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蒼一直淡然的低頭看着震陽子擺弄着掌下的那個盒子,聽到玄涯這句纔不禁擡了頭,看向玄涯,眉頭有些微蹙,淡淡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他行事已經非常小心,若不是這次阿槿出事,也許連阿塔,也絕不會知道這件事情,能夠知道的,也僅有那麼幾個人而已。
他本以爲自己已經夠謹慎了,可是玄涯此話出口之後,擎蒼忽而有些不確定起來。
玄涯的存在若說起來,高於五界或者說,任何一個世,不單單只是天道落入這個人間界的一條神龍,他也許只是剛好選擇棲息於對五界來說最爲弱小又最不可控的人間界,他站在界外冷眼旁觀着全局,是以擎蒼心中也沒底究竟能不能夠瞞住玄涯。
容顏清雋的男子此時眼眸沉沉,看不透他眼中究竟包含了什麼樣的情緒,語氣也一時壓倒極低,哼笑了一聲,說是輕蔑,倒更像是苦笑。
“我若是說,我全然知曉呢?魔尊想要如何?”
擎蒼深深看了他一眼,玄涯亦擡頭與他對視,毫不避讓,對上擎蒼冰冷的視線,不曾又任何閃躲與退卻。
“便是知道,我也會繼續下去,天若阻攔,我便滅天。”
玄涯眉鋒一挑,“好大的口氣。”
兩人之間的氛圍,竟然一時之間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阿塔心中微驚,他從未想到這一層。
玄涯護衛的是天道,若是擎蒼想要強行連接兩個完全不同的不在一個世界的空間是逆天而行,便是站在了玄涯對立面,這兩人,竟然莫名成了對手。
若不是玄涯此時將話挑明白,阿塔永遠不會想到這層。
眉頭微蹙,看着兩人間迅速蔓延的火藥味阿塔心中有些着急,此時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畢竟他沒有什麼立場也沒有資格去說些什麼。
擎蒼微垂了眼眸,一雙眼睛裡依然如古井無波,深不可測,就那樣平靜的看着銳氣畢現玄涯,而後輕笑了一聲,淡淡道:“我究竟還不是誇大,你既然對我所做之事都已知曉,不是應當比誰都清楚嗎?”
玄涯抿緊了脣,灼灼瞪視着擎蒼,卻終究沒有能夠說出反駁的話來,凰渃在一旁瞧得有些難受,悄然靠近玄涯,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玄涯轉眸看了她一眼,眼神瞬間柔和下來,輕笑着向凰渃搖了搖頭,“別怕,我不會和他打起來的。”
而後又看向擎蒼,微微苦笑,“能讓天道退讓,也不知道該說尊主心性太過堅韌,還是身上戾氣太重。但是我還是奉勸魔尊一句,逆天而行,終究不是明智之舉。你所心繫的那個人自從走後再未回過魔界你還不明白嗎?她來到這個世界,便是一個不小心引發的錯誤,既然已經重歸各自的軌道,又何必……花上上萬年的時光,卻種一個不會結的果?”
擎蒼挑眉,嘴角的笑容便沒有消失過,想法也決然不會因爲玄涯這樣短短一句話而有任何改變,只微微點頭,淡淡答道:“多謝使者指引,只是擎蒼心意已決,若是天道當真不讓,我不介意與它一搏。”
冥冥中自有天意嗎?天意是什麼?
既然沈蕭已經來到了他身邊,他又怎麼可能這樣輕易的將人放走。若是沈蕭來到自己身邊是天道的錯誤,那麼憑什麼讓他和沈蕭來爲這個錯誤買單?
應當埋單的,自然是玄涯口中的天道!
擎蒼從不會爲別人的錯誤埋單,不管過去還是將來。
玄涯倒是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抿脣撇過頭去噤了聲,眼眸微斂,似是在給自己順氣,一雙桃花眼被長長的睫毛遮蓋,教人看不清他眼中此時的神情。
阿塔雖然聽得有些糊塗,但是他終究是知道了沈蕭如今依然存在的人,也知道兩個世界有可以相通的地方,便也自能猜到,玄涯口中擎蒼所行的違逆天道之事,多半與沈蕭有關。
因爲玄涯方纔的那一席話,心中有些隱隱的擔心。
若是當真……
斂眸看着復又垂下頭去遮了半邊面容的擎蒼,那人倒是格外平靜淡然,周身氣勢平和,並沒有被玄涯一席話所擾,似是一直堅定着他自己心中所想。
阿塔挑了挑眉,覺得自己方纔那一瞬間的擔憂完全是多餘,玄涯也不似當真將擎蒼當成仇敵,在擎蒼說出那番話之後坐在一側故自生着悶氣,也不知道是擎蒼挑戰天道令他生氣,還是擎蒼太過頑固不肯聽勸讓他生氣。
在方纔玄涯出口的瞬間便被擎蒼悄然用結界隔開了的震陽子正好在擎蒼的幫助下將木盒之上的重重封印解去,驚喜擡頭,結界已被擎蒼再次悄然化去,未曾察覺到半分異樣。
“解開了!”
