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猛雄的笑容剛起,便凝固了,驚呆了。
他看到了真正的奇蹟,那把看起來連一頭羊都殺不死的短刀,現在,就算殺三隻老虎也絕對沒有問題。
猛雄第一次感覺到刀的可怕的速度和力量。
沒有閃避,沒有反擊。
猛雄呆立着,在等死,只有死。
刀鋒淒厲而至。突然,電光石閃。
生鏽的短刀遇上一柄厚重的菜刀。
這是一柄烏金打製的菜刀。
在這柄菜刀下,至少有十個武林高手被剖開胸膛。
猛雄頓喜,接着悲慼地喊了聲:“大哥!”
莽漢的烏金刀,被錢小青的生鏽的短刀劃開九道缺口。
莽漢倒在猛雄的懷裡。
猛雄又低低喊了聲:“大哥!”
莽漢始終沒有回答。
錢小青一刀得手,已經躍開。
猛雄放下莽漢站起來,陰陰道:“如果他的肋骨沒斷,你根本殺不了他。”
錢小青笑道:“他根本不知道,我這一刀根本不能殺你。”
頓了頓,錢小青又笑道:“畢竟是兄弟,他寧願自己送死,也不忍心看着你死。”
猛雄忍着悲痛,緩緩道:“現在我要看着你死。”
錢小青是在一堵牆後,道:“如果我逃跑,你會不會追?”
猛雄道:“會。”
錢小青陰着臉,道:“既然已到了你的城堡,我再怎麼逃,也逃不出去了。你爲何還要追?”
猛雄怒視着錢小青,道:“我本想讓你自己慢慢死去,現在卻要立刻看你死了。”
錢小青仰頭,望着一株碩大的老樹,它的枝幹在空中交織,糾纏,像一張網。
錢小青不禁迷惘起來:自己現在的處境,就像被困在網中的一顆死卒。
死卒!
這個字眼一出現在錢小青的心頭,不禁掠過一絲冷意。
錢小青道:“可惜我的命很長,要死也很慢的。”
隨着一聲呵叱,錢小青身如風動,直直的,射向空中。
錢小青始終不相信,她會是死卒。她要衝開這張網。
這時,秋風驀然而起。
錢小青眼光一瞥之下,大驚失色。
就在她頭頂的樹枝間,不知何時,已有人站在上面,手持長劍,正等着她飄過去。吃驚之餘,錢小青心念如電,斜斜的,竟然射向猛雄!
因爲樹上之人,便是黑夜中用石子打死毒蛇的那個假冒六弟的五哥,錢小青對他心有忌憚,不敢冒險。
又因她見猛雄年紀最小,又沒見過他究竟武功如何,只是心理猜測着猛雄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一招之間便分勝負。
錢小青心念轉得快,她的身體射得更快。
她的手中那把生鏽的普普通通的短刀,竟然在秋風中閃現陰寒的逼人之氣!
這是武器被髮揮得淋漓盡致時纔有的光芒。
連錢小青也爲自己能發出如此凌厲的一刀而暗暗驚喜!
猛雄似乎也驚呆了。錢小青變招之快,彷彿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眼看刀光閃射,躲無可躲。
錢小青身在空中,猛雄急促的心跳她都聽見了。
她在心裡說:“讓你去做陰間的城堡吧。”
就在刀鋒划向猛雄胸口的一瞬,錢小青心如冰凍,面如死灰。
意外只
在一瞬!
其實,這也該是意料之中的事,猛雄既然是城堡堡主,他一定有過人之處。
只聽猛雄在錢小青背後,陰陰道:“沒想到吧。”
後悔、絕望。
她後悔她臨時改變主意,如果她奮力衝突,或許,樹上的五哥避不開她這一刀,她就可以撕開這張“網”,她就不會成爲死卒。
死卒!
她現在就是死卒。
她連動一下手指都不可能。
她的八大要穴已經被全部點中,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她也只能服伏。
只聽猛雄又淡淡道:“你知道五哥不一定能接住你這一刀,爲何還要改變主意,前來送死呢?”
話語如針,直扎痛她的心。
絕望、後悔!
錢小青閉上眼睛。
她不再懷疑,她將死在這座廢墟般的舊城堡裡,死在猛雄的手裡。
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哀,就像她莫名其妙的由一個尋常的女子變成黃鶴山莊的小錢,莫名其妙地學到了無可匹敵的武功,又莫名其妙地充當天門教的使者,傳遞着莫名其妙的教主的指令。
現在,她又要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個無人知曉的爛石堆之中!
她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見到的那些農民,她心道:
如果能像他們那樣,辛苦而知足的勞動,該有多好。
像他們那樣,收割自己播種的果實,日出而去,日落而歸,從從容容過一輩子,該有多好,可是,這已是不可能了。
她已不是原來的錢小青,她有野心,她不僅要成爲天門教至高無上的人,還要成爲武林中至高無上的人!
