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關氏在雨楓居被張靜安堵了一次之後,表面上是沒什麼動靜的。
可家裡關於張靜安的流言還是多了一些。
關鍵性的因素是,雖然那天下了一場可怖的大雨,之後也雨水不斷。可畢竟京城周邊的堤壩都沒有事。
張靜安的身上,怎麼算,也還揹着五萬兩銀子的賭約呢。
五萬兩呢!
那是什麼樣的一個數字?
一般的下人真的是不能想象啊。
大家對討論這個問題充滿了好奇。
紛紛尋思嫁妝豐厚的二少奶奶輸了賭約,要賣掉哪幾個莊子,哪幾個鋪子才能還上這筆天大的賭債啊。
一個好的主婦,就應該關住底下的人不說那些不應該說的廢話,尤其是事關家裡的主子的閒話。
一般情況下,小關氏在這方面做得也還不錯。但是有的時候,她就會選擇性的失職一下。
這種伎倆,上一世張靜安見多了。
整不死你噁心你,就是小關氏一向的特長。
這回不過就是想拿那個賭約嚇唬嚇唬她,只可惜……
只可惜,張靜安是知道那個壩一定會塌的,小關氏嚇唬不到她,她壓根是無所謂。
相反的,等精神好了一點之後,她開始打點子的陪嫁。
要說起來,玉太妃給她陪嫁的那些莊子鋪子也都在京城周邊爲主,這回大風大冰雹的,多少也有損失。
就拿蝴蝶巷來說吧。
主要是胡權走了之後,蝴蝶巷那邊幾乎成了個空宅子,一時半會下人置備不齊,屋上的瓦片損了不少,園子裡的花草樹木也都得請人來清理,更要命的是這地方地勢偏低,雨水都灌到了花園的湖裡,滿溢出來,淹了半邊的花園子。
還有張靜安的那些莊子,一場大冰雹,都是遭了災的。有好幾個莊子的莊頭都找上門來,說莊子秋季要絕收,這安置佃戶的事情王大郎根本處置不來。
總歸以前胡權的事情也都交到了他手上,他還是個不到弱冠的年輕人,這就不免有點手忙腳亂的。
他拿這些事情來問張靜安,說起來張靜安上一世一直在和小關氏就袁家的那些家事爭爭吵吵。
可實際上她的精力都花在給小關氏找茬上了,你說她自己多能,那真的是沒有。
玉太妃年老多病,並沒有很好的教導張靜安管家。
張靜安的心思也並不在這上頭。
王大郎問她,大多數情況,她只讓他看着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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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恭回家,就不免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縱然是讓他們看着辦,你好歹也要問幾句,知道些具體情況,不然他們怎麼說就怎麼是,被人忽悠了要怎麼辦?”
張靜安想說,可不是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她又不懂,難道還要親自去看不成?可想到那日去程瑤家,看到程瑤和她嫂子忙裡忙外的,似乎真的是事無鉅細都問到,而且不僅問到。還都心裡有數。想必這纔是賢惠婦人該做的事情。
因此袁恭笑話她,她也接受。正好把事情都推在袁恭的身上。
可袁恭此刻真有些顧不上。
袁家自己的家事就是一團糟。
國公爺和袁兆一貫是不管家的。吳氏又不放心幾個小叔子,幾乎所有的莊子,非要袁恭看過她纔算放心。
袁恭一邊公事,一邊家事,每天半夜裡才能回來。
張靜安又有些不捨得他這麼奔波。
袁恭就覺得,張靜安這丫頭處事怎麼就這麼不靠譜?好在還有他是靠譜的,有心幫她把事情都交代了,就是怕張靜安不識好人心,不樂意他插手她陪嫁的事情。所以還特別吩咐明天王大郎把呂方一起叫過來,當着她的面再交代一次。
當然如何處置事情還是小事,最關鍵的是張靜安的態度問題,你說什麼叫你們看着辦吧,人家是僕你是主,底下人就算知道該怎麼辦,也得你最後拍板他們才幹的名正言順。不然久了,要麼底下人敷衍了事,要麼自行其是。不把你放在眼裡。袁恭覺得,他老婆真是什麼都得他操心,所謂管事先管人,管人先管己,張靜安這個任性,可要怎麼好?
