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棄兒相信,飄香樓主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她在這二十五年所受的折磨,絕不會比李無憂少。
從飄香樓出來,李棄兒走得很慢,他在想辦法,他要除掉這個禍患武林之人。
可是,飄香三劍中,究竟誰是將來的武林敗類,李棄兒如何才能知道呢?
李棄兒直到與倚天寒對峙,他也還未想出辦法。
而這時,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想,從倚天寒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種可怕的力量。
這是一種他從未遇到過的而無法戰勝的力量。
在這種力量面前,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哀。
他對自己說:“今天,終於可以死在飄香劍下了。”
就在他看到蝴蝶的時候,他的心一亮,他忽然地想到了對策。
可是,就在剎那間,倚天寒的劍已經出手。
他只覺得胸口一涼,接着便聞到一縷飄香。
出劍飄香。飄香樓的劍果然比他的刀快!
李棄兒的手還來不及拔刀,他的人已經倒了下去。
天地一片沉寂。瑟瑟的秋風吹送着千古憂傷的夢想。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很漫長,又彷彿很短暫,很遙遠,又彷彿很近。
李棄兒聽着倚天寒與石吞的對話,他心道:原來石吞和胡云飛早已有了奪刀之心。
李棄兒希望自己死了,他不想再活在這個到處都充滿着殺戮、邪惡和忘恩負義的人羣中,他甚至不想殺死這些製造災難、貪心不足和厚顏無恥的人。
他從未有過像現在這麼累,這麼疲憊,疲憊得連眼睛也睜不開。
或者說,他連眼睛也不願睜開。
接着,李棄兒又聽到了哭聲,這是童飛飛在流淚。
接着,蝴蝶的手在他臉上摩娑……
蝴蝶在傷心地抽泣……
一個是深愛他的女人,一個是他深愛的女人。
兩個女人的淚水,把李棄兒枯死的心喚醒。
這時,只聽杜龍在狂笑,笑罷,杜龍道:“誰擁有刀譜,誰就可以天下無敵。”
石吞道:“你想做天下第一?”
杜龍道:“只有傻瓜纔不想做天下第一。”
石吞冷冷道:“可是你有沒有聽說過,貪心之人總是先死這句話?”
杜龍道:“這是誰說的?”
石吞道:“飄香樓主。”
杜龍道:“飄香樓主已經死了。”
石吞道:“你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嗎?”
杜龍道:“她是被你殺死的。”
石吞注望着杜龍,緩緩道:“你最好過去看看,她是如何死的。”
杜龍驚訝地望了望石吞,轉身,往飄香樓主的屍體走去。
還沒有走到屍體跟前,杜龍忽然又轉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頭道:“教主饒命,屬下該死!”
這一下,把在場的人都弄昏了:
杜龍居然無緣無故跪下大叫“教主饒命”,誰也不知道他所說的教主是什麼人。
石吞道:“杜龍,你已經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你還貪心不足,要做天下第一。”
杜龍大水缸一樣肥碩的身軀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擡,顫聲道:
“教主饒命,屬下有眼無珠。”
石吞冷笑道:“我已經封你爲天門教第一俠者,你爲何還貪心不足?”
杜龍伏首道:“教主不是吩咐屬下要拼力奪刀嗎……”
石吞喝道
:“住嘴,那是叫你在李棄兒取回彎刀的情況下拼力奪刀,現在,我已經擁刀在手,你還要從我手中奪刀嗎?”
杜龍連聲道:“屬下無知,教主饒命,教主饒命……”
石吞冷笑道:“不知者不怪罪,這次就饒了你,你起來吧。”
杜龍連磕了幾個響頭,說了聲:
“謝教主,天門教千秋萬代,天下無敵!”這才站了起來。
倚天寒驚得臉色都變了,絕望道:“你,你是天門教教主?”
石吞道:“我說過,今天來奪刀的,第一個便是天門教。”
倚天寒盯着石吞,道:“樓主叫我到江湖上去查明天門教的真相,我查了這麼多年一無所獲,原來你就是天門教教主。”
頓了頓,倚天寒嘆了口氣,又道:“你怎麼會想起來創立天門教的?”
石吞手撫彎刀,笑道:“二十五年前。”
倚天寒道:“是樓主打敗李無憂之後?”
石吞道:“是的,那一年,我目睹了樓主打敗天下無敵的李無憂,我就想,能夠做天下第一該多好啊,像樓主一樣,所向無敵,永不失敗!
“可是,我只是飄香樓的一名劍客,我的劍再快,也只是飄香樓的劍而已。”
停了一下,石吞接下去道:“於是,我就開始暗暗組織天門教,我要讓天門教成爲天下第一大教,有朝一日,我要成爲真正的天下第一。”
石吞說着狂笑道:“今天,我的願望終於實現了,飄香樓的劍,再加上快刀王的刀,我終於可以無敵於天下!”
