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就嘆了一口氣,覺得果然是玉太妃養大的,那性子雖然左,可是還是有玉太妃的影子,當初先皇登基之後,就只追封了原配爲皇后,並沒有誰放在玉太妃前頭。可是玉太妃並沒有領過他這個情分,先帝登基,一口氣封了四妃九嬪,後宮一充斥,玉太妃就退居到後宮裡,閉門不出,彷彿當真成了一個傳說一樣。
大約玉太妃選袁家做張靜安的婆家,一方面是袁家老太爺是個講義氣的,另外一方面,就是袁家出了名的疼媳婦,幾乎從來沒有妾室庶子庶女引發的亂象。
可沒有想到,現如今弄成了這個樣子。
所以說家事國事各有各的煩擾,張靜安又想和袁恭和離,還要袁恭活得好好的,可真是爲難死他這個做舅舅的了。
他揮手打發走了張靜安。
把韓毅給叫了過來。
韓毅最近一直去西北帶兵,一心想頂掉何進被殺之後留下的空缺。
皇帝問韓毅,“你是不是想把袁恭也帶去?”
韓毅點頭,也勸皇帝,“袁恭倒是有幾分志向的,皇上殺他,也不過是出口氣,放他到西北,讓他與皇上出把力氣,反倒是便宜。”
皇帝又問,“以前他爲什麼不肯去?”
韓毅就目無表情地回答,“安國公親自找了臣四五次,都是不捨得兒子遠去。”
皇帝就嗤笑,不是他故意冷淡安國公府,實在是他從小就看不上袁泰,還有他那個長子袁兆,也學了他父親的做派,皇帝喜歡忠心的臣子,但是並不喜歡臣子沒有風骨。
現如今袁泰捨不得兒子,也由不得他了。
誰讓他家出了這麼噁心人的事兒呢?更何況,聽說那個姓方的丫頭還是他老婆的外甥女兒。
於是他拍板,“那你就把袁恭放出來。革掉他的爵位,帶他去西北看看,別心疼他,也別擡舉他,看他是個什麼材料。”
韓毅領命去了。
皇帝又把羅山叫了過來。
讓他去給吳明權傳旨,說他那個外甥女,皇上留在宮裡了。宮裡冷宮冷院多了去了,足夠關着這麼個不消停的小女子。
皇帝的性格向來是個慢性子,殺了方瑾一點意義都沒有,反倒解脫了吳家方家,皇帝纔不會這麼幹。他留着方瑾慢慢消遣,也算是給旁人一個警示。
想了想,覺得放着這麼個小賤人在宮裡也挺膩歪的,自從前年和親之後遼東安穩了。皇帝就意識到和親這個手段雖然顏面上不好看,但是用起來,有的時候還挺好用的。於是乎,最近又選了個貴女打算送到北狄月山去的。就讓方瑾作爲陪嫁的女使跟着去就好了。
北狄這地方,比遼東的韃靼人還蠻,那種地方,和親的貴女尚且不知道在呢麼過日子,方瑾這樣的女使,想必日子是不會好過的,不過朝廷的顏面,還有她家裡的顏面倒是周全了,也算是她將功折罪吧。
羅山跟了皇帝差不多三十年了,這事他自然是辦得妥妥的,轉頭,袁家吳家包括張靜安那裡,都得到了消息。
皇帝放過了袁恭,讓他前往西北軍前效力,不過爵位是沒了,媳婦也沒還給他,皇帝效仿當初玉太妃的態度,將張靜安所有的陪嫁都袁家搬了出來,就送到了蝴蝶巷的宅邸。這邊還派了宮裡的兩個嬤嬤親自侍奉張靜安生孩子。
皇帝是原話,袁恭到軍前效力,他不放心袁家的人照顧張靜安,特意打了吳氏的臉面。還讓人給吳氏送了一次藥,意思也很鮮明。你既然病着,就一直病着吧,好生養着就別再出門顯眼了。
早先。袁家就將管家的權力交給了小關氏,吳氏卻一直還捏着小關氏,想必以後她這麼做也沒什麼必要了,因爲她再想把管家的權力拿到手裡,基本是沒可能了。
不僅不能管家,大約以後也不好出門了。
皇帝讓她病,她就得一直病着,想好了噁心人都不能了。
同樣吳家大老爺吳明權也覺得渾身冷汗淋漓。
處置完了張靜安和袁恭的親事,皇帝果然還是不肯放過所有讓他不爽的人,頭一個就是他,他這回事連京官都做不了了,外放了貴州學政,平調,還主掌一省學政事物。但是貴州那是出了名的窮鄉僻壤,哪裡有什麼文風教化?大約他就是個去安撫地方,教化蠻夷的命了,這也是他仕途的盡頭了,之後二十年,吳家還能不能起來,就只能看兒子孫子了。
頭一次,他竟然是憎惡起故去的妹妹留下的這個孤女了。
方瑾在宮裡,就沒有一個人真的搭理過她。
她以爲張靜安會忍,可張靜安沒有忍。她落到皇帝的手裡,宮裡自然有讓她生不如死的方法。陰森的宮禁,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當得知還有機會離開,就算是和親,她也是樂意去的。
可北狄是什麼地方?
