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波雲詭譎

杜雲一個月內學得金剛法衣,在石窟中盤腿而坐,閉上雙目,運真氣於百骸,覺着境界不同以往。此前運行真氣緩不應急,比如和別人對掌,驟然發之,但憑蠻勁與內力。因爲真氣出自丹田,不及運行至手掌,多半兩人已分開,而無用武之地。如今他任督二脈已通,心念所及,真氣頃刻即至。

法相之所以能抵擋杜雲,全憑真氣充盈。他長年累月於石窟面壁,修煉真氣,使內力遠勝同輩。內力如同容器,將後天之氣充盈其中,漸漸將此容器撐大,真氣越多則內力越強。當然,每至一層境界,想要再將容器撐大,都愈加困難,所以絕頂高手往往年逾甲子。其真氣之強,足以打通任督二脈。

法相光憑內力本擋不住杜雲,直到退出五步之後,真氣不斷匯聚於手掌,才能與之相抗衡。杜雲則因未盡全力,待此消彼長才催動真氣,因而給了法相喘息之機。

“沙沙”,耳聞腳步聲,杜雲睜開雙眼,問道:“誰?”聲音由真氣發出,響如雷鳴,連自己都吃驚。

洞外伸出一個梳着雲髻的腦袋,正是皇甫魚,朝杜雲招呼:“杜郎!”以她腳步之輕,居然被杜雲察覺,可見其六識進益非常。

杜雲站起身來,走出洞外,看皇甫魚梨渦淺笑,手中還提着一塊泥團,用麻繩拴着。他不禁問道:“魚兒,你又弄什麼玄虛?”

皇甫魚露出貝齒:“這寺中整日吃齋,所以帶了只燒雞給你。”

杜雲仔細看了看,說道:“這分明是一團泥。”

皇甫魚踮起腳尖,附耳道:“內有乾坤。”

杜雲一笑,誇道:“聰明伶俐!”

“阿彌陀佛!”忽然一個聲音響起,中氣十足,唬了兩人一跳。

杜雲擡頭看向聲音傳來之處,一個老和尚正站在石窟頂崖壁一棵橫生的虯鬆上,正是智簡。那松樹粗如碗口,枝葉並不繁茂,不知智簡何時站在其上,竟躲過兩人的耳目。

杜雲心想:“此人武學深不可測!”

智簡施展武藝,腳踏崖壁上凸出的岩石,三兩下落在地上,對兩人合十道:“兩位施主,貧僧有禮了。”

杜雲拱手道:“杜某見過前輩。”

皇甫魚負右手,將泥團藏在身後,右手單掌行禮,笑眯眯的說:“大師氣色不錯,定是佛法精進。”

智簡說:“貧僧讀《般若經》,大覺佛法之妙。色、聲、香、味、觸、法,無如是相。萬法無常,有相實爲無相。”

杜雲莫名其妙,張口結舌。

智簡看他呆樣,接着說道:“安之既然學道,該聽過‘無狀之狀無象之象是謂忽恍。’”

杜雲如有所獲,說道:“此爲《老子》中言,反之無相本也有相。前輩之意是說真氣本無狀無象,存乎天地間,納入丹田,而後成無狀之狀無象之象?”後天之氣以吐納之法存乎體內,雖無形卻有質。只看有何力量,使無相化爲有相,使有相化爲無相。

比如內力深厚者,當運氣於手掌可以斷石;運氣於要害,亦可抵擋刀劍,乃至於化作披在身上的“金剛法衣”,當然這等境界其實並非一個月所能練就。

智簡笑道:“孺子可教。”卻又搖頭嘆氣:“哎,可惜。”

杜雲問道:“可惜什麼?”

智簡說:“可惜你未能入我門牆。”

杜雲看他又提起來了,說道:“前輩方纔說萬法無常,相本爲空,佛門亦是空,在下入是空,不入也是空。”

智簡撓了撓頭,看着杜雲說:“安之大有慧根,可惜,可惜。”

皇甫魚生怕這老和尚心念一決,真將杜雲收入佛門,用手扯了扯杜雲衣袖,說道:“杜郎,陪我去走一走。”

杜雲一直修煉,未能陪伴皇甫魚,心有愧疚,一口答應:“好吧。”又朝智簡說:“前輩告辭。”

兩人方要離開,智簡身形晃到他們前面,說道:“且慢,留下手中之物。”說着朝皇甫魚攤開手掌。不消問,他指的自然是那泥團。

皇甫魚一臉無辜狀,問道:“大師想要何物?”

智簡說:“佛門容不得葷腥,女施主還是將它交給貧僧爲好。”

杜雲自知理虧,對皇甫魚說:“魚兒,快給前輩。”

皇甫魚“哼”一聲,對智簡說道:“老和尚,你怎知這是葷腥?”

智簡聳聳鼻翼,說道:“阿彌陀佛,這氣味逃不過貧僧鼻子。”

皇甫魚心想:“你莫非屬狗?”說道:“你方纔不是說色、聲、香、味、觸,無如是相,既然無相,何來氣味?”

智簡說:“女施主字字記得,只不過‘味’雖無相,這泥中之物卻有相。”

皇甫魚右手叉腰,說道:“管他無相有相,我偏不給你!”

智簡白眉聳動,說道:“女施主如若不給,老衲可要動手了。”

皇甫魚說:“怕你不成?”腳尖一點,往後飄出六尺,身形嬌美,速度且快。“嗆”一聲,長劍在手。

杜雲怕她不敵,說道:“魚兒,大師面前豈可無禮?快快賠罪!”

智簡對杜雲說:“無妨,她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造詣,難得,難得。”說着,走向皇甫魚。

杜雲伸手攔住,說道:“前輩不必與之計較。”

智簡說:“安之想幫她,儘可出手,老衲以一敵二。”

杜雲心知這和尚內力高深,不敢小覷,拱手說:“晚輩得罪了。”“哈”,搶先出掌,擊向智簡胸口。

智簡身形一晃,避開杜雲手掌,快步擊向皇甫魚。

皇甫魚瞧智簡拳來,長劍直刺他拳面。只見他由拳變爪,反要抓取劍鋒。皇甫魚劍尖一抖,在智簡五指之中晃出三點寒星,刺中智簡掌緣。

“鐺”,智簡手指彈在劍刃上,劍身爲之一偏。受皇甫魚劍刺,手掌毫髮無傷,又伸出去直抓她肩膀。

皇甫魚大驚,腿腳利索,疾退兩步,脫口言道:“驚弦指!”她在宮中比武之時,曾見過杜雲施展驚弦指。不過智簡所使並非驚弦指,而是拈花指,手指看似柔弱,卻又剛猛無雙。

智簡身法不及皇甫魚輕快,手爪落空,耳聞身後動靜,回頭一計金剛腿。

“啪”,杜雲手掌擊在智簡腳跟上,兩人同時一震。杜雲掌力之強,足有千斤,居然未將智簡擊得倒退,也是驚訝。而時機稍縱即逝,他方要以擒龍手抓智簡腳踝。卻見智簡“呼呼”踢出三腳,朝杜雲膻中、氣海、帶脈。一氣呵成,有如之前皇甫魚所使劍法,