袁恭將王大郎和呂方叫過來,聽他們把如今的問題說了,又將事情一件件給佈置了下去。
張靜安聽着,覺得這些事情似乎也不是那麼複雜麼。
被袁恭這麼一分析,她發現似乎現如今她身邊缺的就是個好的帳房先生,趙姑娘雖然好算盤,但是畢竟是女的,往外頭跑不方便。
袁恭就讓徐二胡去,徐二胡是袁老總管的外孫,原本徐家指望他也能讀書,可後來發現他實在不是那塊料,這就讓他在家做點小生意。他不是袁家的下人,而且也並不讓他管帳,只是讓他幫着跑腿,看一圈把帳收回來交給侍書就是了。
張靜安大爲佩服,覺得似乎這些事情被他這麼一說就很簡單,很妥當了。
可她心裡這麼認爲,嘴上卻不說。
只囑咐人不要拿那害人的芒果醬來給袁恭吃,反而熱熱地燉了一碗燕窩給他。
袁恭卻覺得很不爽,他一個大男人吃什麼燕窩?他可不喜歡那糯糯綿綿的口感,反倒是吃完飯,將一碟子椒鹽小酥餅給端到他書房裡去了。
張靜安發現,袁恭有一個習慣,就是喜歡吃零食,以前是端着不肯吃,後來隨便了,她屋裡的零食,經常一眨眼,就都進他肚子裡了。尤其還喜好甜口香口的,簡直跟個小孩也沒啥區別了。
現如今除了讀書寫字之外,她又多了一個嗜好。就是尋摸稀奇古怪的美食,琢磨出來,親手餵給袁恭吃。
倒吸引的袁江下學就帶着兩個弟弟往她這裡鑽。
不過不管怎麼說。
在袁恭的指導下,張靜安似乎窺見了與陪房相互往來的一點規律。她不僅安排好了讓呂方和王大郎各自巡視幾處產業的事情。還提前減免收取了這一年的佃租和房租不說,更開始和王文靜一起做起生意來。
實際上,是王文靜要做生意。張靜安和程瑤都愉快地參了一腳。
王文靜祖上開始就跑海船,到了她爹這一輩居然考中了舉人,還捐了個生員的位置,得到程閣老和文太師的擡舉,做到了市舶司提舉的位置上,可謂是既改換了門庭,且又延續了家業。
可偏偏唯一沒有改變的就是王家子嗣單薄,到了王文靜這一輩,就只剩下王文靜這一個閨女,和一個病歪歪的庶出的弟弟。
她父親不看好那個弟弟,且怕他長不大,這就要與王文靜招贅。
能來入贅的男人有幾個好的?不是沒本事,就是人品不好。更不要說王家富甲天下,覬覦的人那麼多,王文靜可不願意幹這麼勞心勞力一輩子的事情。
於是呼,她就逃婚來了京城。
她爹雖然寵愛她,可就這事並不肯鬆口,而且還卸了她管事的權利。
也就是說現如今王文靜雖然還是可以散漫手的花錢,卻只能花在吃喝玩樂上頭,家裡的事她是管不了了,錢也調不動了。
這可讓王文靜怎麼忍?
她就打算自己開創一番事業。
程瑤和張靜安沒有她那麼大的志氣,但是都對西洋南洋來的海貨非常感興趣。
稀奇古怪的小玩意誰不愛?
要是能販到京城來,還愁生意不好?