儘管離這個目標還很遠,可她一直在努力,一直沒有放棄過。
這一切只能是幻想,現在,她只是一顆死卒。
一顆註定難逃一死的卒子。
猛雄緩緩道:“我知道你死不甘心,可是,你身爲天門教使者,有辱教主之命,只有一死。”
錢小青一片迷茫,她無話可說。
只聽猛雄又道:“教主培養的是一個出類拔萃的使者,而不是在培養新教主,你說,你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該不該死?”
錢小青絕望道:“該死。”
猛雄雖然稚氣未脫,可他的每一句話,無形當中有一分威嚴和令人膽顫的力量。
猛雄究竟用了什麼手法,在瞬間閃到錢小青的背後,又點了她的穴道?
他的身手之快,世所罕見。
猛雄說話的時候,其他四個兄弟一言不發。
這時,五哥已從樹上飄然而下,長劍直指錢小青的鼻尖,道:“早知你如此不甘心死,就該在船上讓大哥剖了你的肚皮。”
錢小青連眼也不睜,道:“現在剖也不遲。”
五哥的劍輕輕劃在錢小青的臉上,錢小青害怕得要驚呼出來。
只聽五哥道:“你的臉這麼老,不然便在你臉上留下好看的記號。”
感覺太陽在一點一點下墜,空氣越來越涼。
錢小青嘆了口氣,道:“做一隻鳥真好啊。”
錢小青剛說完,只聽一聲尖叫,那隻飛鳥被猛雄打了下來。
猛雄道:“這只是一隻死鳥而已。”
鳥,是死鳥。
人,是死人嗎?
錢小青這時還惦記着昨日所見的那些農民,她道:
“不知道他們
有沒有將缺口填平。”
猛雄道:“沒有,他們永遠不會有填平的機會了。”
猛雄頓了頓,接着道:“他們都死了,他們太不稱職了。”
錢小青忽然睜眼道:“他們都死了?”
猛雄點點頭。
錢小青悲傷道:“看來,想做一個普通的人也並非容易。”
猛雄道:“我下令殺他們,是因爲他們當中有人存有異心。”
錢小青又不語,她知道猛雄不會騙,她沒有必要騙,他說他們死了,那他們肯定都死了,他說他們有異心,那他們肯定想圖謀不軌。
她不知道,猛雄手下到底有多少勢力。
在天門教,比使者更有權力的只有教主,難道他……錢小青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寒顫!嚅嚅道:“你是……教……主……”
猛雄一陣大笑,然後忽地頓住,沉聲道:“我說過我還小,才二十歲,如果我到你這個年紀,說不定你可以叫我教主了。”
錢小青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悽然道:
“教主只知道我有野心,想不到你的野心更大。”
猛雄冷冷笑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做人就要做一個有大抱負的人。”
錢小青相信說:“有大抱負的人往往是先死的人。”可她並不說。
猛雄道:“你爲何不說話了?”
錢小青道:“我在想,你既然那麼想看着我死,現在又說這麼多廢話,是不是有些奇怪?”
猛雄道:“你知道貓在吃老鼠之前是怎樣的情形?”
錢小青道:“玩死了再吃。”
接着又道:“你是貓?”
猛雄道:“就算我是貓,你也不可能是老鼠。”
錢小青道:“那麼,你要我怎樣死?”
猛雄道:“你真的這麼急?”
錢小青道:“如果不立刻死,就不會死了。”
錢小青說着,灰暗的臉頓時綻開笑容。
猛雄道:“你在笑什麼?”
錢小青道:“有人來救我,我當然高興,高興當然要笑。”
接着又道:“若換了你,也一樣會笑的。”
可是現在,猛雄絕對笑不起來,他看到,從廢墟的那頭走過一個人來。
這個人也笑。
這個人有一個大肚子,遠遠看去,像一隻大水缸。
在斑駁暗淡的光影裡,這隻大水缸,好像漂在水面上。
地上的瓦礫,在他的腳下發出同樣的窸窣聲。
這麼大的肚子,在江湖上只兩個人有,一個是打水缸,一個是錢老闆。
大水缸死了,那麼只剩下錢老闆了。
這個人正是黃鶴山莊的錢老闆。
錢老闆遠遠的就喊道:“那是我老婆,別害她!”
猛雄只遲疑了一下,便朗聲道:“黃鶴山莊的主人不呆在黃鶴山莊,看來是不想做老闆了,杜龍,你好大的膽子!”
錢老闆被猛雄這一喝,果然呆住了。
只聽猛雄又道:“杜龍,你的肚子這麼大,那條通道是不是被你擠塌了!”
杜龍依然笑着,道:“那有什麼辦法?”
接着又道:“你們要殺我老婆,我只有一路趕過來了。”
杜龍的話音未落,猛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隆”聲,地上震得搖晃起來。
猛雄變色道:“杜龍,你死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