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吹皺春水

柳葉莊的江湖中人都來去自由,不少人見皇甫家與夏侯氏的比武已了,便自行離開。

杜雲在客房中歇了一夜,清晨自有人送來盥洗用水。他梳洗一番,整齊衣飾,又有僕役送來飯食。杜雲看飯菜有魚有肉,還有一壺酒,比起尋常人家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問僕役道:“你家公子傷勢如何?”

僕役說道:“此事小人並不知曉。”

杜雲又問:“那你家公子住在何處?”

僕役說:“公子現居後院。”

杜雲點了點頭。

用過早餐,杜雲沒戴斗笠,行李留在房間,走出門去。

屋外有一些江湖漢子走動,都是攜帶兵刃,眼神中暗藏殺氣。原來他們雖與這皇甫家交好,但彼此之間或有舊怨,只是鑑於皇甫家的面子,纔不致在莊內動手。

來到後院內,見房屋衆多,杜雲也不知那棟屋子是皇甫彪所住。看到有個玄衣弟子,杜雲上前拱手問道:“敢問足下,皇甫公子住在何處?”

玄衣人說道:“尊駕是杜安之?”

杜雲訝異道:“不錯。”他只來一天,這人就已經識得他的容貌。

玄衣人說:“請隨我來。”

杜雲隨玄衣人沿石板小路前行,來到一座屋前。杜雲看一叢紫竹下襬有五色石頭,青、赤、黃、白、黑,倒與五行相合。房門閉着,玄衣人走至廊下敲門道:“公子,杜安之求見。”

門內一男子回答:“稍等片刻。”

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卻是皇甫彪,一身月白儒服。

杜雲站在階下作揖道:“在下見過公子,不想京師一別,已近三載。”

皇甫彪露出笑容,出門走下臺階,挽住杜雲的手說:“安之不必多禮,快快有請。”請他入內。

兩人進屋,房門又合上,玄衣人自行離去。

屋子不過是個寢居,南北的窗戶已拉起紗簾,光線照進來,涼風送爽。入門是個黃紗屏風,繪着鴛鴦戲水。杜雲隨皇甫彪脫鞋,踩着襪子,繞過屏風,眼前顯出客廳的席案、箱、架。一女子款款上前,朝杜雲施禮道:“妾身見過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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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看是花仁,臉上一熱,趕忙作揖道:“杜雲見過少夫人。”

皇甫彪說:“安之請坐。”

杜雲入座,花仁從案上的陶壺中舀出涼茶水,倒入茶碗,給他奉上。

皇甫彪說:“恕在下有腿傷,失禮,失禮。”伸着右腿,坐在竹蓆上。

花仁又給夫君斟茶,在他身邊的圓蒲席上坐下。

杜雲知道他有傷也不以爲意,適才聽花仁稱他將軍,開口笑道:“我已經辭了官職,眼下不過是一介平民。”

皇甫彪說道:“聽聞安之已拜爵關內侯,怎能說是平民?”

杜雲愕然,心想:“他怎麼知道,消息竟如此靈通?”關內侯爵位雖低,既無封地,也無俸祿,但已非平民可比。

杜雲對皇甫彪說:“山君連這也知道,皇甫家果然不同凡響。”

皇甫彪說:“江湖朋友口耳相傳,我偶爾知曉。”

杜雲心想:“江湖傳言難免有虛,想必皇甫家另有耳目。”說道:“皇甫家交遊廣闊,難能可貴。”

皇甫彪說:“過譽,過譽。我家素來以行醫爲本,懸壺濟世。江湖中人難免有所損傷,因此前來求醫者衆。”

杜雲聽他這麼一說,覺得有理。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皇甫家代有名醫,又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能得其庇護,性命也長久許多。他看皇甫彪案上放着一冊書,名爲《鍼灸甲乙經》,心想:“皇甫家鍼灸冠絕天下,今又與神醫花家聯姻,可謂珠聯璧合。”

皇甫彪問道:“聽聞諸葛征夫將任武陵太守?”

杜雲知道以前諸葛邪中意花仁,沒想到皇甫彪居然問起,說道:“不錯,征夫已拜官武陵太守、蕩寇將軍。”

皇甫彪說:“不想我等竟然如此有緣。”臉上卻無喜悅的神色。

花仁聽了,目中有光,似乎詫異。

杜雲說:“征夫喜愛武陵山水,將娶庾氏爲妻。”他的話前言不搭後語,說諸葛邪將娶庾氏爲妻明顯是刻意爲之,好解開他們的煩惱。

花仁不以爲意,諸葛邪在她看來不過是個曾經認識的紈絝子,還有些惹人生厭。

皇甫彪卻臉色大好,問道:“庾氏,可是故荊州刺史之女?”

杜雲說:“正是。”

皇甫彪笑道:“巧了,舍妹已許配給庾家二公子。”

杜雲聽了,想起那個頑皮的少女皇甫魚,沒想到她這麼快也到了嫁人的年紀,順口說道:“賀喜,賀喜!”

誰知此言一出,後窗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喜什麼喜,你……哼!”

杜雲一驚,見窗外鑽出一個身影,一晃就不見了。

皇甫彪回頭一看,沒見到人,聽聲音便知是妹妹。又轉頭來,瞧杜雲臉色驚訝,拱手笑道:“安之勿怪,舍妹無禮。”

杜雲客氣道:“不怪,不怪。”一邊擺手。

“呀”,房門被人推開,皇甫彪問道:“誰?”話剛說完,一個人已轉過屏風來。

杜雲側頭看,一個妙齡女子出現,眉如柳葉,目若秋水,雪膚花容,嬌中還帶三分嗔。頭挽垂鬟分肖髻,身着流雲碧玉衣,腰懸羊脂玲瓏佩,足穿藕絲飛霞履,體態婀娜,步履盈盈勝仙子。手提一柄長劍,星眸俯視杜雲。

杜雲既驚且呆,一時瞠目結舌,卻聽皇甫彪呵斥道:“魚兒怎敢如此無禮!”

杜雲聽了,想要相勸,又聽皇甫彪說:“還不快將鞋脫了?”

皇甫魚撅着嘴,走到屏風外,把鞋脫了,又走進來。

皇甫彪這才笑道:“何不給客人行禮呀?”

