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魚借住的院落,水缸之中,已冒出枝葉,一朵紅蓮含苞待放。杜雲回去烏衣巷,皇甫魚一人獨抱琵琶,坐在鞦韆之上。“叮叮咚咚”,曲調傳出院外。
幾個玄衣弟子守在院落四周,屋內,有酒有菜,醉頭陀與雷摩柯各據席案,把酒言歡。
一罈酒已經見底,雷摩柯催促道:“頭陀,快些喝呀。”
醉頭陀臉頰通紅,咬着牙將半碗酒倒進嘴裡,說道:“哼,你哪裡買的酒,這般苦?”此酒性烈,並非是苦,只因喝進肚裡,自喉嚨及胃皆如火燒,所以難耐。
雷摩柯笑道:“嘿嘿,不用烈酒,焉知你肚量幾何?”
醉頭陀搖了搖酒罈,說道:“此酒已乾,改日再鬥!”
雷摩柯說:“且慢,我再取酒來。”
醉頭陀不搖酒罈,搖起頭來,說道:“今日喝不得了,再喝就醉了。”
雷摩柯哈哈大笑:“聽你所言,難道沒醉?”
醉頭陀正色道:“沒醉!雷兄稍後,我尿急。”說罷起身,踏踏實實邁開步子,走出屋門。看見屋檐下養蓮花的一缸水,走過去,用手舀起水,波在臉上,醒了醒神。
皇甫魚見了,說道:“莫將我蓮花折了。”
醉頭陀回頭一笑,帶着醉意:“魚兒放心,我這臉上的泥垢還養蓮花呢。”
皇甫魚聽了,頓覺噁心。
醉頭陀洗罷臉,來到茅廁,衝着尿桶,“噓”,身體大感輕鬆。
“嗖”,風響?醉頭陀豎起耳朵,放下袍子,走出茅廁,見牆上釘了個飛鏢。飛鏢上繫着一條白絹,分明有字。
醉頭陀知道鬼社的手段,不敢大意。手腳並用攀上牆頭,四下張望一番,見一個玄衣弟子倒在院外牆根下。他跳下院牆,走近去,一探鼻息,並未死去,想是被人擊昏。暗施一口真氣,手抓衣領將他提起來,快步繞過院牆,進到院內。
衆人一看,都驚訝不已,皇甫魚問:“是誰出的手?”
醉頭陀搖頭說:“不知道。”又道:“稍待,我去去就來。”說着,往茅廁去。
皇甫魚手包絲巾,爲玄衣弟子把脈,說道:“他被人點了大椎穴。”扶正他身子,爲其解穴。
雷摩柯手提長棍,和一名玄衣弟子護在一旁。
過了一會兒那名被點穴的弟子轉醒,皇甫魚問道:“看見是誰了麼?”
弟子搖了搖頭,說道:“我只覺得頸後一痛,便不省人事。”
皇甫魚心想:“竟是武林好手。”讓另一弟子將他扶進屋去。
醉頭陀取了飛鏢來,手上還拿着白絹。
皇甫魚看他赤手拿鏢,一臉緊張:“你不怕鏢上有毒?”
醉頭陀說:“我聞過了,這鏢上沒有毒。他若要殺人,該不會留下活口。”活口是指的玄衣弟子。
皇甫魚蹙眉道:“‘他’是誰?”
醉頭陀說:“此人姓畢,自稱酒鬼,是鬼社中人。”說着,將白絹遞給皇甫魚。
皇甫魚聽說是鬼社,更不敢不赤手去接,依舊絲巾裹手。見慣了毒的人,反而處處小心。看過白絹上的字,落款確實是“畢酒鬼”。擡眼問醉頭陀:“此人約你往城東一戰?”
雷摩柯說道:“這分明是個陷阱。”心想:“鬼社中人能懷什麼好意?”
醉頭陀說:“哪怕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會他一會。”
皇甫魚說:“你與他有仇怨?”
醉頭陀說:“不錯,深仇大恨。”
皇甫魚稍一思量:“如你所言,他不殺人,定是別有用心,只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雷摩柯不知其意,卻聽醉頭陀說:“魚兒是說他意在安之?”心想:“我一去,這院中又少了個護衛。”
皇甫魚說:“若在城中動手,鬼社勝算幾何?我看凡事小心爲妙,不如稟報官府。”
醉頭陀說:“不可,你若稟報官府,他安敢露面?”他只惦記着往日之仇,看了看天色,說道:“時辰尚早,我這便往城東去一趟。”
皇甫魚勸道:“頭陀不必性急,我使人探過再說。”
醉頭陀搖了搖頭,生怕畢酒鬼察覺,反而不露面。入屋中取了把刀來,對兩人抱拳說道:“告辭。”
雷摩柯說:“你酒尚未醒。”
醉頭陀坦然一笑,似將生死置之度外。
皇甫魚心知勸不動他,說道:“稍待。”也回屋,取了兩個小葫蘆,一綠一黑。從綠葫蘆中倒了兩粒藥丸,遞給醉頭陀,說道:“此藥醒酒。”
醉頭陀接過來,含入口中,頓覺一股清涼,嚥下肚去,提神醒腦。
皇甫魚又遞上黑葫蘆,說道:“此爲僵蟲散,可由口鼻而入,使人百骸僵硬,難以動彈。”
醉頭陀倒不拒絕,收入袖囊中。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兩人送至門外,雷摩柯望着醉頭陀背影,對皇甫魚說:“你方纔爲何不用**?”以爲該假借醒酒藥迷暈他,也好阻止。
皇甫魚說:“他心意已決,橫加阻止只怕弄巧成拙。快,你我前往衙門!”拿着白絹往郡衙去。
風吹起青色酒旗,一酒寮孤零零的立在路邊。涼棚之中,有幾個歇腳的商旅。還有個鬍子拉碴的道人,正是畢酒鬼。他擡起眼睛,望着官道,見醉頭陀邁步走來。
醉頭陀走到涼棚中,看了看四周,衝畢酒鬼說道:“你還不起身?”
