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們終究逃不過這宿命。”南宮小蝶踮起腳尖,將臉埋進他染血的衣襟,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混着硝煙與桂花糕香氣的氣息,“石郎,你總說自己是江湖混子,可你可知?你每次爲我揮刀時,眼中的熾熱比明玉功的寒芒更灼人。”
她擡起頭,睫毛上的淚珠墜落在他傷口,“那次你爲我擋下暴雨梨花針,昏迷三日三夜,我守在你牀邊,聽着你微弱的心跳,才明白什麼叫……生死相依。”
邀月宮主的冰棱懸在半空,卻遲遲未落下。
她看着這對生死相擁的戀人,恍惚間竟想起年少時,母親抱着走火入魔的父親痛哭的模樣。而此刻,南宮小蝶的軟劍已沒入石飛揚胸膛,鮮血順着劍刃蜿蜒,在兩人交疊的衣袂間開出妖冶的花。
“疼嗎?”南宮小蝶顫抖着撫上他蒼白的臉,“就像那次我中了合樂散,你運功爲我驅毒,生生將自己凍成冰雕……”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身體開始泛起熒光,“石郎,你說過我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如今,就讓我用這殘軀,爲你破開這陰陽困局。”
石飛揚突然仰天長嘯,《九霄劍典》的劍氣與明玉功的寒氣在周身炸開。他抱住南宮小蝶逐漸透明的身體,彷彿要將自己的靈魂也融入進去:“小爺不信命!”
他的聲音震得竹林簌簌作響,“我偏要逆天改命!你若消散,我便踏碎幽冥;你若成蠱,我便飲盡這毒!”南宮小蝶的淚水混着他的血,滴落在地上,竟開出一朵半紅半白的花。“石郎,你看……”
她虛弱地笑着,“我們的血,終是相融了。”她的指尖劃過他眉骨、鼻樑,最後停在脣上,“記得第一次接吻嗎?在桃花樹下,你緊張得磕到我的牙……”
“住口!”石飛揚瘋狂地吻住她,血腥味在齒間蔓延,卻比世間任何瓊漿都甘甜,“我不許你說這些!我要聽你罵我無賴,要聽你嘮叨我不愛惜身體,要聽你……”
他的聲音被嗚咽擊碎,懷中的人已化作萬千粉色光點,每一粒都映着他們相識相知的過往。
當最後一絲光芒沒入他丹田的陰陽魚圖,石飛揚跪在地上,顫抖着捧起那朵雙色花。
“小蝶……”他將臉埋進泥土,淚水混着血滴滲進大地,“這江湖,沒了你,便只剩……一片荒蕪。”
遠處,憐星宮主的玉笛聲哀婉如訴,而石飛揚眼中的瘋狂與悲愴,比九幽鬼火更令人膽寒。
竹林間的血腥味濃得化不開,石飛揚跪在滿地粉色熒光中,指節深深摳進南宮小蝶消散前最後觸碰的泥土。邀月宮主的冰綃長裙裹着霜氣,手中凝而未發的冰棱正對着他後心,卻在月光下漸漸失去鋒芒。
“爲什麼……”石飛揚的聲音像是從九幽深處擠出來的,染血的指尖突然攥住她裙裾,“你明明想殺我!爲什麼不趁現在動手?”
他仰起臉時,明玉功運轉下透明的肌膚裡,紅藍二氣仍在瘋狂衝撞,映得眼底血絲格外刺目。
邀月宮主的睫毛劇烈顫動,冰藍瞳孔裡倒映着眼前這張倔強的面孔。
恍惚間,幾年前的場景與此刻重疊——江楓倒下時,也是這樣用帶血的手拽住她的衣角,說“邀月,你我之間,當真容不下一個花月奴?”
“放手。”她的聲音冷得像北極冰川的裂縫,玉手卻始終未揮下致命一擊。
石飛揚突然笑起來,笑聲震落竹葉上凝結的冰霜:“原來移花宮的邀月宮主,也不過是個懦夫!你不敢殺我,是怕想起自己親手毀掉的……”
“住口!”冰棱擦着他耳畔釘入地面,濺起的碎石劃破他臉頰。邀月宮主踉蹌後退半步,廣袖下的手指深深掐進掌心,“你懂什麼是愛?不過是小兒女的癡纏!”