杜雲氣隨心至,帶脈穴上被智簡踢中,但以真氣抵擋,只覺得微微一麻,並無大礙。同時,手掌如刀道,砍向智簡小腿。

“啪”,智簡腿上受杜雲一擊,渾若無事。踏在地上,右手成拳,左手成爪,攻向杜雲前胸。

杜雲剛好相反,緊守門戶,左右手虛掌在前。

智簡擒拿杜雲右手,反被杜雲擒拿,拳頭直進,“啪”,擊在杜雲左掌。

兩人一隻手被彼此拿住,另一隻手雖拳掌相擊,卻分不開,比拼起內力來。

杜雲的內力遠不及智簡,憑藉蠻勁,與之抗衡。

智簡的光頭上冒出汗水,催動真氣於拳頭。

兩人一個損耗真氣,另一個則損耗體力。

正相持間,皇甫魚挺劍朝智簡背後刺去,忽聽“阿彌陀佛”,一個人影襲來,揮刀而至。

“鐺”,刀劍相接,皇甫魚定睛一看,來人乃是法相。劍刃遊動,刺向法相胸口。

法相舞出刀光,卻見皇甫魚劍尖一劃,已至自己大腿。

皇甫魚劍指法相大腿,想將其逼退。劍尖所至,法相併沒後退,反揮刀劈向她左肩。

皇甫魚心知“金剛法衣”劍鋒難入,即便刺中法相,也難保自己不傷,左手甩出泥團,跟着腳下後躍。

“咔嚓”,法相的刀劈在泥團上,連同裡面的東西被分成兩半。掉在地上,泥巴碎開,露出燒雞模樣。、

杜雲臉上發熱,胸口冒汗,未將智簡推動半步,反覺得一股熱流透入掌心,整條手臂似被火燒。心想:“他這真氣化無相爲有相,熾烈如火!”不禁說道:“晚輩甘拜下風!”

智簡臉上一笑,露出缺牙,鬆開杜雲右手,往後退出一步。

杜雲僵立不動,過了一會才甩了甩手,心口噗噗直跳,朝智簡拱手道:“前輩方纔所使真氣異於常人,是爲哪般?”

智簡內力已出化境,所以能將真氣逼入杜雲體內,開口說道:“此爲老衲所創無明火相,安之想學麼?”

杜雲聽他肯教,趕緊點了點頭,還道走了大運,心裡直笑。卻又聽智簡說道:“要學此法需耗費十年,安之可願入我門牆?”

杜雲臉面一沉,心想:“莫說耗費十年,讓我做和尚是萬萬不能。”只得推拒道:“可惜,可惜。”

智簡問:“可惜什麼?”

杜雲有樣學樣,說道:“可惜我塵緣未了。”話音剛落,皇甫魚已飄然走至身側。

智簡看他們郎情妾意,白眉一揚,哈哈笑道:“癡情若此,有欲無慧,罷了,罷了。”

法相撿了燒雞走到智簡跟前,說道:“師伯,這該如何處置?”

智簡說:“兩位施主有違佛門清淨,還是下山去吧。”

杜雲下拜道:“謝大師饒恕,晚輩受教良多。”然後起身來,牽着皇甫魚的手,聯袂而去。

羅浮山,鬼王殿中,幾個鬼社中人站在下首,聽命於斷臂道人。

斷臂道人手中拿着信紙,說道:“童帥有言,不得刺殺太子。”

一個禿眉漢子說:“那就推了這買賣。”

斷臂道人將信紙揉作一團,抓在手裡狠狠一捏,忽的甩手擊出。“啪”,正打在鬼王像眉心,漆皮脫落,留下一點痕跡。此人能將紙團捏得梆硬,並打脫木像上的漆皮,可見手上功夫十分了得。

斷臂道人說:“何必管童帥之令,捨棄錢財?”

手下們對視一眼,禿眉漢子說道:“憑我們幾人,只怕難以得手。”

斷臂道人說:“幾人?哼,我自有主張。”

杜雲和諸葛邪回到租住的院落,蓮花已謝,只剩小小蓮蓬。

“鐺鐺”,杜雲仗着破月刀對上皇甫魚的長劍。雖不及她身法之快,然而氣隨心轉,至耳目脈稍,耳力目力遠勝從前。因此覺察更快,刀法也就更快。且他並未鼓足蠻勁,反而靈動,也不致將皇甫魚的長劍擊落。

眼見皇甫魚長劍忽左忽右,方指肩頭,又指肋下。杜雲揮動重刀,只覺得疲於應付,汗水涔涔,真氣不斷損耗。

“刷”,皇甫魚劍指杜雲大腿。

杜雲方要格擋,又見她劍尖一劃指向自己左腰。不禁左腳卻步,撩刀格擋。眼見要砍中皇甫魚的劍身,忽的,見她躍起,劍尖移至頭頂,晃出三點寒星。

杜雲駭然,心想:“皇甫家的劍法果然獨步天下。”過往,他憑藉神力與人交手,只要擊中對手兵器,大多能佔據上風。只因對手受此力道,往往難以拿捏兵器。如今舍蠻力不用,單憑刀法,顯然難防她奇招。

不自覺伸出左手,護住頭頂。右手卻僵住,並未揮刀。因爲皇甫魚這一招已騰空,若真是拼命,在刀挨着她身子之際,她長劍也已刺穿杜雲手掌,顯然是兩敗俱傷的打法。

皇甫魚劍尖稍觸杜雲掌心,“踏”,一腳踢在他肩頭,往後飄出六尺,落在地上。倒轉劍鋒,快步上前,問道:“杜郎,可有受傷?”

杜雲一看掌心,左手撣了撣肩頭灰塵,笑道:“無礙。”本來學了金剛法衣也不必冒險去硬接別人劍刃,要知道江湖上神兵利器不少,比如皇甫家的青芒,即便是金剛法衣至上乘也擋不住。杜雲方纔伸手,其實也有心一試。能抵擋她劍,大覺暢快。

皇甫魚不信,拿他手掌來看,果然連皮都未破。目如秋水,對這他眼眸說:“今後我再難與你匹敵了。”

這是當然,一方劍刺不進,已平添優勢。然而力有衰竭之時,杜雲氣力又長,可謂佔盡上風。

杜雲握着她柔夷,溫言說:“刀呀,劍呀,在我眼中有如枯枝相搏,閒來聊以取樂。而能與你攜手今生,夫復何求?”