畢酒鬼仰頭喝乾杯中酒,笑道:“李兄當真性急,不如你我飲完這壇酒再一決生死。”
旁邊席案上的客人聽了,趕忙讓開,這些江湖人惹不起。
醉頭陀摸了摸袖囊中的僵蟲散,扯張席子,在畢酒鬼對面坐下來,共一案几。
畢酒鬼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將酒罈遞給醉頭陀。
醉頭陀不接,拍了拍自己腰後的酒葫蘆,說道:“不必。”
畢酒鬼哼笑一聲,將酒罈放下,說道:“李兄莫不是怕我在酒中下毒?”
醉頭陀說:“你怎知我手上無毒?”
畢酒鬼心知皇甫家有千般毒藥,不敢大意,說道:“那日我得知小徒在李兄酒裡下毒,已將他殺了。試問,以我的武藝何須用毒,如此卑鄙?”原來畢酒鬼本有個徒弟,隨師父入了鬼社。當初醉頭陀尋仇,正如今天這般與他徒兒共飲,不想被其下毒,所幸被七指鼠相救,才大難不死。
醉頭陀一臉不屑,說道:“不必囉嗦,我此刻毫無酒興,只想取你性命。”醉頭陀此前已飲過許多酒,不敢託大。
畢酒鬼說:“也罷,就讓你見識我刀法!”
說着,兩人站起身來。
店家看了,嚥了咽口水,生怕他們拆了自己涼棚。好在兩人嫌涼棚不夠寬闊,走到官道上,各自亮出兵刃。
醉頭陀心知他潑風刀法了得,全神貫注。一見他抽出兵刃,便撲將上去,先下手爲強,“刷刷”,砍出兩刀。
畢酒鬼不接他刀,左右閃避。待他出滿三招,這才揮刀相向。“鐺鐺鐺”,與醉頭陀的刀互斫。
醉頭陀見他刀招奇快,應接不暇。潑風刀法本只有七式四十九招,然而刀法極快,連起來變化多端。專尋對手的空隙,就好比風,無孔不入。醉頭陀稍有疏忽,就被刀刃闖進門戶,在自己右肩砍了一刀。他卻步後退,依舊揮刀不止。
畢酒鬼見他肩頭衣衫已破,卻毫無血跡,心道:“此人的金剛不壞之身又精進不少。”
鬥了四十招,醉頭陀衣衫自肩至小腿破了六七處,可見其刀法遠不如畢酒鬼。若非他習得韋陀金剛法衣,只怕已橫屍當場。
畢酒鬼盯着他眼睛,心想:“再是金剛不壞,這雙目總是要害。”揮刀衝他眼睛去。
醉頭陀見他刀朝面門來,當然要護住要害。“鐺鐺”,接住他兩刀,又見他刀劍刺向眼睛,醉頭陀提起左臂格擋。
“刷”,刀鋒一過,手臂無礙,袖囊卻被割破,黑葫蘆掉了出來。
畢酒鬼一看,一邊舞刀,嘴上卻還能說話:“這是什麼?”
醉頭陀不答,心知此毒藥厲害,猛力揮刀欲搶奪。
畢酒鬼怎會如他意,連施快刀,又踢出一腳,將醉頭陀擊退。伸手抄起地上的黑葫蘆,後躍兩步。
醉頭陀看他拿着毒藥,臉色大改。
畢酒鬼看了看葫蘆,問道:“這其中莫不是酒?”搖了搖,不是水,好似粉末。
醉頭陀不答,嚥了咽口水。
畢酒鬼看他神色,說道:“待我聞一聞。”手按木塞。
醉頭陀知道此毒可由鼻孔吸入,心都上到了嗓子眼,睜大眼睛,卻又聽畢酒鬼說:“罷了,君子不奪人所好。”
醉頭陀不是畢酒鬼對手,心下一直躊躇該不該用毒,聽他此言,說道:“那便還我!”伸出手掌。
畢酒鬼假意說道:“你袖子破了,不如我先拿着。”他當然知道這其中有詐。
忽然望見官道上風土飛揚,一羣衙役快馬而來。畢酒鬼收住笑容,衝醉頭陀說道:“沒想到李兄竟也會找幫手。”
醉頭陀聽見馬蹄聲,看了一眼,又回頭來:“我一路行來,無暇報官。”但想起皇甫魚,心中忐忑。
畢酒鬼心裡有數,若以時間而論,醉頭陀確實無暇報官。
衙役奔近,爲首之人嘴上一道刀疤,正是賊捕掾蔣璐。原來,皇甫魚將白絹送至衙門,一聽鬼社中人現身,他分外眼紅,當即領了一幫人追捕。要知道他臉上的刀疤正是拜鬼社中人所賜,那仇家還未尋着。
聽皇甫魚說應約的是個頭陀,那麼相對的自然是畢酒鬼。蔣璐一指畢酒鬼:“來呀,將此人拿下。”
畢酒鬼看衙役正是衝自己而來,心中罵道:“這姓李的幾時變得這麼詭詐?”眼看衆衙役拔刀,策馬衝來。自己兩條腿,如何跑得過?忙將黑葫蘆拋起,一刀劈作兩半,見粉末灑出,扭頭便跑。
衙役往他後面追,粉末瀰漫,人馬皆吸入僵蟲散。醉頭陀見了,不住的後退,拿衣袖掩住口鼻,暗道不妙。
剛要追上畢酒鬼,誰知馬失前蹄,衆衙役紛紛墜地。
畢酒鬼心想:“這毒果然厲害!”不敢停留,飛奔遠去。
蔣璐看了,莫名其妙,剛要策馬上前,卻被醉頭陀喊住:“小心,有毒!”