以王文靜多年的見識,西洋太遠,南洋這條線王家卻走的很穩妥,而且從南洋那邊一樣可以買到很多西洋玩意兒。只要有船,在廣東福建浙江能找到合適的茶葉絲綢或者瓷器商人供貨,一船輕飄飄的茶葉運過去,回來就能有半船的白銀!要是南洋那邊也有人脈,能再販了南洋的香料,珠寶,藥材回來,那收益又能翻上一翻。
海運風險大,可是利益也大。
基本上就看誰家的船隊本事大,人脈強。
而王家在這方面自認老二,沒人敢認老大。
王文靜她爹當官,家裡的事情,都是王文靜和王文靜她舅舅一起操持的,做這些,還真的不在話下。
如今她爹管住了她的錢,還不許以前的商人給她供貨,可她可以憑藉程瑤家在福建的人脈買到茶葉,還可以憑藉她舅舅的船隊出海,當然,還有張靜安願意出錢先包下兩艘船的貨款。
王文靜雖然覺得張靜安傻乎乎的,神經兮兮的,可是她這麼豪爽卻讓她喜歡。張靜安跟她相交不久,但是信她就是信她,這個讓她不免有點小小的感動。
出於朋友的情分,她還是提醒張靜安,這門生意可是要一次性投入兩萬兩銀子現銀的,張靜安可還和樑家打着賭呢,萬一輸了,可是要賠五萬兩的,她拿不拿的出來啊。
張靜安卻篤信自己的賭約絕對輸不了。畢竟從那天暴雨冰雹之後,雨斷斷續續的就沒有停過,據說城西積水都有尺許深了。事情發展既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樣,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她雖然花錢買了糧食,開了糧店,可她也把這一季的租子提前收了回來,雖然留了一多半給佃戶應付災害,可算上京城裡幾個鋪子的租金,還有以前的存款,就算不動外祖母給她的壓箱底,手裡三四萬兩銀子還是有的。而且收購茶葉要等到明年清明之後了,現如今王文靜要做得頭一筆生意,是她答應了慧能大師,要往京城販米糧。她很大方地不僅提供了兩萬兩給王文靜買米,還打算出一萬兩直接入股王文靜的瑾月行。
倒是程瑤私下裡教訓張靜安,你就是個顧頭不顧腚的。
張靜安就不滿,“不是你也覺得文瑾姐姐的生意肯定能做好的嗎?”還將嫁妝裡的壓箱銀子五千兩都偷偷投入進去了的。
程瑤就恨得不行,“我是可以投進去,我又沒跟人打賭輸了要賠五萬兩。”
張靜安就暗笑,“我纔不會輸呢。”
程瑤實在不知道說她什麼好,不過今年的天象絕對有異倒是真的,已經連續下了快一個月的雨了。當初朝廷差點把那個慧能和尚抓起來,還是青雲寺的方丈出面,才平息了此事。祈天監的那些說大旱之後可能有澇的人,之前都躲在家裡不敢出門,如今卻都成了紅人,鼻孔朝天,不可一世了起來。
可張靜安要跟人賭中秋之後一定會大澇也就罷了,她偏偏跟人去賭一定會潰堤,而且還一定潰的是老虎壩。這能說得準?
張靜安只笑嘻嘻地不說話,她活了兩世這種事情,就算是好朋友也不好說的吧。反正她不會輸就是了。
王文靜私下裡卻跟程瑤說,“我覺得安娘有點一根筋,我看她這兩萬兩銀子還是先不能動,萬一她要是......”
程瑤就很感動,覺得她沒看錯王文靜,都說商人重利輕義,可王文靜卻是很夠意思的。
不過張靜安跟她們不一樣,她是嫁了人的。安國公府如今在京裡的勳貴世家裡頭也算是混的不錯,不至於讓張靜安當真典當陪嫁,那袁家的臉面往哪裡擱?
