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唯有自己獨享的秘密
嘉祐元年,臘月三十日。
過了今晚,就是新的一年了。
姐夫賈巖和姐姐陸南枝雖然已經邀請陸北顧晚上去他們家守歲過年,但這今年最後一天的白天,陸北顧依舊沒有浪費,用過簡單的早飯,便在屋內埋頭苦讀。
畢竟,還有十五天,他就要參加決定命運的禮部省試了。
過去所有的努力,都是爲了這龍門一躍。
而只要能通過禮部省試,不管排名如何,起碼在大宋現今的科舉規則下,意味着進士是穩穩到手了的。
當然,陸北顧還是希望自己能拿到一個名列前茅的成績。
事實上,經過宋庠這幾個月近乎“灌頂傳功”般的悉心教導,以及國子監諸位大儒們的教學。
陸北顧比之剛到開封的時候,水平肯定是已經截然不同了。
但問題就在於,由於長期以來都在埋頭學習,除了代表國子監對戰太學那次經過了短暫實戰,他就沒有其他實戰經驗了!
以至於,陸北顧現在已經完全摸不準,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水平.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在州試之前,州學會組織內部的模擬考,甚至是聯考,但在省試就不一樣了,考生來自五湖四海,基本只能自己備考。
哦,模擬考也是有的,太學在每次禮部省試之前都搞。
因爲此前十幾年,禮部省試主考官大概率都是從太學裡面出的,而考的也是太學體,所以太學的模擬考非常火,外地舉子想要去參加,那得託關係,還得關係很硬才行。
今年也是如此。
今日,太學門檻都要被人踏破了,天不亮東大街上就傳來了喧譁聲。
以至於哪怕身處國子監,陸北顧都能被這些聲音給吵醒。
但在陸北顧看來,哪怕拋開國子監與太學的宿怨,去參加太學組織的模擬考,也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
——因爲嘉祐二年不考太學體。
他確認了“天眼”沒有失效,很篤定未來會發生的情況。
那就是,所有用太學體來寫禮部省試文章的舉子,都會被歐陽修全部黜落,無一例外!
而歐陽修成爲主考官這個消息,是絕大多數應試舉子都不清楚的消息。
至於歐陽修秉承官家暗授之意,要在這次禮部省試裡,以古文體徹底取代太學體,讓太學不再處於科舉取士裡的主導地位,更是隻有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機密消息。
這就意味着,這次禮部省試還沒開始考,陸北顧的對手,其實就已經少了一大半了。
因爲很多人,爲了求一個好名次,這些年來,哪怕不願意,也要主動練習並使用太學體,如此方能得到出身太學的主考官的青睞。
而這些人在這次禮部省試裡,註定會被淘汰。
“呵”
陸北顧放下筆,哈氣並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看着眼前的文章,自己很是滿意。
隨後,他把手裡的紙張,投入了火盆之中。
陸北顧注視着火苗迅速地舔舐着紙上邢賞忠厚之至論這七字題目,大腦略微放空。
“有當世第一人教導,知曉版本文風,競爭對手默認減半,甚至我還記得一道考題。”
“如果在這麼多有利條件加持下,還不能名列前茅,那就找阿姊借塊豆腐撞死算了。”
是的,作爲穿越者,陸北顧雖然不清楚嘉祐二年禮部省試的其他考題,但這篇因爲蘇軾現編“三殺三宥”典故而極爲出名的邢賞忠厚之至論,他還是記得的。
而陸北顧不是迂腐之輩,如果具備有利條件反而棄之不用,這和宋襄公仁義失國有什麼區別? 他幹不出知曉題目當做不知曉而不進行鍼對準備這種蠢事,更不可能把邢賞忠厚之至論這個論題題目泄露出去。
這個秘密,唯有自己獨享! 畢竟,陸北顧解釋不了,他是從哪知道題目的。
而一旦讓別人知道了,別人不可能明白“穿越者”是什麼意思,但作爲主考官的歐陽修定然百口莫辯,大家只會認爲是主考官歐陽修通過某種方式把考題泄露給了陸北顧。
這就會讓嘉祐二年禮部省試,成爲震動整個大宋朝野的科舉舞弊案。
爲了自己的前程,爲了歷史暫時不被改變從而讓“天眼”不失效,作爲穿越者,陸北顧必須要嚴防死守這個秘密!
待整篇文章都被徹底燒爲灰燼之後,陸北顧纔打開鎖着的房門,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免得因爲長時間燒炭導致一氧化碳中毒。
從燕雲縱貫河北刮過來的朔風依舊凜冽,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
他還沒呼吸幾口,就聽得外面有腳步聲傳來。
隨後,敲院門的聲音響起。
“咚咚咚!”
“陸賢弟,是我,曾鞏。”
陸北顧又回去確認了一眼剛纔準備的文章確實已經徹底燒的無影無蹤了,這纔去開院門。
他打開門,只見曾鞏裹着一件半舊的長袍,臉頰凍得微紅。
“子固兄快請進,這大冷天的。”陸北顧說道。
曾鞏擺擺手,沒往裡走,語速略快地說道:“不進去了,長話短說。介甫兄今早派人尋我,說是包府尊要見你一面,此刻便讓我引你去開封府衙一趟.他此刻正在府衙處理公務,脫不開身,特意囑我前來。”
“包府尊要見我?”
陸北顧心中一動,立刻想起了王安石前夜在清風樓暖閣內對吏治改革的熱情,以及後來在虹橋的實踐,再有就是自己那篇論漢唐以來吏治得失。
看來,王安石已將此事報與包拯了。
而王安石、曾鞏、王陶這三人是二十年的好友,所以王安石委託曾鞏來尋陸北顧,這件事情在陸北顧看來也非常合理。
“正是!”曾鞏點頭,臉上帶着一絲鄭重,“包府尊素來雷厲風行,既已有所動,召你相見也是情理之中。”
陸北顧不敢怠慢,立刻回屋取了件厚實的外氅,鎖好門,隨曾鞏上了他來時僱的一輛青篷驢車。
國子監的車伕們已經放假過年了,故而這時候陸北顧本就無車可用。
車伕一聲吆喝,驢車便碾着凍硬的土路,吱呀呀地向開封府衙方向行去。
車廂內鋪着舊氈毯也不算避風,好在路途不遠,故而兩人也能暫且忍耐。
馬車穿過龍津橋,沿着御街北行,越靠近府衙,路上的車馬行人反倒越顯出一種肅然有序的感覺。
而到了開封府衙門口,陸北顧更是見到了一番奇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