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紙上談兵

次日,桓溫又遣桓熙來別院相邀。桓熙比之昨日更爲謙恭,言桓溫意欲請莫氏師兄弟前去切磋武藝。杜雲也在別院待了一夜,一來與師兄們團聚,二來照看王平的傷勢。現在桓熙來了,便由桓熙的親衛騎兵護送去城外的軍營,打理軍務。

切磋武藝之事昨日已提及,莫謙之、莫由之豈好推脫?便隨桓熙再去刺史府中。

莫謙之、莫由之進門來,瞧見桓溫在府堂階前,梨花樹下,身着灰布勁裝,手中持一柄長劍,正用白絹擦拭劍刃。兩人向桓溫作揖道:“我等參見輔國將軍。”

桓溫倒轉手中劍,抱拳對兩人笑道:“二位先生安好,無需多禮。今日討教一二,還請不吝賜教。”

莫謙之道:“豈敢,豈敢。我聽聞輔國又一柄玄冥劍,天下至利,就是此劍麼?”昨日回去別院,杜雲就已經將玄冥劍之銳利告知兩位師兄,雖然他們並無爭勝之心,但仍需避讓劍鋒。

桓溫道:“某所持並非玄冥劍,此劍曰白虹,也算是上等的利器,乃桓某當初行走江湖時所使。至於玄冥劍利則利也,卻顯不出真本事。”意思是不願以玄冥寶劍來討便宜。又將劍遞給莫由之,說道:“由之可一試其鋒。”

莫由之取出背後的鋼刀,使力刀劍互斫,刀上被砍出一個小缺口,劍上卻毫髮無傷。莫由之的刀也是上好的百鍊鋼,一試之下,不禁說道:“的確是把好劍。”將白虹劍伸手還給桓溫。

桓溫收了劍,說道:“兩位若不嫌棄,我等就在此花樹下飲茶,切磋武藝。”

莫由之道:“只有茶麼?我等尚未用餐。”現在早已日上三竿,每日兩頓,若說是早飯有些遲了,若說是晚飯卻還嫌早。

莫謙之責備道:“三師弟,不得放肆。”

桓溫擺擺手,哈哈笑道:“不妨事,府中正好有新做的核桃紅棗杏花糕,桓某也沒嘗過。”於是命僕役去取糕點來。

僕役在兩株梨花樹之間鋪以草蓆,擺好桌案,放上糕點、清茶。

等他們擺好,桓溫對兩人道:“二位先生請坐。”又命桓熙也在一旁坐了。

莫由之趕緊坐了,告個罪,當先吃起糕點來,吃在口中,只覺得其香甜而不糯,正可果腹。

陽光暖照,東風輕拂,四人品茶,吃糕點,賞落英,倒也愜意。

莫由之吃得最快,飲完茶,一抹嘴,對桓溫說道:“就讓在下先來與輔國過過招。”

桓溫放下手中糕點,言道:“還是由之爽快,也好。”起身來,持劍在手。

莫由之從背上取下長刀、短戟,左手持戟,右手持刀,臨空揮一揮刀。恰好有梨花花瓣飄落,莫由之持刀劃過,一片花瓣迎刃分成兩半。

桓溫看在眼裡,心道:“他的刀並非鋒利異常,以花瓣之輕,竟然可以當空切開,內力果然精純。”他曾與杜雲對過掌,知道其內力深厚,但要說道精純,這莫由之只怕更勝。因爲內力若只是厚實,以刀刃劈花瓣,花瓣感觸到勁風往往會被吹跑,而內力修至勁氣凝練,只着力於刀刃,而不激發出勁風,則可言精純。

桓溫擡劍一橫,一片花瓣掉落下來,他用劍刃一迎,花瓣平平落在劍刃上,再收劍一帶,竟將花瓣也帶走,好似黏住了一樣。帶至面前,他用嘴猛的一吹,花瓣在劍刃上被切成兩半。

莫由之一看,這白虹劍的確是銳利,花瓣比之毛髮也重不了多少,竟然被迎刃截斷,有如吹毛斷髮。而桓溫的內勁也奇,竟能已劍刃帶動花瓣。他不禁說道:“桓輔國這內勁似乎在哪見過。”轉頭看看莫謙之,見他只捏須,若有所思。

桓溫道聲:“得罪了!”挺劍刺向莫由之胸口。

莫由之短戟格擋,右手鋼刀劈向桓溫右手手臂。

桓溫長劍避過短戟,並不回劍抵擋他刀,而是向左移步,進招劍刺莫由之右肋。

莫由之伸手劈砍,右肋自然會露出破綻,見桓溫長劍刺來,左手短戟以橫枝支他劍身,右手鋼刀橫揮,斬向他咽喉。

桓溫長劍一挑,避開短戟,往後卻步,格擋莫由之鋼刀。“鐺”,刀劍相斫,刀上的力沉,長劍跟着一滑,反削莫由之胸口。

莫由之短戟又來,勾向他劍身,鋼刀再劈他手腕。

桓溫長劍一收,腳下快步右移,一式望穿秋水,“刷刷刷”三劍,刺向莫由之左臂、左肩、面門,一劍快過一劍。

莫由之揮短戟格擋,招招落空,最後一劍,不得不卻步躲避,一邊以短戟反刺桓溫胸口。

桓溫三劍一過,腳下凝滯。莫由之乘機劈出三刀,攻他面門、肩膀,短戟跟着刺他小腹、大腿。桓溫被迫得“噔噔噔”退出三步,腳法又快起來,劍上連使妙招,又將莫由之逼退一步。