不過張靜安這麼任性胡來,想必就算是有老國公護着她,她在袁家的日子也不大好過吧。
暗暗嘆了一口氣,也覺得很無奈。
揹着五萬兩銀子賭約的張靜安自己不在乎。
可她丈夫袁恭可是很在乎的,說起來相對於嫁妝豐厚的媳婦兒來說,袁家還沒分家,作爲二孫少爺的袁恭自然沒有多少身家。
但是袁恭跟他哥不一樣。袁兆要襲爵,家裡的東西都是他的,他也一門心思打理家裡的內外。
可袁恭是老二,他就得給自己攢點私房錢。
基本上,他所在的鑾儀衛就是個表面光鮮的清水衙門,不做到指揮使或者都指揮使,就別指望有像樣的孝敬。就算平日裡有點外官送的冰敬碳敬,還不夠他們日常應酬的。
就是爲了搞錢,所以袁恭纔會和鎮撫司的人熟了起來。他是不發詔獄的財的,但是別的門路,他也會跟着沾點光。尤其是憑藉着鑾儀衛的身份和人脈加上安國公府二少爺的身份,做些掮客的事情,倒是來錢也輕鬆。
但是他花錢也快,主要是朋友往來應酬,哥們相互補貼等等,還要不時孝敬一下上司,巴結一下同僚,總之他如今這個位置,其實是最花錢的。說起來他一年到頭倒是也有些收入,可是到了年底,爲了過年應酬總是少不了要跟元寶想想辦法。
因此,張靜安要是賭輸了,他將自己的家底清理了一遍,就算不過年應酬了,也就能拿出八千多兩銀子。
當然,張靜安自己肯定有錢,問題是她手裡能有多少錢。就憑張靜安這麼彪呼呼的樣子,說不定有多少錢也給她敗光了。
老虎壩可是幾百年沒崩過的,現如今雖然不時下雨,可都是下在永定河的下游,上游的雨可並不多。怎麼看,再過一個月,恐怕張靜安就要輸了。
他們對外嘴上說得好聽,說是崩不崩都是功德,樑家也不好就來逼債,可真到了那個時候,人家要不要是一回事,你嘴上的漂亮話已經說出去了,恐怕還得痛痛快快地將錢給拿出來面子上纔好看。
如果因爲張靜安的任性胡鬧,讓家裡出這麼多銀兩,他怎麼還有臉在家裡呆下去?
他都想好了,如今他是個五品,如果不能升任都指揮使,恐怕就要在這個位置上蹉跎下去了。韓毅這個老頭子雖然對他不錯,但是這老頭子一心只想着能在皇帝崩了之前功成身退,他還是趁早尋個外任,弄個資歷,再弄點錢。可是前提是他可不能灰頭土臉的出京去。
他覺得都快火燒眉毛了,可是張靜安還是一副壓根不知道你着什麼急的表情,你跟她正正經經地說打賭這事,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一口咬定,輸了算她自己的。
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他難道不知道張靜安的陪嫁肯定拿得出來五萬兩,但是那可是五萬兩現銀,難道你到輸了之後再賣莊子賣宅子?到時候顏面怎麼辦?被人壓價怎麼辦?
他嘴裡都要起泡了。偏偏張靜安不樂意跟他討論這個問題不說,還一天到晚在外頭野,又跟程瑤攪在了一塊。
他現在對程瑤是越來越不滿,早先還覺得她跟張靜安說得上話,張靜安跟她一起,能學得懂理大度。可現如今看起來,張靜安不僅還那麼任性,而且還膽子越來越大了。都不知道個怕字是什麼了。
他這邊生氣,那邊袁老太爺也憂心着。
五萬兩銀子啊,當年他家一年吃飯纔不過二十兩銀子,十幾口人呢。
玉太妃多精幹一個人啊,教孩子,怎麼就教得那麼二呢?
唉!他背地裡唉聲嘆氣多少回了,可顏面上卻不敢露,怕人家笑話他當年得罪了家裡所有人娶回來這麼個敗家媳婦後悔不後悔。
這邊心裡苦着,那邊還得想着怎麼將爛攤子給收拾起來。
他找老管家過來要算家裡的帳,不管怎麼挪動,先弄個三萬兩在賬上放着。雖然說是防患於未然,可他心裡知道,怕是就得扔出去了。
可這邊還沒心疼完呢,老太太就來攔着了。
在老太太看起來,這是張靜安惹出來的禍事,她自己得揹着。要是在老家,這麼鬧心敗家的媳婦,早就休出門了,也就是皇帝給賜的婚,這才養在家裡。而且五萬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了,都填給袁恭家的了,那老大沒意見,下頭幾個兒子孫子可有意見呢。
且張靜安是郡主,玉太妃還給了她那麼多的私房,就算手上沒有,但那麼多莊子鋪子什麼的,抵押出去總能弄到一筆錢。抵押給外人不好看,可以抵押給家裡。老四斷了腿,保定那邊是不好去了,還是留在京裡管管鋪子什麼的。
老爺子就大怒。
這事說的是那麼容易的嗎?做叔叔的管着侄媳婦的鋪子?侄媳婦還是自家的恩人的孫女兒?皇家的郡主?
