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瞞天過海

杜雲於校場上看魏驤訓練士卒,只見之前使刀的每人一根木棍,兩人一組互鬥;之前使槍的每人一根竹竿,也兩人一組互鬥,如此打鬥不會傷到對方。

木棍比之刀更沉、短,且不靈便,要用兩隻手握才能抓得牢,如此打鬥耗費體力,讓士卒知道兵器短的缺點。

竹竿比之槍更長,槍長一丈,竹竿卻長一丈六尺,且更柔,用之打鬥也不靈便,讓士卒知道兵器長的缺點。

過了兩日再看,拿木頭的又與拿竹竿的互鬥。

杜雲看了,似有所得,去城中問王平。

王平聽了他言,說道:“武藝與兵法實乃殊途同歸,皆重於實戰。就如‘祖逖破甲刀’,以我學武之根基,也難將其用於比武。蓋因此刀法本是從戰陣的刀招中取其精要,然而刀招有限,臨敵卻萬變,故需以實戰磨練。若臨空虛砍,終究難以上陣。兵法也是如此,兵書中只扼其精要。”

杜雲自然明白他所說的道理,以他武功之高,難逢敵手,倘若未遇見夏侯泓,又怎知道他自己的武功大有不足之處呢?至於兵法,自己也曾學過,可真到帶兵,則不知所措。《孫子兵法》所言爲將五德:“智、信、仁、勇、嚴”,只五個字,何其扼要?至於怎樣才能‘信’、‘勇’全無說明,是以臨機應變更重於兵書。

杜雲對王平道:“士稚此言有理,回營我便讓親兵捉對廝殺,磨練刀法。”又問道:“練弓經年累月也難成,已時不我待,可魏司馬何不讓新軍練弩呢?”

王平道:“想來弩射易練,所以先練刀槍。且陣中常分三軍,弓弩、槍盾、騎矟。我軍馬少,步卒卻多,可以使槍盾對騎矟,近身則以刀。”

杜雲點點頭,告辭王平,回營訓練親兵。

彭城的將軍府中,趙國鎮東將軍石辛問幕府參軍李仲道:“臨淮可有動靜?”

李仲道:“細作飛鴿傳書,臨淮晉軍砍伐樹木、竹子用以訓練新軍,尚未舉兵西行。”

石辛負手來回踱步,說道:“洛澗的浮橋不是已經搭好,怎會沒有動靜?”

李仲道:“將軍無需多慮,桓溫不救壽春,豈不正合我意?”

石辛道:“壽春乃淮南鎖鑰,他焉能不救?搭設浮橋、訓練新軍莫不是掩人耳目,另有晉軍暗地西行?”

李仲道:“即便要西行,也需過洛澗,但斥候並未見到晉軍渡過洛澗。定是桓溫顧忌將軍會乘虛而攻臨淮,所以才猶豫不決。”

石辛搖頭道:“桓溫詭詐多端,又有那謝石的水師,豈會忌憚於我?”

李仲探頭輕聲道:“不如,不如派人刺殺於他。”

石辛一雙碧眼,盯着李仲問道:“刺殺?”

李仲被他盯得發毛,說道:“卑職以爲只要桓溫一死,羣龍無首,淮南必破。”

石辛道:“此事可有成算?”

李仲道:“有六成把握。”

石辛笑道:“還不快去辦。”

李仲得令而去。

壽春城已被攻了十餘日,臨淮徐州刺史府中,桓溫、桓衝、王平三人圍着地圖而坐。

桓衝道:“臨淮西北有淮水天塹,西南有丘陵可以伏兵,東南地勢雖平坦,尚有一條河道可以設伏,東北地勢開闊低窪,無險可據,趙軍必從此渡淮水而來。”

桓溫說道:“我原本想大張旗鼓西行,又命謝徵虜守洛口,引石辛前來攻臨淮,只是擔心他多疑,不敢渡河。”洛口是洛澗匯入淮水之處。

王平道:“石辛怯於謝徵虜的水師,即便移師淮水,其大軍依舊不會南渡,我料他只會派出小股騎兵偷襲。”

桓衝道:“若是我軍渡過淝水,想必石辛定會疑慮全消。”

桓溫搖搖頭,說道:“不能過淝水,石辛於我好似鋒芒在背,使我不得全力而攻石癸。”

桓衝道:“如此倒是難爲了。”

桓溫道:“容我再想想。”

是夜月黑風高,桓衝、王平各自離去,桓溫回屋歇息。

刺史府四周把守嚴密,其內又有親兵巡邏。

一個婢女正從廊下經過,守卒攔住她道:“你是何人?”