桓溫劍法時而大開大合,時而奇詭飄逸,無奈腳法有所遲滯。如此鬥了六十招,被莫由之一式雲奔潮涌逼得以劍格擋,劍上受他內力壓制,不得動彈,胸口卻被他短戟刺到,抵在膻中穴上,敗下陣來。

莫由之拱拱手,呵呵一笑:“承讓了,承讓了!”

桓溫垂着劍,左手捋須道:“桓某輸得心服口服。”以手示意道:“由之請入座。”又命下人再去取糕點來。

桓熙眼見父親落敗,臉上似有不服,自覺能勝其父劍法者寥寥。

桓溫尚未落座,見莫謙之起身上前來,忙說道:“桓某不敵由之,自是比不過謙之兄。”

莫謙之不言語,拔出刀來,以刀斬地上青草,迎着斷草一帶,將幾根草葉帶在刀刃上。桓溫與莫由之一看,皆驚訝。

莫由之道:“二師兄何時學得此內勁?”

莫謙之說道:“你一心二用,自然學不得此內力心法。”

莫由之撓撓頭,問道:“那爲何輔國也會?”

莫謙之道:“他所學怕是與我派一脈。”說着看向桓溫,問道:“不知桓輔國可否透露師承?”

桓溫捋須道:“桓某曾於三清山拜跛腳仙爲師,學劍三年,後來師父卻不知所蹤。”

莫謙之皺眉自語道:“跛腳仙?”然後對桓溫道:“恕在下孤陋寡聞,從未聽聞跛腳仙大名。”

莫由之也搖搖頭道:“沒聽過,沒聽過。”心道:“難怪方纔比武他腳下時有窒礙,原來師父是個跛腳。”

桓溫道:“桓某的師尊姓葛。”卻避諱其名。

此乃常理,莫謙之也不敢直言師父大名,只能避諱稱作莫虛之或莫歸藏。

莫謙之不好問他師父的名字,心中暗暗記下了,留待以後去問師父。他又對桓溫道:“尊師姓葛,想必與我等同屬葛氏道一脈。”

桓溫面露驚喜,說道:“家師確曾提過我派屬葛氏道。”

莫由之站在席前,笑道:“哎呀,原來是同門,當真有緣,想我等還這般拘禮!”一邊拿起糕點塞進嘴裡。

莫謙之皺起眉頭,不解道:“但你劍法爲何夾雜不純,好像還有皇甫氏的劍招在內?”

桓溫搖頭道:“慚愧,慚愧!我隨師尊學藝日短,無奈後來他渺無蹤跡,我只得另闢蹊徑。又因家父與皇甫清有舊,所以討得幾招劍術。”

莫謙之點了點頭:“哦,原來如此。”

三人又坐了,下人再換香茗。這次的茶湯與之前大爲不同,顏色呈琥珀,莫謙之一飲,說道:“此茶似是武陵巖茶。”

桓溫笑道:“不錯,不錯,正是武陵巖茶,好不容易從公主那裡討來。”

莫氏師兄弟不禁相視一笑,世人皆知輔國將軍之妻乃當今皇帝之妹南康公主,他倆對桓溫這懼內的名聲也略有耳聞。

莫由之道:“輔國既是道家,定然學過道法?”他想起昨日桓溫言要討教道法。

桓溫道:“某隻學過些丹經,只因成日忙於軍務難得修行。若能早日北復中原,我定辭官歸去,如二位這般隱居林泉。”

莫由之道:“如今北國勢大,北伐恐非一時之功。”

桓溫道:“正是,入春來,北國南犯,荼毒我淮南,幸得將士用命效死,方將胡虜逐過淮水。某憂心國事,苦思北伐之計而不可得。”

莫由之道:“前者祖士稚曾從淮陰將兵北上,收復徐、豫、青三州之地,輔國何不效法?”

莫謙之言道:“三師弟不可胡言,將軍自有成算。”

莫由之這下不服,說道:“輔國方纔說苦思北伐之計而不可得,何來成算?”

桓溫也道:“桓某確實無良策,兩位常伴莫真人左右,可學有韜略?”

莫謙之拱手道:“不敢言韜略。”

莫由之卻道:“我等既是同門,也不瞞你,若論韜略我二師兄所學最多,他還曾隨師父……”

莫謙之捏起席旁地裡的一團泥,“啪”,剛好彈在莫由之嘴上。

莫由之措手不及,摸摸嘴上的土,轉頭看着莫謙之莫名其妙。看他眼色,才知說禿嚕了嘴,忙道:“呃,還隨師父紙上談兵。”眼見莫謙之眼光和緩了些。

桓溫父子瞧在眼裡,只當未見。

桓熙朝父親拱手道:“阿父,孩兒以爲兵法韜略也是道法,當年張子房、諸葛孔明無不修道,卻可遠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爲常人所不能,經世濟民。”

桓溫看了他一眼,說道:“熙兒所言不差,兵法也是道法,我等就當在此紙上談兵,作無心之論,如何?”