老太爺和老太太當年情分是很深的,可是如今老太爺有的時候,真的恨不得撬開老太太的腦殼,看看裡頭是不是已經變成了豬腦子。
這得多蠢,才能琢磨這麼個主意出來?
老太太就委屈。
她這不也是爲了這個家好嗎?家裡這麼多兒孫,眼瞅着一個跟着一個大了,難道不是都要花錢的?家裡一年也就是那麼多進項,難道都填給不靠譜的孫媳婦?更何況,老太爺也不能太偏了,張靜安雖然是玉太妃的外孫女兒,有了錯也不能一大家子幫她扛着,她什麼事兒都沒有吧,那以後家裡其他人怎麼看?張靜安還要不要在家裡做媳婦了?
老爺子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錢家裡不能全出,張靜安和袁恭也得出一部分。但是讓張靜安用陪嫁跟家裡換錢還賭帳卻根本是個混賬主意。寧可往外頭賣宅子丟臉,也不能亂了家裡的規矩,讓別人指着脊樑骨罵。老四那是活該,管不住褲襠裡的傢伙兒,活該將來只能看媳婦和兒子的臉色。老太太是年紀越大,腦子越糊塗,兒子都三十多歲了,管能管到死?連自家的體面都不要了?
發了一頓脾氣,順便還讓老太太將在正院養傷的四老爺和四老爺那個妾給搬回四房去,都他媽的三十好幾的人了,盡幹噁心人的事兒。
那個寡婦納進來就是個妾,得閒家裡人吃飯的時候,也得詔告大家一聲,如今孩子都要生出來了,不能沒名分。總歸是想起來就冒火。
這邊袁家在爲日益臨近的賭約發愁着,偏這個時候,姜文還告訴了袁恭一個“壞”消息。
樑儀禮家不是戶部尚書嗎?這幾天不是下雨嗎?工部那幫孫子爲了巴結尚書大人,居然偷偷在修老虎壩。
袁恭當即一拍巴掌,真是瞌睡就送枕頭。
樑家這是慌了啊。
他既然這麼不要臉想作弊。
就別怪他袁二爺跟着朝他臉上招呼了。
袁恭當下就召集了一幫人到處散播樑家害怕老虎壩崩了要賠錢,偷偷在修老虎壩的消息。
一時之間,京城上下很快就傳遍了。
樑尚書氣得七竅生煙,也不知道是哪個蠢蛋爲了巴結他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眼看着賭約的日期馬上就要到了,老虎壩那邊風平浪靜的什麼事都沒有。樑家到時候大度地不與明珠郡主計較,那麼面子裡子都能有了。
如今傳出樑家心虛膽怯,還動用國家公器修老虎壩爲自家便宜的消息,他哪裡還有臉來做戶部的尚書?
那位巴結他的侍郎很委屈,明明都是偷偷做的,連民夫都沒敢在當地徵用,怎麼消息就傳出去了?
樑尚書覺得自己當初就不該提拔這個蠢貨。
你以爲安國公府就真是蠢的?人家也盯着老虎壩呢,更何況袁家二少爺就在錦衣衛任職,錦衣衛除了給皇上看門禁衛,人家還有個鎮撫司,有什麼事情能漫過鎮撫司的眼睛?那袁家二少爺可是出了名的好人緣!