婢女躬身道:“婢子翠兒,前去侍奉公主。”原來桓溫的夫人南康公主也住在府中。

守卒道:“擡起頭來。”

翠兒擡起頭,守卒用燈籠一照,果然是翠兒模樣,於是放她過去。

翠兒入到裡院,桓溫屋前也有親兵把守,親兵見翠兒過來,攔住她道:“你來作甚?”

翠兒道:“往屋中侍奉公主。”

親兵皺眉道:“公主今夜不在此屋中。”

翠兒道:“公主正在屋中。”

親兵回神思索,忽見寒光一閃。親兵瞠目結舌,一柄匕首已插入他喉嚨。親兵要倒,翠兒忙出手扶住,將其拖到院中矮樹下,藏於陰影中。她拔出匕首,收入左袖暗暗縛在手臂上的短鞘內,又取下親兵腰間長刀,緩緩抽將出來。

翠兒行到屋檐下,輕輕推開桓溫的屋門,側身潛入,又輕輕合上門。

桓溫正思考誘敵之策,輾轉難眠。忽聽得細細的開門聲,一個人影進屋來,緩緩走向他的寢室。桓溫眯着眼,故意打起鼾聲,又踢踢被子,見那人影見他動靜,停下腳步。待他不動了,又躡手躡腳走過來。桓溫將右手伸入枕下,全神貫注。

翠兒走到桓溫榻前,舉起長刀,照着他身子猛劈。孰料桓溫大喝一聲,手中多出一柄長劍,“嗆啷”一聲,翠兒的長刀斷作兩截。翠兒駭於其利劍,更駭於其武藝。桓溫從枕下抽劍,後發先至,以劍斬斷翠兒長刀,跟着踢出一腳,逼退翠兒,身子一挺,立於榻前。

翠兒忙往外逃,桓溫追了上去。眼見翠兒逃到院中,桓溫一腳還未跨過門檻,卻見一物飛來,不禁“啊”一聲叫喊。

聽見桓溫的叫聲,翠兒定睛往屋裡看,原來她剛纔將匕首射向桓溫。但屋內黑暗,看不真切。翠兒正要上前去一探究竟,卻見桓溫顫悠悠跨出門檻,右手提着劍,左手捂着胸口,胸口上還插着半截匕首,高聲喊叫:“抓刺客,快抓刺客!”喊了兩聲,頹然倒在地上。

翠兒要上去補刀,剛走兩步,便聽見許多腳步聲,鐵甲鏘鏘,廊檐下跑出兩隊親兵來。翠兒忙轉身跑出內院大門。而門外也有親兵,持刀攔住她問:“誰人?”一邊以燈籠往她面孔上照。

翠兒忙喊:“我是翠兒,將軍被刺客傷了,快進院去抓刺客!”

親兵見是翠兒,又聽將軍被傷了,忙衝進內院去。

翠兒趁亂出了刺史府,街上已經宵禁,忙施展輕功而逃。府外的士兵喝不住她,忙張弓搭箭,一箭射中其背。士兵追過去,卻被她鑽進巷子裡逃跑了。

內院的親兵團團護住桓溫,親兵頭領一探桓溫鼻息,並未死去。又搜索房屋,確定裡面無人,纔將桓溫擡進屋中,放在榻上。

親軍司馬郭翼趕到榻前,命人傳傷醫來,挨近桓溫的臉喊:“將軍,將軍!”卻見桓溫忽的睜開眼睛,郭翼嚇了一跳,剛要仰起身,被桓溫揪住衣襟,拉到嘴邊,細聲道:“讓親兵都退下。”

郭翼一聽,忙起身,轉頭命令親兵道:“爾等都退出屋外!”

等親兵退出屋子,郭翼才跪在榻前,湊近桓溫的臉道:“將軍,是否要交代後事?”

“啪”一聲,被桓溫拍到腦袋,郭翼愕然。見桓溫坐起身來,左手拿開胸前的匕首,扔在榻上,捂着右臂,說道:“傳令任何人不得出入刺史府。”原來,桓溫看到翠兒扔來一物,忙用劍格擋。寶劍鋒利,竟將那物輕易削斷,然而其雖有失偏差,卻力道不減,正中桓溫右臂。桓溫用左手一摸,才知她扔的是一把匕首。此時右臂受傷,又不知屋外還藏有多少刺客,於是他用左手忍痛拔出匕首,佯裝被射中胸口,一邊高呼親兵來救,一邊倒地裝死。不過彼時,桓溫心中已萌生瞞天過海之計。

郭翼領命,忙下去安排。

傷醫替桓溫包紮好傷口,退了下去。桓溫已命人傳了桓衝、桓雲、桓熙來。

三人站在榻前,聽桓溫道:“這刺客不知是否爲石辛所派?”