震陽子雙手捧着那個木盒,心中卻在那一瞬間的驚喜之後忽而涌起濃濃的不安。
這個木盒打開之後,玄天宗,還會是玄天宗嗎……
上凌重重封印小心藏起的盒子,若是裡面裝的當真是與邪魔外道有關的東西,不知道玄天宗能不能夠度過這一關。
震陽子咬咬牙,深深閉了閉眼眸。
該來的,終究是要來的。
掌下微微用力揭開那個盒子,卻又有些不敢去看一般偏過了頭。
房中詭異的安靜許久,才聽到阿塔有些疑惑的聲音傳來:“這是什麼東西?不像是什麼需要好好保護的樣子?”
手中的盒子並沒有傳來多大的靈力,震陽子心中一鬆,想着此番定然是誤會了上凌,盒子裡根本沒有什麼邪祟的東西。
忙扭頭看去,目光在觸及木盒之中安靜躺着的那捲起來的冊子時卻猛然一縮,手中忽然失了力道,木盒頹然從他手中掉落。
還好阿塔眼疾手快,及時托住了盒子,沒有讓這木盒掉落在地摔成兩半。
另一隻手亦迅疾的接住了那從木盒中甩落的冊子,有些怪異的看了一眼一臉不敢置信的震陽子,將那冊子拿在眼前看了看。
冊子用羊皮封卷,封面除了一個暗嵌着“玄天”二字的八卦圖案之外並沒有任何文字,這個圖案在場的衆人都是識得的,畢竟在玄天宗的這段日子,他們走到何處都會見到這樣的圖案。
這是玄天宗的門派徽章,一門印信。
這樣說來的話,這東西,便是玄天宗自己的了?玄天宗自己的東西,上凌爲何要這樣小心翼翼,難不成是什麼玄天宗內的秘法不成?
他們沒有繳得上凌的什麼證據,卻將他們玄天宗的無上功法給竊過來了?
看着震陽子臉上的神色,阿塔心中有些什麼一閃而過,沒能抓住,他也懶得再去想,有現成的答案在,又何必那麼累。
阿塔將那冊子提到眼前,奇怪的上下打量兩眼,問着猶未能回過神來的震陽子道:“這個東西,究竟是做什麼用的?值得上凌這樣小心?”
震陽子嘴脣顫了顫,似是還沒能夠回過神來。
擎蒼眉峰微蹙,看了眼震陽子怪異的神色,擡手從阿塔手中將那個冊子拿過來看了看,思量了一番,還是揭開了一頁。
“戒與律”三個古纂的字躍入眼簾的時候擎蒼的眼神有瞬間的微跳,又復將那冊子重新合上,放在木盒之中。
“這是,戒律閣丟失的手札吧?”
擎蒼沉默了一瞬,還是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一直處於懵然狀態的震陽子這纔回過神來,眼中滿是痛色,艱難的轉過身子看着桌上重新被放進盒中的冊子,那用羊皮卷小心包好的冊子依然安靜的躺在其中,彷彿從沒有被人拿出來過一樣。
可是,便是沒有拿出來,也已經呈現在衆人眼前了。
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震陽子覺得胸口有些悶堵的難受。
“道長不是……早便料定了必然會是他們二人中的其一麼?”
看着震陽子那副樣子,擎蒼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說了一句之後,也再說不出別的話來了。
震陽子苦笑着長嘆,是了,他早便料定了必然是他們二人其中一個,可是不代表當這些真相如此裸的呈現在眼前,他能夠輕鬆的接受這樣的結果。
終究是這麼多年的同門情誼,他實在不想看見自己的師兄,誤入魔道。
更何況,上凌還是他最爲敬重的一位。
“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樣做?”震陽子有些痛苦的茫然發問,可是沒有人能夠回答他,他自己都不清楚上凌爲什麼要這樣。
震陽子眼神又觸到被安靜擱置在桌上的屬於戒律閣的那份手札,擺在那裡的不只是一份小小的冊子,更是上凌的罪證。
這份冊子,便是上凌作亂最好的證據,震陽子自己心中雖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可是卻如何也找不出一個能夠爲他推脫的理由。
有些痛心的閉上雙眸,震陽子擡手輕輕將木盒合上,木盒蓋上的輕響在此時沉默異常的屋中聽來分外驚心,宛如一聲醒木。
顫抖的脣,發出的聲音也帶着微顫:“上凌入魔,我輩自當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