莫謙之道:“既如此,我等說些謬論也罷,輔國不必在意。”

桓溫道:“但請說來。”

莫謙之又反問道:“不知輔國想取道何地北伐?”

桓溫試探道:“某有意循當年祖士稚之途,沿泗水北上取彭城,而後譙郡,再克復舊都。”

莫謙之道:“《呂氏春秋》有言:‘非務相反也,時勢異也。’未必要按祖氏之途啊。”所謂‘非務相反也,時勢異也。’意思是未必要有所不同,而是時勢已經改變了。

桓溫道:“某也知北國國勢已盛,當尋他途,先生有何高見?”

莫謙之道:“不敢當,某以爲北伐只在於時與力,時乃可乘之機,力乃強弱之勢。趙國之強可比當年曹魏,我朝則如同東吳,而成國羸弱,不可與蜀漢同日而語。因此,若論時與力我朝該西取巴蜀,而非攻趙。”

桓溫言道:“若不能西取成國,該當如何?”他此時身爲徐州刺史,雖都督淮南諸州軍事,卻對巴蜀鞭長莫及,且決策在於廟堂,非他一地方鎮所能左右。即使朝廷果真要西伐成國,也未必由他掌兵。

莫謙之捏須道:“眼下該等待時機。諸葛孔明曾於《隆中對》有言:‘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衆出於秦川。’長安、洛陽皆中原之心腹。待石趙國力衰敗,此消彼長之時,朝廷可命荊州軍收宛城,而淮南軍沿潁水北上取許昌,然後併力攻打洛陽。洛陽一下,則中原震動。再遣偏師沿大河東下,平定兗、徐、青三州之地。以此再圖關右、河北,那時大業可期。”關右即函谷關以西。

桓溫樂道:“謙之兄所言甚合我意。”他心想:“帳下諸將皆當局者迷,只觀彭城之敵未免目光短淺。”

莫由之插嘴說道:“國力之消長恐難有定數,非坐等可期。”

桓溫一聽,問道:“不知由之有何見教?”

莫由之輕拍手上的糕點粉末,說道:“說來石趙只強於胡騎,若能多殺它騎兵,則克復中原有望。坐等國力興衰,無異於守株待兔,不然諸葛孔明以羸弱之兵數出岐山,豈非不智?”

桓溫聽得有趣,笑道:“由之所言大異於常人。”

莫謙之道:“輔國休聽他謬論,殺石趙騎兵殊非易事,而孔明北伐終於徒勞無功。古來只有以強勝弱,未見有以弱勝強者。”

桓熙心有疑竇,拱手問道:“當年韓信以萬甲背水一戰而破趙國,祖士稚起三千兵取譙郡、吞河南,豈非以弱勝強?”

莫謙之搖頭道:“韓信國士無雙,破趙之戰本處於不利之地。然能量力而行,引趙軍出井陘關來戰背水敢死之軍,又以輕騎趁虛而襲取敵營,其智計遠勝過敵將。後來,垓下一戰,韓信以五倍之兵,尤倚仗地勢圍項羽,可見其知己知彼,並不好以弱勝強。至於祖帥北伐,當年匈奴竊據中原,立足未穩。而譙郡多豪傑,散佈義兵,待王師一至,紛紛歸附,將譙郡拱手相讓。祖帥得以趁勢下豫州,終因糧秣不濟,力有不逮,未能克復舊都。”又低眉說:“一旦祖帥身故,義軍隨即土崩瓦解,盡失河南之土。”眼神中分明藏着悲愴。

桓溫心想:“強弱並不單以兵力多寡而論,道、天、地、將、法皆有優劣之分。避實就虛,以多敵少乃是常理,然而韓信背水一戰卻又有違常理,可見‘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

桓熙仍不以爲然:“如前輩所言,祖帥能以烏合之衆勝匈奴、復舊土,而今我徐州有精甲數萬,可否憑此北伐?”

莫謙之說:“此一時彼一時,今日石趙已佔盡天時地利,有強兵猛將,四方莫敢與之敵。”

桓熙正待開口,卻聽父親“咳咳”兩聲,拿眼瞪他,忙又將話吞了回去。

桓溫對莫謙之拱手說:“謙之兄所言有理,石趙佔天時地利,然而失道寡助。實不相瞞,桓某有意攻取汝陰,謙之兄以爲如何?”

此前臨淮一戰,桓溫取勝,莫謙之一路行來早已耳聞。他淡淡的說:“即便取之,然此城孤懸淮北,但有戰事,只恐鞭長莫及。再者輔國出兵之時,彭城之敵趁虛來攻該當如何?”