桓衝道:“自兄長出鎮淮南以來,便有刺客行刺。無非是朝堂或趙國所派,如今大敵當前,朝堂中人必不會自毀長城,該是趙國所爲。”

桓溫點頭道:“命軍中舉喪,由二弟領大軍西行,渡過洛澗。”

桓衝道:“兄長想以此計瞞天過海,只唯恐不密。”

桓溫道:“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就看石辛是否心存僥倖。”

桓雲道:“兄長是因我魯莽,才命我領軍,要使那石辛掉以輕心。”

桓溫笑道:“難得二弟粗中有細,既然你都看出來了,自然難欺石辛。改命陶別駕統領全軍,二弟爲副。”

桓雲吹着鬍子,雙手叉腰說道:“哼,讓我聽命於他?”

桓溫看他模樣,笑道:“如此倒是可以矇蔽石辛。”

桓衝道:“此事是否該告知公主?”

桓溫以手止住他道:“不可,那翠兒就出自夫人的使女,也不知還有細作否。”

桓雲道:“且將那些下人通通抓起來,嚴刑拷問。”

桓衝道:“不可逾越,如此公主必不與我等干休,不如請其自行拿問。”又對桓溫道:“倘若公主不知底細太過悲傷而生不測,豈非罪過?”

桓溫捋須,皺眉不語。

桓熙道:“父親,不如讓孩兒陪着母親吧。”

桓溫點點頭。

事情報予南康公主,公主立時昏倒,待醒來後,去見桓溫‘屍首’,得知已被殮入棺木。公主命開棺來看,只見屍身沒有頭,脖子上齊齊的露着血肉,頓時又昏了過去。

醒來之後,已在榻上,旁邊守着桓熙。

公主問桓熙:“你父親的頭顱哪裡去了。”

桓熙道:“被刺客割了去,已不知所蹤。”

公主聽了大哭。

桓熙只是不停安慰。

杜雲看魏驤已讓士卒着重甲,持真刀真槍互鬥。他早聽王平所言,命親兵也披重甲如此互鬥,想着光在營前平地訓練有失實戰,於是回營點齊親兵,各着重甲,攜刀槍、弩箭去營外山坡訓練。

等到了一處山坡上,親兵皆累得氣喘吁吁,只恨甲重。杜雲命兵不解甲,歇息片刻,再捉對廝殺。山坡腳下有條溪流,溪流邊有開闊的沙石地,杜雲令練弩的士兵去溪邊練習,免得誤傷人,也好尋回箭矢。

杜雲正觀看衆親兵練習刀槍,山坡下跑來一隊率,稟道:“將軍,不好了,溪邊有一女子被射中後背,倒在地上。”

杜雲一驚,暗道糟糕,忙跟着隊率跑下山去。溪邊的士兵都停下手中的弩,遠處還圍着幾個士兵。隊率指着圍着人道:“就在那邊。”

杜雲跟他跑近去一看,果然有個女子背上插了箭矢,杜雲探她鼻息,卻還有命。他忙解甲,將女子背在背上,對隊率道:“令士兵停了練弩,去山上操練刀槍,本將且送她回營醫治。”

隊率得令。

杜雲背了女子一路快行,回到營帳中,將她俯臥在榻上。喘了幾口粗氣,又找了醫官來,令其給女子醫治。

醫官剪開女子背部的衣衫,見除了箭傷之外,還有一道舊刀疤。醫官拔出箭矢,清理完傷口,敷上金創藥,包紮好,再往她背上蓋好衣衫,纔下去煎藥。

杜雲給煎藥醫官看了自己的七寶丸,問道:“此藥能用否?”

醫官拿起一顆看了看,又聞了聞,搗碎開,再看了看,聞了聞,問道:“此藥從何而來?”

杜雲說了來歷,醫官道:“既是花太醫調製的傷藥,當然可用。”

杜雲回帳給女子餵了七寶丸,等了一個時辰,女子才悠悠轉醒。那女子看看杜雲,又看看營帳,問道:“我在何處?”

杜雲道:“此地乃臨淮城外,軍帳之中。”

女子又問:“你是誰人?”

杜雲自報名姓,又問女子道:“巾幗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女子道:“妾名喚雪仙,家住下蔡。”

杜雲知道文人雅士稱梅花爲雪仙,料想此女子出身非小戶人家。只是下蔡現已爲趙軍所佔據,也難將她送還。又問:“下蔡距此不下七百里,你何以至此?”

雪仙反問道:“我怎會至此?”似乎想起什麼,原來她就是刺殺桓溫的“翠兒”。

杜雲見她因傷而思慮不清,不便多問,於是告辭,讓其歇息。

刺史府中掛起白幡,桓溫戴着面具坐在府內的望樓上,問郭翼道:“刺客抓到沒有?”