皇甫魚朝杜雲略一拱手,說道:“有禮了。”面上卻帶着傲氣。

杜雲哭笑不得,起身還禮道:“鄙人見過小娘子。”

皇甫魚面上冷漠,說道:“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杜雲一愣:“她已忘記我了?”回答道:“鄙人姓杜名雲,字安之,京兆杜陵人士。”

皇甫彪看她明知故問,說道:“魚兒,不得無禮!”

皇甫魚說道:“哦,原來是杜家三公子,堂堂的威遠將軍。”

杜雲尷尬道:“杜某如今不過一白丁。”話一出口,又想着不對,自己尚有爵位在身,又接着道:“呃,近來蒙朝廷賜爵關內侯。”

皇甫魚說:“哎呀,好大的爵位!”

這關內侯的爵位實則小得可憐,杜雲被她噎得語塞。

皇甫彪看妹妹故意刁難,終要得罪客人,對杜雲說:“舍妹出言不遜,還望見諒!”又對皇甫魚道:“妹妹若無他事,可以離去。”

皇甫魚說:“兄長要趕我麼?”反而在杜雲身邊坐下來,說道:“我尚有事情要請教杜公子。”

杜雲看着皇甫彪,不知所措,皇甫魚在身邊,好比一根刺頭。

皇甫彪對他說道:“安之且請寬坐。”

杜雲又坐下來,目不斜視,喉頭嚥了咽口水,生怕皇甫魚使出什麼怪招。

皇甫魚問杜雲道:“當初在夏口,你分明答應與我比武,卻爲何言而無信?”

杜雲心道:“這兩日總有人都指責我言而無信,看來我確實是個無信之徒。”拱手告罪道:“杜某確實失信於人,還望女公子恕罪?”

皇甫彪看杜雲認錯得乾脆,倒也磊落,又想:“妹妹巴蠻任性,誰敢與她比武?”

皇甫魚看他輕易認錯,嘴角露出兩個梨渦,說道:“那今日再比過,也好討教杜郎的行雲刀法?”行雲刀法是莫虛之自創的招數,皇甫清與他切磋,自然知道,將拆解之法傳給子女也不出奇。

杜雲聽她忽然叫得親近,卻又看她眼中明媚無邪,不知葫蘆裡買的什麼藥?嘴上說道:“依我之見不必再比試了,皇甫家的劍法超絕,天下無雙,杜某甘拜下風。”

皇甫魚說:“家兄昨日還被夏侯博文刺傷,怎能說是天下無雙?”

杜雲聽了,心想:“那人原來字博文。”他方纔所言倒似在諷刺皇甫彪,忙賠禮說:“恕在下失言。”

皇甫彪也想看看杜雲今日的刀法進益如何,說道:“安之不必在意,我昨日一敗,已爲江湖所共知。舍妹不過想與你切磋,無論輸贏。”

杜雲心想:“他昨日當衆敗北,尚且如此豁達,我何必在乎輸贏?”說道:“山君,杜某隻好從命,只是兵刃尚留在住所。”

皇甫彪說:“安之可去取來。”

杜雲起身告辭。

皇甫魚也站起身來,說道:“我跟你去,免得又逃去無蹤。”

杜雲心想:“若不是要尋師父,逃還是不逃?”自嘲一聲,出門而去。

皇甫魚隨杜雲來到住所,推開門看,杜雲的行囊散開,案上兩柄刀也被人挪動,分明是失竊的模樣。

杜雲趕忙查看赤血刀,“嗆”,抽將出來,還好未失。

皇甫魚看赤血刀“鏽跡斑斑”,問道:“杜郎何故要使這鏽刀?”

杜雲說道:“此乃寶刀。”

皇甫魚不信,嗤之以鼻。

想來是杜雲的刀一柄看起來是把鏽刀,另一把則太過沉重,就連盜賊都不屑偷取。

杜雲又看破月刀,完好無損。再翻查包裹,金錢已失,且關內侯印也找不見了。

皇甫魚問道:“杜郎,所失爲何物?”

杜雲倒不怎麼在意爵位,但是沒錢也不好趕路,說道:“丟了錢財與侯印,那印信倒也罷了,只是免不了要向貴莊討些盤纏。”

皇甫魚睜大眼睛,心想:“居然有人敢在皇甫家行竊!”說道:“杜郎請稍待,我倒要看看,是誰人如此大膽?”說完,走出門去。

杜雲心想:“這盜賊是走前門,還是後窗而入?”前門也太過大膽,他查看一下後窗,可以推開,內外皆不着痕跡。從窗戶可以望見裁雲樓,他搖了搖頭,心想:“賊子若從此處而入,難以掩人耳目。”既然寶刀未失去,也不管它。慢條斯理的將雙刀佩帶好,這纔出門。

瞧見屋前有門房與兩個江湖漢子正遭皇甫魚盤問,也走過去聽。

門房稟報皇甫魚:“魚兒,那七指鼠不在住處。”

皇甫魚問一個蠻人衣着,紫赯臉色,手拿包鐵長棍的漢子:“雷摩柯,你可知七指鼠身在何處?”

杜雲看他長相、衣着不似漢人,名字更是古怪,太陽穴隆起,分明內力不弱。原來此人身爲本地的潳山蠻,擅長棍法,又拜師漢人,才學得內力。另一人卻是個長眉頭陀,臉色酡紅,似乎醉意未醒,腰間還掛着一個酒葫蘆,看來是個嗜酒之人。

雷摩柯說道:“昨日他與我同來,今日卻不見蹤影。”

皇甫魚又問那頭陀:“醉頭陀,你可知道?”

醉頭陀說道:“昨夜我與那廝飲酒,醒來便不見人影,想是早已出莊去了。”

皇甫魚心想:“如此說來,也未必是七指鼠所爲。”又問:“論偷盜,誰人可比七指鼠?”

醉頭陀說道:“聖手書生。”

皇甫魚未曾聽聞:“聖手書生?”

醉頭陀說:“聖手書生本是川中好手,長於點穴。其年初方來荊州,是以名頭不響。”他與七指鼠相熟,於盜門中人所有了解。

皇甫魚問門房:“那書生可還在莊上?”

門房稟報道:“此人尚未離開。”

皇甫魚回頭看一眼杜雲,說道:“我等這就去他住所一看究竟!”

門房問:“是否叫上門中弟子?”