“咳咳”,一人在院門之外出聲,驚擾情絲。

杜雲望過去,原來是蔣璐。杜雲鬆開皇甫魚的手,轉身稱呼:“蔣兄!”

蔣璐讓在一邊,身後纔是正主。

諸葛琴現身,走進院門,笑着朝杜雲拱手:“安之別來無恙!”

杜雲迎上去,作揖道:“小弟見過明月兄。”

皇甫魚收起劍,跟上來,看着諸葛琴,歪頭問道:“諸葛玄音幾時改了名字?”她哪裡知道,“明月”是諸葛琴兒時的道號。但對臉上一道長疤的蔣璐,皇甫魚只當不見。

諸葛琴打量皇甫魚,說道:“你這條小魚怎麼姿容大改?”原來早認識皇甫魚。

皇甫魚揚着下巴,問道:“如何?”

諸葛琴說:“美若花中仙子。”

皇甫魚一聽,樂得大牙都現出來了,“嘻嘻。”

杜雲請諸葛邪進屋:“來,裡邊請!”

幾人對坐,皇甫魚燒起茶水。

杜雲問諸葛琴:“兄長怎麼得閒來此?”

諸葛琴說:“我早想上門,近來又不見你人。倒是你如此悠閒,爲何不來郡衙?”

近來他身在石窟寺苦修,並不知道諸葛琴尋他,杜雲有些歉疚,說道:“是,是,都怪小弟禮數不周。”

諸葛琴搖搖手,並不怪罪,說道:“你長於刀法,可識得此招?”說完,命蔣璐就在堂中施展。

杜雲一看,他這刀法也如驚濤拍岸,氣勢非凡。連着三招使了兩遍,絲毫不差,蔣璐這才收刀而立。杜雲不禁食指微動,問道:“只此三招?”

蔣璐說:“不瞞安之,我與那人交手,不過三招便落敗。且那人只出這三招,我無論如何也敵不過。”原來他還記着這三招,將其使得純熟。

杜雲知道蔣璐也非泛泛之輩,走不過三招,可見對手之強。回憶了一下,搖了搖頭:“未曾見過,難得這刀法氣勢奪人。”

諸葛琴聽杜雲也不識得,捋了捋鬍鬚,默然看着案上空杯。

杜雲又問:“那人什麼相貌?”

蔣璐說:“以紗遮面,看不清他相貌。”

杜雲心想:“連相貌都不知道,從何查起?”

蔣璐回座,看着杜雲說:“安之與鬼社中人交手,可惜沒留下活口。”

杜雲那日保護母親,眼見鬼社中人心狠手辣,哪敢留情?問道:“蔣兄是說那人出自鬼社?”如今,在他看來遮面的多半與鬼社相干。

蔣璐言道:“這倒未必,不過鬼社多行不法,又與我深仇大恨。”說着,眼中似乎冒火。又接着說:“當年鬼社行刺桓大將軍,我奉命前去捉拿。然而只與一賊敵對,尚且留他不住。死了兩名手下不說,我臉上還捱了一刀。那賊子也被我斬斷左臂,多年來了無蹤跡。後來……”至此住嘴不說,卻側頭去看諸葛琴,似乎另有隱情。

杜雲聽了,回想起郭槐所說的話,看來不假,心想:“倒不知蔣兄房中是否當真藏着那人的手臂?”不敢揣度,也不敢問。

蔣璐當年可謂風華正茂,因臉上捱了這一刀,躋身京城四醜之列,遺恨無窮。及至當婚,他既羞於提親,又無女子敢嫁,蹉跎至今仍孑然一身。

諸葛琴看着皇甫魚將面前茶杯斟上,一股熱氣升起。他笑着說:“你這小魚,難道整日陪着安之?”

皇甫魚眼睛溜圓,問道:“那又如何?”

諸葛邪說:“不曾進宮去?”因她姑姑在宮中爲妃,所以纔有此問。

皇甫魚託詞說:“宮中無趣的很。”

諸葛琴說:“我有一故交,身染奇毒,想請你前去醫治。”

皇甫魚問:“你怎知我會解毒?”

諸葛琴捋須說:“柳葉莊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甫魚有些得意:“我可要收取診金。”

諸葛琴說:“若能醫好,待二位成婚之時,必有厚禮奉上。”

皇甫魚並不愁錢,聽他此言,眉眼已笑,也不嫌他拖延。嘴上討個便宜:“看在公主的顏面上,就答應你這一回。”

諸葛琴不以爲意,笑道:“事不宜遲,這便動身吧。”

杜雲也一同前往,出了門,見早備有馬車。

諸葛邪所說的故交併不在城內,出南門來到燕雀湖。垂柳葉盡,只剩光禿禿的枝條,也不見有泛舟遊人。來到一處背坡的樹林,裡邊有一棟土屋。落葉早將道路覆蓋,林子中悄無聲息,只聞寒鴉鳴叫。

車輪壓在落葉上,“沙沙”作響。

來到屋前,衆人從馬車上下來。只聽“呀”一聲,木門打開,當先走出一個魁梧漢子,看來兇悍,又有幾個青衣人隨之魚貫而出。

漢子朝諸葛琴行禮道:“劉某見過郡尹。”

諸葛琴拱手還禮,指着皇甫魚:“這是我請來的醫生。”

漢子讓開道路,請諸葛琴等人入內。

這屋子外面看起來小,實則內有乾坤。揭開地板,下到冰窖,頓覺身上寒冷。冰窖開闊,中間的榻上躺着個病人,形容枯槁,嘴脣發烏。杜雲大爲蹊蹺,什麼“故交”能被藏在冰窖之中,此人必定非同一般。

皇甫魚過去給他診了脈,又撬開嘴仔細看了看,回頭對諸葛琴說:“此人毒入骨髓,只怕無藥可醫。”

諸葛琴說:“這可如何是好?”

皇甫魚看着諸葛邪眼睛說:“尚能留住一口氣已是萬幸,莫非是給他服了花家的三宮保命丸?”

諸葛琴被她識破,也不遮掩:“不錯,就連花太醫也回天乏術。”花太醫本不擅長解毒,曾經替人解毒,反累及自身,以致面目全非。又問:“那麼能否讓其轉醒?”

皇甫魚說:“明知故問,他一旦醒來,立時便死,除非……”

花家有九竅明神湯能讓此人轉醒,只是彼時毒攻腦髓,必死無疑。

諸葛琴問:“除非什麼?”

皇甫魚說:“除非有家母的蠱毒。”

諸葛琴未曾聽聞,問道:“蠱毒?”