郭翼道:“並未抓到,只找到這個。”說着將一個皮面具交給桓溫。

桓溫看了看,說道:“這面具與翠兒相似。”

郭翼道:“想來翠兒已遭不測,不過其屍首尚未找到。”

桓溫道:“若找到那個刺客,不要抓她,讓她逃跑。”

郭翼拱手稱是。

魏驤往杜雲營中報信,找到杜雲道:“輔國將軍遭刺客所殺,現由陶別駕統領全軍。”

杜雲大驚失色,問道:“何以會這樣?”

魏驤搖搖頭,說道:“刺史府已舉哀,杜將軍可前往致哀。”

送走魏驤,杜雲命醫官好生醫治雪仙,自己往城中去致哀。

雪仙伏在榻上,做了個夢,夢見回到家鄉。天空中飄着雪花,父母親人正在家中飲宴,她瞧了一眼屋中的歡笑,挎着竹籃,踏在院子中的雪上,走出院門,外面樹木銀裝素裹,幾處炊煙。一株大梅樹就在離院子不遠的地方,滿樹的紅花。她走過去,放下竹籃,取出酒肉,祭拜花神。忽然聽得馬蹄聲響,莊子裡四處傳來呼喊聲,兇狠的士兵騎着大馬,揮舞着雪亮的刀,橫衝直撞,赤色的旌旗上繡着一個“桓”字。一個騎兵向她衝過來,雪仙忙起身逃跑,逃不過,卻被一刀砍中後背,鮮血灑在白雪上,好似梅花。

雪仙從夢中驚醒,四下看看,帳中無人,擦擦額頭上的汗水。起身來,挽了個兒郎髮髻,披上一件杜雲的長袍,逃了出去。親兵們已出營,正在山坡上訓練,無人留意她走,遠處望見的還道是杜雲。

杜雲往刺史府拜祭了桓溫,又找王平,兩人在府外食肆中吃了些麪餅、肉湯。

杜雲問道:“輔國將軍何以會被人刺殺?”

王平道:“我也是聽聞,桓輔國的夫人南康公主身邊藏了個扮作使女的刺客,名喚翠兒,趁夜殺了守在桓輔國屋前的親兵,又進屋中刺殺了已睡下的桓輔國。”

杜雲道:“旁人就沒認出刺客來?”

王平道:“那刺客也不知如何蒙了張披面具,竟與翠兒十分相似,又是夜裡,因此沒有認出來。”

杜雲半信半疑,問道:“竟有這等事?”

王平道:“我本也不信,看過那皮面具,才道是真。”

杜雲問:“那翠兒長什麼模樣?”

王平指着食肆牆上的畫像道:“這裡已經貼上了。”

杜雲看看畫像,半分不認識。嘆了口氣道:“刺客竟無孔不入,也不知是誰人所派?”

王平道:“諸將皆以爲是石辛所派,唯獨桓家人說是鬼社所派。”

杜雲之前聽郭槐說起過鬼社,問道:“這‘鬼社’到底是什麼?”

王平搖頭道:“極其隱秘,無人知其面目。”

杜雲與王平吃過麪,各自道別。

杜雲回到營中,已不見雪仙。找來醫官問,醫官只是告罪,不知其往何處去了。

舉喪七日,桓溫的棺木被儀仗送出城外。公主連同衆侍從一路哭嚎,當真撕心裂肺,沿途的百姓看得稀奇,指指點點。往西南一處青崗上葬了,又着親軍守墓。

彭城將軍府中,李仲稟報石辛:“桓溫已下葬!”

石辛睜大眼睛問道:“果真?”

李仲道:“那刺客雖以匕首傷其要害,但無法究其生死,卑職以爲我軍尚不可輕動。”

石辛皺眉道:“刺客出自鬼社,非尋常可比,雖無法究其生死,然而細作就不能探以虛實?”

李仲道:“桓溫之墓有親軍守靈,細作近不得。只是那南康公主之哀實非作僞,卻又有傳言稱桓溫未死,因此還需細探。”

石辛點點頭,問道:“桓溫既死,誰人領兵?”

李仲道:“現由別駕陶洵領兵,桓云爲副。”

石辛一聽,哈哈大笑:“陶洵、桓雲?”

李仲道:“將軍,陶洵久治臨淮,素有令名,得桓溫信任,而桓雲驍勇善戰,也不可小覷。”

石辛道:“陶洵知文不識武,桓雲有勇無謀。若是晉軍以桓衝領兵尚足懼,而此二人領兵我無憂矣。”又問:“晉軍幾時西行?”

李仲道:“陶洵尚在整肅兵馬,還要祭祀天、地、軍神。”

石辛道:“謝石有何動作?”