皇甫魚說道:“不必了。”

醉頭陀暗想:“何必叫他人,聖手書生又非我敵手。”

雷摩柯心想:“還需護得魚兒周全。”又看一眼杜雲,心想:“這傻大個也不知武藝如何?莫要礙手礙腳。”

衆人往聖手書生的住所去,誰知尚未進屋,就聽見“噼噼啪啪”的聲音。雷摩柯上前一推門,只見兩個人打了出來。

一人身着儒服,定然是聖手書生。另一人是個女子,身着石榴裙。兩人拳打腳踢鬥在一起,旁人免不了閃在一邊。

杜雲看聖手書生腳步,心知他輕功不弱。

門房呵斥道:“爾等安敢如此無禮?”聲音洪亮,內力卻也不弱。

杜雲聽了,心道:“皇甫家果然藏龍臥虎。”

兩個人聽了,停下手來。聖手書生左頰上五道指印,正了正衣冠,朝皇甫魚作揖,說道:“不才小書生見過女公子。”

杜雲看他留着八字須,年紀怕有二十五六,竟然自稱小書生。

那女子山眉水目,嘴角有一粒笑痣,不動武時倒也嫵媚,朝皇甫魚躬身行禮道:“文淑見過魚兒。”

杜雲心道:“她這淑字不知從何談起?”然而,江湖女子哪是凡夫俗子可比?

皇甫魚不明就裡,問文淑道:“你怎麼與他打起來了?”

文淑說道:“這負心漢說過要娶我,如今卻又反悔,好不無恥,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聖手書生說道:“我幾時說過?又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文淑說:“你這僞君子,言而無信!”

聖手書生說道:“我非君子,何必作僞?”

文淑氣鼓鼓說:“魚兒,你可要爲我主持公道。”

皇甫魚眼珠一轉,說道:“聖手書生定是移情別戀,有了其他女子。”

聖手書生摸摸左臉,卻不作聲,似乎被皇甫魚說中。

文淑“哼”一聲,喝問聖手書生說:“快說,是誰家女子?”

聖手書生說道:“我孑然一身,哪有什麼女子?”

皇甫魚對門房說道:“去他房間搜,看是否有女子所送信物,我柳葉莊豈能容薄情郎?”眼中自有暗號

門房瞧了心有靈犀,躬身稱是,就往聖手書生房間去。

聖手書生一把攔住,說道:“我豈是薄情之人?如此搜查,恐於禮不合。”

皇甫魚說道:“我看是你心虛。”

文淑說道:“不錯,我定要搜搜看。”不等門房當先,一把推開聖手書生,往屋子裡去。

門房緊跟在後。

聖手書生想要阻止,卻被醉頭陀跳出來擋住:“書生,你我去痛飲一番如何?”佛門中人飲酒自然犯戒,不過這頭陀可不是什麼吃齋唸佛之輩。

聖手書生看他似醉非醉,說道:“出家人怎好犯戒?”忽然,出右手點他胸前神藏穴。

醉頭陀左手一拂袖,格擋他右手,右腳連踢,擊向書生左右膝蓋。

書生卻步後退,避過他腳尖,卻聽他說道:“某已四大皆空,飲酒是空,戒律亦是空。”

書生看醉頭陀右腳剛落地,也連忙起右腳,踢向他腿上曲泉、血海兩穴。“啪啪”,踢得正中。此二穴一爲足太陰脾經,一爲足厥陰肝經,被擊中腿腳痠軟難移。

書生笑道:“飲酒可是會站不穩腳。”說着,雙手齊出,點向醉頭陀天突、雲門二穴。

誰知醉頭陀身子往右一歪,似乎是因右腿麻痹,側過身來,以左肩撞向書生,一邊左肘擊向他腹部。

書生要點醉頭陀肩上穴道,除非受他肘擊,兩敗俱傷之法自然不可取。連忙往左移步,右手一掃,點向頭陀人迎穴。

醉頭陀左肘擊之不中,接着揮袖擊向書生面門,右腳上前,右拳一計韋陀杵,擊向他腹部。

聖手書生方仰頭閃避,腹部便捱了一拳,後退三步才站穩腳跟。他見醉頭陀右腿無礙,大驚失色,說道:“你腿上穴道分明被我點中,怎會……”

醉頭陀說道:“你力道還嫌輕了三分。”

聖手書生說:“韋陀金剛不壞身,江湖傳言看來不假。”

原來醉頭陀習得韋陀金剛法衣,銅皮鐵骨。非以金剛指力難以透穴,或以利器才能傷他。

醉頭陀說道:“看你儀表堂堂,卻是個負心漢,該打!”

書生揉了揉腹部,皺着眉頭說:“你一個出家人,管什麼兒女私情?”

醉頭陀說道:“此等不平事,我偏要管,你待如何?”

聖手書生不是他對手,苦着臉道:“何必呢?”又轉頭對皇甫魚道:“不才受了傷,還請貴莊醫治。”

雷摩柯長棍頓地,說道:“皇甫家何等名聲,怎能醫治宵小之輩?”

這時,門房與文淑走出屋來。

杜雲看門房兩手空空,文淑手中則拿着一個香囊,心知房中並無贓物。剛纔瞧了聖手書生的身手,心中就有所懷疑:“這些江湖好手想要錢財大可從莊外獲取,無需得罪皇甫家。看來,竊我錢財者怕是掩人耳目。難道是夏侯泓,想從我身上尋找師父的下落?”搖了搖頭,難以認定。

皇甫魚也看到了,眉頭微蹙。

文淑拿着香囊到聖手書生跟前,說道:“這是什麼,還想抵賴麼?”

聖手書生睜大眼睛,說道:“這是家慈給我的。”

文淑說道:“令堂不是過世了麼?”

聖手書生說道:“此乃遺物。”

文淑“哼”一聲,說道:“又想誆我,小人!”

皇甫魚看那香囊有些舊,花色也不像女兒情物,說道:“此香囊既然是書生母親的,你二人也不必爭執,選個吉日成親爲妙。”接着,又對門房道:“叫人給書生醫傷。”說罷,轉身離開。

其他人眼見並無證據,也隨皇甫魚而去。

等離得遠了,皇甫魚才停下腳步,對醉頭陀、雷摩柯說:“你二人往莊外抓七指鼠前來問罪。”

醉頭陀說道:“未必是他所爲。”

皇甫魚問道:“除了他還有誰人?”