方瑾被送去和親,可連家都沒讓回。也沒給方家恩遇。
這哪裡是什麼榮耀,分明是責罰。
連帶着出了貴女和親的和郡王府的顏面也十分不好看,想必方瑾到了那和郡王府的安平郡主手裡,也是不會有什麼好日子了。
袁泰折騰了這麼多日子,就想着躲避皇帝的怒火。
可皇帝是被張靜安折騰的沒了脾氣,可不見得就看他順眼了。
他老婆不是病了嗎?袁家不是分家了嗎?兒子不是在鬧和離嗎?
他罵袁恭的那句話,皇帝也轉送給了他,“修身齊家,我看安國公府最近有點亂,安國公怕是操勞不過來,五軍都督府事務煩累,還是換個年富力強百無禁忌的吧。”
這回可不比上次老太爺錚諫被擼,這回是徹底被擼了,以安國公目前的年紀,大約也就是這輩子都別想了。
所以,事情了了之後,安國公也沒提讓袁恭回家的事。大約這個兒子,就當真當他出去死了。
只有袁老太爺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多少,袁恭的性命是保住了。
家裡的顏面雖然損了,但是目前這個情況,不能算是最好,總算是勉勉強強了。
唯一讓人揪心的是,袁恭在西北能混成什麼樣子。
袁老太爺是當真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他自然是知道這條路是如何的不好走。所以當初國公爺袁泰攪?了袁恭去西北的事,他也只當不知道。
可如今已成事實,他也沒辦法。風霜雨露皆是皇恩,皇上給袁恭的,就是個要命的機會。
不過,也有可能袁家的機會就在袁恭的身上。
目前的狀況,以他老頭子的眼光來看,將來袁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就算是劉易當了皇帝,袁兆能不能保住劉易身邊第一的親衛的位置還真不大好說。
就恐怕以後袁家想當個富貴閒人都不容易啊。
袁恭在去西北之前,很想見見張靜安。
可鬧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想見張靜安可謂是千難萬難了。
皇帝的意思,其實就是析產分居的格局。說到底,張靜安還是達成了她的目的,她在皇帝的庇護下,終於拋棄了他。
他掙了這麼久,也就僅僅保住了一個丈夫的名頭。
他也得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要想真的掙回張靜安,還得看今後了。
如果他真的還想見到張靜安。還想爭取還能得到丈夫的地位和待遇,大約只能看他是不是能在西北闖出一番事業來了。
如果他能功成名就的回來,大約他還能和張靜安有重逢的一天。
最壞的是,他死在了西北,張靜安抱着他的兒子嫁給別人。
要麼日久天長將他忘了,要麼就懷着怨恨,恨他一輩子。
想到這裡,就錐心刺骨得不得安寧。
所以他明知道不可能的,還是求皇帝讓他見張靜安一面。
皇帝很奇怪,覺得這小子得了便宜怎麼還賣乖呢?欠抽嗎?
可是袁恭來到皇帝跟前,看着有幾分的憔悴,卻依舊脊背挺直有那麼幾分的理直氣壯,“皇上天高地厚之恩,臣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報效。還請皇上再開恩。讓臣見臣妻一面,臣此去西北,並不是怕死,只怕臣去了西北迴不來,一輩子被她誤會。”
皇帝體弱一向是靠在被褥上聽臣子說話的,此番卻被他逗笑了,車軲轆話,繞了一圈怎麼又繞回來了呢?他冷笑道,“到了如今,你還說自己冤枉?”