李仲道:“已舉兵沿淮水西上,不過陶洵並未受詔命、符節,無以節制謝石。”

石辛道:“千萬小心謝石。”命他退下。

李仲告退而去。

石辛又召集各軍將領議事。

左部騎兵偏將屈孤,右部步軍偏將王騰,前部司馬李駒,後部司馬姚顯,幕府司馬鄧恆,皆聚於帳中。

石辛言及桓溫喪事,說道:“現臨淮別駕陶洵出師在即,淮陰謝石率水軍西行,衆將以爲如何?”

李駒稟道:“卑職以爲謝石將趁陶洵西援壽春之時,守臨淮以北之淮水,以防我軍南渡。”

石辛道:“有理。”

屈孤道:“即便如此,也難擋我軍渡淮。我軍可從洛口渡淮,追擊陶洵軍側背。”

石辛道:“不妥,若追擊陶洵,他勢必回師臨淮,則臨淮難下。”

王騰道:“看來將軍必欲取臨淮。”

石辛道:“不錯,臨淮一下,我軍可直逼建康,晉國水軍必然要回師守大江。”

鄧恆道:“臨淮北控淮水,東可攻淮陰,西可攻壽春、合肥,南可攻廣陵,乃必爭之地。”

屈孤道:“我若攻臨淮,一來有謝石的水軍阻擋,二來陶洵依舊可回師來救,恐也難下。”

石辛哈哈一笑,說道:“於謝石可調虎離山,於陶洵可以逸待勞。”

諸將不解,相互對視,只鄧恆明白,說道:“將軍妙計。”

石辛得意道:“你知我籌謀,且說來聽聽。”

鄧恆道:“將軍可派水師沿渦水南下,攻佔洛口,謝石勢必引兵西去,奪取洛口,並加以防守,以保陶洵軍的糧道及退路,此爲調虎離山之計。謝石軍西去,再命泗水水師南下屯於泗口,威懾淮陰,如此我軍可安渡淮水。淮水既渡,兵圍臨淮,陶洵勢必日夜兼程回師來救,我軍鐵騎可於半道截殺,此乃以逸待勞之計。”

石辛摸摸頷下捲曲的黃鬚,說道:“知我者,鄧郎也。”他一早往來調動趙軍騎兵,是想借此迷惑桓溫,並試探謝石舉動,暗地裡已整備泗水水師,乘機南下泗口。謝石若要分兵防泗口、洛口、臨淮,誠爲難事。

桓溫下葬三日之後,陶洵於臨淮東郊祭拜天、地、軍神,奉獻三牲五穀。衆將陪同祭酒,杜雲看那旗幡上畫着軍神,問王平道:“那軍神怎生着牛角?”

王平悄聲道:“小聲點,此乃蚩尤神,不可造次。”

杜雲收聲,聽陶洵宣讀祭文,所言都是駢句,什麼“帝承天命,得傳國之璽,胡虜貪殘,失萬民之心,今以雄武之師,攻暴虐之衆,匡正之功,耀於廟宇,大德以昭,日月同光……”云云,一句也不懂。

磨磨蹭蹭弄完,誓師出征,陶洵、桓雲、桓衝、杜雲等領大軍西行,留魏驤、王平、桓熙守臨淮。謝石率水軍於臨淮南岸下寨,艨艟、鬥艦佈於淮水之上。

大軍行了七日方到洛澗,早有鄧遐的三千士卒駐紮洛澗東岸,守着浮橋。大軍從浮橋渡過洛澗,於西岸紮營,糧草自臨淮送來,皆囤積於此處。

杜雲領着兩萬士兵跟隨出征,剛開始之時,心中忐忑難安,爲衆將士生死難安。直至行軍七日,才覺得沙場終是無情,天命難料,但也存着一念。於臨淮之時,祭拜天、地、軍神,就爲存這一念,求勝、求生之念。

既過了洛澗,離淝水只一日的路程。中軍大營,陶洵接到陸馥派來的信使,言明壽春戰況。壽春每日戰況皆飛鴿傳書給臨淮,只是大軍已動,這幾日軍情如何,卻無從得知。

陶洵看了書信,才知壽春無恙。

壽春城下,趙軍果然以木框裝石,沉於護城河,填出道路,又阻斷水路。晉軍艨艟再未進護城河中來,趙軍舍了壕橋,直接通過道路進攻城門、城牆。如此一來,就是耗以士兵、糧草。

石癸此次統兵十萬而來,分作四軍,每軍兩萬五千人,前軍石隼和右軍呼延突攻壽春西面與南面。壽春東、北兩面臨水,難以集結人馬,只得以小股騎兵監視。

攻了大半月,趙軍戰死一萬餘人,壽春的守軍死傷五千餘人。不過晉軍的死傷儘可以通過水門送出去,新兵也可通過水門送入城中。陸馥早編練了一萬新軍,隨時往城中補充,若有欠缺,水兵也可補上。說來趙軍若想拿下壽春,唯有攻破城門而入,於城牆之上廝殺終究是填命。

