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不敢講高粱河之戰.”
陸北顧在心裡小小惋惜了一下。
不過,這位州學先生能把“淺水原之戰”與“好水川之戰”並列出來,顯然是有點水平的。
因爲這兩場戰役,從兩軍對比到交戰地點再到戰役過程確實有很多的相似之處,而結局卻大不相同,頗爲引人深思。
當然了,要是一句話找原因,那也好找,宋軍沒有李二唄。
不過這麼說就沒什麼意思了,今天紙上談兵主要想探討的,還是指揮作戰思路的問題。
而在這時,講堂的後門,又出現了兩個尋常打扮的文人。
其中臉色偏黑的人,陸北顧一眼就認出來了,非是旁人,正是如今已經升任瀘州判官的李磐。
“旁邊是劉用劉知州,很有膽魄的人物。”
計雲在陸北顧耳邊悄聲說道:“兩年前烏蠻派使者挑撥淯井監的僚人鬧出騷亂,劉知州派自己兒子去談判,卻被烏蠻使者設計所殺,最後還是劉知州與樑都監親自帶着禁軍甲士深入山中勸降,才把事情按下去不然說不好會不會又演變成皇祐年間那種大亂。”
計雲大略介紹了一番,陸北顧方纔明白過來。
從皇祐元年到嘉祐元年,這七年間瀘州換了三任知州,全都與烏蠻有關。
第一任知州張昭信因爲處理淯井監的復縶婆然村僚人作亂不當,直接引發了烏蠻入侵的亂局,所以被貶謫調走了。
第二任知州李道寧接了這個燙手山芋,成功平定烏蠻叛亂,因功受賞升遷。
第三任知州便是如今依然在任的劉用,他平彌僚人騷亂有功,到了任期以後也該升遷了。
“這麼說,淯井監真是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啊.”陸北顧默默地想道。
前頭的講武先生就着沙盤,給他們先簡單講了淺水原之戰。
之所以要講,是因爲對於如今大宋的州學生來講,好水川之戰多少聽過名字,而前唐的淺水原之戰哪怕同樣是李世民指揮的也遠不如“虎牢關一戰擒雙王”來的有名,甚至作爲前唐發生的戰役,單就知名度來講比“誰輸誰是叛軍”的香積寺對掏都要低,如果不講的話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事。
“淺水原之戰是唐武德元年六月至十一月間,李世民與隴西薛氏之間進行的決戰,前後共兩個階段,前面李世民因患瘧疾未曾親自指揮,唐軍輕敵冒進後在高墌西南的淺水原慘敗;後面李世民病癒之後,認爲唐軍剛剛受挫士氣並未恢復,而薛軍恃勝而驕,所以應堅守不出消耗薛軍銳氣,等其糧盡,再一戰破之。”
下捨生們基本上都是年輕人,歲數最大的也不過三十多歲,既然是熱血男兒,對於戰爭這種事情,當然是很有熱情的,所以聽得都很認真,也有不少人站起來去看沙盤。
眼見如此,講武先生索性讓雜役把沙盤搬到了講堂的中間。
他指着“淺水原之戰”的沙盤,繼續拿着不同顏色的旗幟擺弄,講解。
“於是兩軍開始長期對峙,唐軍堅持到了十一月,薛軍糧草將盡士氣開始低落,而唐軍士氣已然恢復,於是李世民選擇在淺水原再戰,李世民派行軍總管樑實率偏師紮營於淺水原的平臺上,引誘薛軍出戰後堅守不出。”
原,通“塬”,是西北常見的地形之一,相當於上面是大平臺的丘陵,通常能夠駐軍,有居高臨下的優勢,當年諸葛亮北伐之所以要屯兵五丈原就是因爲容易長期堅守,這樣即便敗了也能從容撤回漢中。
而因爲沙盤是有地形高度差的,所以唐軍偏師的旗幟出現在淺水原上的時候,下捨生們馬上就明白了爲什麼薛軍只能對峙而無法進攻了這地方被佔據了以後,哪怕人多,爬坡仰攻也是噩夢難度。
隨後,先生拿出了另外兩面唐軍旗幟。
“如此繼續相持數日,等到薛軍疲憊至極的時候,李世民見戰機已到,遂令右武候大將軍龐玉率唐軍主力在淺水原南部的溝壑中列陣,想要出薛軍之右,而薛軍眼見啃不動當面淺水原上的樑實,於是轉頭與唐軍主力交戰,雙方鏖戰到最緊要時刻,李世民親率精騎從淺水原北部溝壑中繞行,突擊薛軍後背,薛軍由是大敗。”
“這裡面還有很多細節,我們暫且按下不講,稍後會與好水川之戰對比。”
講武先生這時看着興致都上來了的下捨生們,問道:“有誰能簡單給大家講講好水川之戰?”
不問還好,一問頓時都沉默了。
好水川、三川口、定川寨,這三場國朝震動的敗仗,自然大家都是知道的。
但大概是什麼情況,平常也沒人特意去了解啊!
“咳。”
眼見現場尷尬的厲害,這時候講堂後面忽然傳來了聲咳嗽。
聽出是李磐的聲音,陸北顧嘆了口氣,起身自告奮勇道:“學生倒是大略知曉,所述不全還請先生指正。”
“那你來講講。”先生顯得很高興。
“慶曆元年夏酋李元昊率十萬大軍南下,採用設伏圍殲之策,將主力隱匿於好水川口,另遣部隊佯攻懷遠城,我軍主將任福不聽韓相公命令,率輕騎脫離輜重追擊,輕敵冒進被敵軍合圍,此役我軍戰死萬餘人近乎全軍覆沒,以致於西北四路可供機動之兵馬驟然銳減,戰略上愈發被動。”
“嗯,講的不錯!大略便是如此。”
這時候,樑都監忽然問道:“那可有人知,所謂‘輕敵冒進’到底該如何判斷?須知,淺水原之戰裡薛軍主將宗羅在淺水原戰場大敗後,逃往折墌,當時唐將竇軌便諫言秦王李世民不可輕進小心埋伏,李世民認爲此時正是破竹之勢,機不可失,親率兩千騎追擊,佔據涇水南岸,使潰散的宗羅睺部不得入城,薛仁杲恐懼之下在城內拒守也不敢開門.那麼李世民怎麼就不怕有伏兵呢?”
“延伸開來,爲何淺水原之戰裡,唐軍同樣是騎兵遠少於薛軍,卻能以步制騎取得大勝,我軍在好水川之戰裡結果卻截然相反,處處被夏軍牽着鼻子走呢?”
講堂後面的瀘州知州劉用,扭頭小聲問判官李磐道。
“你說有人能答上來嗎?”
“我覺得有。”
李磐笑呵呵地把手攏在袖子裡回答道。
“打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