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線?
高翼站在山坡頂端。驚愕的看着慕容軍的波浪式衝擊。
“戰線”這個詞與“戰略”、“戰術”這兩詞一樣,都是希臘軍事學家色諾芬發明的。抗日戰爭時期,中國軍隊曾飽受浪涌攻擊之苦。
將戰爭分爲戰略目的、戰術目的,戰爭的態勢以戰線劃分,這些軍事觀念應該在清末,在袁世凱進行小站練兵的時候才傳入中國,是他創造性地發明了“戰略”這個詞,才因此被稱爲中國“戰略之父”。
怎麼回事?
在這個時代,高翼雖然沒聽過別人講“戰略”這個詞,但他竟然能見到這種一條散兵線接着一條散兵線的浪涌式攻擊。
這真是浪涌攻擊嗎?中國在這時候便有了浪涌攻擊思想,可爲什麼到1500年後,當日寇在我們面前展示浪涌攻擊時,整個中華都傻眼了。
是什麼力量,讓中國的浪涌攻擊戰術絕滅了呢?
中國,還絕滅了多少優秀文化,優秀技術?
看着山坡前層層涌來的燕軍,高翼禁不住陣陣毛骨悚然。
慕容宜並不是慕容家族的傑出者,慕容宜尚且如此攻擊兇猛,那麼,號稱“無堅不破”的慕容霸的攻擊該是多麼令人難以阻擋?
不過,在四百碼距離放置拒馬,不愧是延續到機槍時代的普世標準。當燕軍士兵衝到拒馬前,不自覺地放緩了騎速準備跳躍障礙。隨着高翼大手一揮,早已不耐煩的五百弓兵手一鬆,瘋狂地彈弄着弓弦,陣陣死亡之樂響起,遲滯在拒馬前的騎兵隊伍遭受了鐵石的淋浴。
一波一波的衝擊浪潮在拒馬前擁擠起來。馬畢竟不是智慧動物,它們在奔跑中突然停下,頓時焦躁起來,有的相互撞成員一團,有的直接插上拒馬的鐵刺,成了戰地雕塑,死亡雕塑。
弓弦的顫動像是無數獨絃琴在歡歌,瓢潑的箭雨將拒馬前的騎兵紛紛射到,後續的士兵不得不踏着戰馬與同胞的屍體,向拒馬頂部攀登。他們用手中的長槍、戈矛瘋狂的砍擊着拒馬,試圖快速通過這死亡地帶。
高翼的這種打法顛覆了這個時代一切軍事常識。
他一上來就進行了遠程壓制、彈幕射擊,僅僅動用了弓箭兵,便在他陣地前設置了一個死亡地帶。而在當時,弓箭兵只能是步兵的輔助兵種。
絕望的燕軍用角弓進行徒勞的反擊,他們射出的箭即稀疏又遠達不到長弓兵的腳下,對於這種反擊,長弓兵們毫不在意,他們肆無忌憚地向燕軍宣泄着長箭,用這種碩長的兇器將他們穿在一起,向等待燒烤的雞翅。
燕軍這種可以騎射的兵種不能稱爲弓箭兵,應稱爲輕騎兵。但輕騎兵不是世界各國騎兵發展的主流,即使在當時的中國,重甲騎兵也是主流。只有到一千年後的成吉思汗時代,纔將輕騎兵的威力發揮到極致,實現了橫掃歐亞的輝煌戰績。
既不是主力兵種,在裝備上當然得不到照顧,相比高翼這支軍隊,山坡下拼死衝鋒的隊伍如同一支乞丐。“貧無立錐之地”以無法形容他們,他們窮的連錐子也沒有。在五胡的“融合”下,中國的冶鐵也基本已停頓,趙國連鐵刑具都沒有,而晉國罕見的容許私鑄錢流通。
在這種情況下,有錐子的人有福了,起碼他們還有個東西需要找地方插,然而,大多數人把擁有“錐子”都當作富有,燕軍也是如此。
他們反擊射來的箭躺在地上,矢尖發出黝黑閃亮的光。高翼的眼光狠毒,在本方如雨般的打擊下,他一眼看出那是黑耀石製成。
寶石呀!浪費,奢侈,敗家子。
燕軍都用上了寶石箭,他祖母的,這是個什麼時代?