石隼望着衝車撞擊城門,不禁咬牙切齒,每撞一下都破城有望。城門之下,一輛衝車正在衝撞城門,護城河這邊還擺着兩輛被破壞的衝車。

城樓之上,門樓被燒燬半邊,晉軍士兵將餘下的三個大鐵球推下城去。“轟隆”,城下的衝車被鐵球砸壞,撞門的趙兵被箭矢殺死。後面的趙兵拉住系在衝車後面的繩索,將繩索的這端系在馬鞍上,六匹馬一齊拉動,將衝車拉過河來,扔在一旁。一輛新的衝車又從陣中推出來,推過河去,衝車上的遮板被矢石砸得“咚咚”作響。

城上沒有了鐵球,也不再朝遮板上射箭、砸檑木滾石,而是澆下火油,扔下柴草,一個火把扔下。遮板下的趙兵狼奔豕突,只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還未逃出幾步,卻被箭矢射死在路上。

石隼看着城門下的火焰卻哈哈大笑,說道:“晉軍終於技窮了,看這火將城門也燒掉!”

過了一陣,衝車連同城門都已經被燒壞,零星的火焰,冒着青煙。趙兵們舉着盾牌過河來,跑到城下,看那城門已被燒朽,忙將繩索綁住燒壞的衝車。繩索那頭,戰馬一拉,將破損的衝車拉了回去。後邊的趙兵扛着一根圓木過來,直接撞向城門。

城樓之上,又是射箭,又是扔扔檑木滾石。“轟”一聲,城門散了架,朝外倒了下來。

石隼望見,摸摸鼻樑,哈哈大笑。

城門倒下,城下的趙兵卻愣了,原來裡邊的城門洞已經被填充了東西的布袋砌滿。一個趙兵揮刀照着布袋劈砍,將布袋砍爛,露出裡面的泥巴。他又揪住布袋,往外扯,布袋前後左右層層疊壓,既牢固且重,竟一動不動。若不從最頂上一一挪開,勢難清除。城上射下一支箭來,將他的背甲射穿,趙兵頹然倒地。

石隼得知情況,再也笑不出聲來,氣憤道:“這晉軍着實奸詐至極!”

攻了一天,趙軍疲憊不堪,退兵而去。

彭城飛鴿傳書於穎口,再快馬送與石癸大營。石癸得知臨淮晉軍已經西來,於是命石隼、呼延突放慢攻城,先休整步卒,只以鐵騎兵守在壽春城外。

陶洵的大營,斥候來報,自渦水而下的趙軍水師已攻佔洛口。

陶洵大驚,忙命人召來諸將。

中軍帳中,陶洵清癯的臉上,皺着眉頭,說道:“趙軍水師已攻佔洛口,需請陸刺史來相助。”

桓雲默不作聲,只當未聽見。

桓衝看了一眼桓雲,對陶洵拱手道:“別駕似乎忘了,趙軍已攻佔西硤石,陸刺史的水師難以通過硤口。”

陶洵“哦”了一聲,說道:“那快些請謝徵虜西來相助。”

桓溫道:“別駕可命快馬送書給壽春,再由壽春飛鴿傳書與臨淮。謝徵虜就在臨淮城北的淮水南岸紮營,他收到書信自會西來。”

陶洵聽了他言稍稍安定,又問桓雲道:“建武將軍以爲如何?”

桓雲道:“咳咳,如此甚好。”

陶洵心中大安,看了一眼杜雲,名不見經傳,也就不問了。

杜雲本想說此乃趙軍調虎離山之計,但見桓衝、桓雲都言請謝石西來,還道水師可以分兵。

陶洵寫好書信,急遣快馬送去壽春。

過了一日,陶洵找來諸將,又問:“趙軍水師近在洛口,怎不逆水來攻我浮橋,斷我糧道?”原來,他到底不安心,過了一夜又想起這檔子事。

桓衝摳摳臉頰,稟道:“趙軍水師定然已想到逆水來攻,只是時機未到。至於糧道,若是浮橋被斷,我軍可繞道洛澗上游,上游水淺且窄,不利趙軍行船。再者我軍尚可依託於淝水,請陸刺史從合肥供應糧草,是以糧草無虞。”其實趙軍不攻浮橋,是怕晉軍因此心生疑懼,自洛澗上游渡河,回師臨淮,反而於其不利,是以在尚未兵圍臨淮之前,不想打草驚蛇。至於繞道洛澗上游其實乃下策,上游雖不利於行船,但更不利於行軍、運糧,因爲上游水淺且窄之處往往山勢崎嶇,若真有道路可以運糧也費時費力,倒是以淝水供糧最爲妥當無虞。

陶洵聽了已不擔心糧草,又問:“是何時機啊?”