這事辦成了之後,袁恭請姜文姜武兄弟好生吃了一頓。
席間喝得大醉,雖然這番又打了樑家的臉。大約樑家就算贏了也不好問袁家要錢了。可想到張靜安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就不由得他不去多喝兩杯,真是想起來就心煩。
老太爺卻是摸着鬍子哈哈大笑,這樑家還自詡清流世家,還不是個慫包蛋?才下幾天雨就怕了,自己做出這麼丟人現眼的事情來,活該自己的臉自己兜不住。
可過了兩天,老太爺笑不出來了,老管家偷偷來找了他,說了幾句話,驚得他差點沒暈過去。
而與此同時,大太太吳氏和國公爺袁泰也正坐在一起,面沉似水地對望着。
現如今袁家,說是掌握在他們夫妻手裡。可是老太爺還在,其實當家的還是老太爺。有老太爺在,老太太的地位就不可撼動,同時不可避免的就是,家裡對其餘三房的供應也得比着長房來。
如果只是養着這三家還好,可人家一會兒要做生意,一會兒要置辦傢俬,錢潑水似的往外花,家裡的日子就一天天拮据了起來。
尤其是袁泰身爲國公爺,袁家的當家人,在外頭的應酬交際那纔是花大錢的地方,可偏偏只要花錢,老太太就帶着她生的三個兒子給盯着。
吳氏挪用家裡的錢做了假賬,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她打的主意是,弄個假賬把家裡賬面上弄光,這樣大家都別花錢。挪出來的錢,她跟她嫂子一起,利用吳家在直隸的關係,做了通州碼頭的生意,每年那些額外的進項,才勉強支撐了大房的花用。
這些她一貫做得隱秘,連兒子媳婦都給瞞着,也就他們夫妻兩個知道。只是沒想到,老太爺說查賬,一下子要調那麼多現銀放賬上。這就讓吳氏實在有些捉襟見肘。
這事內帳外賬都要一起動才行,外頭是袁泰親自調撥的銀子,內院的帳是在吳氏手上一直攥着。可是那麼大一筆的現銀,要她怎麼才能將帳給做平了?
家裡的帳都是袁六太爺收進來的,總賬不時老太爺還要看看,他們能拖一天兩天,難道還能一直拖下去?通州那邊的銀錢要這麼快調回來,也壓根是不可能的。
要是樑家犯蠢的消息早幾天到就好了,老太爺也就不會歸帳了,可偏偏就晚了那麼幾天,六太爺那邊怕是已經查了一遍了,要是有問題,怕真的藏不住。
六太爺在袁家這麼多年,輩分比袁泰還高,除了老太爺,他其實根本誰的面子都不會給的。
果不其然。老太爺將袁泰和吳氏一起叫到了上房,剛關起房門,就是一柺杖打到了袁泰的肩上。吳氏嚇得腿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老太太關氏萎靡在長塌上,連眼皮子也沒朝這邊看一眼。
事情其實遠沒有老太爺想得那麼簡單。
長房嫌錢不夠花,二房三房四房同樣嫌錢不夠花,長房做了假賬,而老太太則直接偷偷動了老太爺的私房錢。
老太爺早年就養成了習慣,錢放老太太那裡存着,這麼多年,可老太太不僅拿了私房補貼了自己的兒子,還逼着小關氏偷偷挪借了不少公中的銀子。
天長日久了,不查則已,一查就連老太太也牽連了進來。這讓老太爺如何不生氣?
他覺得三萬兩銀子是小事,可轉眼卻發現,看着繁花似錦烈火着油的國公府,居然實際上就是個空架子。
這讓他如何不生氣?
一邊是爲自己吃了幾十年苦的老妻,一邊是頂立門戶的長子長媳,他覺得自己簡直都要氣炸了,這血一股股地往頭上涌,胸口煩悶欲嘔,人都有些迷糊了。
他雖然素有咳喘之症,可軍旅中打熬得好身子骨,從來沒有別的毛病,可這一回,任誰也看出,老太爺有點不好。
六太爺原本只在一邊垂頭站着的,可卻是第一個忍不住插話,要扶老太爺坐下。
可這一坐下,老太爺的手就抖了起來,人也有些坐不住,就這麼挨着六太爺要倒下。
這下子,一屋子的人才徹底慌了。
因爲老太爺要教訓國公爺和老太太。屋裡是沒有下人的。老太爺這麼一倒,老太太也跟着雙眼一翻就倒了,吳氏身體原本也不好,這個時候竟然跪在地上起都起不來,還是國公爺是個男人相對鎮定,一個箭步上去扶住老太爺,這就招呼趕緊出去叫人進來,並請大夫過來。
白老太醫是頂着大雨來的袁家,他這麼一來,家裡所有的人也都知道了,老太爺是病了,急火攻心差點厥了過去,老太爺可是家裡的主心骨。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家裡誰都好不了。
張靜安這天正在王文靜那裡玩,是水晶趕緊給她送的消息,讓人把她給叫回來了。她回來,衣服都沒換,就擦了一把臉。這就往正房來了。
來的時候,出了上衙門的男人們還沒那麼快回來,家裡大大小小地都等在正房外頭侯着白老太醫診病出來。五嬸蔣氏摟着兒子袁旭就瞟了張靜安一眼,忍不住開口,“恭哥兒媳婦,不是五嬸我說你,你說你啊......”不由自主地就翻了一個白眼。
張靜安心裡一抽,奇怪到,這並沒有到賭約的時間,這都多少日子過去了,老爺子前段時間剛剛訓自己的時候,還精神頭十足,底氣也好,怎麼就突然病倒了呢?