一時之間,高翼不知道該罵這支軍隊窮困還是奢華。
窮得沒有一兩鐵,富得用寶石做箭頭。
遺憾的是,燕軍士兵大多是抓壯丁抓來的,國家不給他們提供軍械,軍餉全靠搶劫所獲。甚至按規定,漢軍士兵連糧草都要自備(史實)。
而弓箭在歷朝歷代都是一件昂貴的武器,做一張好弓需要良匠花兩三年左右的時間。沒有軍餉的士兵不捨得花一筆鉅款買這樣昂貴的武器的。所以大多數士兵所使用的弓類似於日本戰國時代所使用的竹丸弓。
竹丸弓也出自中國技術。這種弓射出來的箭,再加上黑耀石做成的箭頭,即使射到長弓兵身上,對於鎧甲防護能力極強的三山士兵來說,其危害度等同於零。
更重要的是,弓箭從來就是管制武器,普通士兵甚至沒資格摸它。所以,燕軍士兵在射擊上花的精力是遠遠不夠的。相對來說,三山士兵把配弓的資格當成購置寶馬車,把練箭當作開車兜風。這樣兩支軍隊撞在一起,其結果連腳後跟都知道。
整場戰鬥演化到這個程度,已經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殺。三山長弓兵瘋狂的拉動着弓弦,拋灑着一支接一支的長箭。九十釐米長的硬杆箭穿透了燕國騎兵的身體,深深地扎入馬腹,將沒有鎧甲的士兵串在馬上,一如準備燒烤的廚子。
屍骸如山,血流成河,踏着拒馬前一米多高的屍骸,燕國騎兵的衝擊速度大大的減緩了。偶爾有跳過拒馬的士兵,被高翼身邊的侍衛拿着顧阿山研製出的新型秘密武器——十字鋼弩,一一獵殺。
鋼弩是在彈簧鋼研製成功之後誕生的。有了高彈鋼,長弓便面臨淘汰境地。配合攪絃器、復進器,棘輪,十字弩上弦的速度接近了長弓的34%,而配合偏心輪設計,它的射程達到,甚至超過長弓。
而將十字弩上所有的偏心輪技術,用在弓上就會製作21世紀刺客的最愛——獵殺狙擊弓。它的誕生,徹底埋葬了長弓。
偏心輪技術可以讓一個幼童通過一組滑輪組,用原先八分之一的力氣拉開一張射程不亞於長弓的狙擊弓。這種狙擊弓一直沿用到21世紀,它能在無聲無息中射殺兩公里範圍內的目標,成了特種部隊和刺客的最愛。
優質的狙擊弓配合光電瞄準器,其射程甚至超越普通小口徑步槍(射程1.7公里—2.4公里),更妙的是它的無聲無息。
高翼掃視着戰場,看着初次現身於戰場的十字弩大戰神威,竟不住思緒連篇。
在這種十字鋼弩的射擊之下,越過拒馬的燕軍騎兵大都在半空之中被弩弓是射殺。偶爾有幸運者不過比那些早死者多活了數秒鐘,但他們死得更慘,往往剛一落地,還沒看清周圍的情勢,便感到渾身七八處劇痛,無數短小鋒利的弩箭,扎得他們像只豪豬,連高翼的模樣都沒看清,就魂消魄散。
山坡下,慕容燕軍的首領覺得天氣很冷,冷得令人發抖。他一邊哆嗦着,一邊看着一浪接一浪的慕容士兵趕着去赴死。
屠殺延續着,每波攻擊浪與下一浪之間區別僅僅在於死亡的先後,人間與地獄,差別只在幾秒。
六個千人隊啊,六個千人隊四十多層波浪襲擊,僅僅在那一呼吸之間覆滅。
當騎兵騰起的煙塵消散,那位統領滿目所見全是倒伏的屍體。馬屍、人屍,厚厚疊疊鋪滿了拒馬前的窄道。戰馬臨死的嘶鳴聲,士兵的哀號聲響徹原野。
燕軍統領也算是個“知識青年”,他面色蒼白,嘴脣哆嗦,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廢話:“書上不是說,臨敵不過三發,這,射了多少發?”
燕軍統領說的不完全,完整的說法是:青銅器時代的書上說,臨敵不過三發。可他忘了,現在已是鐵器時代。
“轟隆”,拒馬前的屍山崩塌,對面三山的陣營鼓號齊鳴。透過那崩塌的屍山縫隙,燕軍統領看到,三山士兵正擡着一根巨木撞開屍山,撞開拒馬,再向後眺望,一隊隊三山士兵左手持盾,右手持刀,正嚴陣以待。
“怎麼辦?”燕軍統領茫然地問。
此時,巍霸山城石堡居高臨下,已經看清了整個戰況。他們發出一陣陣歡呼,堡中一聲嘹亮的銅喇叭吹起,山坡上的高翼軍隊用銅號迴應。
兩方聲音婉轉,燕軍統領只覺得許多音調他聞所未聞,但他明白這兩方正在交換信息。
彷彿是在證明他的猜測,山坡上的高翼軍隊發一聲喊,撞開了更多的屍山口,與此同時,巍霸山城的堡門緩緩打開,前後兩方軍號嘹亮,透過那屍山一隊隊三山士兵邁着殺氣騰騰的步伐,踏着血泊與屍骸惡狠狠的向燕軍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