醉頭陀搖了搖頭,看來也不清楚。

杜雲說道:“我看算了,錢財不過身外之物。”

皇甫魚白他一眼,說道:“裝什麼君子?”又對醉頭陀、雷摩柯說:“此事關乎我皇甫家的名聲,怎能就此作罷?”

杜雲撓腮,心想:“倒是我多嘴了?”

醉頭陀說道:“我這便出莊去,先尋到七指鼠再說。”

雷摩柯粗聲說道:“我定會將他擒來。”

兩人拱手辭別,轉身離去。

皇甫魚又回眸對杜雲笑道:“好了,你我且去比試一番。”

杜雲看她眼似彎月,心想:“女兒的心情似天上雲彩,變幻莫測。”點點頭,說道:“魚兒先請。”讓她先行。

皇甫魚當先而行,杜雲從後背看她腰肢好似弱柳扶風,步態輕盈,也不知輕功如何?

來到後院,皇甫彪屋前。站在空地上,皇甫魚朝屋內喊道:“兄長,快些出來。”

不一會兒,“呀”的一聲,房門打開,皇甫彪攜花仁出來,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皇甫魚說:“杜郎的住處遭竊,失了錢財、侯印。”

皇甫彪一臉詫異,說道:“哦,竟有這等事?”似乎難以置信。

杜雲說道:“魚兒已命人前去追查,料想無虞。”

皇甫魚說道:“此事慢提,先與杜郎一比高下。”說着後退三步,“刷”的抽出手中劍。

杜雲看她長劍明光閃閃,問道:“此劍可是寶物?”

皇甫魚淺笑:“我家只有青芒算得寶物,此劍名爲‘霜華’,杜郎可要一試鋒芒?”

杜雲退後兩步,從背後拔出破月刀,橫在胸前說道:“請出招。”不是青芒,又何必多心。

皇甫彪看過此刀,見他腰上還懸着一柄刀,對皇甫魚說:“魚兒小心他使雙刀。”

皇甫魚倒沒有想過,一經提醒,才說:“我自會小心,兄長不必多言。”

皇甫彪心道:“這丫頭,還嫌我多嘴。”

兩人比武,有人從旁提點,自然有失公允,如同“觀棋不語真君子”。當然此話只對君子有用,若我等俗輩觀棋,看見臭棋定然是忍不住要多嘴的。

杜雲的赤血刀削鐵如泥,是不會動用的,怕傷到人。

皇甫魚起步,腳下飛快,長劍刺向杜雲胸口。

杜雲挺刀對刺,朝向皇甫魚右肩。論長短兩人的兵器相當,不過杜雲手長,還佔了兩分優勢。

皇甫魚腳下右移,劍刺杜雲右手。

杜雲隨之揮刀格擋,左手按着赤血刀的刀柄,以作“疑兵”。

皇甫魚看他左手按着腰間那把鏽刀的刀柄,以爲藏有後招,手腕一轉,避開破月刀,移步向左,刺杜雲右臂。她往杜雲右側出招,是想避實就虛,但虛實只有杜雲自己知道。

杜雲一式風捲殘雲,以刀劃圈,封他劍招。

這招皇甫彪在京師就見過,平時與妹妹切磋也使過,如今看來已沒什麼好奇怪。

皇甫魚一笑,長劍刺向中心留白之處。此處正是杜雲的手腕,見他卻步後退,皇甫魚劍尖跟了上去。

杜雲腳踏九宮步,揮刀橫切,“鐺”一聲,正砍中皇甫魚劍刃。這招是從胡不二刀招中化來,正是嚴守中宮的招數。

皇甫魚見他忽然變招,猝不及防,雖長劍避讓之間卸掉了破月刀幾成力道,然而仍被砍得幾乎脫手,劍刃倒是絲毫無傷。又見杜雲刀勢連綿,疾點自己面門、胸口。往後一躍,輕盈退出一丈之外,背倚紫竹。

連着的兩招也是胡不二的招數,以刺爲先,取中宮一線。

皇甫魚蹙眉問道:“你怎麼不使驚弦指?”

杜雲咧嘴一笑,往前一縱,一式攀雲追月,舉刀斜斜向下,勢大力沉。心中想:“當我傻,以皇甫家劍招之快,再使驚弦指,豈不送她指頭?”

皇甫魚感覺勁風撲面,即便劍招快,也不敢直攖其鋒,腳踩流星步,避至左邊,揮劍划向杜雲右肩。

杜雲刀鋒一過,將一根紫竹劈斷。左腳橫踏,卻揮刀向右,一式撥雲撩雨,刀鋒斜斜,斬向劍尖。

皇甫魚劍尖一晃,避開刀鋒,快步繞至杜雲側後,鋒芒指向他脊背。

杜雲往前空翻,左手操起地上斷竹,一招崆峒落雁槍,往皇甫魚面門刺出。這槍法自然是從張氏兄弟手中學來的,如今正好借來一用。

皇甫魚追上去,卻見迎面一叢竹葉,劍鋒舞動,後退開來。

枝葉紛紛落地,紫竹削出尖尖。

皇甫魚看了,又問:“這是什麼招式?”

杜雲瞧了一眼竹竿,說道:“崆峒槍法。”

皇甫魚“哼”一聲,揮劍而上,削向竹竿。

杜雲一縮竹竿,右手破月刀迎擊長劍。

皇甫魚長劍讓過刀鋒,快步向前,卻又見竹竿刺向自己腿上簸門穴。她忙劍尖一垂鳳點頭,斬向竹竿。

杜雲竹竿連晃,右手破月刀一式光照雲海,向皇甫魚腰間橫揮。

皇甫魚好似泥鰍,身子往後一滑,又移步至杜雲右側,挺劍刺來。

杜雲卻步後退,一邊收刀格擋,一邊以竹竿刺她下盤。

皇甫魚輕進速退,揮劍斬向竹竿。

杜雲又縮竹竿,揮刀刺向她胸口。

皇甫魚一側身,避過破月刀,劍尖連晃,點向杜雲頭臉、咽喉。

杜雲連忙甩槍,不,是甩竹竿橫掃。右手破月刀畫圈,又使風捲殘雲。

“啪”,竹竿打在皇甫魚屁股上。

“嚓”,竹竿被削斷。皇甫魚一個起落,身在三步之外。臉色嬌紅,摸摸屁股道:“待我去取鞭子來。”

皇甫彪哈哈大笑,說道:“輸了便輸了,魚兒不必抵賴。”心忖:“若是安之只用單刀,我大有勝算,若他雙手各使兵器,則難匹敵。”

皇甫魚說道:“哪裡輸了,我已削斷他兵器?”

