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最後一道宮門遙遙在望,沈嘉蘿與龍清燁俱是一鬆,身上冷汗不知不覺間已經溼透中衣。二人順利的出了宮門,轉出侍衛的視線,立刻沿着街巷飛奔起來。
沈嘉蘿一邊跑一邊哭笑道:“翊哥哥,我們出來了!呵呵……嗚嗚嗚……”
龍清燁面上悲慼,卻又開心的壓抑着聲音:“蘿兒,咱們先去哪?”
“玉竹巷有白姐姐安排的馬車接應咱們,咱們先離開京兆再說!”沈嘉蘿嬌聲含笑,嗓音如同這夜間的清風,柔軟舒適。
離開京兆或許還可以先去見見父王母妃,龍清燁心上一樂,拉着沈嘉蘿向玉竹巷跑去。
硃紅樓宇,青瓦屋脊,青石街道悄無人聲,二人的腳步聲敲打在街上,遠遠迴盪。到了玉竹巷,果見一輛青棚馬車停在街角,車上一位上了年歲的車伕坐在車上面色焦急。
“東伯,快走!”沈嘉蘿上前輕聲開口,拉着龍清燁撩開車簾上了馬車,催促車伕快快離開。
“這是去哪?”一身月白朝服的龍翊,舒服倚在霏青錦緞的座椅上,沉着俊臉盯着上車的二人,冷冷問道。
沈嘉蘿與龍清燁逃出璟宮,到了玉竹巷尋到白綺琴準備的馬車,誰知卻遇到了悠閒等待的龍翊。這一驚非同小可,二人站在馬車門口,駭得沒了思緒,電光石火間轉身飛快向着來時街巷奔逃。
龍翊冷麪不語,倚着霏青錦緞的光滑座椅,眼睛也未眨一下。
玉竹巷不算寬闊,兩旁是買賣絲綢錦緞的商鋪,龍清燁拽着沈嘉蘿飛快的往玉竹巷北面一條小巷穿去,可惜只奔出兩步,便堪堪立在了街心難再行走。
暗夜無聲,銀月隱隱,遠遠的甚至能聽見高牆院中傳出的犬吠嬰啼,街巷靜寂,隔着一條街能聽見遲緩的腳步那是打更人拖長的嗓音:“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沈嘉蘿水眸瞪大,盯着面前人影,眼中全是絕望。
在這灑下淡淡清輝的青石街道上,前後左右密密麻麻站滿了一身甲冑,頭戴盔帽,腰懸朴刀的皇城侍衛。一身甲冑的梵襄,緩緩從小巷口走出來,腰上懸着的佩刀金光閃閃,他盯着與龍清燁十指相扣的沈嘉蘿,溫聲道:“娘娘,您這是要去哪?”
沈嘉蘿拉着龍清燁一步一步後退,心上忐忑不安,難道龍翊早料到她會去死牢救龍清燁,還是溫柔的白姐姐告密了?
龍清燁緊緊握住沈嘉蘿的手,手上冷汗如雨,微微顫抖。本以爲定能逃出生天,再不受牢獄之苦,卻不知穿越了皇城,還有這一羣如狼似虎的人等着自己。難道,這就是命運?
“抓住他們!”梵襄一聲令下,未等沈嘉蘿反應過來,已經上前數名鐵甲侍衛,幾個人虎背熊腰力大如牛,狠狠拉開沈嘉蘿與龍清燁,將他二人遠遠分開押解。梵襄滿意的瞧一眼被制服的二人,對着馬車恭敬抱拳道:“陛下,人已經抓到!”
龍翊不疾不徐的一步步下車來,立在青棚馬車前,打量沈嘉蘿一眼,沉聲道:“怎麼?合歡散的藥效過了?”
龍清燁面上一震,漲紅臉喝道:“龍翊!”
沈嘉蘿小臉一燙,飛快的低下頭,他當着龍清燁的面輕描淡寫的問出口,叫她如何面對良人?
龍翊側頭瞧一眼龍清燁,冷冷道:“叫他閉嘴!”
侍衛一掌劈在暴怒的龍清燁後頸,他立刻軟軟倒下,沒了聲音。
“清燁哥哥……嗚嗚嗚……清燁哥哥……”沈嘉蘿扭動身子掙扎哭喊,以爲龍清燁被劈死了。
“你放心,他只是暫時昏了過去。”龍翊見她淚流滿面,微微閉了閉眼,沉聲道。
沈嘉蘿抽抽搭搭,轉頭狠狠盯着他,哭道:“你到底要怎樣?”
“我只想知道,你爲何想到用合歡散迷暈我,再去死牢救人這樣愚蠢的伎倆?”冷冷地語聲,帶着淡淡的戲謔。
“我……”沈嘉蘿氣結,張着小嘴不知如何開口。合歡散,多麼低下的手段,沒曾想有一日竟然被她沈嘉蘿使用了,還是用在自己最痛恨的人身上!
