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帶男人回家
這藥難道是從番邦來的?
桑落旋即就想到了點珍閣,以及莫星河那張看起來人畜無害,天人降世的臉。
她暗暗搖頭。
正想着,突然內堂傳來吳焱的喊聲:“岑姑娘!岑姑娘!你怎麼了?”
桑落立刻衝進屋內,岑陌閉着眼,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吳焱搖了她好幾下,最後又將她抱起來。岑陌始終如斷線的木偶一般,毫無反應。
“桑大夫!岑姑娘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這樣了?”吳焱紅着眼,抱着岑陌使勁搖着。
“你再搖她,她就沒命了。”桑落淡淡地看着他,“出去等着。”
“岑姑娘這個樣子了,我怎能安心站在外面?”吳焱甩開上前來拉拽他的李小川,“桑大夫,我就在旁邊,不打擾你們。”
兩眼真摯,情真意切。
桑落突然有些不懂男人了。
岑陌不信他,一定是有緣由的。可他的焦急看起來也不是假的。
夏景程把脈之後,緊鎖着眉頭:“脈象倒是穩定。”
怎麼會突然昏迷?
桑落看向旁邊吳焱喂岑陌的水,給李小川使了個眼色。李小川嗅了嗅,搖頭。
“莫非是藥物所致?”夏景程開始懊惱自己昨日太過沖動。
桑落心中微怔。
若真是藥物所致.
她擡起頭來看向夏景程:“夏大夫,去尋幾隻母兔,同樣的方式給它們試藥。”
夏景程不敢耽擱,立刻出去抓了兔子去試藥。
吳焱有些急了:“桑大夫,岑姑娘怎麼辦?莫非就這樣乾等着嗎?萬一兔子不醒呢?豈不是岑姑娘也醒不過來了?”
桑落直直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岑姑娘已經昏迷,好在脈象穩定,倒也不必太過擔心。現在給兔子用兩種藥,估摸着半夜就該醒了,等到明日卯時,如果兔子也昏迷了,就說明是藥物所致,我們也好想辦法治。”
“怎麼治?”
“我說要想辦法,自然是目前還沒想到辦法”桑落說道,“前日用這藥時,就跟岑陌說過了,只能賭一把。”
“什麼?!”吳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小川拍拍他的肩膀:“你也別急,說不定不是藥物所致呢。”
天黑前,夏景程提着醒來的兔子,單獨鎖進竹籠裡。他拍拍手上的土:“桑大夫,這都是第二次醒來了,跟岑姑娘的狀況一樣。”
桑落抿抿脣:“你晚上就別回去了,守在這裡的時候警醒一些,免得兔子睡着,你還不知道。有什麼事,就立刻來叫我。”
時近午夜,月光透過藥廬的雕花窗,在屋內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陰影,院子裡很涼,夏景程鋪了一張木板在廊下,坐久了也發冷,又進屋去抱了一牀毯子來裹着。
屋內,桑落正坐在燈下整理各式各樣的毒藥。
中秋在即,自己斷了三夫人的襲爵念想,她定然不會善罷甘休,還是多做一些準備比較好。
她取出幾張裁剪好的油紙,將毒物全部包好貼身藏着,又將顏如玉給的化屍水,仔細分裝進小瓷瓶中。
顏如玉一共給了五瓶,製作那些麻醉藥物,用去了四瓶,現在只剩這一瓶了,必須要省着用。
一想到顏如玉,她擡手取下發髻裡的木珠簪子,打開桌角里的錦盒,裡面放着兩根斷了的蛇根木簪和倪芳芳送給她的五色絨花。
行醫之人,不戴首飾。所以這匣子裡的就是她的全部。
她將木珠簪放了進去,可想了想,又取出來插進發髻裡。
岑陌還是沒有醒過來。吳焱有些心緒不寧,憂心忡忡地替她擦了好幾次臉和手,端着水出來倒掉。看桑落坐在藥櫃前,問道:“桑大夫要不去內堂的小屋裡歇着?”
