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當然有這個能力。
別人不知。高翼卻知道:弘農楊震第五子楊奉後裔發展而來的楊氏家族,才使正版的楊家將。在後世,電視上“楊家將”正熱播時,有好事者說出了“楊家將”的真正來歷。
真正的楊家將,其始祖正是楊結,就是這位楊清的兒子。他曾擔任燕國慕容氏的中山相,楊結的兒子楊珍仕於北魏拓跋氏,任上谷太守。楊珍子楊真,歷任河內、清河太守。楊真子楊懿,任太平人守。楊懿子楊播、楊椿、楊穎、楊順、楊津,孫楊侃、楊昱、楊遁、楊逸、楊謐、楊愔等祖孫兒代,分別在胡人朝中擔任要職。
楊氏家族在楊結之後,通過反覆投靠胡人新政權,用300年的時間,在紛亂的北方,逐漸成了家族式的軍功集團,成爲胡人屠殺漢人的一把利器,胡人將他們的家族軍稱之爲“楊家將”,這是“楊家將”首次出現在史籍上。
到了隋唐時代,楊家將已成爲北方胡人政權的“12上柱國”之一。楊氏家族更建立了隋朝政權,而後,“12上柱國”的李氏家族建立了唐朝。而那時,楊家將的代表人物就是楊素。
楊結及其後人組成的軍功集團被稱作“楊家將”,有史籍可查。而宋代那個“楊家將”的稱呼,只存在於小說之中,屬於盜版一類的東東。
明白了楊清的身份,當然會理解高翼爲什麼確信楊清能帶着數萬百姓,走過這赤地千里的冀州平原。
能教導出楊結這樣的兒子,其後代甚至建立了一個朝代,對於這樣的小事,楊清怎不能勝任?
秋七月,大勝而歸的石閔返回鄴城。
石閔出征前,石遵爲了得到他的全力支持,曾許諾將勝利後立石閔爲太子,但石閔回軍後,另一件大事讓石遵徹底改變了主意。
此前,石遵殺掉幼帝石世自立爲帝之舉刺激了石趙鎮守關中的石苞的野心,石苞計劃偷襲鄴城。但關中豪傑認爲石苞智小謀大,必然失敗。爲謀自保,他們向晉投誠。於是晉梁州刺史司馬勳於九月兵進駱谷,在長安二百里外的懸鉤紮營,並遣部將劉煥攻長安,殺趙京兆太守,又攻克賀城。關中豪傑趁機起兵,石苞只得放棄偷襲鄴城的計劃,派兵抵禦司馬勳的進攻。
石遵得到消息,趁機派遣王朗率騎兵兩萬進駐關中。石苞以爲石遵不知道他的計劃,坦然進入“援兵”的營中,被王朗擒獲。
此後,司馬勳由於兵少,加上桓溫屯兵安陸,意存觀望,無兵接應的司馬勳只得撤退回梁州。如此一來,晉朝北伐的成果盡失。
石苞被送入鄴城後,石遵覺得天下已定,反抗者全被他鎮壓——實際上,關東羣豪仍在割據,青州大亂,幽州被佔,石趙的政令已出不了鄴城。但狂妄的石遵認爲,天下已定,是時候收拾功高震主的石閔了。
於是,他不再提立石閔爲太子的話題,反而借賞功之際,壓制石閔的部卒,扶持自己的支持者。石遵賞罰不公導致石閔的部從更加憤恨,於是,石趙國都內開始醞釀另一次政變。
與此同時,駐紮在淮河的褚裒終於才思枯竭,他決定不做詩了,要打仗。於是他帶部將王龕、李邁兵進彭城,準備接應那些響應他北伐的漢民。
六月底,代陂,褚裒主力大軍遭遇石遵的大司馬李農帶領的兩萬騎兵。
李農,這是當時在北方赫赫有名的漢將,他率領的也是一支漢軍,被稱爲“乞活軍”。
乞活軍的前身是流民團體,擱現在,可以將之稱爲“丐軍”,或者“農民義軍”。當年黃河大旱,河南河內的百姓流離失所,便聚集起來到冀州乞討,後來晉朝安置他們在青冀平原耕田。它的組織架構以及乞討方式,沿革成了後來的所謂“丐幫”。
東晉南遷後,乞活軍曾與胡人政權苦苦戰鬥,而石閔的父親就是乞活軍地兩一個領袖。但後來,乞活軍投奔了胡人,從此,這個“丐幫”的原形,正宗的“農民義軍”便成爲鎮壓漢民反抗最兇惡的軍隊。
“這是一場漢人屠殺漢人的戰鬥,與胡人沒有半點關係”,距代陂不遠處,高翼舉着望遠鏡觀察着兩軍相戰,嘴裡喃喃自語。
“無論任何理由,都不能成爲背叛民族的絕對理由”,高翼邊觀察邊咒罵:“乞活軍,無論那些史學家怎樣爲它的投敵開脫,也掩飾不了它刀上沾滿的同胞血肉,而且,這一切出自它自覺自願。瞧瞧,它屠殺起自己的同胞,是多麼的熱血沸騰,多麼頑強。”
如果說李農降胡有苦衷的話,那麼秦檜也是有苦衷的,汪精衛也是有苦衷的……如此上朔,歷代漢奸投降都是有苦衷的。
有了苦衷便可以如此熱烈地殺戮自己的同胞嘛?