她還沒說話,她身邊跟着的崔嬤嬤就忍不住開口了,“五太太的意思是,老爺子病倒是我們郡主的錯兒了?五太太也是長輩,這麼沒有譜的話可不能亂說!”說着也還冷冷地瞥了五太太一眼。
說起來崔嬤嬤是宮裡出來的。雖然沒有品軼,但是張靜安給她的尊榮還是很高的,旁人早先也都怕她敬她,可後來袁恭和張靜安打架,把她趕到張靜安的陪嫁宅子上了一次之後,袁家人的口風就是有點變了。
蔣氏本來就是個捧高踩低的性子,平時她不大敢招惹張靜安,連對崔嬤嬤也不敢擺架子,可如今張靜安犯了這麼大的錯,她身邊的那個死婆子居然還敢擺譜心裡就怒了起來。
一甩帕子就翻了臉,“恭哥兒媳婦,你看看你身邊這個婆子,還說是宮裡出來的,宮裡出來的就不是伺候人的了?我看都要爬到你頭上了,她這麼說話,你都不管管?”
張靜安雖然也覺得崔嬤嬤的脾氣應該管管,可是這也是她管,輪不上蔣氏來管。她瞥了一眼蔣氏,“崔嬤嬤我自然會管,可五嬸也請管好你的嘴,爺爺病倒這麼大的罪過,我可不敢擔!”
蔣氏沒想到她臉皮這麼厚,不僅臉皮厚,嘴巴還毒,一點都不怕得罪人,家裡最近能有什麼事,還不就是她跟人打賭的事兒,不是她把老爺子給氣的,難道還是別人?大房她是不敢得罪的,老爺子發病的時候,只有大房夫妻兩個在,肯定是商量要賠樑家銀子的事情時候老太爺發火了。她想敞開來說,可卻被五老爺袁和拽了一把。
這可是在老爺子門口呢,誰都看到是你這個做嬸子的先起的頭,到時候鬧大了,這個侄媳婦是個又橫又二的,你橫不過她,只能跟着丟臉,還撈不着好處。
五太太不說話了,張靜安也就瞥了她一眼,徑自走到了屋裡,給屋裡的長輩們行了個禮就??地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三太太王氏和四太太柳氏也都帶着兒女在屋裡等着,家裡男人不在,她們心裡也都沒譜,只等着裡頭白老太醫的動靜。
偏偏裡頭白老太醫沒出來,外頭卻急衝衝地跑進來個小廝,大家定睛一看,卻是專門伺候國公爺的小樸。這小子一路疾跑進來,一張容長臉,又紅又白的,一雙眼睛還有幾分的慌亂,看見四老爺一個千都沒打完,就搶到了門口,小聲叫起了國公爺。
袁泰匆匆走出來,那小樸也不避人,就開口稟告,“老爺,都督府來人請您趕緊回去,官廳那邊來消息,永寧壩崩了!”