桓衝“咳咳”兩聲,說道:“只在等待春汛,河水一漲,趙軍鬥艦可來往自如,那時再攻浮橋則事半功倍。”

陶洵聽了“哦”一聲,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但願謝徵虜能早日派兵來援。”又問:“我軍何時解壽春之急?兵書上言:‘兵貴神速。’我軍既已近在咫尺,何不從速渡河進攻趙師?”

桓衝道:“石癸人馬衆多,我軍步卒難抗其鐵騎,需乘其兵疲糧乏之時,再渡河攻之。現趙軍攻城日久,其兵已疲,而糧未乏。只等春汛一至,陸刺史領水師沿淮水而上截其糧道,趙軍必然退卻,我軍再乘勢攻之,可獲全勝。”

陶洵一聽,覺得有理,說道:“‘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餘。’想來如此。”

杜雲聽他所說,知道是《孫子兵法》中言,不過這兩句話有理則有理,於當下卻百無一用。趙軍於淝水以西攻城,晉軍都是步卒,若渡淝水而攻趙軍,難免要與趙軍騎兵廝殺。杜雲這兩萬士卒,除了親兵,全然未帶弓弩,必然難敵趙軍騎射。即便步步爲營,修造工事,解了壽春之危,趙軍也可全身而退。至於截糧道,古來多少戰事,因截敵軍糧道而取勝者寥寥。只因戰時除了以糧道不斷運糧,也會在大軍左近的險要之地築寨囤積糧草,並以重兵把守,吃舊糧,囤新糧,以此長久作戰。即使陸馥斷了石癸糧道,石癸依舊可以帶上所囤積的糧草,撤軍至淮水上游的汝南,其騎兵一日可行兩百里,三日便到,步軍每日行八十里,八日可至。也就是說石癸只需囤積十日的糧草,就可從容退兵。而汝南是趙國軍事重鎮,陸馥想要遠涉去攻,兵力不足、堅城難下且不說,同樣需尋找地方囤積糧草,時間一長,勞師動衆,靡費錢糧。《孫子兵法》的這句話倒是有用:“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陶洵又問桓雲:“建武將軍有何破敵良策?”

桓雲目光閃避,說道:“卑職魯鈍,只會衝鋒陷陣,無有良策。”他雖‘魯鈍’,也知桓衝所言只算‘退敵之策’,算不得‘破敵之策’,所謂‘可獲全勝’云云,分明是虛。

陶洵見無良策,只得作罷。

石辛於彭城,聽到謝石率軍西去,不禁在堂中搓手道:“妙哉,妙哉!”命令李駒爲先鋒,領兵南下,急趨淮水。

淮水下游比之上游河面更爲寬廣,本不便搭設浮橋,臨淮下游四十里處的河中有一個沙洲,恰好將河面剖爲兩半,趙軍就藉此地來搭設浮橋。石辛又命彭城水師沿泗水東下,駐守泗口,牽制謝石留在淮陰的水師。泗水經彭城、下邳往東南流入淮河。一應輜重皆用船載、馬馱,行兵迅速。

謝石的戰船隻三日便趕到洛口,卻早被趙軍的哨船發現。趙軍水師得知他來識趣的撤回渦水,不敢直攖其鋒。

陶洵得知謝石來,大爲心安,又親自送酒肉去犒軍。

到了謝石營帳,謝石請陶洵上坐,兩人寒暄已畢,陶洵問道:“謝徵虜既來,想必臨淮無恙吧?”

謝石右手一捋面頰上的髯須,說道:“卑職來時,臨淮安然無恙。”

陶洵道:“如此便好,現壽春被趙軍所攻,已近一月,徵虜可有破敵之策?”

謝石道:“別駕寬心,現我大軍雲集於此,趙軍雖強,實難敵也。別駕可派兵入壽春,助家兄守城。再多伐樹木,以備渡淝水之後修造營壘,營壘一成,趙軍不戰自退。”

陶洵聽了,笑道:“有徵虜之言,某可安枕矣。”

趙軍泗水水師進抵泗口,結水寨而守,正對南岸的淮陰。

晉軍淮陰水師只派戰船襲擊泗口,並不猛攻。

李駒已在淮水搭好浮橋,其間並未見趙軍水師來襲。

石辛乘機率騎兵三萬、步卒四萬南渡淮水,於臨淮城東北二十里處紮營。石辛正望着士兵搭設營帳,鄧恆過來稟道:“將軍,此處地勢低窪,若逢春雨連綿,勢必寸步難行。”

石辛覺得有理,下令將大營南移至臨淮城東二十里處。

桓熙遵父親之命,單獨領了南康公主來登望樓。樓高四層,每層皆有親兵把守。公主看到處是親兵,責備桓熙道:“熙兒怎生領我登此高樓,倒讓士卒見笑?”每上一層,便兀自整整衣衫,摸摸髮髻。

登到頂層,見桓溫正坐在案前飲茶,案上還放着面具,公主大駭,驚道:“這死鬼怎會在此?”