蔣璐勒住繮繩,眼看着,倒地的衙役和坐騎僵直身子,一動不動,只嘴中發出**。他額上冒汗,問醉頭陀:“這可如何是好?”
醉頭陀說:“去找皇甫魚來,她有解藥。”
蔣璐命令留在身邊的一個衙役:“快去!”
那衙役撥轉馬頭,奔馳而去。
鬼王殿中,畢酒鬼說道:“那頭陀一人出城,沒引來杜雲,反將衙役招惹來。如今看來,只能入城行刺。”原來鬼社已查到杜雲借住的小院,畢酒鬼本意是藉着邀戰醉頭陀,將杜雲一同引出城去,卻巧杜雲不在小院。其實當時杜雲身在諸葛家,拜望諸葛尚書。
施壽搖了搖頭:“莫說杜雲武藝高強,眼下已驚動官府。一旦被察覺,恐會封閉四門,那時想逃也難。衙役固然難纏,禁軍更加難敵。”
畢酒鬼說:“豈不束手無策?”
施壽說:“若能擄了杜家的人,定能迫他出城。”
畢酒鬼心想:“這城內擄人,殊不簡單,何況是太傅家。”問道:“如何擄人?”
施壽說:“杜夫人時常出城,往石窟寺禮佛。”
畢酒鬼恍然大悟。
街上,一行人正往烏衣巷去。杜雲本想獨自回家侍奉父母,拗不過皇甫魚,帶了玄衣弟子和醉頭陀、雷摩柯。他還有些忐忑,生怕驚到母親。
皇甫魚自有道理,鬼社中人既然現身,絲毫大意不得。
杜雲邊走,邊對醉頭陀說:“李兄無須獨自應戰,若那姓畢的再來招惹,我與你同去。”
醉頭陀說道:“多謝,不過此乃李某私仇,不敢有勞。”
皇甫魚朝杜雲眨眨眼睛,說道:“不能出城,他要戰便來城中!”她一心只在杜雲身上,怎容他赴險?
杜雲看她眼神,雖然會心,卻反駁道:“試問他又怎敢現身城內?此事於李兄是私仇,於我而言乃是公義,何況鬼社早對我下手。”
皇甫魚說:“鬼社多行不法,自有官府緝拿。杜郎又不是官,怎言公義?”
杜雲撓撓腮,說道:“這……我與李兄意氣相投。”本是皇甫魚請醉頭陀護衛,而今杜雲卻難以置身事外。
皇甫魚說:“正因如此,更不能任他出城赴險。”
醉頭陀雖然在意皇甫魚乾涉其私事,不過那日確實不敵畢酒鬼,需另思良策,才能報得大仇。
衆人入烏衣巷,才發現多了士兵巡邏。院牆上還貼着畫像,正是畢酒鬼,以示通緝。
來到杜家門前,門丁見杜雲和皇甫魚帶了這麼多人來,有些詫異,上前行禮:“公子。”
杜雲問:“阿父在家否?”
門丁說:“太傅尚未回來,夫人出城,往石窟寺禮佛。”
杜雲一聽,耳中“嗡嗡”,睜大眼睛:“什麼,母親出城了?”若非知道醉頭陀的事,他本不以爲意,眼下卻慌得不行,對門丁說:“快,備馬!”
衆人來到馬廄,各自牽了馬出門,皇甫魚說道:“只盼鬼社中人不知此事。”
杜雲哪管得了這麼多,翻身上馬,喝一聲“駕”,策馬而去。
事關未來婆婆,皇甫魚哪敢相勸,只對門丁說:“你速去衙門稟報,就說有鬼社中人在石窟寺。”
門丁一聽犯了愁,這不是欺官麼?
皇甫魚囑咐完門丁,領着衆人去追杜雲。醉頭陀似乎意興闌珊,落在最後。
遙望石窟寺,行至山下,見一輛馬車沿路徐徐而來,又有侍從跟隨。馳近一看,正是杜家人。
杜雲忙問道:“母親何在?”
車簾掀開,杜夫人在車內問:“是誰?”
侍從說:“是三公子。”
杜夫人探出身子,看見杜雲和皇甫魚,還有些隨從。
杜雲吁了口氣,趕緊下馬,上前作揖道:“母親。”
杜夫人問:“雲兒何事如此慌張?”