袁恭磕頭,“臣不冤枉,臣做了錯事,傷了臣妻,臣在御前咆哮,失了臣體,都該問罪,皇上不問臣的罪,還給臣機會到西北報效,如此天高地厚之恩,臣銜草結環不能相報。只是臣妻誤會臣故意騙她,陷她於不義,臣敢當着皇上對天發誓,臣絕無此心。”
皇帝嘴角就抽了一抽,越發對這小子刮目相看了。
原本只以爲,他是個狠的,狠的捨得一身剮,也要保住顏面前程。現如今看起來,竟是個心狼的,這不僅要顏面前程,還不肯放過他那傻乎乎的外甥女兒呢。
於是只是嘲笑,“你覺得明珠能信你?”
袁恭就磕頭,“她信與不信,臣臨行都想將這句話說給她聽,臣自問心中有愧,可臣對她之心可昭日月,如有半分虛僞,臣此去西北,就亂箭穿心而死。”
羅山上前一步,怒斥道,“袁恭,你又想君前失儀嗎?”
皇帝擋開羅山,半坐起來笑道,“好,就依你說的,你且去,朕替你將這句話轉給明珠。你若好生生回來,那明珠跟你回去,你若回不來,那就算是你應了誓,也就算是天意了。”
雖然還是沒讓他見了張靜安,不過總歸是答應親自替他傳了話。
袁恭心裡惆悵,百感交集,可總歸是抱了一線的希望。
皇上說,只要他活着回來,那麼就讓張靜安跟他回家。
當然,皇上要的不僅僅是他留着一條性命。皇上要的是他風風光光的回來,他也必須風風光光的回來,一則這是他一向的理想與抱負,二則,大約這也是他重新得到張靜安的唯一機會了。
爲此,他不僅要拼命,還必須謹慎謹慎再謹慎,謙卑謙卑再謙卑,才能儘早儘快的得償所願,回來見到妻兒。
如今他算是孤家寡人,一身的輕鬆。
韓毅得了皇上的吩咐,不能擡舉袁恭,袁恭此去西北,就只能跟隨在韓毅身邊,從隨侍做起,逮到機會就要用心用命。
所以也不用準備什麼人情往來之類的羈絆。
就打算輕身上路了。
只沒想到,他從宮裡放出來,頭一個遇到的就是他父親的親隨,袁泰已經不想見這個兒子了。他們父子在上一回爭拗之後,幾乎是走到了決裂的邊緣,可不管袁泰如何怨恨這個兒子,現如今袁家的事情依舊得着落在袁恭的身上。
袁泰讓親隨傳話,讓袁恭把張靜安接回袁家去。
只要張靜安肯回袁家,皇帝對袁家的憤怒就會減少。
這是傻子都能想明白的道理,他就不明白袁恭怎麼就想不明白,就不肯去替家裡人想想。
袁恭只覺得心冷。
不說程瑤這件事情,就說張靜安被吳氏推下臺階這件事情,到了現在。家裡也沒誰給過張靜安一個交代。
就現在這個樣子,他憑什麼勸張靜安回家?
不說是張靜安,就是他自己,從詔獄裡出來,都沒想着回家,他就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喝個大醉,一醉方休。
他淡淡地看着那個長隨一臉的鬱促,漠然地迴應,“明珠郡主被留在宮裡了,我接不出來。”
然後就拖着傷腿,勉強挺起了脊背,一步一拖地離開了宮城。
姜文和姜武弄了輛車在外頭等着他,“嘿,袁二,撿了條命啊。”
袁恭靠在車廂裡,卻並沒有什麼歡欣,他覺得很可笑,也很可悲,堂堂皇皇的安國公府,洋洋灑灑一大家子人。
可他臨別之前,他竟然從家裡找不到一個人可以託付張靜安的。
臨別之前,袁恭安排元寶留下照看張靜安。
元寶哭着求他,“爺,奴才從七歲起,從來沒離開爺啊,爺您這去西北刀山劍雨的怎麼能不帶上奴才啊……這事本來都是奴才的錯,奴才恨不得替爺去死了.......”
元寶他爹對兒子一陣拳打腳踢。有這麼不會說話的嗎?
袁恭卻很堅決。
他的私產,他的人脈關係,都是元寶幫他撐着的,還有張靜安,沒有個貼心的人幫他看着,他實在是不放心。
他親自關照姜武,給元寶在蝴蝶巷邊上租了一個小院兒,就守着張靜安的門口伺候着。有什麼事,就讓他去尋端鈺,尋姜武,尋他那些朋友們幫忙關照着。
姜武只拿他沒有辦法。“你媳婦都把你坑成這樣了,你還伺候仙女兒似的伺候着她?我說袁二,你腦子沒毛病吧?”