皇甫彪說:“安之手中並非真槍,以你的力道怎能削斷槍桿?”他不說鑌鐵槍頭,就是白蠟杆以尋常刀劍也難削斷。除非力道十足,然而皇甫魚既沒有杜雲這般神力,內力又不精深。

皇甫魚尚不服氣,突然出手,挺劍再刺杜雲。

杜雲眼見她一晃而至,駭得急忙將左手的斷枝朝她扔出去,右手持刀,一式鍔探青雲阻她來勢。

“嚓”,“叮”,皇甫魚的劍鋒一迎,切斷竹竿,劍尖又點在杜雲刀面,往右移步,一招有鳳來儀,刺向杜雲咽喉。

“哧”,杜雲的赤血刀揮出,頓時將“霜華”削作兩截。

皇甫魚大驚,腳尖一點,後躍到原地。

杜雲左手倒拿刀柄,將赤血刀橫在身前,眼中露出冰冷的殺氣,一閃而逝。

皇甫彪見有如此神兵利器,也瞠目結舌。看杜雲收刀,垂手而立,這才走下臺階,說道:“安之有此等利器,江湖難逢敵手。”

皇甫魚撇着嘴道:“哼,折了我的‘霜華’。”

杜雲朝皇甫魚拱手道:“還望魚兒見諒,杜某知罪。”

皇甫魚拿着一截斷劍走近,伸手道:“好說,將我‘霜華’接好即可。”

杜雲心想:“天下哪有鐵匠可以將斷劍接好?”說:“這……恐怕難爲。”

皇甫魚說道:“那就賠我一柄好劍。”

杜雲身無分文,只賠笑臉,說道:“這好劍難尋,尚需時日。”心想:“她這劍也不知價值幾何,哪裡可以買得到?”

皇甫魚說:“可立字據爲證。”

皇甫彪說道:“魚兒,不得胡鬧,分明是你技不如人。”

皇甫魚心頭似被刺中,眼中淚花直轉,跺腳說道:“要他賠,定要他賠。”

皇甫彪憐惜妹妹,說道:“爲兄那柄“霽月”讓給你就是,不要哭。”

皇甫魚揉揉眼睛說道:“我哪裡哭了?”

杜雲暗中自責道:“怎麼會使出赤血刀?哎呀,愚拙,愚拙。”他本就沒有想使赤血刀,但見那招有鳳來儀鋒芒畢露,左手不自覺的抽出刀來。他對皇甫魚說道:“杜某願立字爲證,定要尋一柄寶劍還給魚兒。”

皇甫魚聽了,臉上覆又好看,說道:“也不用立字據,你我擊掌爲誓。”說着,舉起素手。

杜雲看她爛漫無邪,也粲然一笑,爽快道:“好,就擊掌爲誓!”“啪”大手拍在她手掌上。在杜雲看來,只需籌到錢,請江東有名的鑄劍師另造一把就是。

皇甫魚說:“那今後你要離開,需先告訴我,不得逃之夭夭。”

杜雲睜大眼睛道:“啊?”

兩日之期已過,鴿子飛回來了,但是腳上的書信卻是從柳葉莊發出的,並無人接收。皇甫清找來夏侯泓、杜雲,說道:“無人拆開書信,看來莫氏師徒並不在隱居之所。”

夏侯泓冷冷的說道:“我看他們是故意爲之。”

杜雲說:“夏侯公子不要惡語傷人。”

皇甫清對夏侯泓說:“令叔早在尋莫兄,或許找到也未可知,又或許莫兄與徒兒正雲遊在外。”

夏侯泓“哼”一聲,說道:“這只不過是猜測,誰知實情如何?”

皇甫清說:“不如這樣,我親自赴山中知會莫兄,請他前來一敘,如何?”

杜雲說道:“我正要去見師父,可隨先生同往。”

夏侯泓說:“並非我信不過前輩,此事太過蹊蹺。”

皇甫清說:“安之留下,也好讓夏侯賢侄寬心。”

杜雲一聽,這分明是讓自己留作人質。

皇甫清又對夏侯泓說:“賢侄儘可在舍下小住,我半月即歸。”

夏侯泓心想:“來回需半月,可見莫虛之藏得隱秘,此事也用不得強。”只好說道:“那便請前輩快去快回。”

皇甫清看他神色,說道:“賢侄不必多慮。”又對杜雲說:“安之不必介懷。”

杜雲心想:“師父與他交厚,我又能如何?”說道:“豈敢。”

皇甫清這纔對門外弟子說道:“送客。”

兩人聽了,起身告辭。

杜雲出門來,看了夏侯泓一眼,見他面容冷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朝他拱了拱手,擡腳往後院走去。

誰知夏侯泓跟在他身後,一聲不吭。杜雲進了月門,往皇甫彪的住處走。夏侯泓依舊跟着,如影隨形。

杜雲左手按刀,停下腳步,轉身對夏侯泓說道:“公子意欲何爲?”

夏侯泓自長槍被“青芒”削斷,至今兩手空空,盯着杜雲按刀的手,反而問道:“你如今刀法如何?”

杜雲莫名其妙,說道:“這與公子何干?”

夏侯泓冷冷說道:“我雖信得過皇甫明之,卻信不過你,所以要跟着,免得你一走了之。”

杜雲說道:“我能往何處去,也不知道師父所在?自然是留在此地等候消息,公子大可放心。”

夏侯泓問道:“你也不知道尊師所在?”

杜雲越發懷疑是他潛入自己房間蒐羅信息,又故意偷了金錢、侯印作爲掩飾,說道:“公子不信也罷。”

夏侯泓看他眼睛,說道:“我信,你要是知道,昨日便走了。”

杜雲看他雖然冷言冷語,但其實聰明,問道:“公子去過我住所?”

夏侯泓一愣,說道:“沒有。”臉色卻不自在,似被人窺破。

杜雲半信半疑,轉身又往皇甫彪的屋子走。

夏侯泓依舊跟在後面。

走到屋前,杜雲敲門道:“山君兄!”