“我不懂?”石飛揚突然扯開染血的衣襟,心口處還留着南宮小蝶軟劍刺入的傷口,“她明知必死,卻甘願化作我的護盾;我明知運功會爆體,卻只想再抱她一刻。這不是愛,什麼是愛?”
他猛地抓起地上的玄霜刃,刀刃抵在自己咽喉,“你殺啊!殺了我,就能抹去當年請人殺死江楓的悔恨?”邀月宮主的冰綃長裙無風自動,整座竹林的溫度驟降十丈。可她望着石飛揚眼中燃燒的瘋狂,突然想起江楓死時,自己指尖殘留的那抹溫熱。
“愛?”她的聲音第一次出現裂痕,玉手緩緩放下,“江楓說他愛的是花月奴的溫柔,我便毀了整個月奴宮;他說要帶她浪跡天涯,我就用移花接玉震碎他的心脈。”
她的目光穿過石飛揚,落在虛無處,“他最後看我的眼神,竟和你此刻一模一樣。”
憐星宮主的玉笛聲不知何時停了,她躲在竹影裡,看着姐姐顫抖的背影。
二十年來,她從未見過邀月這般模樣——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移花宮之主,此刻竟像個迷路的孩子,冰綃長裙上凝結的不知是霜還是淚。
石飛揚突然收起玄霜刃,踉蹌着撲過去抓住邀月手腕。明玉功的漩渦吸力本能地發動,卻在觸及她的瞬間消散無形:“你說你不懂愛?那你爲何至今不碰其他男子?爲何移花宮的禁地擺滿江楓的遺物?”
他的聲音突然放輕,“宮主,你殺得了天下人,卻永遠殺不死自己心裡的……”
“夠了!”邀月宮主猛地抽回手,卻在轉身時帶出一聲壓抑的嗚咽。她望着掌心殘留的溫度,想起初見江楓,那時她不懂,爲何他偏要執着於溫暖那雙殺人的手。
“原來……我纔是最可笑的人。”她的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冰棱在指尖寸寸碎裂,“用一生去證明不愛,卻在看到別人生死相許時潰不成軍。”
當第一滴淚落在冰綃上,竟將那層萬年不化的霜氣灼出個小洞。
石飛揚看着她單薄的背影沒入竹林,突然想起南宮小蝶說過的話:“移花宮的人,看似冷硬如冰,實則比誰都渴望溫暖。”他彎腰拾起南宮小蝶遺落的珍珠髮簪,簪頭的桃花還凝着未乾的血跡,突然朝着邀月消失的方向大喊:“宮主!若當年你肯放下驕傲……”
迴應他的只有呼嘯的山風。憐星宮主抱着玉笛走到他身邊,月光下,她看見姐姐留在地上的腳印裡,結着薄薄一層帶着淚痕的冰。
“我姐姐她……”憐星哽咽着說不下去,“其實她每日寅時,都會對着江楓的畫像練劍,說要把當年沒使出的溫柔,都化在劍招裡。”
石飛揚握緊髮簪,任由指甲在掌心掐出血痕。
遠處,移花宮的燈火在雲霧中明明滅滅,像極了邀月宮主眼中熄滅又復燃的光芒。
石飛揚突然明白,這世間最鋒利的不是玄霜刃,不是明玉功,而是求而不得的執念——就像他放不下南宮小蝶,而邀月,終究也放不下那個死在她心魔裡的少年江楓。
在憐星的攙扶下,石飛揚艱難地迴歸藥王谷。
不哭!石飛揚不哭!
他木訥地反思:蘇蒕對邀月的仇恨源於明玉功的實驗,可邀月爲何要進行如此殘忍的人體實驗?在移花宮深處,肯定還藏着更多被冰封的“實驗品”,他們的面容與江湖中失蹤的高手極爲相似。
石飛揚決定復返移花宮,探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