杜雲怕驚到母親,說道:“母親出城也不叫我,特來相迎。”
杜夫人還道他急着盡孝,笑道:“我往寺中禮佛,倒不用你侍奉。”
事不宜遲,杜雲等人護持杜夫人往來路走。行不多遠,只聽樹林裡發一聲喊,鑽出十餘蒙面賊人來。
醉頭陀一看,哪裡是什麼賊,爲首的戴着鬼頭面具,分明是鬼社中人。其中兩個魁梧漢子竟牽了根鐵索出來,橫在路上,看來早有準備。
見鬼社中人將道路擋住,杜雲勒住繮繩,抽出雙刀,護在車旁。
本來是要擄走杜夫人,誰知遇到正主。戴面具的首領朝杜雲一指,喊道:“殺了杜雲。”
只聽“嗖嗖”箭矢聲,杜雲滾落馬下,原來有人衝他射出袖箭。杜雲一摸頭頂,是血,當真僥倖,那箭擦着頭皮而過,還好他閃得快。又聽見嘶鳴聲,拉車的馬跪倒在地,身上也中了箭。
見杜雲落馬,爲首者不再遮掩,摘下面具,正是畢酒鬼。身旁一人眼大睛圓,乃是施壽,依舊以青巾蒙面。畢酒鬼看着杜雲所帶的護衛,兩相比較,好在自己所帶的人也不少。揮舞兵器,領人殺向杜雲。
皇甫魚和玄衣弟子紛紛拔劍,策馬相敵。醉頭陀、雷摩柯則下馬來,倒不是他們逞強,無奈騎術不佳。
畢酒鬼想殺杜雲,卻被醉頭陀擋住,“刷刷”使出快刀。“鐺”,一刀斫在包鐵長棍上,畢酒鬼虎口發麻,一看卻是雷摩柯。
有雷摩柯相助,醉頭陀揮刀而上,一式捨身飼虎,直劈畢酒鬼頭頂。
畢酒鬼看他肋下門戶大開,挺刀直刺,卻見醉頭陀絲毫不讓,分明是兩敗俱傷的招數。忙低身閃避,往一側移步。“嚓”,髮髻被醉頭陀削斷。畢酒鬼不及回身,眼見長棍戳來,硬生生一個倒縱,躍開兩步之外。頭髮垂下來,他一模頭頂,惱羞成怒。揮舞鋼刀,衝雷摩柯而去。
醉頭陀方要與雷摩柯合擊畢酒鬼,“啪”,背上捱了一鞭子。他回過頭來,見一三角眼的蒙面漢子正甩鞭過來。
“啪”,醉頭陀衣衫綻開,臂上又捱了一鞭。他只當撓癢,挺刀衝上去,卻見三角眼快步遊走,不與他短兵相接。
“鐺鐺鐺”,雷摩柯舞出一片棍影,接下畢酒鬼刀招。饒是他棍法了得,也驚駭畢酒鬼刀法之快。一邊退,一邊出招,想拉開距離,卻被畢酒鬼緊逼。
皇甫魚與杜雲各自守在馬車兩側,玄衣弟子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堪堪與對手相敵。
一個鬼社中人持槍刺向馬背上的皇甫魚。
皇甫魚長劍一遞,格擋他槍,劍尖一挑又刺他面門,迫他躲閃。只見她手拽繮繩,撥轉馬頭,趁那人上前,長劍掃馬尾。馬嘶鳴一聲,雙蹄踹出,正踢在那人胸口。那人被馬踹飛,跌倒在地,又立即爬將起來。
皇甫魚一看,心想:“這人的身子莫不是鐵打。”翻身下馬,挺劍刺過去。
那人暗道僥倖,摸了摸胸口,骨頭毫髮無傷。眼見皇甫魚長劍刺來,忙揮槍格擋。只聽“咔嚓”一聲,槍桿折斷,原來方纔馬蹄踹來,恰好被他槍桿承受了力道。此時受皇甫魚一擊,終於斷折。他來不及驚訝,見寒光閃過,脖子上一涼。他摸了摸,滿手鮮血,頹然倒地。
馬車另一側,三人正圍攻杜雲。施壽吳鉤揮出,只聽“嗤”一聲,被赤血刀斬作兩截。他大吃一驚,腳下疾點,後躍兩步之外。冷汗都冒出來了,神兵利器,果然可怖。
杜雲看施壽退卻,破月刀劈下,勢大力沉,將對面之敵的長劍擊落。又將赤血刀揮向左邊的對手,對手識趣的退開,不敢觸其鋒芒。
“嗖”,落了長劍的人擡起左臂朝杜雲射出一支袖箭。如此之近,猝不及防,“篤”,正中杜雲胸口,“啪”,又掉落在地。這人瞠目結舌,只見杜雲大步上前,破月刀揮至。他仰面跌倒,胸口多了一道傷口,猶自瞪着眼,死不瞑目。
施壽見杜雲連袖箭都射不進,一拍大腿,心想:“早知如此,該帶弩來。”以爲他衣內披了甲冑,所以無礙。
杜雲確實在袍子下穿了皮甲,方纔那一箭正好射在龜甲木上,怎麼釘得進?
折了兵器,施壽招呼手下。那兩個手牽粗鐵鏈的魁梧漢子上前來,將鐵鏈朝杜雲纏去。既然拉車的馬倒地,也無需鐵素擋道。
“嗤”,鐵鏈哪擋得住赤血刀的鋒芒,被斬作兩截。兩個漢子各拿一截,揮舞開來,朝杜雲甩去。
“嗤”,杜雲砍斷一根甩來的鐵鏈,一邊卻步躲閃。“啪嗒”,另一根鐵鏈擊在車廂上。杜夫人聲音響起:“雲兒!”
杜雲在外面答應:“孩兒在此,母親安坐!”
施壽見杜雲雖寶刀犀利,卻不離馬車,心中已有計較:“定是怕傷到杜夫人。”往腳下一看,撿起一塊石頭,使勁朝車窗扔去。
“啊”,杜夫人在車內驚呼。
杜雲眼睛裡冒火,衝施壽呵斥道:“惡賊,凡事衝我來!”