裡面無人回話。

敲得幾次,一個玄衣弟子走過來,說道:“公子不在屋內。”

杜雲回過頭來,問玄衣弟子:“敢問皇甫公子身在何處?”

玄衣弟子說道:“我家公子去城裡了。”

杜雲心裡一下空落落的,這山莊雖大,卻沒相熟的人,看了一眼冷得像根木頭似的夏侯泓,走下石階。杜雲原本有些木訥,不過與夏侯泓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兩人正在院中走着,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杜郎。”

杜雲轉頭一看,皇甫魚快步而來。

皇甫魚腰上佩着一把匕首,左手拎一個雕花鏤空竹筒,右手拿兩根釣竿扛在肩上,走近杜雲。她看了一眼夏侯泓,也不會理,笑眯眯的對杜雲說:“家父出門,讓我好生招待你。”

杜雲拱手說:“不敢勞煩魚兒。”心中卻想:“皇甫先生已經走了?”

夏侯泓也朝皇甫魚拱手道:“見過皇甫娘子。”

皇甫魚看夏侯泓面若冰霜,使人頓生疏遠之感,問道:“夏侯公子怎會在此?”

夏侯泓說:“啊,這,我和安之有事相商。”

皇甫魚大眼睛又看了看杜雲。

杜雲一直被他稱呼“你”,忽然被稱名諱,似吃了一顆楊梅。心知夏侯泓並非真有什麼事要商量,不過敷衍皇甫魚而已。

皇甫魚說道:“那我暫且迴避。”

杜雲被一個冰冷且有宿怨的高手跟在身後,不免脊背生寒。而皇甫魚雖然頑皮,卻更容易對付。趕忙說道:“我與夏侯公子不過閒聊,魚兒這是要去垂釣麼?”

皇甫魚說道:“正是,杜郎若有興致,不妨與我同去。”

杜雲接話道:“也好,也好。”

皇甫魚笑道:“隨我來。”說罷,當先而行。

杜雲跟在她身後,夏侯泓很不識趣,依然跟在杜雲身後。

三人成一串,走出月門,又走出宅門。

皇甫魚看夏侯泓還跟着,轉身問道:“夏侯公子還有事麼?”

夏侯泓冷冷的說道:“我正得閒,想去看看二位釣魚。”

皇甫魚微微蹙眉,捋了捋頸邊青絲。走過木橋,看見馬廄中拴着馬,眼珠一轉,對杜雲說:“安之可是騎馬而來?”

杜雲看看馬廄,說道:“不錯。”

皇甫魚說:“不如乘馬前去。”

杜雲問道:“那魚池離此地多遠?”

皇甫魚眨眨眼,說道:“尚有五里地。”

杜雲點了點頭,往馬廄中去。馬廄裡面只剩十餘匹馬,看來客人多已歸去。

杜雲的青驄馬嘴裡正咀嚼着,地上還有一些乾草。

杜雲解下繮繩,牽馬出來,看皇甫魚站着不動,問道:“魚兒怎麼不牽馬?”

皇甫魚說:“我家的馬不在此處,你我共乘一匹就是。”

夏侯泓一聽,心想:“哼,分明是要撇開我。”面上如罩了一層嚴霜。

杜雲心中猶豫,看一眼夏侯泓,見他眼中露出兇光。嚥了咽口水,拿過皇甫魚手中的釣竿,說道:“魚兒快請上馬。”

皇甫魚腳踩馬鐙,翻上馬背。杜雲跟着躍起,落在皇甫魚身後,拉住繮繩,朝夏侯泓說:“夏侯公子,失陪,失陪。”雙腿一夾馬腹,驅馬而前。

以青驄馬之神駿載他們兩個人並無大礙,不過方纔吃得飽了,蹄子跑得不快。

忽然聽見身後腳步聲,杜雲回頭一看,見夏侯泓竟然健步如飛,追在後面。

杜雲拍馬快跑,跑了兩裡多地,數畝山塘出現,有泉水流入。皇甫魚拽住繮繩,“籲”,青驄馬停下來,嘶鳴一聲。

杜雲看見那山塘,問道:“就在此處,並無五里地呀?”

皇甫魚摸摸馬頸,說道:“本來就沒有五里地。”

杜雲往身後一望,後面依舊跟着一個人影,說道:“夏侯公子跟過來了。”

皇甫魚聽了,想回頭看,卻被他身體擋住,問道:“他爲什麼老是跟着?”

杜雲說出緣由,又道:“他信不過我,怕我逃走,所以如影隨形。”

皇甫魚笑道:“哈哈,就該如此。”

杜雲問道:“是否還有別的魚池?”

皇甫魚說:“有也不必走了,讓他來便是。”

話說着,夏侯泓已跑到跟前。他吁了一口氣,看兩人還在馬上,問道:“你們還走不走?”

杜雲躍下馬背,說道:“不走了,難爲博文兄跟過來。”

夏侯泓聽他稱兄道弟,搖搖頭:“誰跟你……”

皇甫魚下馬來,看夏侯泓只憑雙腳跑來,面色依舊,說道:“夏侯公子不取馬廄之中別人的坐騎,可算得君子。”

杜雲聽了,心想:“這也算君子,世上的君子豈不太多?”指着自己問道:“我呢?”

皇甫魚莞爾一笑:“你嘛,就難說了。”說着從他手中拿過釣竿。

杜雲看着她背影,自語道:“有什麼難說?”又看夏侯泓,見他兩眼正直勾勾盯着自己。杜雲趕緊將繮繩系在一棵柳樹上,快步去追皇甫魚。

論釣魚杜雲可是好手,在歸藏山幾乎每日都釣魚,自出山之後就少有機會。今日看這碧水藍天,在樹蔭之下,索性將釣竿插在土裡,躺在草地上,嘴裡叼一根狗尾草,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瞧一眼夏侯泓,見他抱手於胸前,斜倚在一棵柳樹上,眼睛看着自己,心想:“我這樣也不像一個要逃走的人呀。”

皇甫魚挽裙,坐在杜雲身邊,看他模樣,也以手抱頭仰身躺下,翹起二郎腿。看着天上白雲,眯眼直笑:“嘻嘻,杜郎。”

杜雲聽她呼喊,眼睛卻留意着夏侯泓,問道:“啊,什麼事?”