皇甫魚說:“家母有一味蠱毒名爲‘噬魂’,可使人暫且僵而不死,然而終究要死。”

杜雲聽了,不禁膽顫,他曾受過阿蘭‘噬骨’的苦楚,那真的是生不如死。

諸葛琴卻說:“也罷,若能讓其轉醒,與我言語幾句纔好。”

皇甫魚說:“恐怕難如你所願,既然此蠱名爲‘噬魂’,此人醒後,如在幻夢之中,即便開口也不知所云。”

諸葛琴一聽,像被潑了瓢冷水。死馬當活馬醫,說道:“姑且一試吧,你帶了‘噬魂’?”

皇甫魚說:“沒有,需回鄉求諸母親。”這等蠱毒,即便是親生子女,皇甫夫人也是不給的,尤其是這頑皮魚兒。

諸葛琴似乎等不及,說道:“那就有勞小魚回鄉一遭。”

皇甫魚睜大眼睛,抓着杜雲手臂說:“我眼下尚不能離京。”自然是要等婚事已了,纔會還鄉。

諸葛琴看了看兩人,捋須不語。帶了他們出屋去,登車回城。

“轔轔”,兩輛馬車從南門徐徐開出,車旁有侍衛隨行。看那旗號分明是東宮的,原來是太子爲名士黃山野老送行。

未至十里亭,路邊出現許多流民,坐在草地裡。軍候一看,忙下令小心戒備。

流民盯着車駕蠢蠢欲動,待其路過,紛紛從草叢裡摸出刀來。一聲呼嘯,殺向官兵。

官兵忙拔刀來應戰,護住車駕。

太子聽見外面喧鬧,輕輕撥開車簾瞧了瞧,心想:“先生說的是,若民無所依則不懷德,忘乎信,起覦心。”料這些烏合之衆絕非官兵的對手。

“嗖嗖”,箭矢射倒官兵,有些釘在馬車上。

太子大驚失色,爲何流民還有弓箭?背靠車廂,縮着身子一動不敢動。

流民自然沒有弓箭,而鬼社中人卻有。七名蒙面漢子正張弓朝官兵射箭,還有一個斷臂頭領在旁邊掠陣。這人正是羅浮山的灰袍道人,在此伏擊太子車駕。

射箭的人雖少,但官兵被流民圍住,又騎着馬,自然成了靶子。軍候忙下令衆侍衛下馬迎戰,與流民混作一團,如此弓箭便失了作用。

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上,三輛馬車往前行進,正是諸葛琴一行人回城。老早望見有人圍攻官兵,諸葛琴不知如何是好。他是個文官,也打不過武人,只好由蔣璐、杜雲、皇甫魚前去相助。

看到那些蒙面漢子,蔣璐分外眼紅,駕着馬車只奔他們而去。車後扒着兩人,正是杜雲和皇甫魚。

“篤篤”,箭矢射在車廂上。馳到近處,拉車的馬一聲嘶鳴,中箭倒地。三人忙捨棄馬車,滾落草叢。

見野地裡殺出陳咬金,如此近也難以使弓箭,蒙面人扔下弓,拔刀在手。

杜雲舞着雙刀,當先衝突。

一個蒙面人矮身來,以地趟刀照着杜雲小腿斬去,另外兩人則攻他上盤。“沓”,刀刃斬在杜雲腿上,卻似擊在石頭上。

杜雲快步走過,用破月刀擊退右邊之敵,左手赤血刀帶出血花,留下一具屍首。

使地趟刀的蒙面人瞠目結舌,看了看刀刃,鋒利的很。莫名其妙,又起身來追趕杜雲。忽然,身側一劍刺來,羅裙輕盈,正是皇甫魚。“鐺”,他剛格擋住皇甫魚的劍,又見她身形滑如游魚,頃刻移至左側,長劍一收一送,在眼前晃出三點寒星,速度奇快。蒙面人方後退一步,額頭上已多了一個血口。他睜大眼睛,從面巾後吐出兩個字:“好快……”話還沒完,頹然倒地。

蔣璐與斷臂道人對上刀兵,嘴中一邊呵斥:“賊子!”

道人低眉順目,挑眉說:“是你?”也認出冤家。左手扯下面巾,露出森森白牙,分明在笑。是笑可以了結宿怨,還是笑蔣璐臉上那道醜醜的疤痕?

“刷刷”,蔣璐欺身搶攻。其刀法凌厲,而道人刀法則剛猛,前者輕快,後者雄渾。“鐺”,兩人鋼刀互斫,蔣璐後退一步,顯然察覺道人的內力勝過自己。

道人下盤堅實,腳踏兩儀,刀勢有如鯨吞。

蔣璐豈會硬接,腳法輕快,移至道人左側,就欺他左袖空空。只見道人身形陡轉,揮刀成弧,帶出一彎寒光。

蔣璐未料道人反應如此之快,“鐺”,蔣璐接招,後退一步,手心冒汗。

“哈”,聽道人身後一聲吼。只見杜雲揮出破月刀,一式“穿雲裂石”,將對手的槍桿砍斷,刀勢不竭,連同人也砍翻在地。這行雲刀法本是莫虛之於黃山觀雲海所創,其中不少招數氣勢非凡。

道人受驚,挪步而走,回頭看了一眼,不是衝他而來,這才又對上蔣璐。山前兩步,刀劈蔣璐左肩。

蔣璐心知不敵,方纔瞧見杜雲刀法,似有所悟。見道人刀至,避而不接,暗暗催動真氣。手眼相應,忽然使出之前在皇甫魚院落所演示的三招刀法。

道人見蔣璐氣勢驟改,竟比自己的刀法還勢大。“鐺,鐺,嚓!”接住他兩招,最後一招卻沒能接住,被蔣璐砍在左頸。道人脖子發涼,鼓眼瞪着對手,右臂平擡,僵住不動,刀鋒觸及蔣璐胸口,割出血來。

生死一線,蔣璐只不過多了道傷疤。而道人卻被砍中要害,直瞪瞪倒下。

蔣璐似乎不敢相信,拿刀的手發着顫,低頭看着道人,朝他踢了兩腳,不見他動彈。又朝道人胸口補了一刀,果然死透了,一時驚喜交加。

蔣璐四下一看,鬼社中人還剩三名,也非杜雲和皇甫魚的敵手。而流民尚與官兵廝殺,難解難分。忽然,他望見遠處一個灰袍漢子,抱刀在胸,頭戴斗笠。斗笠的邊緣垂着一圈烏紗,遮住面容。那漢子正是以三招刀法與他交手之人,言猶在耳:“蓄聚真氣,實而不虛。罡風作勢,動以海怒。”與其說是交手,不如說是傳授刀法。至於爲何要教他刀法,蔣璐也不明白。

此刻,不是找那怪人的時候,蔣璐提刀去助杜雲,一邊喊道:“留下活口。”

殺得只剩一人,杜雲拿刀背劈在他後頸,將其擊昏在地。

蔣璐對杜雲和皇甫魚說:“我來看住他,有勞二位去助官兵。”

杜雲點了點頭,和皇甫魚去救車駕。

蔣璐將俘虜提起來,再望向灰袍漢子,已不見蹤影。

杜雲雙刀在手,左衝右突,擋者披靡。碰到官兵則高呼:“我乃關內侯杜雲,前來救駕。”以免自相誤傷。皇甫魚倒不與人纏鬥,仗着輕功,專挑別人後背刺殺。

流民終究不比武功高者,又身無堅甲,死傷大半,剩得二三十人呼嘯着落荒而逃。

太子自車中出來,被侍衛阻攔:“太子,還是先行回城!”

