,乙下五。”
“程頤:乙上五,乙中九,乙下六。”
“陸北顧:甲下三,乙上十,乙中七。”
國子監總評:甲下四道,乙上二十一道,乙中二十四道,乙下十一道。
“太學。”
“劉幾:甲下三,乙上九,乙中八。”
“陳屬:乙上四,乙中十,乙下六。”
“魏功達:乙上三,乙中八,乙下九。”
太學總評:甲下三道,乙上十六道,乙中二十六道,乙下十五道。
主裁老儒環視全場,吐字很清楚:“依合議,綜合等第高下與數量,此輪時務策——國子監勝!”
劉幾擰起了眉頭。
國子監這三人在時務策方面的綜合實力,有點出乎他的預料。
他個人三道甲下,九道乙上,竟還在團隊總評上敗給了國子監?
尤其是那個他從來都沒聽過名字的陸北顧,竟然在時務策上壓了他一頭?
太學另外兩人的面色也有些難堪,本以爲手拿把掐就能揚名立萬的比試,在第三輪,他倆竟然成了拖後腿的了。
原本閉目養神的胡瑗也睜開了眼睛,目光在陸北顧身上停留良久,復又掃過面色凝重的劉幾,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三輪比試已畢。”
主裁老儒的聲音壓下騷動:“國子監與太學,帖經平,墨義太學勝,時務策國子監勝,雙方平手!”
——又是平手!
這結果,將最後的懸念推向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