桓溫捋須說:“不取此城,淮南不寧。彭城之敵新敗,其主將得咎身死,軍心不穩,士氣難用。且我有水師阻擋,料來無虞。”心想:“鄧恆雖然多謀,卻爲人謹慎,必不會輕舉妄動。”

莫謙之說:“某念及當年孫仲謀攻合肥,曹孟德舉大軍守淮南,未料關雲長起荊州之兵來攻樊城。雲長在樊城水淹于禁七軍,致使曹魏荊州刺史胡修、南鄉太守傅方紛紛判降,一時威震華夏,迫得曹魏幾欲遷都。然而關雲長爲破樊城,又盡出荊州精銳圍襄陽,未料孫劉盟約墨跡未乾,孫仲謀卻遣呂子明暗襲荊州,使雲長敗死。若然曹孟德兵力有多,以重兵守樊城,關雲長豈敢輕動?若然關雲長人馬足夠,又豈會致使荊州空虛?既然戰局難料,輔國切莫輕忽。”說罷,拱拱手,算是告罪,以爲言語有所不敬。

桓溫哪會怪罪,回禮道:“謙之兄所言甚是,某自當多作防備。”

又吃了些茶點,已至午時,莫謙之、莫由之不便久留,向桓溫告辭而去。

桓溫又遣桓熙一路送至別院。

過了幾日,壽春來信,桓溫見信中言道:“汝陰如今統兵之人乃王浹,石癸已被去職,領十餘親兵逃至壽春,請降。”

桓溫那信得手指都在顫抖,心道:“天助我也,連石癸也降了。”

又有鄴城細作飛鴿傳書來報:“燕國攻幽州。”

桓溫倒不覺得燕國可取勝,倒讓是趙國一時無暇顧及淮南。而派去譙郡的使者也回來了,桓溫問他道:“可見到張無壽?”

使者道:“趙國北中郎將石閔正攻打譙郡,乞活軍與之鏖戰,四處兵荒馬亂,卑職並未見到張無壽,只尋到其部將李農。”

桓溫捋須道:“哦?”

使者接着道:“卑職言及交割糧草之事,李農做不得主,卻懇求輔國北伐彭城,以引石閔分兵去救援,也好減輕乞活軍所承之重。”

桓溫心道:“本想借乞活軍以臂助,不料反而要給它解圍,真是世事如棋。”對使者道:“本將正有意北伐,等譙郡戰事平復,某再遣你前去。”撥了撥手,示意他退下。

使者躬身告退。

一日,桓溫正於校場觀各軍騎兵操演。杜雲及郭翼的騎兵雖有進益,但仍遠不及桓熙的輕騎熟練。只不過杜雲所部的兵器更爲新穎,威力不俗,大可一戰。

有親兵來稟:“降將石癸至府中求見。”

桓溫一愣,心道:“他怎來了臨淮?”忙舍了弓箭,駕馬趕回城中刺史府。

桓溫來到府中,見堂前有兩名胡人侍從,未佩兵刃,一人侯正在堂中,侍從自然是堂中人的。自有府中親兵按刀監視,桓溫入到堂內,那人起身來,上前下拜道:“敗軍之將石癸拜見輔國將軍。”

桓溫聽他聲音低沉,竟行此大禮,也不知是跪還是不跪,趕緊扶他手臂道:“將軍快請起。”

待他起身,再看,只見他碧眼黃鬚,卻一身南朝士人打扮,寬袍大袖。桓溫拱手說道:“石將軍且請入坐。”之前與他廝殺於戰場卻未曾謀面,如今他既然已歸降了,也不便再言及勝敗。

主賓各自坐了,下人奉上茶水,桓溫見他飲了茶,這才問道:“將軍怎會來此?”

石癸道:“石某此來,其實有一事相求。”

桓溫道:“但說無妨。”

石癸道:“某爲石虎猜忌,不見容於趙國,所以拋家來降。如今家人盡被北國屠戮,唯有舍弟石隼一個親人,又被囚於建康,還請輔國將軍替在下求情,以赦免其死罪。”

桓溫聽了,倒想起此事來,當初正是張無壽將石隼交給他,後又被押赴京師的。於是說道:“某不過一邊將,將軍何不親往京師,求諸於朝堂?”

石癸面帶愁容,說道:“此前將兵南來,多有冒犯,如今身無寸功,恐難求情。輔國乃皇親國戚,功勳赫赫,是以石某才卑膝來求。”

桓溫捋須道:“不如這樣,某修書一封稟奏聖上,請其對令弟予以寬宥。”

石癸一聽,忙稽首道:“謝輔國將軍!”

桓溫道:“石兄也不忙道謝,聖上即便免其死罪,也需等到大赦天下方能開釋。你可速去京師,見過令弟,再向聖上請旨,將功以折其罪。”

石癸又道謝:“多謝輔國指點,某這便趕赴京城。”說罷,起身。

桓溫道:“且慢,某寫一手札,君可攜之去見杜太傅,定能使你入得朝廷。”他喚來筆墨紙硯,當即於案上寫好手札,交與石癸。

石癸接了書信,辭謝而去。

來到京師,石癸攜信先去拜望杜太傅。杜太傅看過手札,言道:“令弟身在廷尉獄,若無手令無法得見,不如就讓本官帶你前去廷尉府索取手令。”

石癸雖曾貴爲趙國一方諸侯,而今不過是落魄降將,手無寸柄,竟得晉國當朝一品的太傅親自效勞,能不感激?忙頓首道:“謝太傅,石某謝太傅成全。”

兩人坐馬車去到太尉府,廷尉史見太傅親來,忙請他上坐。太傅卻不等坐,問道:“顧廷尉可在?”

