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入門中修習，我劍下豈容你餘生？只可惜天不與我，天不與我！”葉凡初恨恨地對着蘊銘低吼，灼熱的氣息卻猛然衝入喉中。葉凡初吃力地向四面看去，發現自己已是深陷火海。他眼中閃過一絲悲哀，同時又浮起一抹笑意。
“你說的沒錯，天不與你！正好你便趁此機會去與天公說理吧！葉凡初，你的名字我會記在心裡的。”蘊銘得意地說道，眼中透着冰冷的光芒。一張符咒從他手中落下，化爲熊熊烈火點燃了葉凡初所在之處，一聲痛呼飄蕩在崖下，蘊銘滿意而不屑地笑了。然而就在他的笑容尚未完全綻開之際，崖下烈火中那個黑色的人影居然對着他轉過了臉，猶如利劍的目光穿透了火焰。
“你不必記住我……你不會有好結果的，我能感覺到……很……快……”葉凡初斷續而平靜的聲音刺入蘊銘心中。火焰一閃，那個黑色的人影便被淹沒在其中，只留下蘊銘一人呆呆地站在崖上。
“……不會有好結果？哼哼，我纔不信！葉凡初，待我來日俯視衆生之時，你這隻孤魂野鬼一定要記住你曾說過的話！我會看完你絕望憤恨的表情！”呆立了許久後，蘊銘猛然清醒。惱羞成怒地向崖下大叫片刻後，蘊銘突然感到身上一陣寒冷，彷彿在被誰盯着一般。他立刻殺氣騰騰地環視四周，然而除了腳下的火焰，四面皆爲死寂，並無半點人蹤。恐懼毫無徵兆地涌上蘊銘心頭，他驚惶地向來路奔去，邊跑邊不停地前後查看，呼吸急促得猶如凡人。
蘊銘的身影剛剛消失，掌劍長老和妙法長老的身影便出現在半空。看見眼前的景象，兩人皆是一愣，掌劍長老震驚地睜大了雙眼，而妙法長老挽着黑髮的手指也在不覺中無力地鬆開。一道銀光飛快地刺入火焰，是掌劍長老的劍。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急切的目光中夾雜着驚慌。
“怎麼會這樣？我們好不容易纔讓掌門答應饒他性命……”妙法長老嘆了口氣，將目光轉開不忍再看，對着掌劍長老說道，“師兄，即使他永遠不能隨你學劍，你還是很愛惜他對不對？”掌劍長老聞言渾身一顫，他僵硬地看向妙法長老，點點頭又搖搖頭。而後他將手擡起，伸長手指指着前方。妙法長老疑惑地隨之望去，一看之下頓時大吃一驚。崖上有一件東西在火焰和月光的映照下閃着刺目的光芒，那是劍，門中弟子的劍！妙法長老身形一晃便來到崖頂。她拾起那柄劍細細打量，在看到劍上“蘊晴”二字時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手中的劍幾乎落在地上。
“小晴的劍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對了，她每日都會練劍，就是在這裡吧？可是……”妙法長老看了看崖下猶如妖魔的火焰，未說完的話哽在喉間，憂慮在她心中蔓延開來。
“方纔我們趕到時，我隱約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他穿着門中弟子的服飾，似乎是……蘊銘！”掌劍長老來到妙法長老身後，目光幽深，“現在又發現了蘊晴的劍，看來門中弟子也捲入這事情當中了。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弟子，但掌門和你最心愛的徒兒蘊銘和蘊晴怕是難逃干係！這兩個孩子怎麼會這樣莽撞……我們可是都避之不及啊。”掌劍長老長嘆一聲，苦澀的笑意浮現在略顯滄桑的雙眸中。
“可是師兄，我們都已經避不開了……對了，那孩子怎麼樣？”妙法長老輕輕搖頭，而後嘆口氣問道。
“我身上有些奇藥，已經令他服下，但這孩子恐怕……”掌劍長老不願再說，而後他的目光落在妙法長老手中的劍上，眼中是重重痛惜，“而且繼他之後，門中只怕有一場浩劫！”
“但是師兄，小晴是那麼明白事理的孩子，蘊銘也是掌門的得意弟子，還有也許被牽扯其中的其他弟子，他們都是自幼便入門中修習……難道掌門不會網開一面嗎？”妙法長老轉身期冀地看着掌劍長老，然而掌劍長老卻避開了她的目光，曾經仗劍而行的掌劍長老，如今只剩下心痛。
“是師妹太天真，師兄你不必介懷。”看着掌劍長老的神情，妙法長老眼神一黯，她默默收回看向別處，臉上擠出一絲慘然的笑容。聞言，掌劍長老心中一震，藏在寬袖中的雙拳慢慢握緊。猛然間，掌劍長老奪過妙法長老手中蘊晴的劍藏好，妙法長老一驚，轉頭時卻看到了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當年雲端飛劍斬妖的雙眼。