施壽透過面巾發出奸笑,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朝杜雲扔過去。“嗤”,石頭被杜雲的赤血刀劈作兩半。
杜雲怒極,只覺得一股無名真氣直衝頂門。
施壽正待再撿石頭,卻見一騎奔來,正是皇甫魚。他匆忙避開,從地上撿起一柄長劍,與之相敵。
原來馬車那一側已被皇甫魚殺了兩人,威脅頓減。聽見杜雲聲音,皇甫魚策馬來助,留玄衣弟子守護。
“啪”,與醉頭陀遊鬥之間,三角眼忽將鞭子甩向雷摩柯,正擊在他背上。雷摩柯捱了鞭子,頓覺皮痛,他可沒有醉頭陀的金剛法衣。又見畢酒鬼刀刃劈來,忙橫棍抵擋。
“刷刷”,畢酒鬼朝雷摩柯揮了兩刀。見他不斷後退,長棍戳來。快步跟上,“鐺”,一刀斫在他棍上。“啪”,鞭子飛來,擊在雷摩柯臂膀。只見他手臂一縮,畢酒鬼乘機朝他砍出三刀。
一道血痕,雷摩柯大腿上捱了一刀,踉蹌着後退。
醉頭陀見雷摩柯受傷,趕緊揮刀相助,“鐺鐺”,格擋住畢酒鬼招數。忽覺腳下一緊,低頭一看,被鞭子纏住。
三角眼拽住鞭子使勁一拉,竟沒拉動,可見醉頭陀下盤穩固。
畢酒鬼早等着這一刻,將刀舞得像風。“鐺鐺鐺”,三刀砍出,直衝他雙目,逼退醉頭陀。
醉頭陀擋不住,不得已後退,剛一擡腳,被鞭子拉動,往後一個趔趄。見畢酒鬼鋼刀朝眼睛刺來,忙擡臂遮擋。
畢酒鬼陡然變招,刀尖刺向在醉頭陀膻中穴。
此乃命門,醉頭陀不自覺將真氣匯聚於此穴,加以抵擋。卻覺腹部一痛,已被畢酒鬼鋼刀刺入。原來他橫練外功,銅皮鐵骨,又仗着金剛法衣,可擋住刀砍。然而對於利刃擊刺,還需借重真氣。他真氣聚於命門,腹部就擋不住刀刺。
醉頭陀鼓着眼睛,左手一把抓住畢酒鬼的鋼刀,右手揮刀便砍。
畢酒鬼只是偶有所感,不想真能得手,方纔刺膻中穴不過是虛招。欲將刀從醉頭陀腹部拔出,卻被他左手牢牢抓住,眼見他揮刀砍來,連忙撒手卻步,險中避過鋒刃。
醉頭陀看他躲過,心有不甘,待要上前,腳卻被鞭子拽住。
雷摩柯見醉頭陀腹上插刀,眼都紅了,大吼一聲,忍住腿上疼痛,揮棍擊向畢酒鬼。
三角眼拽着鞭子,見醉頭陀命在旦夕,仍欲擡腳向前,冷笑兩聲。使勁一拖,將他拽倒在地。忽然,背後傳來腳步聲,三角眼回過頭來,只見一醜陋和尚站在身後,心想:“這人怎麼來的?”
那和尚說是醜,其實面相凶神惡煞,好似廟裡的腳踏小鬼的金剛。不是別人,正是石窟寺的醜僧法相。
三角眼生懼,哪管他是何人,揮掌便劈。“篤”,擊在他光禿禿的頭頂。
法相渾若無事,猛的一拳打出。“咔嚓”一聲,三角眼喉結碎裂。他鬆開手中長鞭,雙手捂着脖子,一口氣頂不上來,嗚呼哀哉,仰面倒地。
法相走至醉頭陀身邊,低頭看着他,呼喚:“師弟。”
醉頭陀臉色發白,兩眼茫然,盯着法相,嘴巴嚅動,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法相道:“阿彌陀佛,不生不滅,不垢不淨。師弟安歇,我去殺了那惡賊!”從背後拔出刀來。
醉頭陀一聽,目中精光閃現。
畢酒鬼手上無有兵器,怎能抵擋雷摩柯長棍。眼見地上有一把刀,也不知那個死鬼掉的。顧不得顏面,一個懶驢打滾,拾起地上的刀。“鐺鐺”,連擋兩棍,後退三步,躲開雷摩柯的追擊。
雷摩柯到底腿上有傷,見他長刀再手,悲憤不已。只聽“阿彌陀佛”,一個和尚從身旁快步走過,衝畢酒鬼而去。
畢酒鬼看他上前,瞪眼道:“法相!”原來認得。
“鐺鐺鐺”,話不投機,兩人鋼刀相對。畢酒鬼不敢大意,心知法相的武藝更勝醉頭陀,揮刀朝他雙目砍去。果不其然,法相擡臂遮擋。畢酒鬼故技重施,刺向他膻中穴。當然是虛招,只見鋼刀貼着法相胸口一沉,直刺其腹部。
畢酒鬼的鋼刀刺破法相的緇衣,卻如中磚石。他方收刀一半,右手已沒了知覺。“哐啷”,鋼刀掉在地上。
法相手中的刀沾着血,眼看畢酒鬼滿臉驚愕。
雷摩柯上來,一棍橫掃,“啪”,正擊在畢酒鬼太陽穴。
畢酒鬼腦袋一歪,直挺挺載倒在地,右手斷腕之處兀自淌着血。他至死也不明白,爲何法相能抵擋他刀。
原因無他,法相腹部真氣充盈,並未全部匯聚於膻中穴。
那邊,玄衣弟子死了三人,而鬼社中人卻只剩下五名。
皇甫魚的坐騎躺倒在地,身上捱了刀子。她揚劍格擋一名刀客,左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支鐵笛。眼見施壽挺劍刺來,她往後卻步,手指在鐵笛凸出的“蜜蜂”上一摁,“嗖”,一叢鋼針飛出,射向施壽。那蜜蜂看起來像裝飾,其實是個機關。鐵笛不消問,正是諸葛邪給的,不對,應該是賣的。
施壽中了鋼針,“啊”的大叫一聲。既癢又痛,難以忍受,滾倒在地。鋼針上可是抹了毒的,原本用蜂毒,後來又添了蠍子毒。
刀客一看,竟然不退,反而朝皇甫魚攻來。
皇甫魚使出兩劍,破除他招數,鐵笛朝他面門一指。
刀客趕忙後躍閃避,卻沒見鋼針發出,虛實難料。腳剛落地,就見皇甫魚挺劍刺至,他駭然道:“好快!”