袁泰的臉瞬間白了,極快地就瞥了一眼坐在一邊沉?不語的張靜安,什麼也不說地就走了。
而屋裡的女人們面面相覷,有點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意思,蔣氏甚至還問了一句身邊的丫頭,“剛剛小樸說了什麼?那個壩崩了?不是老虎壩吧。”
丫頭還沒回話,五老爺就又打住了她,“什麼老虎壩,是永寧壩崩了,永寧壩都崩了,老虎壩還能保住?先想想家裡的幾個莊子吧。”
五太太就傻眼了,連帶着三太太和四太太也都驚呆了。
之前誰也不相信張靜安的話,可她回家沒多久,就下了大雨,而現在,居然還真的崩了壩。她們都是婦道人家,誰也不知道永寧壩是在哪裡,五老爺說永寧壩崩了,老虎壩也保不住,她們看張靜安的眼神也都變了。
崔嬤嬤就有些忍不住激動。她爲了張靜安跟人打的那個賭,都憂心多少天了,只要想起來就忍不住對着瑪瑙和水晶痛罵一頓,可現如今真是老天有眼,居然真的崩壩了,她家郡主命可真好,老天都看顧。
心裡這麼想着,臉上就不免有些帶了出來。
還是瑪瑙在背後扯了她一把,她才趕緊收斂了臉上的舒心和適意。
張靜安皺了皺眉,永寧壩是什麼地方?她只記得老虎壩是深夜裡崩的,然後壩下兩個村子的村民在夢裡,就連村子一起被沖走了,一千多人,幾乎全部葬身水底。這一世怎麼情況又不一樣了呢?
她這邊還在皺眉,那邊就又有小廝衝進來,“太太,不好了,城裡進水了,好大的水,都瞞過護城河,灌進城裡來了!”
說話間,老太太陪着白老太醫出來了。大約還是那些急怒攻心之類的話,也沒開湯藥,就留了個每日吃一顆清心丸,什麼也別管在家歇兩天的方子就走了。
媳婦們都進門去看老爺子,五老爺就將剛剛那個永寧壩崩了的消息告訴了老爺子。
老爺子就又怒了,“那你還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去看看順義那邊家裡的莊子?老大的人了,就不能懂點事兒?!”從涼炕上飛起一腳,虛虛地朝五老爺踢過去。五老爺這就紅脹着臉跑了。
老爺子再看,周圍圍着的都是一羣媳婦孫媳婦,還有幾個小孫子孫女都是一副懵懂膽怯的樣子,就不免嘆了一口氣,“都圍着我幹什麼?都回自己屋裡去!”
老太太過來扶他躺下,他連老太太也沒給好臉。
媳婦們哪個還敢留?小關氏其實一直躲在後頭沒敢露頭,可看吳氏那個臉色,比老爺子還難看一百倍,似乎站在那裡都要軟倒的樣子,只好走出來扶住吳氏往外頭走。經過張靜安,便是看見她最近幾個月非但沒點焦慮的樣子,看着不僅長高了,還長胖了,一頭烏鴉鴉的頭髮就梳了個靈蛇髻高高地盤在頭頂上,露出粉盈盈白嫩嫩的一截脖子來,脖子上戴着串南珠鏈子,那肌膚跟珍珠一般的柔潤光澤。
當初給家裡惹了那麼大禍,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現如今老虎壩真的崩了,她也沒啥反應,懶洋洋地跟在三太太的後頭,戳了戳袁舉的肩膀,“我那裡有西洋的糖果,要不要來吃?”
莫名地,關氏心裡就是一抽。也不知道有多麼不舒服,張靜安那裡有點什麼東西,經常會叫了袁舉和袁江去分享,也少不了袁惠和袁佳,可自己是她親嫂子,她也不會少了自己,但是從來不請自己去她院子,只會使喚個丫頭裝個盒子給送過來。
也不知道自己一家子究竟如何不如她郡主娘娘的眼,明擺着袁恭袁兆一母同胞一同落地的親兄弟,她從嫁過來就沒給自己一個好臉,擺明了根本看不上她這個長嫂。
袁舉本來就不大懂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聽二嫂說有好吃的東西,立馬就跟着張靜安走了。
袁旭也想去,但是五太太剛剛纔說過張靜安,怎麼好意思就讓袁旭跟着張靜安走,這就揪着袁旭回去讀書去了。袁江本來一向讀書不上心,處處都被袁旭給比下去,可自從被他爹給踹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現如今讀書練武跟個小瘋子似的,袁旭可跟他沒法子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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