桑落搖搖頭和衣靠在柯老四慣用的躺椅上:“不用,你去歇着吧。說不定半夜岑姑娘就醒了呢。”
吳焱聞言一怔,只噯了一聲,又打了點熱水進屋了。
寅時的梆子聲穿透黑夜。
丹溪堂內一片寂靜。桑落面朝藥櫃蜷在躺椅上,身上蓋着新買的衣裳,睡得很沉。
夏景程坐一整夜,也有些支撐不住了。歪着腦袋裹着被子斜斜靠在廊柱打瞌睡。
月亮偏到了屋後,院子裡一片漆黑。
石榴樹下,浮起一道黑影,悄悄地朝兔籠移動着。
兔籠沒有鎖,拉開竹篾門,就可以摸到兔子。黑影取出一個瓷瓶,摸索着去抓兔子腦袋。瓷瓶在兔子鼻子底下晃了晃。
兔子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那瓷瓶。
瓷瓶再對準了鼻子湊近了些。
兔子果然倒了。
黑影又轉到另一隻兔籠裡,兔子再次倒下。
黑影回過頭,看看廊下的夏景程,仍舊裹着毯子打瞌睡。黑影心中大安,躡手躡腳地往屋裡走。
忽地,只覺得後脊背一陣發涼,轉過頭一看。桑落正端坐在藥櫃前,那黑漆漆的眼眸,像是淬了冰一般。
“好雅興。”桑落的聲音幽幽傳來,“三更半夜來喂兔子。”
吳焱身形驟僵,拔腿就往外跑,拉開門閂,門外站着執着棍棒的李小川和桑陸生。再往後門跑,柯老四和倪芳芳拿着繩子將他一套。
吳焱再要掙扎,一把冰涼的柳葉刀抵在咽喉。
“別動。”桑落冷聲說道,“三夫人那麼多府兵,我都能殺,難道還殺不了你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書生?”
夏景程從他手中奪走瓷瓶一看,竟然是桑落制的麻醉藥。桑大夫果然沒有說錯。
那使人麻醉的藥物,很可能有很多不良反應,頭暈、目眩、噁心,但絕對不會使人再度昏睡過去。
“桑大夫——”吳焱嚇得腿軟,直直跪在地上,“你們誤會我了,真的誤會我了。”
“誤會?”倪芳芳撐着燈,將火燭貼在他臉邊,冷笑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一句話,打倒屋裡三個男人和一個內官。
李小川撓撓後腦勺:“也許真有苦衷?若當真心懷不軌,他爲什麼要送岑姑娘來這裡呢?” 倪芳芳眯了眯眼:“男人的心思,深沉得可怕。說不定爲了什麼財、色、名、利,就拋妻棄子。”
李小川摸摸鼻子,芳芳姑娘的嘴裡,就沒吐出過什麼好聽的話來,只得求助桑落。
桑落從來不懷疑倪芳芳的直覺,看向吳焱冷聲問道:“你倒說說,我們怎麼誤會你的?”
“我跟你們是一頭的!”吳焱很是認真地說着,“桑大夫您治好了我的病,我滿心感激,絕對不會騙您的!我對岑姑娘也是真心的。正因爲真心,纔會這樣做!”
“說來聽聽。”柯老四忍不住了,抓緊繩子,“我倒要聽聽你怎麼狡辯的!”
吳焱說道:“岑姑娘如今成了女兒身,三夫人勢必是不會放過她,更不會放過咱們的。只有將三夫人除掉,我和岑姑娘,還有你們才能安穩度日。”
話雖沒錯,但跟他對岑陌下藥有什麼關係?
“國公府的大夫人說,只有讓世人都知道岑姑娘是女兒身,才能讓岑姑娘光明正大地活在這世上。我和岑姑娘纔有未來。”
“你投靠了國公府的大夫人?”桑落聲音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竟然是大夫人的人!難怪他們能在戒備森嚴的國公府裡逃出來!難怪他要帶着岑陌來淨身!難怪他要在三夫人來之前催促儘快切了了事!
岑陌不信他,說不定也是從偷溜出國公府時就開始懷疑了。
“不是投靠!”吳焱爭辯道,“我娘和大夫人的乳母是親姐妹,大夫人是爲了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倪芳芳啐了他一口:“你一沒家世,二沒家產,三沒權勢,四沒聲望,五沒腦子,六沒模樣。你要什麼沒什麼,岑姑娘憑什麼要跟你成什麼眷屬?”
桑落淡淡地問:“爲何要將岑陌迷暈?”
一說此事,吳焱有些閃躲,不敢擡頭看衆人的眼睛,垂着腦袋說道:“中秋國公府有家宴,我想帶她以女兒身回國公府,岑姑娘不願意。我想知道你們用什麼藥將她喚醒,到時候.”
柯老四內官出身,一聽苗頭就知道是內宅和後宮的那些陰私手段,忍不住蹬了他一腳:“什麼狗東西!連自己女人也賣?”
吳焱吃痛地倒在地上,捂着肩膀唉喲了一聲:“她在國公府也難熬,我是救她於水火!有道是‘不破不立’,桑大夫不也是被人撞破女兒身之後才立館行醫嗎?”