廷尉史拱手道:“廷尉尚在宮中,未知太傅親臨所爲何事?”

太傅笑道:“特來討一手令,去大獄見那石隼。”

廷尉史看了一眼黃鬚碧眼的石癸,言道:“這,石隼乃死囚,不知太傅要領幾人去見?”

太傅看他眼色,言道:“此人正是石隼之兄,降將石癸,某感其兄弟情深,欲帶他一人去見。”

廷尉史聽了,說道:“既如此,不勞太傅等待,某這就領兩位前去大獄。”

於是親自領了太傅、石癸來到廷尉獄,只見大獄內外把守森嚴,牢中充斥着尿騷味,在深處終於見到石隼。

石癸把着欄杆,衝牢內喊:“隼弟,隼弟!”

小窗照進的光芒中,石隼蜷縮在牆角,聽到喊聲,擡頭來看,牢中昏暗,眼睛反還靈敏。辨出欄外正是兄長,石隼大哭,膝行至欄邊,抓着木杆跪呼兄長。

石癸也跪下來,抓着他手腕,見他蓬頭垢面,穿着髒兮兮的囚服,寬慰道:“爲兄在此,爲兄在此!”

石隼流着眼淚道:“兄長,小弟以爲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

石癸伸手進去摸摸他的頭,說道:“隼弟放心,爲兄定會救你出來。”

石隼見他身後還站着官員,問道:“兄長怎能來此地?”

石癸不便說家中慘事,只道:“爲兄求了杜太傅,才得見到你。”

石隼痛癢難耐,扒開衣領露出肩上傷口,說道:“兄長,小弟身受箭傷,難受得很。”

石癸湊近一瞧,那傷口已化膿、發爛,透出臭味,定是疆場上所傷,未得治療。忍不住哭泣,回頭來對廷尉史、太傅言道:“懇請二位上官,着人醫治舍弟,某感激不盡。”說着頓首在地。

廷尉史早就命傷醫給他治過箭創,只是傷醫說他能拖到秋決而不死,後來也就懶得換藥了。此時瞧見太傅正拿眼光看他,忙對石癸道:“本官疏忽,他這舊傷又復發了,某定會着傷醫來治。”

石癸兄弟有聊了幾句,臨走時石癸寬慰道:“隼弟且安心在此,爲兄去求朝廷赦免於你。”

石隼依依不捨,只問:“兄長可會再來?”

石癸道:“爲兄定會再來!”

辭了石隼,三人出來大獄,太傅與石癸告辭廷尉史而去。

大內得桓溫飛鴿傳書,又有太傅稟奏石癸兄弟之事,準石癸於弍乾殿晉見。

皇帝準免石隼死罪,依舊囚於廷尉獄,封石癸爲都督護軍,往桓溫帳下效力,將功折罪。

石癸領命,又去大獄見了石隼,見他衣帽一新,傷也得治,這才寬心。看石隼氣色尚好,又將爲石虎猜忌,去職問罪,逃出汝陰,家人被屠戮,不得已歸降南朝之事說明。現已身爲南朝護軍,將統兵與故國爲敵。

石隼恨言道:“我等兄弟爲國拼死,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場。石虎弒君篡位,濫殺忠良,實乃暴君,不奉也罷。”

石癸仰頭長嘆一口氣道:“爲兄只盼早日立功,救得你出獄,再辭官,你我兄弟從此避居塞外,過那逐草牧羊的日子。”

石隼感激,不禁淚目,說不出話來。

石癸道:“隼弟多加保重,爲兄定會再來看你。”說罷,辭別而去。

石隼將頭放在欄杆之間,側着眼睛打望兄長背影,依依不捨。

又過了十餘天,鄴城細作飛鴿傳書來報:“石辛已被誅殺,鬧得滿城風雨。燕軍攻取遼西之肥如,代國陷雁門。”

石辛被誅殺桓溫倒不意外,燕、代二國敢犯石趙卻讓桓溫覺得不可思議。原來石虎爲掌控北疆,聽侍中諫言,命燕、代、涼三國國主納長子爲質。涼國未作理會,而燕、代二國同屬鮮卑一族,不甘欺辱,自認春來兵強馬壯,一齊興兵寇邊,迫趙國收回成命。

桓溫覺得時機大好,可行北伐,遣人去請莫謙之、莫由之來,卻得報兩人已離開臨淮。桓溫嗟嘆不已,自語道:“未相邀莫虛之,可惜這兩位高足去得早了。”

而石癸也從京城快馬返回,桓溫聚了將領,共商軍事。

衆將見石癸在列,皆覺得渾身不自在,好似白鵝羣中忽然混進來一隻麻鴨。在得知他已歸降,並獲封爲都督護軍,經桓溫一一引薦,纔打開話匣子。

桓衝言道:“現在燕、代二國雖攻石趙,然到底國力不濟,恐不久見敗。”

桓溫問石癸道:“石護軍以爲如何?”