太子說道:“快讓開,我要去給先生問安!”下了馬車,瞧一眼杜雲和皇甫魚,走到黃山野老的車駕前,問道:“先生安好?”

車內毫無動靜。

太子又問了一遍,還是不見迴應。趕緊掀開車簾,只見那老者癱坐在其中,胸前還插着一支箭,雙目緊閉。太子鑽進車廂,探他鼻息,已經斷了氣。

太子不甚悲傷,走下馬車。

這時,兩個官兵抓了個活口,逼問道:“你受誰人指使?”

那人瘸着傷腿說:“我只收錢行事,不知誰人指使。”

官兵又問:“你從何而來?”

那人說:“小人自廣陵來,苦爲流民,一時貪心爲惡,還望恕罪!”

太子朝杜雲拱了拱手,又登上自己車駕。

軍候在車前請示:“太子,眼下如何行事?”

車內傳出聲音:“回城!”

車駕“轔轔”,原路返回京城。

杜雲目送車駕遠去,有些詫異。諸葛邪和蔣璐的馬車已趕了來,

郡衙大牢之中,諸葛琴負手而立,旁邊草蓆上坐着郭槐,正提筷吃菜。牢房深處傳來慘叫聲,看來有犯人被動刑。

過了一會兒,蔣璐拿了一張畫像走來,躬身呈上畫像:“郡尹請過目!”

諸葛琴接過畫像看了看,又對郭槐說:“郭兄可識得此人?”

郭槐用手背抹了抹嘴巴,站起身來,往諸葛琴手裡的畫像仔細一瞧,捋須說:“此人似乎是太尉家的門房。”

諸葛琴吸了口涼氣,問道:“太尉?”

蔣璐說:“太尉家,我等可不敢去抓人。”

諸葛琴對蔣璐說:“速將人犯解往廷尉府。”

蔣璐拱手稱是。

式乾殿,皇帝厲聲道:“不是你又是誰?”身旁的內官被唬得一哆嗦,在他眼中皇帝向來注重德行,罕有震怒的時候。

階下張琦僕伏在地:“陛下息怒,臣冤枉啊,臣萬萬不不敢行刺太子!”

皇帝目不斜視:“你以爲太子一死,朕就會立弈兒?”此事關係儲君,不容朝臣干涉。

張琦頓首說:“臣惶恐,願以死明志。”

一個小內官進殿稟報:“陛下,廷尉求見!”

皇帝說:“宣他進來。”

小內官退下,不一會兒,廷尉顧錚覲見皇帝,稽首道:“臣拜見陛下。”

皇帝問:“顧卿前來,莫非已查到元兇?”

顧錚直起身來,拱手道:“回稟陛下,案犯已經招認,買兇之人乃太尉家的門房李樵。”

皇帝睜大眼睛:“什麼?”

顧錚說:“臣請旨捉拿李樵。”即便是廷尉,未得聖旨也不敢入太尉家拿人。

皇帝說:“朕準你拿人,命太尉速速入宮來見!”

顧錚拱手道:“臣遵旨!”

太尉來到式乾殿,見張琦坐在左下首,趨前向皇帝作揖:“臣見過陛下!”

皇帝問:“舅父可知道太子遇刺之事?”

太尉躬身說:“臣已得知此事,廷尉正在舍下。”

皇帝盯着他說:“那李樵受誰人指使?”

太尉說:“那李樵三月前已辭還鄉里,臣並不知其牽連此事。”

皇帝說:“舅父當真不知道?”

太尉說:“陛下,臣確實不知。”

皇帝說:“即便如此,你也難逃干係。今日罷你官職,居家靜思吧。”

太尉說:“這,臣知罪。”說罷,告退。

皇帝待他走後,對內官說:“傳朕旨意,免王洽領軍之職。”王洽乃太尉之弟,其掌管北軍,負責守衛京師,與光祿勳相表裡。

內官躬身稱是。

張琦拱手道:“陛下,北軍關要,不可無人執掌。”

皇帝說:“朕何嘗不知?既然杜雲在京師,就以其暫代領軍之職。”

張琦說:“陛下,杜雲乃外戚。”

皇帝說:“你有何人選?”

張琦眼珠溜溜,說道:“臣並無適宜人選。”

皇帝說:“退下吧。”

張琦稽首道:“微臣告辭。”

杜家披紅結綵,正忙於籌備婚事。皇甫魚則安居小院,靜待出嫁。

內官攜旨不期而至,杜雲愁上心頭,央求說:“杜某婚期將至,能否寬限些時日?”

內官笑道:“公子無須發愁,聖上豈會誤你婚事?遷延數日也無妨。”

杜雲作揖謝過。

內官前腳方走,又有東宮使者來見。

使者對杜雲說:“太子有請關內侯。”

杜雲心想:“定是因那日助他擊退刺客。”對使者說:“稍待片刻,容我換身衣裳。”他回房脫下喜氣的衣裳,換了件玄衣。

隨使者來到東宮,庭院中鴉雀無聲,冷風颳落枝頭的紅葉。

太子一身素淨玄衣,無錦無繡,坐在堂中矮榻上神情蕭索。黃山野老已着人厚葬,然而此事餘波未了。

看杜雲一身玄衣入堂來,太子趕緊起身,聽他說:“杜某見過殿下。”

太子走下竹蓆,看他一身玄衣,倍感親近,忙扶着他手,笑着說:“安之快坐,不必多禮。”請他入席。

杜雲落座,看太子衣着樸素,沒了那日王者之氣,拱手問:“不知殿下命我前來,所爲何事?”

太子拱手說:“那日幸得安之相助,才擊退刺客,就此謝過。”

下人奉上茶水,侍立在側。

杜雲心想:“那日若非諸葛琴相求,我未必會出手。”嘴上說道:“杜某實不敢當,殿下莫要再提。”

太子屏退下人,說道:“你我多年未見,今日不妨以茶代酒,共敘情誼。”

杜雲納悶,問道:“恕在下愚鈍,多年前何曾見過殿下?”