袁家的幾個小兄弟也來給他送行。
三房的次子袁海,也有些替他二哥不值,“就算二哥您錯了,可二嫂也太能折騰了……”他哥袁山就在桌子下頭踹了他一腳。
只有四房的袁江現在已經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了,??地坐在一邊,“我們會照顧好二嫂的......,二哥你活着回來就好了。”
只有端鈺指責他們,“你們都少說兩句行不行?難道你們就看着袁恭牽腸掛肚的往西北去?”
於是衆人也都無語了,他們不是平頭百姓,他們要麼是朝廷重臣的子侄,要麼就是身居機要,他們當然都知道,西北這兩年自何進死了之後,就不太平,出大事是遲早的。
不然韓毅不可能扔掉錦衣衛都指揮使這樣的位置去抱這個熱炭團兒,皇上也不會放。
袁恭此去。可真是富貴險中求了。
張靜安算是得償所願,可卻並沒有覺得歡欣。
事情最後莫名其妙的成了這個樣子,沒人問她的意見,也沒人關心她的反應了。
大伴羅山問她,“郡主啊,您是想留在宮裡陪官家幾日,還是......”意思就是,您吶,別給皇帝添亂了,事情了了,就趕緊出宮回去吧。
可張靜安卻覺得糊塗,需要有人給她解釋解釋,她現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以至於皇帝真心覺得,這個外甥女兒白白長得這麼漂亮。之前也並不十分的蠢,怎麼嫁到袁家這幾年後變得這麼笨了呢?
無奈只得跟她解釋,“明珠啊,那你就說吧,你想怎麼樣?”
張靜安,“啊?”
皇帝不耐,恨不得拿手去敲她的腦殼子,“袁家對不起你,你又不肯要了袁家小二的命,你讓朕怎麼辦?朕好歹是皇帝吧?真讓你和離,朕的臉面很好看?”
看張靜安憔悴得好像一朵枯萎了的花,聽他說話,只慘白着一張臉,兩眼木蹬蹬的,彷彿都沒有聽懂的樣子。
這就在心裡又是惱火又是難過,覺得袁家也真是個狗屎一樣的地方,擡舉都擡舉不起來,朕一個如花似玉的郡主嫁過去,竟然搓摩得連自己的身份都不曉得了。
嘆氣地指使羅山,“羅山,你跟她解釋,這是個什麼意思?”
羅山就送了張靜安出去,小聲跟張靜安解釋,“靖江王的親事好生生被攪和了,您和袁家二爺又鬧和離,官家總要有個態度,你放心,袁家。吳家,都撈不到好,只是這事能放明面上不能說......”
張靜安完全不關心這個了,程瑤的親事被毀了,這些人也不過就是罷官貶職罷了,還能怎麼樣?
她只關心她自己現如今要怎麼樣......
羅山就嘆氣,覺得明珠郡主並不是個傻瓜,可攤上袁二爺這事,就變得傻了。
“郡主啊,官家這意思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這袁二爺在西北,能不能出息,能不能回來,其實也就是您一句話的意思唄.......”
張靜安愕然。
羅山就將話說的明白些。“你想他回來,他就能回來,您不想他回來,他自然就回不來了......”
張靜安一陣的心悸,突然人就打了個趔趄.......
突然就笑了笑,那笑一下子笑得羅山有些發瘮。
張靜安起身告辭走了。
這段時間她冷靜了很多,她一個郡主,賜婚下嫁袁家的郡主要是和離,袁家完蛋,皇帝的面子也不好過.......
她再倔強,也強不過皇帝去。
皇帝沒罰她已經算是好的了。
其實現如今也挺好的,袁恭不是想要離開京城麼?不是想要擺脫她和京城的一切嗎?現在他得償所願了。
她也同樣解脫了。
也許這樣,就一切都和上一世不同了吧。
袁恭可以待在西北不再回來,管他傷了殘了。也許反倒還能活得長久一點。
她果斷的從宮裡搬了出來,回了蝴蝶巷。
她將將孩子上了身,就這麼折騰,開始的時候真的沒覺得怎麼樣。可是自袁恭走了之後,就一日日不好了起來。
什麼都吃不下,勉強吃一點,就吐得天暈地轉的。
崔嬤嬤不說,就是宮裡來的兩個老嬤嬤都是伺候慣了懷孕的宮妃的,可是都拿她沒有什麼辦法。
她本來就瘦,好容易在袁家被養得稍微有了一點肉,這一番折騰,很快就形單骨支,瘦得不成個樣子。
程瑤還是跟着程老太太離開了京城。
離開的時候,只擔憂地將張靜安交給了王文靜。張靜安在孕中因爲她的離開又病了一場。她覺得對不起程瑤。如今事情已經這樣了,她們還要就這麼分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相見了。
王文靜只能勸她,“你何必呢,你還要不要肚子的寶寶了?要的話,就好生吃飯吃藥,等你生了寶寶,浙江又不是天邊的地方,從天津下海南下,從長江口逆流而上,也不過就是個把月的功夫,你想走運河也行,更安穩,咱們跑去看她不就是了。”
張靜安就?然不語。
王文靜如今的情緒也並不十分高。
除了也爲了程瑤的離去難過,她還有她自己的原因......她雖然和蔡凱分了手,可是這深入骨髓的情意又豈是說忘了就忘了的?