陂,在這裡念“塘”,是“塘”字的古體字。《說文解字》裡曾解釋:“卂陂塘字,古皆作唐”。至唐代時,因避國號“唐”開始加土旁,此後“塘”字便專指池塘;“陂”字發音變爲“bei”,指大大小小一連串不平整的水窪地。
而詩經中有“彼澤之陂,有蒲菡萏”之句,那個“陂”字,當時還在念“塘”。因此晉代的代陂,正確的讀法應該念“代塘”。它在彭城之北,恰好是後世的微山湖最南段、現在的晉代微山大沼澤區域。
這是一場遭遇戰,所有的戰鬥都是圍繞着一連串水塘發生。因爲地勢限制,晉朝的大軍無法展開,而李農的乞活軍倚仗騎兵的快捷,穿插於各個水窪地之間,形成局部優勢,帶着旺盛的攻擊欲,摧毀着晉朝步兵那微弱的抵抗。而高翼一行則躲在水塘不遠處一片疏林中,觀察整個戰場的情形。
高翼自信都南下後,在茌平附近渡過黃河,遊覽了著名的鉅野澤,也就是後來的梁山水泊後,掉頭前往微山湖地區,準備看看古代微山湖風光。可惜到了那裡才發現,當時還沒有微山湖存在。
高翼站在厚實的泥土地上,仰望着不遠處的微山發了半天愣,這才隱約記得,好像是黃河奪淮入海後,才淹沒微山形成微山湖的。而黃河的下一次決口應該在唐代(此處高翼記憶有誤,微山湖就形成於明代萬曆年間的黃河決口)。
漢代對黃河治理之後,令黃河有個900餘年的平靜期,這在歷史上是獨一無二的。也正是因爲胡人南下,以種草代替漢民對黃河流域的過度開發,才讓黃河有了這樣的平靜期。這一實例讓國家後來推出“退耕還林”的政策,以養護黃河。
沒見到古代微山湖,高翼悵悵地嘆了口氣,唸叨了幾句“滄海桑田”之類的話,便繼續南下到了彭城附近,正撞上了這場決定北伐命運的大戰。
不遠處,晉軍校尉李邁剛剛戰死,晉軍大將王龕正在竭力集結軍隊,穩固防線。然而,正當此時,晉軍中軍的“褚”字大旗開始緩緩後移,它帶着強大的加速度,移動得越來越快,眨眼之間,“褚”字大旗消失在戰場上。
高翼看得目瞪口呆。
褚國丈竟然逃了?他不做詩了,也不揮斥方遒了,也不書生意氣了。
夕陽無限好,褚裒跑路了。
該用什麼詩詞格律來形容這位當世大名士?該用什麼詩詞格律來形容這場戰鬥?
“混蛋混蛋混蛋”,高翼一連串地咒罵:“五萬大軍僅陣亡了千餘人,主帥就要跑路,戰爭,能是一場詩歌唱酬嗎?”
歷史不會記住這個教訓,自褚裒之後,尚有無數的書生前赴後繼的指揮千軍萬馬,把戰爭當做詩歌大會來揮斥方遒。
歷史不會管高翼這個旁觀者,但李農會。高翼看的正滿腹鬱悶,宇文虎高聲提醒:“王,有隊騎兵正朝這裡奔來。侍衛,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