好一個“不破不立”。
桑落說道:“我既然決定以女兒身行醫治男病,就沒準備嫁人生子。”
柯老四一聽,心頭咯噔一下。
桑丫頭不準備嫁人生子?
到底是怎麼想的?
公子莫非真要一輩子靠.
吳焱申辯道:“桑大夫,你這麼說不過是因爲沒人願意娶,我可是願意娶她的呀!”
倪芳芳狠狠地踹了他一腳:“我們桑落有的是人願意娶!”
李小川和夏景程也聽不下去了:“就是!”“就是!”
倪芳芳還不解恨,又用力補了一腳:“你個狗東西!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兒臭心思!你跟大夫人那邊得了富貴,這頭又娶她得個‘有情有義’的名,到時候還可以納幾十個妾!你夜夜換新娘,她獨守空房還要感恩戴德!”
越說越生氣,倪芳芳腳腳都往他心窩踹,最後叉着腰對桑落說:“桑落,咱閹了他!”
話音一落,吳焱瑟縮地蜷在一起:“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一道弱弱的聲音響起。
岑陌不知何時醒了,虛弱地靠在門邊,也不知聽了多久,面色蒼白得像紙一般。
倪芳芳過去扶她:“別跟這狗東西一般見識。”
岑陌搖搖頭:“他說得沒錯,我娘不會容我以女兒身出現在這世間。”
她沉重地挪着步子,一點點走到吳焱面前:“那女人要你做什麼,說來聽聽。”
吳焱跪着抓住她的腳:“大夫人承諾只要把你帶回去,當着衆人的面承認自己女兒身,爵位就歸了大公子,入宮伴讀的名額歸了大小姐,到時她就做主,讓我倆成親。”
岑陌輕蔑地一笑:“許了你什麼官職?”
吳焱心虛地垂下頭:“歸義縣、縣令.”
一個芝麻大小的官,就能讓他將自己賣了。
好在自己也有先見之明,從不曾完全信任他。
“好”岑陌說道,“我隨你回國公府。”
雖說同意回國公府,可絕不允許吳焱走漏風聲。桑落讓男人們將吳焱捆起來,扔進柴棚,她扶着岑陌回了內堂坐下檢驗傷口。
“恢復還要一段時日,切記不要劇烈活動。”桑落想了想又道,“你可以不用回國公府。顏大人那邊我已經將東西遞過去了,若你真想好好獨活,他應該也有辦法。”
岑陌搖搖頭,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眶紅得驚人,“我娘是什麼性子我最清楚,她豈會輕易容許大夫人開家宴,如今我這樣了,她必然要魚死網破。”
她生在國公府,長在國公府,見過的腌臢事太多了。偌大的國公府,四百多口人,只有門口那對石獅子是乾淨的。
“桑大夫,”她軟軟地握着桑落的手,“多謝你賜我女兒身,別人的死活我不管,但我一定會護住丹溪堂。”
桑落只替她掖了掖被子:“別多想,有什麼事,明日再說。”
天明之後,柯老四熬了一大鍋粥,平日最捨不得吃的老鹹菜,今日嗦到嘴裡也覺得沒味兒。
最後用油紙包了老鹹菜,放下碗。長嘆一口氣。問桑陸生:“你閨女不想嫁人,你也不管管?”
桑陸生呵呵一樂:“我閨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做什麼,都是我閨女。我爲什麼要管。”
“她可有過心上人?”
桑陸生仔細思索了一陣,搖頭:“不知道。”
柯老四挪了兩步,靠得更近了些,低聲說:“姑娘家家的不好意思開口,畢竟是看男病,興許她是覺得不好嫁,才這樣說——”
“你胡說什麼!”桑陸生不樂意了,“我閨女怎麼會不好嫁?她生辰那日你不也看見了嗎?那個顧大人,年紀輕輕的,相貌,品行,舉止都很好。”
“好嗎?小小的典籍,也好意思讓人叫他顧大人?”柯老四嗤了一聲,“我看着,還不如顏大人呢!”
桑陸生有些氣結。忽地想起幾個月之前的一個晚上,閨女帶了一個身量很高的男人回家,兩人偷偷摸摸地在屋裡說了些讓人誤會的話。雖然後來發現只是取東西,也沒看清長相,可這個時候拿出來說,也不算撒謊。
他道:“我閨女早帶過男人回家了!人俊俏得很!”
柯老四一聽,心頭拔涼。
正好看見桑落叮囑李小川送信去直使衙門,他心頭一急,匆匆寫下一句“桑落帶過俊俏郎君回家”,又搓成紙團,用蠟油封了,千叮嚀萬囑咐地,讓李小川一定親自遞到顏如玉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