靜寂的玉竹巷,一個逃犯暈了過去,一個被激的涕淚橫流,唯有一襲月白公子袍服的龍翊,俊朗如斯,雲淡風輕。
“帶上來!”龍翊冷聲命令,梵襄抱拳躬身,左手一揚,立刻便有兩個鐵甲侍衛押着一個水色宮裝的女子自黑暗中走入月下。那女子髮髻鬆散凌亂,衣衫破爛,面上有鮮明的指印,口中塞着慢慢的破布,嘴角殘留殷紅的血漬。
“翠兒!”沈嘉蘿一見那女子當先哭喚道。
“嗚嗚嗚……”環翠眼中淚如泉涌,口中含糊支吾,用力的掙着押解她的侍衛。梵襄走上前,扯掉她口中破布,環翠立刻哭喊道:“小姐,快跑!嗚嗚嗚……”
“翠兒……”沈嘉蘿掙着侍衛的大手,想要靠近環翠,可惜她身子嬌小,力氣有限,又如何掙得脫?龍翊一直沉靜的看着她,這會見她傷心,沉着臉輕聲道:“放開她!”
侍衛得令鬆開手,沈嘉蘿飛快上前抱住哭泣的環翠,哭道:“翠兒,他們是不是打你了……”
環翠離了侍衛的鐵爪,緊緊抱住沈嘉蘿,哭個不停,哽咽道:“是奴婢不好……奴婢……”說了兩句再難續說,哽住了聲音。
主僕二人上演悲情重逢,梵襄目中冷然,抱拳恭敬道:“陛下,本朝律法,擅闖死牢者,當斬!越獄者,當斬!串謀結黨者,當斬!這三人三罪齊犯,不知該如何處置?”
龍翊冷麪沉聲:“按律處置!”
“是!”梵襄抱拳一禮,退到一旁。
環翠驚駭擡頭,跪地呼道:“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跟我家小姐無關,串謀劫獄全是奴婢一人犯下的罪狀!求陛下放過我家小姐!”她一面呼喊一面急切的磕頭,額頭撞地發出砰砰的聲音,
迴盪在玉竹巷,莫名的可怖。
“不……一切都是我做的,全是我一人謀劃指使。是我給你下藥,是我砸暈獄卒,是我偷了龍佩帶了清燁哥哥逃出來的!要殺要剮,全算在我頭上!”沈嘉蘿眼見環翠額頭留下刺目的血痕,抱住環翠不讓她磕頭,轉頭對龍翊求道。
“好!就算在你頭上!”龍翊冷麪瞧着她保護奴婢的舉止,悵然冷聲道:“既然你不願做朕的皇后,朕也不打算勉強你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今夜,朕不想逼迫你,給你一次機會!”
整個玉竹巷悄然無聲,龍翊的聲音顯得格外突兀大聲,沈嘉蘿倉惶回頭望着他,開口道:“什麼機會?”
她眼中泛着希望的光芒,那是急切想要逃離他掌控的癡狂,龍翊目色一冷,盯着她,沉聲道:“朕,放你走!”
沈嘉蘿水眸一喜,小臉滿是不可置信,揚聲道:“真的?你不再追究我劫獄死罪?”
龍翊不悅的轉過身背對着她,沉聲道:“一諾千金!”
梵襄驚訝擡頭,望着馬車旁長身而立的俊朗君王,欲言又止。他費盡周折,步步爲營,事事先機,難道就是爲了放她走?
沈嘉蘿心頭狂喜,攙着受傷的環翠,驚喜道:“翠兒,你聽見沒?他不追究了!他放咱們走了!來,快起來!”環翠哭哭啼啼的起身,被她攙着往龍清燁的身旁行去。
“慢着!”龍翊冷冷開口,語意飄然。
“你不是說一諾千金麼?”沈嘉蘿怕他反悔,急切轉頭問道。
“朕絕不反悔!”龍翊轉身盯着她驚惶的小臉,溫聲道:“不過,朕只答應給你一次機會,並未包括他們!”
沈嘉蘿一驚,望着他平靜的面容,揚聲道:“那清燁哥哥與翠兒呢?”
“他們?”龍翊走前兩步,揹負雙手立在朦朧月色下溫聲道:“既然答應給你一次機會,他們自然是沒了機會!”
“你!”沈嘉蘿大喜大悲,仰着水眸,眼淚不住下落,驚駭問道:“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們?”
“就地處死!”龍翊聲音清淡平和悅耳,輕聲吐出四個字,讓人就要以爲他說的是往御花園飲茶一般。
“什麼……”沈嘉蘿身形一滯,攙着環翠定下腳步,望着被侍衛押解的龍清燁,腦中一片亂麻。
是了,她可以走。他答應放她離開!她終於可以脫離他的掌控,脫離他的魔掌!她自由了!從此天涯海角,天各一方,雲遊四海,無拘無束。可是,她爲什麼還如此優柔不敢決斷?
“怎麼?你還不走?”龍翊揚起下頜,目中一片冷色,朗聲道:“難道,你還想看他們砍過了頭,再走不成?”
沈嘉蘿聽着他平靜冷然的聲音,殺死自己的親哥哥竟如同拂落一張殘破的蛛網。她嘆一口氣,放開環翠,輕聲道:“若我答應做你的皇后,你願意放了清燁哥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