石癸道:“石某並不在北疆,但據我所知,燕國國力勝於代國,而代國控弦之士亦不下四十萬。此番寇邊,呃,此番討伐定是石虎逼其稱臣納貢所致,要知這燕、代二國王爵依舊承我大晉所封,世襲罔替。”燕、代二國國君皆爲晉尚擁有中原版圖時被封王爵,自成爲一方異姓王,仿晉制,立百官。此時南朝偏安一隅,兩國已不尊號令。涼國爲漢人所立,奉晉爲正朔,國主張重華對內稱王,對晉則稱臣,獲南朝封爲鎮西大將軍,儲君則被封爲五官中郎將,歲歲遣使來朝。

石癸又道:“不過,燕、代二國國力仍小,即便併力攻趙也非敵手。石虎只需將兩國軍隊逐一擊破,即可安定北疆。”

桓溫道:“若在加上我朝從淮南出兵,趙國能否兼顧?”

石癸道:“恕某直言,若僅以淮南之兵,則石趙仍能兼顧。彭城石辛尚有大軍七萬,分置彭城、下邳,汝陰有守軍四萬,項城則有兩萬,譙郡又新到石閔軍八萬。此時豫、徐、青三州之兵共不下三十萬,而我朝淮南之兵恐怕也只有二十萬。”

諸將一聽,無不心驚。石癸所言淮南之兵有二十萬,實則淮南之臨淮、淮陰、壽春三地兵馬只有十三萬,即便算上合肥陸馥的水師,統共也不足二十萬。

桓溫卻不以爲然,心想:“石趙的豫州兵馬還需防備我荊州軍,而那石閔正攻譙郡,怕也分身乏術。”

石趙的兵馬之所以多是因爲其戶口本就多於南朝,且羯族胡人自幼善於騎射,世代爲兵,又有秦、燕等養馬之地,極易擴充軍力。

桓溫聽他提及石辛,說道:“護軍有所不知,那石辛已被誅殺於鄴城,如今彭城主將爲北國新任鎮東將軍鄧恆。”

石癸聽了雖未出意料之外,但也不免兔死狐悲,說道:“石虎屠戮邊將,實爲不智。”

桓溫又問道:“護軍可知淮北尚有多少騎兵?”

石癸道:“汝陰有騎兵一萬五千人,彭城或有三萬,石閔所部該不下五萬。”

桓溫道:“如此說來,汝陰最易攻取?”

石癸摸摸頷下蓬鬆的鬍鬚,言道:“汝陰城堅,雖騎兵最少,但非野戰,並不易取。”

桓溫道:“若我部以步兵引騎兵出城,再由護軍統領桓某麾下一萬騎兵,可否取勝?”

石癸奇道:“輔國何來一萬騎兵,莫不是從乞活軍借得?”

桓溫及諸將皆笑,臨淮軍從未有過這許多騎兵,衆將自然得意,就如同當年曹孟德甫一得到蔡瑁、張允的荊州水軍一樣,自以爲可以與孫仲謀會獵於吳。桓溫口中哈哈,又言道:“只一萬騎而已,戰馬還是石辛敗送的,其實不過是初建。”

石癸點點頭,心道:“原來是沙場繳獲的戰馬,這騎兵初初組建又抵什麼用?”乃說道:“戰力恐不敵汝陰騎兵。”

桓衝也道:“兄長還是有意西攻汝陰?愚弟以爲該多加訓練士卒,以待良機。”

龔護問道:“彭城之兵南犯該如何應對?”

桓溫等他們說完,才道:“何時是良機?本將發一書信去彭城,請鄧恆出戰,如何?”

諸將聽了,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桓雲粗聲道:“兄長可撥給我一萬勁卒,某願同水師一道往彭城挑戰。”

衆將皆以爲他魯莽,所言不值一哂。

桓溫卻道:“不必。”

衆將剛覺得不出所料,不想桓溫又道:“你可領五千人馬,與謝徵虜大張旗鼓從泗水去取下邳。”

衆將聽了又不禁張口結舌。

桓雲皺眉道:“兄長,只五千人馬取城未免嫌少。”

桓溫說道:“你攻彭城只需一萬,而下邳又不及彭城堅固,自然只需五千兵馬。倘若戰事果真不利,你率兵返回便是,我軍如不能以少勝多,也就免得去攻那汝陰。”

衆將皆稱此話有理,試問五千人馬如何攻得下下邳?

只有石癸心裡覺得此事殊不簡單。

桓雲又問:“某幾時出征?”

桓溫言道:“即刻點兵出征。”說完,散了議事。

桓雲當真點了五千步卒,只攜了雲梯,從城北上船,一路東去淮陰,再會齊謝石,大張旗鼓,艨艟開道,樓船、鬥艦如雲,溯泗水北上,直奔下邳。

下邳城就在泗水東岸,城北又有沂水流入泗水,曾因河水暴漲衝破城牆,又經數經戰亂,如今城牆只高兩丈,於是趙國將徐州刺史治所從下邳遷至彭城。

臨淮之戰以後,趙軍士氣低落,重於防守。當接到軍情,鄧恆忙聚將彭城將軍府內。

鄧恆問幕府參軍李仲:“晉軍現在何處?”