桓熙趕緊說道:“母親勿驚,阿父並未亡故。”

公主走過去,隔着一丈,仔細打量,正是桓溫無疑,這才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一邊說道:“郎君欺我太甚!”

桓熙趕緊起身,過去相扶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此乃爲夫之過。”

公主擦擦眼淚,胭脂都花了,說道:“你既未死,何故欺我?”

桓溫忙給桓熙使眼色。

桓熙上前扶住母親道:“因那翠兒在逃,阿父如此只爲掩人耳目,暗地已派人去擒她。”

公主咒道:“那賤婢着實該殺,敢刺我夫君!”

桓熙道:“也不知母親身邊還有刺客否,所以只領母親一人來見阿父?”

公主瞪了他一眼,說道:“你道阿母身邊皆是刺客麼?”她的侍從多半是從宮中帶出來的,自小相識。

桓熙忙低頭道:“孩兒不敢。”

桓溫道:“此事也怨我,防備不周。”

公主想想,說道:“不如將他們一一審問,只是莫要動刑。”

桓溫道:“怎能如此?爲夫相信他們。”

桓熙道:“不如先將他們禁足於內院,待抓到翠兒審出同黨,再放不遲。”

公主見不用審問,只是禁足,便道:“如此甚好。”又道:“只是此後無人侍奉於我。”

桓溫道:“爲夫替你梳妝便是。”

公主聽了一笑,揪着他的鬍鬚道:“夫君可莫欺我!”

桓溫拱手道:“豈敢,豈敢。”

桓熙將公主的侍從盡禁足內院,又將公主的妝奩放進望樓裡,桓溫果然每日給公主梳妝。公主梳完妝纔回自己屋中,桓熙買了一個小丫頭侍奉她。

桓溫得郭翼稟報:“斥候來報,石辛已於下游四十里搭設浮橋南來,紮營城東二十里處。”

桓溫道:“敢於二十里紮營,是不知我騎兵戰力!”

於是命桓熙領三千騎兵夜襲敵營。

臨淮本有士兵六萬,加之杜雲的兩萬,共計八萬,現陶洵領了四萬五千步卒去,還剩三萬五千人。城中三萬人,城外西南丘陵中伏了五千人。

在石辛看來,晉國新軍不堪一擊,桓溫手中的六萬精銳倒是棘手。現在只需圍城打援,先攻破回援的陶洵軍,再往東攻破淮陰——謝石的老巢,最後攻破臨淮。即使臨淮一時難下,但其無援兵,早晚得破。待西邊壽春戰事一了,再與石癸合兵一處。

趙軍剛扎完營,士兵安寢,以備明日之戰。至丑時,雞尚未鳴,一支輕騎兵已悄然而至。桓熙於馬上,拔劍道:“殺呀!”三千騎兵避開拒馬,直殺入趙軍營中,馬踹連營。趙兵跑出營帳,來不及披甲,捉了刀槍來抵抗,於黑夜中,分不清敵我,被晉兵所殺死者有之,自相殘殺者有之。

石辛持刀出帳來,一騎近前稟報:“將軍,有趙軍來襲。”原來是親兵。

石辛問道:“多少人馬?”

親兵道:“夜裡不明敵軍底細。”

一個人趕過來,沒有着甲,只披了長衫,趿着鞋。石辛對着帳外的燈火一看,乃是鄧恆。

鄧恆上前拱手道:“將軍,襲營者該是晉軍的騎兵。”

石辛稍一思忖,便道:“不錯,踏營自然是以騎兵爲先。只是夜裡敵我難辨,恐我軍自亂,反增死傷。”

鄧恆道:“桓溫只有三千騎兵,並不足懼,請將軍命各軍自守營盤,不得出營而戰。晉軍攻不破營盤,自會離去。”

石辛道:“此法甚好。”命親兵傳令各軍結陣自守,不得出營而戰,違令者視作晉兵一律射殺。

桓熙自趙營之西殺入,自東殺出,然後折向南,繞回臨淮城。

石辛各軍於營內結陣防守,再無自相踐踏者。

等到天明,石辛才傳令各營挖掘塹壕,架設拒馬。囤糧之所,更是深溝堅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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