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嵐深深呼吸,而後突然劈開面前的木偶。果然,柒柒的劍驟然刺向思嵐面門,幸而思嵐早有準備,立時翻身讓過,回手將銀絲一抖。剎那間銀絲便交織在一處,天網也似,直向柒柒的劍纏去。而柒柒的劍也乖滑,沒有迎向銀絲卻在原地飛快地旋轉,生生將幾根銀絲彈得錚錚作響,覓得一絲空隙便連忙鑽出,一聲劍鳴,響徹雲霄。而思嵐的銀絲也並未追趕,反身鑽進地面,似乎在探索柒柒的蹤影,幾縷銀絲如蛇般在思嵐面前彎曲飛舞,好似在引誘劍一般。那劍扭了扭,也疑其中有詐,只繞在思嵐身周,輕點即回,不停地尋找破綻,卻沒有發現一線黑色從思嵐手中鑽出,無聲地融化在銀絲中。
片刻後,無數極細的黑色將天空生生割碎成血色碎塊,柒柒的身影在黑網下驟然現出,唿哨一聲召回自己的劍翻身落地,以劍遙指思嵐卻在地面留下一串鮮紅。濃烈的黑色從他手臂上透出,慢慢覆蓋了被隱藏的黑線劃破的傷口。
“你似乎以爲只有你擁有冀之門的力量,你根本不會也不想仔細看看現在的‘朋友’,對嗎?”思嵐扔掉頸間的玉,從他的指尖滲出極淺的黑色,他手中的銀絲瞬間隱匿在魔界的黑暗中。呆滯的腳步聲響起,數十個木偶慢慢將柒柒圍在正中。柒柒瞥了眼那些木偶,將手中劍一轉便向木偶衝去,每一步都帶起陣陣罡風,而後他高高躍起,旋風般將劍刺入一具木偶中,順勢踢倒它後回身踹向另一具木偶,另一手以劍彈開第三具木偶,翻身跳起,踢倒身前的木偶又撞倒另一片。但木偶畢竟太多,柒柒的動作漸漸慢下來,神色中也多了幾分焦急。
“這些木偶中有一人是我,難道你不想擊敗我了?”思嵐的聲音忽然響在柒柒耳畔,柒柒一愣之際,便被木偶一掌擊向心口,所幸柒柒並未完全失去警惕,躲過致命穴道。可也只能勉力支撐,又一次堪堪躲過死劫後,他跌坐在地,劍從天降,重重刺入身旁的地面,任憑木偶慢慢逼近自己。
“早如此,我們也許還可以多敘片刻過往。”思嵐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而柒柒笑了笑,忽然跳起身,以手擒住面前正要出手的木偶,仔細看去,所有木偶中它的動作是最快的。
“和我所瞭解的你一樣,你不會錯過親手殺我的機會……”柒柒以掌心的光芒散去思嵐的幻術,思嵐冷漠地笑了,沒有看到柒柒與嘴角的血一同落下的淚。
“殺你?你錯了,魚若可沒有把你留給我。”思嵐手臂上的黑線爬上柒柒的身體,將他狠狠摔在一旁。同時,空中一柄閃耀着奪目光芒的劍斜劈而下,深深嵌入地面。琉璃隨着劍一同飄然落地,略顯惱恨地盯着思嵐。
“同與魚若立約,竟阻擋吾?!”飛劍懸浮在琉璃身旁,殺氣直指思嵐。
“與魚若立約的只有你,我只是取我所需罷了。”思嵐揉着手臂,冷冷看着琉璃,“我們各自行事,我沒有興趣幫你,也沒有興趣讓軟弱的血灑在身上,更不想幫一個猶豫的劍靈出劍!”