太子笑了笑,說道:“當年安之將出徵淮南,在西市買馬,恰與我偶遇,那兩匹馬中似乎有一匹黃驃。”

杜雲睜大眼睛打量他,原來當時所遇見的“富家公子”就是太子,忙拱手道:“哦,在下記得了,哈哈。”

太子說:“你是我表弟,何必言謝?當年你被謫戍巴東,我還勞煩母后求情,可惜難改父皇旨意。”

杜雲並不知曉這其中曲折,說道:“杜某何德何能,勞太子迴護,慚愧,慚愧!”

太子又斂容嘆了口氣:“哎……”

杜雲問:“殿下何故嘆息?”

太子說:“有人慾置我於死地,爲此傷神。”

杜雲心想:“膽敢行刺太子的絕非易與之輩,我又能助他幾何?”說道:“殿下勿憂,想必諸葛玄音定會查出元兇。”他還不知道此事已牽連太尉。

太子說:“但願如此。”又請杜雲喝茶,起身來,從爐上的茶湯中舀出茶水給杜雲添上。

雖說是親戚,畢竟君君臣臣,杜雲汗顏,趕緊稽首道:“不敢有勞殿下!”

太子說:“何必見外?”又給自己舀上茶水。呡一口熱茶,問道:“那日隨同安之助我擊退刺客的女子是何人?”

杜雲見問,答道:“是皇甫家的女兒,在下不日將迎娶之。”

太子說:“哦?賀喜,賀喜。”

杜雲滿臉是笑,拱手說:“多謝,多謝。”

太子又問:“不知是哪個皇甫家?”

杜雲說:“武陵皇甫清之女。”

太子說:“真是天作之合,來日大喜,我必登門道賀。”

杜雲謝過。

閒閒敘敘,時候不早,杜雲告辭而去。

吉日,杜家張燈結綵,正是杜雲和皇甫魚婚宴。但凡在京師有頭有臉的官員,無不登門道賀。其中最爲矚目的當是太子,他平日深居簡出,若非是舅父家娶親,也不會親至。

太子先見過太傅,這纔給杜雲道喜。

杜雲夫婦給太子作揖行禮:“見過殿下。”

太子道聲“免禮”,伸手虛扶,說道:“賀喜表弟。”又見皇甫魚生得明媚,哈哈笑道:“弟妹果然有秋月之貌。”

皇甫魚牽着杜雲的手,粲然一笑:“謝殿下稱讚。”

太子笑道:“良玉不雕,美言不文。”又對身後說:“來呀!”

隨從捧着一個朱漆方匣上前來,躬身奉給新人。

皇甫魚看那匣子不大,心想:“定是寶玉無疑。”

太子說:“我以薄禮相贈,二位莫要嫌棄。”說着親手將木匣打開。

皇甫魚看了,果然是一對玉佩。略施雕琢,勾出眉眼、羽翼,作鴛鴦模樣。難得玉色溫潤,有價難求。

因其刻畫質樸,杜雲一看便喜歡,忍不住拿在手中摩挲,嘴中不停道謝。

太子說:“不必言謝,祝二位樂比鴛鴦。”

太子又問皇甫魚:“弟妹,令叔可來了?”

皇甫魚說:“正在後堂用膳。”

太子笑笑:“我去向他道喜,少陪。”

杜雲說:“殿下請自便。”

不一會兒,諸葛琴來了,倒沒帶蔣璐,只跟着兩個小廝。給兩位新人道完喜,命小廝送上賀禮。

杜雲看每個小廝手中捧着一個長匣,問道:“莫非是刀劍?”

大喜的日子,怎會送不祥之物?皇甫魚心想:“杜郎真是個呆子。”對諸葛琴說道:“這匣中定是上品錦繡。”

諸葛琴一一揭開蓋子,笑道:“非也,非也。”

兩人一看,匣中放着一把琴,一把瑟,玉首桐身,漆有赤彩。

諸葛說:“願二位琴瑟相合。”

皇甫魚喜不自禁,用手指撥了一下瑟弦,“叮咚”,音色美妙,說道:“玄音果不虛言。”是說他應允送上厚禮之事,只不過皇甫魚並未將他故交醫好。

杜雲只覺得好看,心想:“可惜這兩樣我都不會彈。”

諸葛琴對皇甫魚說:“舍弟身子武陵,只需小魚修書一封給令堂。”自然是索取“噬魂”蠱毒。

皇甫魚明白,點了點頭。

婚禮剛過,杜雲便被催着上任。掛了個五品校尉銜,執掌北軍。到了任上才知,這北軍只是每日點卯、操練,非令不得入城。手下又分爲丞、候﹑司馬等職,各營分置,通共兩萬人馬。

杜雲每日巡營,閒極無聊,便在校場騎馬射箭。到休沐時,纔回家與皇甫魚相聚。

杜家後院之中,“叮叮咚咚”,皇甫魚撥弄琴絃,看着杜雲說:“夫君怎麼不彈?”

杜雲瞧案上的瑟有二十五根弦,而皇甫魚面前的琴卻只有七根弦,嚥了咽口水說:“魚兒何必爲難我?”

皇甫魚說:“夫君有所不知,這瑟雖然弦多,實則比琴更易於彈奏。”

杜雲哪裡相信,眯着眼說:“曹孟德曾詩云‘鼓瑟吹笙’,想來吹壎也一樣。不如你鼓瑟,我吹壎。”

皇甫魚搖頭說:“笙與壎相去甚遠。”

杜雲心想:“無論如何,吹笙也比鼓瑟容易。”說道:“那好,我這便去買笙。”說着,就要起身。

皇甫魚瞧了,趕緊勸道:“且慢,且慢,你吹壎就是了。”

杜雲咧嘴一笑。

選了支簡單的曲子,由皇甫魚起頭,有言在先:“夫君看我鼓瑟。”

杜雲吹壎輕鬆,一邊看她鼓瑟。相較之下,鼓瑟確實更爲容易。琴只有五絃,分宮、商、角、徵、羽五聲,卻要奏出不同的音調。彈琴之時,一手撥絃,還需借重另一手按壓琴絃,來使音調變化。而鼓瑟時則因爲弦多,依舊按照五聲,取自低音至高音排列,無須按弦也能彈出更多的音調,且可左右手同時撥絃,類似於古箏。

奏完一曲,皇甫魚又問:“夫君可看得明白?”

杜雲張嘴笑道:“嘿嘿,不忙,再奏一曲。”

一連奏了三曲,杜雲這才接過瑟來。記着皇甫魚彈奏時的樣子,“叮叮咚咚”的試了一遍,覺得有趣。

往後便琴瑟和鳴,皇甫魚看杜雲能跟上,笑眼彎彎:“世間還有這等美事麼?”