後退一步,刀客方躲過皇甫魚鋒芒。“噗”,身後一騎奔至,在他背心捅了一劍。刀客看一眼那馬上的名玄衣弟子,跪倒在地。
皇甫魚迅疾上前,長劍一點,刀客喉嚨上又多了個血口。“齁齁”兩聲,栽倒在地。
法相走到施壽身旁,道了聲罪過,也不問他名姓,鋼刀劈下,了結他性命。
杜雲正以一敵三,雖不落下風,卻也畫地自限,不願離開車廂半步。
皇甫魚等人圍過來,擋住刺客退路。只見杜雲破月刀被鐵鏈纏住,以赤血刀擊退一人,右腳踢出,將使鐵鏈的漢子踹飛。
漢子還未落地,鮮血已從口鼻噴出,飛出丈外,後背又印了一掌。原來恰巧落在法相跟前,頓時跌在地上,一命歸西。
法相一掌拍在漢子身上,只覺得其力道非凡,雖筋骨強健,也禁不住後退兩步。看了看杜雲,滿眼驚詫。
皇甫魚劍招迭出,和杜雲數招便將剩下的兩人殺死。
杜夫人的侍從由車底探出頭來,戰戰兢兢的問道:“賊人可退了?”
皇甫魚說:“皆已被格殺。”
那侍從爬出來,滿臉是汗。杜雲趕緊朝車內喚道:“母親。”
杜夫人發出聲音:“雲兒。”
杜雲掀開車簾,往裡一看,母親安穩坐着,只是眼帶驚恐。他安慰道:“賊人已被擊退,母親安心。”
杜夫人問:“方纔聽見說皆被格殺?”
杜雲說:“呃,近前逞兇的被格殺。”
杜夫人說:“哦,雲兒可有受傷。”
杜雲說:“孩兒無恙。”
杜夫人說:“那便好。”
聽聞杜夫人無恙,法相宣一聲佛號,轉身將醉頭陀從地上抱起來。
杜雲上前去看,見醉頭陀雙目已閉,想說些什麼,卻又如鯁在喉。在他看來,醉頭陀隨身護衛,是因他而死。
皇甫魚說道:“怎麼沒見衙役來?”她有所不知,那門丁去郡衙稟報,卻空無證據,不得已吐露實情。衙役又怎會因杜夫人出城禮佛就動身來救,又不是真看見鬼社的人?畢竟是領公糧的,而非杜傢俬客。
法相道聲“告辭”,抱着師弟的屍身往石窟寺去。杜雲對着兩人的背影長揖,以表敬意。
皇甫魚察看了拉車的馬,已經死了,拔下箭頭來,邊看邊聞:“這箭上有毒,好在沒射到人。”
杜雲驚訝,心想:“哪裡沒射到人?”摸了摸頭頂,傷口已結了血痂,對皇甫魚說道:“快,快,給我把把脈。”
皇甫魚打量他一眼,身上雖有血跡,不知哪裡受傷,手指按着他脈搏,說道:“脈象平和,不過……”
杜雲好奇的看她臉色,問道:“不過什麼?”
皇甫魚說:“你任督二脈已通,杜郎修煉的什麼內力?”
杜雲莫名其妙,狐疑的看她嘴角,說道:“古靈精怪。”還以爲皇甫魚有意戲弄。
皇甫魚聽了好笑,說道:“當真是古怪!”還道這“古靈精怪”是他所練內力的名稱。
兩人雞同鴨講,杜雲不以爲然。要知道歸藏門雖長於內力,然而他師父莫虛之直到年逾花甲,方打通任督二脈,繼而成爲武林絕頂高手。以他年紀,正當厚積薄發,不應急於求成。
收拾了玄衣弟子的屍首,馱在馬背上,給車子換了拉車的馬。“駕”一聲,趕着馬車回城去。
杜夫人受了驚嚇,不過有皇甫魚在,開些安神的藥,已無大礙。過了兩日,於城外安葬好死去的玄衣弟子。杜雲拜了拜,對皇甫魚說:“醉頭陀因我而死,該去石窟寺祭拜。”
皇甫魚心想:“醉頭陀本與那畢酒鬼有仇,也是死於他手下。”勸道:“如今官府正緝拿鬼社中人,不妨過幾日再去。”
杜雲說:“禍兮福兮,若遇鬼社中人,以命相搏就是,大丈夫豈能因此畏縮?”