李仲稟報道:“謝石的水師已沿泗水而來。”

鄧恆道:“有多少戰船?”

李仲言道:“淮**銳盡出,艨艟鬥艦數百艘,旌旗於河上綿延十里。”

鄧恆道:“謝石水師不足三萬人,料他不敢來攻彭城,定是去下邳。”

李仲又道:“探馬報知晉軍正在臨淮城北搭設浮橋,南岸戰馬雲集。”

鄧恆疑惑道:“哦?臨淮搭設浮橋是志在彭城,想取道陸路,與謝石會於睢水,而後渡水來攻。”又問李仲:“臨淮城中的細作可有消息?”

李仲言道:“細作言早有晉軍登船東去,怕是已與謝石合兵一道。”

鄧恆皺眉道:“有多少人馬登船?”

李仲道:“未可知,此前晉兵於臨淮城內外搜拿細作,已有許多人落入敵手。”原來桓溫命人於臨淮城內外盤查、搜拿夏侯氏,不想沒搜到夏侯氏,反抓了幾個趙軍細作。於是趙軍的細作不敢白天行動,只知道有船運兵往東去,卻不知有多少人馬。

鄧恆起身踱步,思量片刻,言道:“該將下邳軍撤至彭城。”

中軍司馬賀蘭鐵簫說道:“如此,下邳豈不危矣?”

鄧恆搖搖頭,說道:“尚不知晉軍虛實,且謝石的水師又來得急,若虛兵向彭城,實則攻下邳也就罷了,若其實是衝彭城而來,我軍該如何應對?桓溫野心極大,下邳恐難填其欲壑,還不如將重兵把守彭城。”

彭城護軍僕固善言道:“徵東所言極是,下邳爲泗水、沂水阻隔,謝石水師既來,必然扼住水道,下邳將孤城在外。若此時桓溫舉大軍來攻彭城,下邳軍反而難渡過泗水來援。”

賀蘭鐵簫道:“下官以爲晉軍是要拔取下邳,不如從速出兵去救,再請石永曾率軍來援。”石閔字永曾。

鄧恆道:“北中郎將並不聽本官號令,且其正征剿乞活軍,此時分兵,豈不正中敵之下懷?”又道:“我等擁兵七萬,失了下邳也罷,倘若還守不住彭城,恐怕會步石鎮東之後塵。”

賀蘭鐵簫一想到石辛被問罪誅殺,不免戚然,不復再言守下邳。

計議已定,於是鄧恆飛鴿傳書,急命下邳軍撤往彭城,只留兩千人馬守城。

晉軍自淮陰來到下邳城下,已過了兩日又半,而從此揚帆去彭城,也只需兩日。

桓雲率兵於城南一里登岸,望見南門緊閉,城頭旌旗招展。也不先行紮營,命士兵即刻列陣,自己僅率了兩名親兵縱馬馳近城樓,往上邊高聲邀戰。

城上見只三人過來,並不放箭,反而掛出一免戰牌。

桓雲氣惱,張弓搭箭,“嗖”,一箭射去,正中免戰牌。身後衆將士看他箭法了得,無不鼓譟。

桓雲“哼”一聲,撥轉馬頭,回去本陣,命將士就在城下紮營。

參軍上前勸道:“將軍,在城下紮營未免過於託大,不如後撤二十里。”

桓雲道:“後撤二十里又如何?趙軍有戰馬,不消一個時辰便至。”

參軍道:“這……”又聽桓雲道:“命士兵埋鍋造飯,就地歇息。”

參軍手遮涼棚,望望燦爛的太陽,說道:“此刻尚是午時,怎就吃飯歇息?”

桓雲道:“我只三人至城門下,趙軍都未敢射箭,又掛免戰牌,可見城內空虛,不敢與我一戰!”

參軍心道:“趙軍怕是爲了省箭。”嘴上卻說道:“下官領命。”

士兵們吃完飯,果然當着暖陽睡覺,膽小的卻如何也睡不着,望見桓雲騎着馬,帶着幾名親兵往城下叫罵。

城上的司馬望了望城外,對旁邊太守道:“太守,這晉軍也太過囂張!”