杜雲只顧着撥絃,聽了她言,額上冒出汗來。

顧錚在太尉家並未找到李樵,依太尉所言,去李樵鄉里,一打聽,李樵根本沒有回去。至於羅浮山,只剩下一座空道觀。一個人就這麼了無蹤跡,失了人證,自然不能斷定是太尉指使。

寒冬,西風凜冽。

“咳咳”,皇帝躺在榻上咳嗽,旁邊有張貴人、宋太醫,還有內官侍奉。

張貴人親嘗湯藥,才餵給皇帝。待一碗湯藥見底,將碗交給侍女,用白絹小心給皇帝擦了擦嘴。

皇帝聞見一股幽香,又“咳咳”兩聲。

張貴人責備宋太醫:“陛下用了藥怎麼不見好轉?”

宋太醫說:“微臣是依花太醫所開藥方給陛下煎的藥,此藥性平和,故而好得慢。”

張貴人說:“哼,你也是太醫,難道不知陛下症狀,何必一定要用他的藥方?”

宋太醫說:“這……”又看了看皇帝:“陛下。”

皇帝說:“貴人說得不錯,你且下去開藥吧。”

宋太醫告退。

皇帝抓着張貴人的手,說道:“這幾日你多有操勞,回宮歇息去吧。”

張貴人說:“妾身不礙事,但願留在陛下身邊。”

皇帝笑了笑,說道:“隨你。”

服了宋太醫開的藥,不過一日,皇帝便已大好,下牀來伸展筋骨。方要開門,內官趕緊在他跟前下拜,勸阻道:“陛下,屋外寒風凜凜,請以龍體爲重!”

皇帝說:“朕多日未見臣工,豈能不憂心國事?快拿朕披風來!”

內官去取了一領虎皮大氅,並一襲祥雲披風前來。

皇帝看內官想得周到,趁他給自己穿衣,說道:“還是你處事得宜。”

內官不敢直視,低着頭給皇帝繫好衣帶,一邊說:“微臣便是陛下身邊的一條狗,只知盡心侍奉。”

皇帝哈哈大笑,說道:“好,今日賞你蜀錦一匹。”

內官躬身謝恩。

敞開門,走到廊下,一看外邊還飄着雪花。寒風颳在臉上,皇帝果然覺得冷,不禁緊了緊披風。

式乾殿內,皇帝問廷尉:“那李樵可捉住了?”

廷尉汗顏說:“尚未找到此人,還望陛下恕罪。”

皇帝問:“太尉可說了什麼?”

廷尉說:“太尉整日在房中讀書,一言不發。”

皇帝說:“舅父向來謹慎。”又問:“你以爲此事是誰人所爲?”

廷尉說:“這,因無實據,臣不敢妄自揣測。”

皇帝說:“莫只盯着太尉,或許另有其人。”

顧錚拱手道:“臣遵旨。”

送走顧錚,皇帝又翻看奏表,時間一久,鼻頭髮癢,不禁打了個噴嚏。到底殿內寬敞,藏不住風。

內官趕緊把炭火拿近,又着人送來薑湯。

皇帝喝一口熱湯,舒服很多,對內官說道:“今日怎麼不見張貴人?”

內官說:“貴人正問二皇子學業。”

皇帝笑着說:“她能問什麼?”似乎不以爲張貴人的學識能考教皇子,然而能督促其學業也是善事。

內官說:“因二皇子近日尋到一位真人,討教道法。貴人以爲道法虛無,怕其荒廢學業,所以才召皇子入宮。”

皇帝說:“原來如此,道法未嘗不能教人。”心想:“文景時,無爲而治,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又問:“那道人姓甚名誰,從何而來?”

內官說:“微臣聽聞那道士姓葛,自號玄通真人,卻不知他從何而來。”

皇帝喃喃道:“姓葛?”對內官說:“將這道人請來宮中一見。”

內官問:“是否將二皇子一併請來?”

皇帝說:“不必,我倒要看看他有何修爲?”

內官領旨,命人出宮去請。

過了許久,纔將玄通真人請來。

皇帝一看,此人鬚髮皆白,雖瘦削,卻滿面紅光。大冷天,一襲單衣,仙風道骨。

玄通真人朝皇帝作揖說:“山人見過陛下,願吾皇千秋萬歲!”聲音洪亮清澈,全然不似老者。

皇帝好奇,也不怪他未行大禮,忙說:“真人快快免禮,賜座!”

玄通真人直起身來:“謝陛下。”在下首入座。

皇帝問:“真人從何而來?”

玄通真人說:“在下自終南山而來,雲遊至此。”

皇帝說:“哦,聽聞真人姓葛,不知與那葛孝先如何稱呼?”

玄通真人說:“葛仙翁正是在下的叔祖。”

皇帝說:“怪不得。”又問:“弈兒近日受教於你,學些什麼道法?”

玄通真人笑着說:“鄙人慚愧,不敢教皇子道法。呃,皇子多才好問,問了些關中山川形勢,又愛聽長安人物。”

皇帝心中喜悅,心想:“弈兒能掛念故土,善之善也。”說道:“弈兒有復故土之心,真人以爲朕出兵北伐,可破關中否?”

玄通真人說:“這,老朽不敢妄議國事。”

皇帝說:“真人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玄通真人說:“北國式微,正是陛下用兵之時。如今趙國諸侯正爭鋒於冀州,無暇西顧,關中百姓早仰德於陛下。若大晉能自襄陽出兵入武關,又以漢中之軍向陳倉,兩相呼應,可一鼓而定關中。盡取關中財富、士民爲用,何愁中原不復?”

皇帝眼睛放光,說道:“朕早有此意,真人見識不凡,莫非乃兵家?”

玄通真人說:“非也,老朽不過久居關中,略知一二,陛下過譽了。”

皇帝說:“真人不必過謙,滿朝世族也未必有此見識。朕早有心啓用寒門,真人以爲如何?”

玄通真人摸着銀鬚說:“老朽于山中修道,見百年杏樹,枝葉敝天,非一夜風雷可以傾覆。樹下雖生有松柏,可惜不見日光,難成大器。”杏樹花美果甜,但木材易裂,不足爲樑柱。松柏可以做棟樑,卻被杏樹遮蔽陽光,難以成長。暗指世家憑藉百年來九品中正制,佔盡利益,卻使寒門人才不得施展。

玄通真人接着說:“老朽將松柏移出樹下,歷十載方卓卓然。”

皇帝以周撫鎮益州,正是“將松柏移出樹下”,然而周撫年過半百,再歷十年只怕垂垂老矣。且一兩顆松柏,難成氣候。皇帝不能空等,問道:“廢去九品官人法如何?”

玄通真人說:“不在此時,陛下既有此心,何妨待他物極必反?”

皇帝也知當下正是用人之際,何況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說道:“不在此時,又在何時?真人既號爲玄通,想必能窺測天機。”

玄通真人說:“生而不有,爲而不恃,長而不宰。老朽不才,年壽者,方可窺測天機。”

皇帝並不以爲真能千秋萬歲,說道:“人無龜齡,哪得其壽?”