皇甫魚說:“你說雲彩之上真住有神仙嗎?”人言十道九醫,因她父親修道,料想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神仙傳說。

要知修道之人多崇拜神仙,不光崇拜,還想羽化登仙。所謂上士舉形升虛,謂之天仙;中士遊於名山,謂之地仙;下士先死後蛻,謂之尸解仙。

杜雲師從少微派,以爲修道者莫不飄渺絕跡幽隱山林。對於神仙也只心存幻想,卻從未見過,說道:“神仙?大約有吧。”

皇甫魚說:“那神仙在雲上還能釣魚麼?”

杜雲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說道:“啊,神仙又何必釣魚呢?不食者,不死而神。”

皇甫魚側頭過來,看杜雲臉朝夏侯泓,揹着腦袋和她說話。一噘嘴,扯了一根草葉,戳了戳杜雲的耳朵。

杜雲覺得耳朵癢,拿手撓了撓,聽皇甫魚說:“那神仙也無趣。”

杜雲說:“魚兒所言也不錯,若能自由自在,又何必羨慕神仙?”手一放開,又覺得耳朵癢,頸後感受氣息,傳來皇甫魚的輕笑。他轉過頭來,看皇甫魚正面對自己,相隔咫尺,不禁一仰頭,睜大眼睛。看清她手中正拿着一根尖尖的草葉,眼睛已笑成彎月,鼻若瓊瑤,丹脣貝齒。

杜雲嚥了咽口水,坐起身來,撓了撓耳朵,說道:“我說怎麼癢。”

皇甫魚也坐起身來,說道:“叫你揹着我說話。”

夏侯泓冷眼旁觀,微風撩動他的頭巾。

這時,杜雲見到釣竿一彎,被魚拖住,忙扯起釣竿,將魚拉上來,是條一尺半長的胖頭魚。“哈哈!”他開懷大笑,將魚取下來,扔在草地上。換了個地方,又插下釣竿,懸了魚餌,把魚鉤丟進水裡。

皇甫魚見他得手,而自己的釣竿一動不動,臉上不服氣,將手中的草葉扔在地上,眼睛盯着水面。

杜雲問道:“這魚怎麼吃?”

皇甫魚說:“自然是烤着吃。”說罷,起身拿起雕花竹筒,打開蓋子,倒出一根火褶子,交給杜雲。

杜雲接過火褶子,對夏侯泓說:“博文兄身居北境,是否烤過魚?”

夏侯泓自幼喪父,身負大仇,每日就是讀兵書、練槍法,莫說烤魚,就是平日吃菜也不大在意鹹淡。他一臉冷漠,說道:“我不曾烤過魚。”

杜雲說道:“不妨一試,我將此魚剖洗乾淨。”說着將火褶子又扔給夏侯泓。

夏侯泓伸手當空接過火褶子,心想:“生火?這倒沒試過。”他連生火都沒有做過,此前都是老僕照顧。

杜雲對皇甫魚說:“借你匕首一用。”

皇甫魚取下匕首給他,說道:“又何必言借?”

杜雲一笑,心想:“她倒有江湖義氣。”伸手拿過來,不再言謝。將魚拿遠些,在水邊剖洗乾淨。

夏侯泓吹燃火褶子,看火焰冒起,趕忙拿起一片枯葉點燃,卻發現沒有乾柴。手忙腳亂,放下點燃的樹葉、火褶子,四處尋找樹枝,蓋在火上。開始還好,但因上面的樹枝不是乾的,結果沒燃,後來只剩下一縷青煙,火熄了。

皇甫魚一看,張口結舌,心想:“真是個呆子。”回頭盯着水面,有魚正在咬餌。

夏侯泓換了方法,扔掉溼柴,先去找來乾柴堆起。再撿起火褶子,吹了吹,才發現火褶子也弄滅了。這下額頭冒汗,回頭看了看皇甫魚,見她正盯着水面。忙抹了一下額上的汗水,把柴草挪開,看最底下還冒着一點點菸,趕緊趴在地上,撅起屁股,對着焦黑的木炭吹呀吹,最後連煙都沒有了。

夏侯泓手拿火褶子站起來,一臉尷尬的走到皇甫魚身邊,說道:“魚兒,不,不妙,沒火了。”

皇甫魚仰頭一看,見他臉上烏漆抹黑的,“噗嗤”一聲笑出來。

杜雲洗好魚,走過來,看夏侯泓的模樣,卻不敢笑他,緊閉着嘴脣,噴出鼻音。

夏侯泓皺眉道:“笑什麼,該怎麼辦?”

杜雲對他說:“博文兄不妨先洗把臉。”

夏侯泓一聽,這才覺得臉上有東西。走到水邊,蹲下來,往水面一照,睜大眼睛,心想:“原來這麼髒。”雙手捧起水來,洗了洗臉。

他這一動,要嚇跑旁邊的魚,皇甫魚急道:“夏侯公子嚇到魚了!”

恰在此時又有魚咬了杜雲的鉤,杜雲一手拿着宰好的魚,一手扯起釣竿,拉上來一條青魚,這回更大,有二尺長。杜雲把青魚扔在草地上,笑道:“多謝夏侯公子將魚兒趕過來,嘿嘿!”

皇甫魚一聽,更氣,說道:“哼,這兒沒有魚。”說着拿起釣竿,也走到杜雲所在的位置下竿。

杜雲瞧了,作弄她說:“說魚兒,魚兒就到。”

皇甫魚鼓着腮,鼻子出氣,逼視着他。

杜雲趕緊打住,說一句:“我去生火。”拿着釣竿,提魚溜走。

沒了火褶子,杜雲看那鏤空的竹筒,裡面還有火鐮、火石。他在地上鋪了樹葉,削一些木屑在上面,在放些火絨。

夏侯泓也蹲過來,看他如何動作。

杜雲拿出火鐮、火石,一打,冒出火星。打得幾次,火星引燃火絨、木屑。

夏侯泓“哦”一聲:“原來如此。”

再加上枯葉、乾柴,終於燃起篝火。

杜雲砍了一根樹枝,叉在剖好的魚上,交給夏侯泓,說道:“將魚放在火焰之上,慢慢烤熟就是。”

夏侯泓烤魚,杜雲回頭去宰那條青魚。

洗好青魚回來,聽見皇甫魚歡笑,終於釣上來一條草魚。

日當中天,樹蔭之下,三人在火邊烤魚。夏侯泓的魚先熟,撕一塊下來吃,別有一番風味,竟露出笑容,到底是自己親手做的。

杜雲問他:“好吃麼?”

