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高翼已逐漸把船隊的瑣碎事務交於黃朝宗處理。以前這是趙婉的職責,但她身爲女官,與水手們以及岸上的商戶打交道多有不便。自黃朝宗接手後,船隊的細務再也不用高翼操心,而黃朝宗也慢慢地建立自信,開始爲高翼出謀劃策起來。
“你不懂”,高翼耐心地解釋說:“技術這個東西絕對不是收藏品,藏着掖着,技術永遠不可能再進一步。這點小船你就以爲巨大了嗎?這是螺殼船,它不足千噸,甚至連驅逐艦都算不上,而我需要的是成百上千艘的巡洋艦、戰列艦?
怎麼才能達到我的目的?靠我們自己造船自己用,永遠也達不到這個目的,相反,我還有背上沉重的包袱,常年養活數千名造船匠。
馬努爾的要求正好爲我解決了一個難題:我們可以用賣船來養船。船賣得越多,我船塢裡熟練的工匠越多,造船技術的儲備人才越多。
你看吧,要不了多久,我會把三山變成全世界的造船中心,讓那些胡商不遠萬里來我這裡購船,讓所有的江河湖海都行駛着我們的船。
而我們,有了技術儲備後,會不斷地推出新的船種,甚至把造船業獨立出去,不僅不用養活那些工匠,反而通過他們來獲得大量稅收。這纔是良性發展的商業之路。
仿造,讓他們仿造去吧,告訴你,我不僅知道怎麼造船,而且知道爲什麼要這麼造,它的原理是什麼,計算方法是什麼。就這樣,我還花了兩年時間,浪費了無數優質木材,才摸索出正確的造船方法。什麼人有這樣的財力,花兩年時間摸索這項技術?即使有人這麼做了,他摸索出的也是仿製技術。仿製,永遠誕生不出科技。等他們仿製出來,我的新船型造下水了……”
船上響起了銅鐘聲,鐘聲尾音未落,廚師擔着挑子出現在艙口,高羚與幾名水手進艙,七手八腳地把桌案佈置妥當,未等廚師擺上飯菜,高雄、趙婉、趙玉等人出現在艙口,這些都是夠資格與高翼同桌就餐的人。船上地方狹小,不可能擺太多地餐席,所以只能是軍官一桌,水手一桌。
這時代人們講究“食不語寢不言”,認爲吃飯時應該默默無聲,專心進食。但高翼卻最不講究這些,他吃飯時愛講幾個笑話,偶爾還佈置一下工作,三山的人早已習慣了高翼的脾氣,黃朝宗趙玉自幼養成的習慣一時難改,總覺得這時候談笑不符合禮儀,故而顯得落落寡合。
“一個士兵告訴我”,高雄一邊操刀割着燻肉,一邊說着士兵們傳回來的當地風俗人情:“他在岸上用一枚針換了一隻鵝。後來,又有人告訴他,關於這鵝還有一個傳說,傳言王右軍書法天下第一,山陰曾有一道士欲得其書法,因知其愛鵝成癖,所以特地準備了一籠又肥又大的白鵝。
王羲之見鵝,欣然爲道士寫了半天的經文,高興地‘籠鵝而歸’。所以,他換的鵝應該養起來,等待見到王右軍,以鵝換字帖。
你們猜,那個士兵怎麼回答?”
船醫、水手長與大副二副湊趣地問:“怎麼回答。”
“他說:王右軍遠在天邊,鵝卻在眼前,爲天邊的字帖放棄到嘴的鵝肉,恐怕他沒這個耐性。”
衆人鬨堂大笑。
在流水線誕生前,每個鐵匠每天只能做三枚針。流水線誕生後,通過分工協作的方式,平均一個鐵匠每小時可生產三十枚針。
流水線的誕生是以捕鯨業的發展爲基礎的,一頭鯨重二十餘噸,一個小漁村百十來號人,要想在一個白天內把這頭鯨分割完畢,除了工具的配合外,就是分工協作,把這種分工協作移植到工業領域,這就是流水線。
三山地區初創的時候,捕鯨是他們重要的食物來源,每個三山居民隨身都帶有二十餘把各種各樣的刀具,就是爲了在緊急召集時,能夠快速參與,分割鯨肉。由此,三山居民在高翼的啓發下有了分工協作的概念。同時,每種刀具的不同用處,讓三山居民有了“合適的工具能成倍提升工作效率”的概念。隨之而來的是三山誕生了工具業的革命。
在這種流水作業下,三山生產的商品成本極爲低廉。故而常常能在岸上換取超出想象的物品。
遠航出海時水手們隨身攜帶的整套針具是各有各的用途的,有縫補船帆用的弧形挑針;有縫補吊牀用的粗大索針;有既可以當魚鉤又可以縫補皮衣的鉤針;而縫補絹衣的直形針是士兵們最用不着的。
待高翼分批放水手登岸期間,不少水手便將這些用不着的裝備與當地老百姓交換,由於東西在三山都很普通,所以這種行爲得到了高翼的默許——只要士兵們下次出航前,用自己的薪水購齊那些裝備,他就不打算苛責士兵。
“我們的船已經裝滿了貨物,高雄,艙底那羣海盜還老實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後,高翼繼續說:“我估摸着這幾天朝廷的詔使快到了,我們在岸上作出那麼大的動靜,陛下一定想親自召見我們,做出安撫。
晉軍既然開始北伐,慕容燕國一定會加緊攻勢,現在他一定顧不上打我們三山。等詔使到了之後,你帶着一半船先回三山一趟,打聽一下那裡的情況。
如果三山還算平靜,你卸下貨物後,持我的令符調二百名士兵過來,我打算朝貢過後,去江北看看。在此期間,我會拉着詔使在海上兜圈子,等你過來會合。”
高雄連忙答應:“好的,這幾天我把海圖看了又看,那段海程我們往返數次,我領船回去沒問題,只是不知大王打算讓我回程時帶什麼貨物?”
“帶足食物和水,中原戰亂,百姓一定想逃離戰火,我打算從青州狠狠帶一批人回去。你通知道麟,這幾天讓他把所有的船備好,等待我的命令。”
船艙里正聊着,忽然間門口伺候的高羚跑了進來,他邊吞嚥嘴中的食物,邊着急的想說着什麼,直道兩眼翻白,他才清空了嘴裡的食物,說:“碼頭上,來了一隊士兵,他們開始驅趕人羣,執行官詢問,是否需要全船警戒?”
高雄一拍桌子跳了起來,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嘯,但未等他開口,高翼打斷了他的話,她平靜自若的繼續吃着飯,說:“當然要全船警戒,這種事情不需要請示,不過,告訴士兵們不要慌,這是朝廷的詔使到了。”
說完,他衝趙婉點點頭。趙婉擦擦嘴,起身離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