石吞說着又是一陣狂笑。
倚天寒道:“胡云飛是不是天門教的人?”
石吞道:“不是。”
接着又道:“只是他是一個明白人昨天夜裡,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
倚天寒道:“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石吞道:“我們以爲你不是快刀王的對手,而樓主一定會叫你出戰。”
倚天寒道:“如果樓主叫你出戰呢?”
石吞笑道:“樓主的心意,難道我們還不清楚?她早就想把飄香樓主的位置傳給你,只是找不到理由。
“這一次,她是絕對不會放過讓你表現的機會的,只要你不死,你便是飄香樓主。可惜,你雖然沒死,但還是做不成飄香樓主。”
倚天寒道:“我並不想做飄香樓主。”
石吞冷冷道:“這是樓主自己造成的,飄香三劍客,我跟胡云飛有哪一點不如你,我們的年紀都比你大,進飄香樓的時間也比你長,她爲什麼要把樓主的位置讓給你。”
倚天寒慘然道:“這只是你們的猜測,事情還沒發生,你們怎麼知道?”
石吞道:“有些事情,並不需要發生了才知道的。”
倚天寒道:“能夠做一名飄香樓的劍客,我已經很滿足了。”
石吞冷笑道:“現在,你不但做不成飄香樓主,連飄香劍客也做不成了。”
倚天寒道:“我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做,只想做一個普通的人。”
石吞道:“不行!”
倚天寒望着石吞,滿臉的倦意,道:“那麼你說,我應該做什麼樣的人?”
石吞陰沉着,忽地又冷冷笑着,一字一頓道:“死人”
死人?死人是人嗎?在這個世界上,有哪一種人願意做死人?
倚天寒黯然道:“好的。”沉寂,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倚天寒居然願意做一個死人!
倚天寒知道,石吞要他做死人,他不得不做死人。
因爲,他的劍不比石吞的劍快,況且,石吞還是天門教教主。
所以,當石吞說要倚天寒做一個死人時,倚天寒毫不猶豫地答道:
“好,那我就做死人好了。”
石吞這時又狂笑起來,他把手中的彎刀高高舉了起來,大聲道:
“我有天下最快的劍,又有天下最快的刀,我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蕭瑟的秋天,石吞的叫聲在空中迴響。
石吞的叫聲未落,一個聲音幽幽道:
“既要最快的劍,又要最快的刀,是不是太貪心了?”
石吞一愕,驚道:“你是誰?”
話音落處,從地上站起一個人。
石吞道:“你……”驚得差點將手中的彎刀掉在地上。
“難道我不是彎刀的主人?”
慢慢站起來的,是快刀王李棄兒。
李棄兒依然滿臉疲憊,依然神情落寞,儘管他慢慢站了起來,但好像又會隨時倒下去似的。
李棄兒道:“我是快刀王,我是彎刀的傳人,把彎刀給我吧。”
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蝴蝶和童飛飛也驚呆了。
現在,除了李棄兒,沒有人能夠說話。
只聽李棄兒無力道:“飄香樓主說得沒錯,你們三個人當中,果然有人貪心不足。”
忽然,石吞長長嘆了口氣,道:“李棄兒,彎刀在我手上,你若亂來,我便毀了刀譜。”
李棄兒悽然道:“刀譜是禍患,你毀了便毀了,我要殺的,只是貪心不足的人。”
石吞變色道:“你就這麼自信,一定可以殺我?”
李棄兒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快刀王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
石吞冷冷道:“我也正想看看快刀王的刀究竟有多快。”
李棄兒好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慢慢道:
“等你看清楚的時候,你的頭已經在地上了。”
石吞臉色又變了變,忽然喝道:“還不動手!”
衆人又是一驚。
喝聲中,只見刀劍閃現。
刀,不是快刀王的彎刀。
劍,不是飄香樓的劍。
誰也沒有想到,這時候出手的,是錢公子。
錢公子的刀是藏在衣袖裡的,神出鬼沒的一刀,刺向蝴蝶!
刀光中,隨着數聲驚呼,錢公子的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血,也隨即噴灑而出!
血,不是蝴蝶的血。
而是童飛飛的血。
童飛飛的胸口,中了錢公子的一刀。
只聽石吞罵道:“童飛飛,你這個賤人……”
童飛飛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但她卻露出了微笑。
活着,流淚。死了,微笑。
李棄兒這時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他的眼睛不看任何人,只望着天空。
蝴蝶抱住童飛飛,含淚道:“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要這樣?死的應該是我,他已經答應過你,他要陪你到很多地方的……”
童飛飛快要斷氣了,她悽然地笑着,艱難道:“蝴蝶姐姐,我是真正的天門教教主夫人,我是石吞的妻子,我跟李棄兒在一起,爲的是殺他,可是……可是我……”
童飛飛斷斷續續道:“我……實在……下不了……手……”
童飛飛話還沒說完,頭一歪,竟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