夏侯泓聽他問起,又板起面容,說道:“似乎有些焦了。”

杜雲看了看,只是魚鰭焦了,外面燒脆,說道:“不焦,正好。”

夏侯泓說:“是麼?”

杜雲撕了一塊嫰嫰的魚腹,給他說:“嚐嚐我的。”

夏侯泓看了他一眼,接過來,吃在嘴裡,點了點頭:“不錯。”

皇甫魚說:“你們不是有仇麼,卻看着不像?”

杜雲一聽,心想:“她早知道,還問什麼?”說道:“眼下尚未可料,又有何妨?”

夏侯泓冷冷說道:“若是仇敵,我絕不會手下留情。”

杜雲一聽,不禁瞧了瞧腰間的刀柄。

皇甫魚說:“你要在這莊上生事麼?”

夏侯泓說:“貴莊可是要庇護於他?”

杜雲搖了搖頭,說道:“若終不可挽回,你我可於莊外一戰。”

夏侯泓說:“就怕你到時又施詭計脫身。”

杜雲心想:“以前敵不過,又不知緣由,所以逃跑。眼下卻不同,非要了結仇怨才罷。”他經歷生死,已坦蕩許多,傲視夏侯泓說:“什麼詭計?夏侯公子怕也不怎麼光明磊落。”

夏侯泓不解道:“此話怎講?”

杜雲問道:“昨日,你是否進過我住所?”

夏侯泓一愣,說道:“沒有,何出此言?”

杜雲看他神色,心想:“難道我猜錯了?”

皇甫魚自然知道杜雲所言是何用意,說道:“杜郎的住處昨日失竊,丟了錢財、侯印。”

夏侯泓看着杜雲,說道:“所以你以爲是我盜走的?”

杜雲也盯着他眼睛,說道:“我只是猜測而已。”

夏侯泓“哼”了一聲,說道:“此事並非我所爲,是另有其人。”

杜雲睜大眼睛:“誰?”

皇甫魚問道:“那人是否瘦削如猴?”

夏侯泓說:“如猴是如猴,但卻不瘦。”娓娓道來。

原來,昨日夏侯泓確實有暗中觀瞧杜雲住處,防他走脫。他身在裁雲樓,見杜雲出門進了後院,而他住處的後窗卻慢慢開了,還以爲屋中另有其人,卻見一條人影從屋檐垂下,翻入窗內,看不真切。

夏侯泓下樓來,躲在屋後,看那人腰懸贓物,又從窗頂翻出,從屋檐下緣樑溜走。夏侯泓跟在後面,眼見他走入一間屋子,開門的卻是個女子。夏侯泓對竊賊不大在意,反正偷的是杜雲的錢財,所以又去尋找杜雲。後面的事情也不必多說,杜雲丟了東西,隨皇甫魚找聖手書生對質。

杜雲心想:“原來他腳不着地,難怪窗戶內外沒有痕跡。”

夏侯泓說道:“你們昨日已找到那賊人,又怎會疑心於我?”

皇甫魚大驚,說道:“夏侯公子是說那賊人是聖手書生?”

夏侯泓說:“什麼書生?我不知他名號。”

杜雲說道:“昨日雖搜了聖手書生的住處,卻沒搜文淑的屋子。”

皇甫魚恍然大悟:“贓物定是藏於文淑的住處。”已無心吃魚,催促兩人說:“我們快回去宅院,莫叫他跑了!”

三人顧不上吃魚,皇甫魚騎馬先行,杜雲、夏侯泓一路奔跑,趕回宅院。

騎馬直過木橋,來到門口,皇甫魚翻身下馬,問門房:“聖手書生可還在?”

門房說道:“聖手書生與文淑已離去半個時辰。”

皇甫魚跺腳道:“竟讓他逃了!”

門房看她生氣,連忙告罪:“恕小人失職,敢問魚兒,那聖手書生有何過錯?”

皇甫魚正要解釋,一個玄衣侍女從門內跑來,大聲對門房道:“莫讓聖手書生逃了。”

門房大驚,這侍女分明是夫人的近侍,卻也爲聖手書生而來。

待侍女近前,門房問道:“何事如此慌張?”

侍女一臉焦急,說道:“夫人的《千毒錄》失竊,怕是聖手書生所爲。”

門房苦着臉說:“那書生早走了,該如何是好?”

皇甫魚說:“宅內還有哪些江湖友人,盡皆叫來,備馬!”

門房集齊剩下的江湖人士,又備馬在門外,聽候皇甫魚的差遣。

杜雲、夏侯泓也趕了回來,看衆人簇擁着皇甫魚。

門房奉上一柄長劍,皇甫魚握在手中,“嗆”,拔出來,劍刃閃着銀光,卻不如“霜華”奪目。

長劍在手,皇甫魚豪氣頓生,對衆人說道:“誰能捉住聖手書生夫婦,重重有賞!”

一個懷中抱刀,目光陰狠的漢子問道:“若是失手將他們殺了又該如何?”

皇甫魚說:“殺了便殺了,定要奪回《千毒錄》!”

漢子點了點頭,嘴角一翹,露出白森森的犬牙。

杜雲心想:“這《千毒錄》不知與阿蘭的《百毒錄》有何差異?”他想起阿蘭的蠱毒不寒而慄,這種書流傳江湖恐怕禍患無窮。又看皇甫魚命令這些江湖人士,殺伐決斷,不亞於男兒,讓人不可思議。此前,在杜雲的眼中皇甫魚不過是被嬌慣的刁蠻少女,而今看來似乎有失偏頗。

皇甫魚叫衆人上馬,去追拿聖手書生。杜雲也是失主,於公於私都不能袖手旁觀,也騎上青驄馬。

夏侯泓雖然與皇甫家沒什麼交情,不過要盯住杜雲,自然不能落下,跨上一匹駿馬。

皇甫魚說聲:“啓程,駕!”

衆人一陣吆喝,隨之縱馬過橋,往莊外而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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