皇甫魚也有俠心,心知勸不住,說道:“那我與你同去。”
留下雷摩柯在家中養傷,兩人帶着三名玄衣弟子往石窟寺去。
石窟寺居於幽山,卻不乏信衆前來禮佛。杜雲等人一路上並未遇到刺客,那日惡鬥的地方屍首已不見,地上仍殘留着血跡,等待一場風雨,洗個乾淨。
杜雲並非信衆,在佛堂前,詢問沙彌:“法相和尚可在?”
沙彌打量一番,問道:“施主是?”
杜雲說:“在下杜雲,求見法相。”
杜夫人遇襲之事已傳入寺中,沙彌問道:“足下是太傅公子?”
杜雲心想:“父親名聲在外,還需謙遜行事。”生怕累及杜家名聲。拱手道:‘正是。’
沙彌說道:“請隨我來。”
杜雲說:“有勞。”
隨沙彌經過後院,出了門,沿山路來到一處崖壁。崖下有一些石窟,法相就在一個石窟中面壁。
沙彌叫杜雲止步,自己入石窟中,在法相耳邊低語。
不一會兒,法相隨沙彌出來,朝杜雲合十道:“貧僧見過杜公子。”
杜雲作揖:“杜某有禮了。”皇甫魚等人在身後朝法相抱拳施禮。
沙彌還需在佛堂知客,告辭而去。
法相打量杜雲,問道:“杜公子尋我何事?”
杜雲說:“醉頭陀圓寂,鄙人特來祭拜。再者那日得聖僧相助,還不曾言謝。”
法相搖了搖頭:“師弟涅槃清淨,反而可喜。至於那日貧僧出手,不過是除賊,公子無須道謝。”
道家講究清淨自在,也看淡生死,所謂“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者,塵垢也,死生爲晝夜。”杜雲的修爲還不至“生而不悅,死而不禍。”聽法相說可喜,實在“喜”不起來。問道:“那醉頭陀墳塋何在?”
法相說:“我已將其舍利置於磚塔之中,阿彌陀佛,請隨我來。”不消問,屍身已被焚化。
法相帶他們來到一片松林,有些陰森,樹下築有許多舍利塔。法相指着其中一座磚塔,說道:“就在此塔之中。”
杜雲一撩衣襟下襬,朝磚塔拜了拜,這才起身。可惜此爲佛門重地,不能擺下酒肉祭奠。杜雲說:“頭陀既是此寺中僧人,怎會流落在外?”
法相說:“當初被我逐出寺廟。”
杜雲愕然,聽法相道來。原來,醉頭陀本就好酒,但在寺裡不敢犯戒,常已化緣爲名,下山去偷偷飲酒。法相雖有所察覺,但不以爲大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醉頭陀在山下結識了江湖中人,畢酒鬼就是其中之一。
這畢酒鬼嗜酒如命,與醉頭陀對飲時得知石窟寺收了不少施捨,有金珠絲帛。於是,他生出歹意,慫恿醉頭陀盜取財帛買酒喝。兩人上山盜取錢財,不巧被醉頭陀和法相的師父撞見。結果,畢酒鬼惡向膽邊生,竟出刀殺了他們的師父,逃下山去。
醉頭陀自知罪孽深重,甘願受罰。
法相自責未能早日約束師弟,以致闖出大禍,罪孽難消,只能將其逐出寺廟。
杜雲聽了唏噓不已,從袖囊裡掏出三顆琥珀,置於掌心,捧給法相:“鄙人聽聞有佛家七寶,今日以琥珀施捨,不成敬意。”琥珀爲佛家七寶之一,可戒除塵世煩惱。
法相捏起一顆琥珀,說道:“佛門不求施捨,得之若無。公子以琥珀相謝,失之若得。”
杜雲聽了,似有所悟。再看法相掌中琥珀,方纔手指捏處,留下凹痕,不禁說道:“好指力!”杜雲是天生神力,若叫他捏,也能以蠻力捏出凹痕。而法相則不然,以掌發內力沒什麼了不得,以指尖施展才顯高深。
法相說道:“不如你我切磋掌力,若你勝過,我便將琥珀收下。”
皇甫魚眨巴眨巴眼睛,心想:“還有推拒施捨的佛寺?比之那降龍寺要明理多了。”
“啊嚏”,諸葛邪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放下手中賬簿,看一眼窗外,自語道:“風涼兮將秋,錢少兮多愁。”
松林之中,杜雲擺好架勢,對法相說道:“當真要使出全力?”
法相眼睛一瞪,說道:“莫要留情。”
杜雲心想:“我全力使出難以收斂,萬一打傷了他豈不罪過?”估摸着收了兩成力道。
法相看他猶豫,說道:“我這一掌可擊斷岩石。”亮出厚實巴掌。
杜雲心想:“爲何要擊岩石?”他以爲山石皆由天然雕飾,無故毀之作甚?道聲:“那在下得罪了。”運足真氣,一掌拍出。
法相毫不客氣,也出掌相敵。
皇甫魚和玄衣弟子站着一丈之外,目不轉睛的盯着二人。只聽“啪”一聲,兩掌相接。法相只覺得對手力道強橫,使出十二成金剛掌力比拼,卻仍舊被推得倒退。
杜雲一掌拍出如擊在鐵石之上,仗着千斤蠻力,踏步而上,每踏一步勢頭便減弱一分。
法相連退五步,終於定下腳來。杜雲連內力也使上,反而再難將他推動,覺得像在推一塊巨石,且這石頭越來越沉。他不禁催動真氣,又將法相推動兩步。法相後腳恰好抵住地上冒出的一塊石頭,兩人一時僵持不下。
“善哉,善哉!”忽然一個洪鐘般的聲音響起,唬了皇甫魚一跳。回頭看去,樹後走出一個白眉老僧來,不知幾時到的。
法相鼓着眼睛,憋着嘴,藉着杜雲力道往後躍開。
杜雲往前一個踉蹌,快步卸去力道,纔沒出醜摔倒。然而大力之下,手已通紅。
法相吐納一番,朝白眉僧人施禮道:“師伯!”不等老僧開口,他又接着說道:“爲何唬人,害我差點散了真氣。”眼睛鼓得老大,凶神惡煞。
老僧笑了笑,露出缺牙,說道:“可見你修爲尚淺。”
法相說:“那也不錯。”他倒認得乾脆。又向杜雲介紹:“此乃我智簡師伯。”
杜雲打量智簡和尚,心想:“原來是此間高僧。”作揖道:“杜某見過前輩。”
智簡問杜雲說:“你是何人弟子啊?”