太守指着河上一眼望不到頭的樓船、鬥艦嘆道:“某要有這麼多兵馬,也能如此囂張,可惜我等守城尚嫌人少,還是不要招惹他。”

司馬道:“不如趁它此刻懈怠,下官領兵出城殺它個措手不及。”

太守道:“敵將這般驍勇,卻故作鬆懈,誘我等出城罷了。”

司馬道:“總不能等着他來攻打吧。”

太守道:“今夜你可偷襲之。”

司馬點點頭,言道:“下官領命。”

子夜,月光皎潔,桓雲命士卒披堅執銳,準備攻城。並不擊鼓,只以燈火爲號。衆將士白日已歇息過,精神正旺,扛着雲梯列隊,燃起火把正要往城下前進。而城中的趙軍此刻正偷偷打開城門,由司馬率領,往晉軍陣地而去。

趙軍方走了半里,就看見前頭烏壓壓的一片,點點燈火漸漸靠近。司馬看真切了,大叫不好,呼喊衆士兵趕緊撤退。

桓雲循着聲音也看到趙軍,惱怒道:“敢當我攻城!”既已被發現,也就不再掩藏,命人擂鼓攻城。

戰鼓“咚咚”響,桓雲持大斧一馬當先領親兵追擊趙軍,晉兵發着喊往城下衝。

偷襲的趙軍尚未全部進城,來不及關城門,被晉軍殺入。一時下邳城內雞飛狗跳,人仰馬翻。殺了一夜,太守、司馬、長史皆被擒拿,殘兵打開東門四散而逃。

次日天明,太守、司馬、長史被押至太守府正堂。

桓雲不悅道:“城中怎麼只有這點兵馬?”

太守拱手道:“將軍有所不知,城中本有兩萬人馬,還未等貴軍來,就被抽去彭城,只餘下兩千守卒。本官豈敢以此弱兵擋將軍?”

桓雲皺眉道:“這麼說,本將打了座空城?”

太守諂笑道:“並非空城,這城中的財帛、百姓,將軍儘可取走。”

司馬、長史聽了,暗罵此人無恥,財帛倒也罷,百姓都帶走了,還當個屁官啊。

桓雲道:“本將意欲攻打彭城,不知下邳糧草幾何?”

太守道:“糧草已被趙賊搬去彭城,只餘下五千石。”又道:“那彭城城牆高大,拔之不易,本官願降了大晉,爲將軍籌集糧草。”

桓雲捋須笑道:“你倒識相。”

這時,幾個士兵擡了箱子入堂來,親兵軍侯稟道:“稟將軍,從府中搜出許多黃金、珠寶來。”說罷,讓士兵打開箱子。

衆人一看,果然滿滿的黃金、珠寶,光彩奪目。

桓雲皺眉問太守道:“這些財物從何而來啊?”

太守支支吾吾,言道:“這,這些財物都是爲將軍準備的。”

桓雲一拍桌案,怒道:“你這狗官,定是搜刮了民脂民膏。”又衝親兵道:“來呀,將此人拖出去,砍了!”

親兵抓住太守,拖了出去。太守呼天搶地:“將軍,我還要籌集糧草,我還要……”

桓雲站起身來,衝門外啐了一口。將親兵手中扶着的大斧一把抓過來,對司馬、長史道:“你等貪墨了多少?”

兩人腿似篩糠,撲通一聲跪下,長史言道:“某隻是個小官,哪得貪污?”司馬道:“某隻懂領兵打仗,從未見過珠寶。”

不久親兵提了太守的頭進來,桓雲抓過頭髮,將頭顱扔在兩人面前,言道:“你等去彭城告訴鄧恆,叫他早日出降!”

長史、司馬連連點頭,說道:“我等一定前去彭城稟報。”

桓雲將大斧斫在地磚上,“啪”的擊個粉碎,言道:“他若不出降,我便將彭城砸個粉碎,有如此磚!”

長史、司馬看他蠻橫,忙道:“是,是。”

桓雲大聲道:“還不快滾!”

長史、司馬趕緊撿了太守人頭,匆匆出門而去。

攻破下邳,謝石命快船報往臨淮,又將士人、百姓遷往淮陰。其時戰亂頻仍,人口自然貴重,除了勞力,還有學者與工匠,憑此纔有農桑、商市、文教、技術、稅收、臣輔、軍隊,凡此種種,皆國力所繫。

彭城鄧恆接到下邳長史、司馬稟報,以及太守的頭顱,問道:“晉軍多少人馬?”

司馬戰了一夜,哪裡知道多少人馬,又不敢言少受到責罰,只道:“晉軍的戰船望不見首尾,敵將桓雲也不知領了多少兵馬,遍野皆是旌旗,方到便攻城,趁夜攻破下邳,我等拼死也擋他不住。”

長史也道:“那桓雲兇殘至極,殺人如麻,竟將太守斬首。”抹抹眼淚,又道:“他還說,還說……”

鄧恆問道:“還說什麼?”

長史道:“他還說要鄧徵東儘快出降,不然就以大軍攻破彭城,而後屠城。”

司馬聽他說得悲切,比自己還誇張,不禁暗恨方纔怎不將戰況說得更慘烈些。

鄧恆也知兩千士兵註定守城不住,並不責怪,令他們下去歇息,又命侍衛將太守頭顱拿去厚葬。

賀蘭鐵簫言道:“還是徵東行事得當,若那兩萬士兵留在下邳,怕也擋不住晉軍,白白折損了人馬。”

僕固善說道:“彭城該仔細加以防備,抵擋晉軍來攻。”

鄧恆道:“就有勞兩位將軍與鄧某併力守城。”

賀蘭鐵簫、僕固善拱手道:“徵東言重了,我等自當效死力。”

於是,着將士搬運糧草、檑木滾石,又加固城牆,於薄弱處的城牆外挖掘塹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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