那天一個管事的莫名就傳來個消息,說是西北用兵勢不可免。
而蔡凱,居然去了西北。
蔡凱年前剛和王文靜分手,就娶了他家裡安排的一房妻室,如今妻子已經懷孕。這番一過年,他就繞道京城,就跟着袁恭一路去的西北。
王文靜再和他見面,不過是故人相見而已。
所以不如就不見。
可生離死別一般的難過,還是同樣環繞着她。
她一邊埋頭在京城的生意,一邊照顧着張靜安,只想將自己忙死了,好忘記遠去西北的蔡凱。有的時候看到張靜安,她都禁不住去想,自己和張靜安比起來,哪個會更可憐,更痛苦。
夜深人靜想一想,不過都是愛而不得,張靜安好歹還能有個孩子有個寄託。自己這輩子,大約就只能靠着心裡那點子記憶過了。
同樣西去的,還有跟着和郡王府郡主去和親的方瑾。皇帝和親的目的,就是安撫月山北狄不要與韃靼人爲伍,所以西北亂局將起,和親的腳步自然要加快。而且,方瑾的父親果然是個心狠的,皇帝將方瑾打發走,他只上了個謝恩的摺子,連派個人來探望方瑾都沒有。
誰也不知道方瑾是怎麼一個情況走的。
誰也都不想知道。
方家,吳家,袁家,沒一個人去關心這個事情。
不過誰都清楚,大約方瑾是再不可能回來噁心人了。
這年的春天過得很快,夏天的腳步隨即到來。
難得的自去年秋天那場大雨之後,京畿四周可算是風調雨順。
王文靜的瑾月行往京城運了一個冬天的米,終於打響了名頭,開始紅紅火火地做起了西洋貨的生意。
慧能大師在白雲寺登臺講經,吸引衆多信徒爭相向往膜拜。
張靜安捐了大筆的香火錢給白雲寺繼續籌辦善堂,賙濟那些貧困不得返鄉的饑民。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十日,宣府會有公文馳遞京畿,袁恭總有辦法,讓人夾帶家信回來。
偶爾是給老太爺,國公爺的,但是每次都有給張靜安的。
信裡無他,不外乎是他又去了哪裡,幹了什麼,西北風物人情一一細數,卻連張靜安的近況也不問。
依稀彷彿,去年冬天他們鬧得那場轟轟烈烈的和離不曾發生過一樣。
或者說,那些噁心人的往事隨着他離開京城去了西北,隨着他與張靜安的那句誓言,就隨風消逝了一般。
袁恭一句話也不曾提過,只剩下元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張靜安跟前苦求,“二奶奶,您倒是給二爺回封信啊,您要是還生氣,您殺了小的吧。都是小的的錯,方家大姑娘的信是小的糊塗,捎給二爺的,可二爺真的就只想着不要方家大姑娘去做妾而已,他真的就是這樣而已啊……”
張靜安不想聽元寶哭號,她和袁恭的糾結,不是這一世,或者那件事情就能分說清楚的。
她只是受不了了,她受不了自己一次次全身心地投了袁恭,再去知道其實現實總歸不會給她幸福的。
只有她不去想,不去愛袁恭了。似乎她才能活得平靜而無慾無求。
孕吐總歸是好了些,她每日裡不幹別的,就是躺在牀上養胎,然後唸經抄經。
除了偶爾王文靜來陪她,偶爾英國公府,或者交情並不很深的幾個朋友送些東西過來探望。
她過得彷彿就是個閉門修道的居士。
直到五月十六這一天。
四太太柳氏帶着袁佳以及三房的袁山過來探望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