“猶豫,怎麼會!”琉璃伸手拿起身旁的劍,轉身冷冷一揮,腳下的大地如同波浪一樣翻起向柒柒衝去。柒柒見勢連忙以手按地,飛身躲過琉璃的劍鋒,以劍擋住向自己飛來的泥沙,踏着濺起的土塊立足不穩地落在一旁,劍在大地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跡。
“今日只爲友人囑託。”琉璃將劍一轉,平地裡頓時飛花萬朵,似真似幻,看似飄逝,實則流連,飄花有情,流水易冷,乍看纏綿,其實一片殺氣騰騰,轟隆隆自玉蔥也似的手上使出,卻塵沙也不曾起,呼喝聲也嬌滴滴。可凝在眉眼間仍是一片冷,無情義,少過往,到底不是人間佳麗。
“好累……”柒柒苦笑,縱身躍起。哪管血濺沙場,哪管修羅地獄,我自要我一片天地。本是田間稚子,多輕夢,少心機,只願父母帶兒笑,不願梟雄輕仁義。嘆今日拔劍向友,雪刃在前,殺字在身,心兒在後,一柄劍刺天頓地,縱橫捭闔,不傷一毫而蕩盡一切,恨不能改天換地,還天下牧歌一曲。
“我作證,你倒是真的沒有猶豫。”正酣戰間,琉璃忽然覺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與此同時一道人影出現在琉璃身旁,舉着手仔細地看着手中的什麼。那身影若是衝銳在一定會立時認出——守蟬。
“住手!”刑浪剎那便出現在守蟬身旁,並指一劃無數星辰便從天空墜落,落在地上化爲無邊無際的碎銀,將他與守蟬圍在當中,“休想再耍花招!”
“當真長大了。”守蟬一笑,將手插入碎銀中,拾起一枝翠竹,一抖化成一柄通體碧色的劍,“來!”說罷,身形一晃便撲向刑浪,腳步詭異,實實虛虛。
“恐怕是見老了……”刑浪將手一劃,取劍便刺,一式化七,漫天皆爲劍影,碎銀互撞聲中鋪天蓋地籠向守蟬,幾回合後,居然將守蟬的劍一劈兩段,化爲無數銀點。
“你……”刑浪收劍,在旋轉的碎銀間疑惑地看着守蟬,“你的法力竟變得這樣弱。”
“連你都說自己已經老了啊……”守蟬長嘆一聲,搖搖頭,忽然狡黠地笑了,“你信麼?”原本迷惑不解的刑浪一驚,連忙看向柒柒,只見他安然無恙,但臉上卻滿是震驚。而琉璃也早已住手,劍也丟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半空中的思嵐。思嵐被如同尖刺的黑線鎖在半空,身旁一扇看去普通卻深不見底的門正緩緩張開,思嵐的神色時而驚恐時而呆滯,正在門的誘惑中拼命掙扎。
“我真是榮幸,能吸引你到連那劍靈身上被動了手腳也看不出。”守蟬張開手,一團粉末隨風散去,還有他和刑浪身旁的碎銀,“那個孩子叫思嵐吧,他以爲潛伏在擎天身旁多年的魚若會那麼疏忽,忘記去掉他的心就讓他來佔這天大的便宜?他忍了這麼久,即使犧牲心也不會再放棄機會。那劍靈就這樣上當了,凡人,其實很強大,只可惜他們成就的卻是冀之門……”刑浪沒有再聽他的話,他飛身向思嵐衝去,而柒柒也同時醒悟,以劍擊向冀之門,劍上凝聚了他全身的法力。冀之門忽然抖動起來,眼見柒柒的劍逼近,它居然發出刺耳的笑聲,彷彿終於迎來了盛宴。刑浪本能地感覺不妙,猶豫一瞬,他決然回身帶離了柒柒和琉璃,重重嘆了口氣。
但冀之門沒有再吞噬思嵐,它在風中越長越大,慢慢覆滿了所有人頭頂的天空,每個人都能聽見天空撕裂的聲音。許多巨石從其中落下,紛飛如雨,漸漸地,巨石竟變成了一座座詭異可怕的山峰,是刑浪異常熟悉的山峰——他見過,在魔界!
那些山峰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刺入人間的土地,碎裂了如詩如畫的景色,激起了大地深處的火焰,吞沒了清澈甘甜的泉水。刑浪腳下的土地開始傾斜,一塊塊被吸入冀之門中。人間和魔界同時顫抖起來,看不見的嗡鳴聲令所有人站立不穩,渾濁的血沙在人間的上空飛旋,刑浪只有不斷提醒自己纔不會陷入昏睡,似乎有一種力量在命令所有人睡去,合上眼,拋棄這個世界……刑浪最後聽見的,是戰場上終於開始響起的驚恐呼喊和迴盪在戰場上的雜亂腳步——天地都毀滅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