玄通真人說:“陛下操勞國事,必有損元氣,需服用金丹,方可延年益壽。”

皇帝雖有耳聞,卻未親眼見過金丹,說道:“朕知葛氏擅長煉丹,真人想必精於此道。”

玄通真人說:“老朽煉丹一甲子,略有小成。”

皇帝暗暗心驚,常人能有花甲之壽已是幸事,這老道煉丹就煉了一甲子,怎能不惹人遐想。皇帝又問:“真人可有金丹?”

玄通真人說:“老朽已煉成金丹,卻沒隨身攜帶。”

皇帝不禁失望,心想:“終南山距此數千裡,真人一去未必返回。”說道:“可惜。”

玄通真人說:“陛下若不急切,容老朽去宮外取來?”

皇帝身子微微前傾,問道:“就在城中?”

玄通真人似乎猶豫,說道:“呃,這……”

皇帝笑道:“那便有勞真人。”想來金丹貴重,也不計較他藏於何處。

玄通真人告辭,直至宮門落鎖也未返回。

次日,皇帝在退朝後,在張貴人宮中用茶。即便是茶水,也由宮人先嚐過,再呈給皇帝。

皇帝問張貴人:“那玄通真人尚在弈兒府中否?”

張貴人說:“陛下寬心,弈兒已將那老道送出府邸,免得貽誤學業。”

皇帝心想:“怪不得真人杳無音信,可惜。”

喝了一口茶,小內官進屋來,跪在皇帝身邊,耳語兩句,又伏在地上。

皇帝眼睛放光,對張貴人說:“朕尚有奏表要看,這便告辭。”

張貴人看皇帝起身,瞪了小內官一眼,嘴中說道:“陛下,飲完茶再走不遲。”

皇帝低頭瞧了瞧茶杯,尚餘一半,說道:“朕明日再來。”

由內官相陪,皇帝前往式乾殿。遠遠望見一白衣道人站在門口,正是玄通真人。

玄通真人見皇帝走近,謙謙作揖道:“山人見過陛下。”

皇帝說:“真人不必多禮,請進殿一敘。”

皇帝端坐御案之後,直問玄通真人:“真人可將金丹取來?”

玄通真人拱手說:“老朽已將金丹攜來。”說着從袖囊中取出一個圓圓的小葫蘆,雙上奉上。

內官接過葫蘆,打開蓋子,不見有異,裡邊躺着一顆丹藥。又湊近口子聞了聞,一股莫名的香氣。不覺得有毒,這才呈給皇帝。又在御案上攤一塊白絹,眼見皇帝將丹藥倒在白絹之上。

皇帝端詳丹藥,約莫指尖大小,呈赤金色。他問道:“這便是金丹?”

玄通真人說:“不錯。”

皇帝並不稀罕,說道:“此丹果真能延年益壽?”

玄通真人說:“老朽絕無虛言。”

皇帝瞧了瞧內官。

內官拱手說:“臣願爲陛下試丹。”毫不猶豫,捻起金丹服入口中,囫圇吞下。

玄通真人勸止不及,嘴中“哎哎”兩聲,說道:“這金丹可煉來不易。”

內官服過金丹,並無異常。

過了一會兒,皇帝問他:“如何?”

內官說:“並無不妥。”

皇帝對玄通真人說:“真人勿要見怪。”

玄通真人說:“陛下身系國家,自當如此,老朽豈敢見怪?”

皇帝說:“朕在宮中設宴,真人切莫推辭。”

玄通真人說:“謝陛下,老朽愧不敢當。”

當日留玄通真人在宮中用晚膳,又着花太醫給內官診脈。

酒宴上,內官稟報皇帝:“陛下,花太醫請旨出宮。”身爲太醫署令除非休沐,但要出宮,非請旨不可。

皇帝聽出弦外之音,內官脈象定是無礙,說道:“不準。”

內官遵命告退。

皇帝對玄通真人說:“真人請嘗美酒。”

玄通真人說:“謝陛下。”拿起酒杯嚐了一口,笑道:“此酒味甘且柔,不似秦酒濃烈。”

皇帝若有所思,說道:“朕倒想嚐嚐秦酒。”

玄通真人說:“若要養生,還是以薄酒小酌爲妙。”

皇帝說:“原來,真人喜歡薄酒,朕就賜你三壇。”

玄通真人拱手說:“謝陛下賞賜。”

皇帝屏退下人,又問:“真人還有金丹否?”

玄通真人面色不捨,說道:“不瞞陛下,老朽雖有金丹,可是煉來着實不易。”

皇帝說:“嗯?”

玄通真人看皇帝不悅,趕緊說:“老朽願奉上金丹。”

皇帝這才溫言說:“朕必有厚賞。”

玄通真人說:“謝陛下恩德。”

皇宮東堂,花寧向皇帝稽首道:“敢問陛下近來用了什麼藥?”說完,瞥一眼身後的宋太醫。

皇帝放下書簡,對內官說:“叫他們退下,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入內!”

內官躬身稱是。

待下人退堂,只留隨侍內官,皇帝對花寧說:“朕服了道人所煉之金丹。”

花寧驚訝,說道:“陛下,切莫再服食丹藥,以免受其所害。”

皇帝面色紅潤,雖天氣寒冷,卻只穿一件單衣足矣。分明覺得身輕體盈,哪有害處?皇帝說:“花太醫何出此言?”

花寧說:“陛下,這丹藥有損臟腑。”

皇帝知道花寧的醫術,問道:“當初朕命你爲內官診脈,卻怎麼無恙?”

內官也說:“對呀。”

花寧並不知道內官曾服食金丹,已不記得當時脈象,他無言以對:“這……”

皇帝又問宋太醫:“宋太醫,朕脈象有何不妥?”

宋太醫說:“陛下脈象平和,臣以爲無恙。”

花寧心想:“宋太醫竟診不出聖上肝腎兩虛?”

皇帝見花寧輕紗遮面,看不清面目,懷疑道:“花太醫,你先退下吧。”

花寧告退。

正往太醫院走,途中內官在身後招呼:“花太醫請留步!”

花寧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朝內官施禮道:“內使有何見教?”

內官說:“聖上有旨。”

花寧一聽,趕緊伏拜於地。

內官說:“着即罷免花寧太醫署令之職,貶爲庶民。”

花寧駭然,問道:“不知在下所犯何罪?”

內官將花寧扶起來,小聲說:“聖上以爲你欺君。”

花寧辯解道:“在下豈敢欺君,那丹藥確實有害。”

內官說:“哼,花太醫,宮中並非只有你一人醫術了得。”

花寧不敢爭執。

內官又好言相勸:“聖上服用金丹之事,不可爲外人知曉。花太醫是聰明人,何不趁此遁去。”

花寧心想:“原來是犯了忌諱。”拱手說:“謝內使提點。”

也不回太醫署,匆匆出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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