“師妹，你聽好。今天在這裡我們只看到燃燒的火焰和那個意外陷身其中的孩子。其他的，什麼也沒看到。不能再有人被牽連！這件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就算是我們也要徹底忘記。否則恐怕危險的不止是那些弟子！”掌劍長老看着妙法長老說道，堅定的目光猶如山頂的石。
“我明白了。我答應……師兄？！”妙法長老正要應聲時掌劍長老卻猛然向前撲倒，鮮血自他口中涌出。妙法長老驚駭地看着掌劍長老方纔所站之處，只見一個身影漸漸浮出，正是目光淡漠的執法長老。
“沒想到一向自詡光明磊落的執法長老也會偷襲！”掌劍長老想要撐起身體口中卻再次迸出鮮血，妙法長老見狀連忙扶住他，惱恨地看着執法長老。
“你劍法高明，我只能如此！掌劍長老，看來我們都錯估了你。時間並未改了你的脾性，你還是當年那個只憑一腔血氣便擅闖禁地的懵懂娃娃！”執法長老來到掌劍和妙法兩位長老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看來你們發現了什麼，隨我回去稟告掌門吧！”說完，執法長老便向望閬門方向走去。妙法長老看着他的背影銀牙緊咬，忽然她猛地伸出手對着執法長老指去。
“對了，掌劍長老的傷勢頗重，只有在門中可以醫治。若不顧那懵懂娃娃性命便隨你！”妙法長老術法尚未發出之前，執法長老便回過頭淡淡說道。
“師兄，你也知道吧？掌門有……”眼見執法長老的背影漸漸變小，妙法長老轉頭對掌劍長老說道，眼中透出恐懼。
“我知道……所以你……不、不要！”掌劍長老忽然看見妙法長老腕上以鮮血畫就的符，血色的光芒瞬間便滑過她全身。掌劍長老想要阻止已是不及，他臉上透出悲傷的神色，擡起無神的雙眼看向天空。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掌劍長老低聲喃喃，妙法長老卻嫣然一笑，“重傷之體無法承擔此術。所以，這件事只能由我來做。你會爲我保守這個秘密的，對嗎？”木已成舟，掌劍長老無言地看向妙法長老。妙法長老臉上帶着釋然而甜美的笑容，一如往昔立於山巔迎他斬妖歸來的模樣，只是那時他們還意氣風發，還沒有身陷此處……心中一陣酸楚，掌劍長老緩緩點頭。
“那我們回去吧……總算以我二人殘軀爲引救小晴一命。只是餘下的路她只能自己走下去了，但願她平安……”妙法長老吃力地扶起掌劍長老，微微向旁一瞥又很快移回目光。
“師父……掌劍長老……還有……”看着仍有陣陣青煙騰起的焦草，蘊晴軟軟跌坐在地。二位長老因爲自己而遭此劫難，葉凡初也是因爲自己……呵，葉凡初，自己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可是也許今後再也沒有機會用到。掌劍長老痛惜的神色浮現在蘊晴心中，她第一次明白原來這個世界只有一片空白，所有一切都是因他而生，隨他而逝。遠處的風捲來陣陣異響，將蘊晴滿頭青絲揚散在半空，彷彿是他在另一個世界的呼喊。蘊晴輕輕伸出手，閉上雙眼感受着風從手指間流過。
“爲何長嘯，難道還有未了的心願嗎？”合起雙眸的蘊晴眼前是濃濃的黑暗，不辨上下南北，只有風在身周流轉不息，繞過巖壁，擠過縫隙，發出陣陣尖嘯猶如寶劍破空。蘊晴彷彿又看到了蘊土和蘊石糾纏自己那日生生破了禁咒的劍。她知道那是葉凡初所爲，儘管那劍上刻着蘊熾的名字。蘊熾，略顯羞澀的師弟……蘊晴淺笑，想來他也不情願冒充葉凡初吧？蘊熾手足無措的神情浮現在蘊晴眼前。突然，蘊熾的幻影向慢慢向蘊晴轉過頭，伸出手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幾道傷痕緩緩撕裂了他俊俏的面龐。蘊熾臉上現出痛苦的神色，他滿面驚恐地撲倒在地，雙眼死死地盯着蘊晴，血色的長髮如同散開的花朵。蘊晴驚駭地看着蘊熾，剛剛伸出手卻發現他已經不見蹤影。地上，只餘一灘鮮血。
“蘊熾……”蘊晴猛然睜開眼，但見烈焰已熄，焦黑遍地，唯有山風依然穿梭不息。
“蘊熾尚在……這就是你想要對我說的嗎？”呼吸着愈加猛烈的山風，蘊晴輕輕站起向望閬門方向奔去，雙眼中閃着堅定的光芒，“你放心，葉凡初，我絕不會讓蘊熾死。師父……我知道你想要讓我丟掉一切活下去。但我怎能將眼中所見當做大夢一場，坐視同門無辜枉死？何況，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題外話－－－－－－
若得時光倒流，或許不會如此彷徨，或許，花散兩忘……也許是吧，不過我總預感我會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