杜雲不敢隱瞞,答道:“在下師尊乃莫真人。”
智簡撓了撓光頭:“哦,原來是莫先生的徒兒,有幸,有幸。”
杜雲訝異,問道:“前輩見過恩師?”
智簡搖頭說:“不曾見過。”
杜雲一臉愕然,心想:“既然不曾見過,說什麼有幸?”耳聞皇甫魚輕笑。
智簡不以爲意,接着說道:“聽聞令師武藝超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杜雲拱手道:“前輩過譽了。”
智簡又說:“可惜,你縱有神力,卻不得其法。”
杜雲不解,拱手道:“還望前輩賜教?”
智簡說:“我剛纔觀你出掌,並未使出全力。”
杜雲納悶:“他何以得知?”
智簡說:“還好未使全力,否則反傷自身。”又對法相說:“師侄伸出手來。”
杜雲看法相的手,一如平常,不禁伸出自己的手來,依舊通紅。
智簡說:“你筋骨雖強,皮肉難以相濟。力道雖大,出招卻不夠迅疾。”
杜雲思忖:“他說的是沒錯,然而我力道出乎尋常,皮肉怎能相濟?至於出招,本門武藝並不求迅疾。”道家講究剛柔並濟,大柔非柔 至剛無剛,師法自然。佛家則是至剛至猛,至深至遠。
杜雲問:“那有何法門?”
智簡說:“以你的資質,大可投入我門下。”
杜雲張口結舌:“啊?”
皇甫魚上前說:“那可不行!”一臉傲然,心想:“這禿驢不是好人。”
智簡撓撓頭,問道:“二位是夫妻?”
皇甫魚尚未過門,嘴上卻說道:“不錯!”
杜雲卻沒這厚臉皮,說道:“我已有師尊,不敢另投他人門下。”
智簡說:“學我法門非十載難有所成,你不投入我座下,怎麼傳授?”
法相說:“師伯,若他任督二脈已通,又當如何?”因他內力深厚,方纔對掌時已有所察覺。
智簡看杜雲年紀不過二十來歲,問道:“他內力尚不及你,能通任督二脈?”
皇甫魚說:“老和尚常居寺廟,未免見識淺薄。”
杜雲扯她衣袖,說道:“魚兒不得無禮!”
皇甫魚退避他身後。
智簡心想:“我面壁太久,不聞世事,或許真有奇才也未可料。”對杜雲說:“公子請伸手來。”
杜雲原本以爲皇甫魚說笑,此時也當了真,將手伸過去。
智簡搭其脈搏,說道:“果然。”又道:“奇怪。”
杜雲莫名其妙,問道:“前輩?”
智簡放開他手,說道:“確實任督二脈已通,奇怪的是以你內力如何打通任督二脈?”
杜雲也莫名其妙,他有所不知,身受鬼社連番使毒,毒素深入任督二脈。體內抗毒,自覺生出反制,激發真氣打通任督二脈。
法相心想:“江湖三絕果然非同小可,徒弟如此,那莫虛之怕已登峰造極。”
智簡對杜雲說:“可惜。”
杜雲問:“可惜什麼?”
智簡說:“你不是我徒兒。”似乎心癢難耐,遇一個武學奇才是何等緣分?有些師父縱然耗盡心血,也未能使徒兒青出於藍,只因徒兒資質平平。像杜雲這般天生神力之人,百年難得一遇。
皇甫魚心想:“哼,天下武學何其多,非要入你佛門不成?”
法相說:“師伯,杜公子乃有緣之人,一如這塔林,未列門牆之內。”舍利塔不列寺院之內,已示佛法無邊,四大皆空。意指只要有佛緣,又何必在意他是否拜入門下。
智簡說:“終歸佛道有別,無上法門焉能外傳?”
法相說:“師伯心存門戶之見,太過執著,貪念未了。”
智簡一拍腦袋,合十道:“受教了,師侄說的是!”
杜雲看他忽又轉過彎來,不禁詫異,心想:“師伯還能受教於師侄?”他哪知佛門寬宏,只要能夠開悟,不論輩分。
智簡又對杜雲說:“貧僧願以金剛法衣相授。”
杜雲睜大眼睛:“什麼法衣?”還道是佛門衣着,心中浮現自己身披袈裟的模樣。
法相解釋說:“金剛法衣乃我教無上武學。”
杜雲心下躊躇,問道:“需學幾載?”
智簡說:“一個月,因你任督二脈已通,可直窺上乘法門。”
杜雲一聽,這才寬心,心想:“到底是什麼無上武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