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梅樹下,採萍入懷中。滿園盡芬芳,不及一人來。
年少之時,總是最爛漫的。蕪華跑到了殷慄面前了,纔敢放下奔跑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
那個少年眼眸深邃,在梅花樹下輕輕喚了一聲:“蕪妹妹。”
可讓我好生等候啊。少年暖暖一笑說,然後伸出手來呼喚道:“來,哥哥想帶你去東市,置辦一些東西。”
隔着錐帽,蕪華看不清殷慄的臉,朦朦朧朧的,添了幾分仙氣。她起先有些猶豫,可想着既然是舒大夫人叫她來的,也是應允了的。想開了,便淺淺一笑。
她掀開錐帽上的紗簾,眼睛笑的彎彎的,目光顧盼生輝,欣然應允。
他們是有馬車的。殷慄爲了方便,尋了一輛馬車,殷慄讓蕪華坐在馬車裡,自己便和殷小帥坐在驅馬使坐的地方,駕着馬車去到了東市。
到了市門,蕪華和殷慄便下車了,並吩咐殷小帥過幾個時辰之後再來接。兩人步入了東市,街上盡是賣的價值連城的珍寶。
“不知道哥哥需要置辦些什麼?”蕪華看着一街的珍寶瞠目結舌,平日裡她逛的都是西市,吐蕃和回鶻那邊新奇的玩意也見過不少,倒是東市她不常來,聽說盡是賣些達官貴人所用之物,如今倒真是開了眼界了。
“妹妹許是還未可知,我過幾天就要去定親了,”殷慄低下頭笑了笑,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知道女孩子家的會喜歡什麼……便帶妹妹你來看看,有什麼是可以置辦的。”
蕪華聽到殷慄說的話,到她耳朵裡都成了軟綿綿的儂語,甜絲絲的,她的臉也紅了,頭快速的轉到一邊去:“那……那我們去那邊看看吧。”說罷便快快走遠些,生怕自己這個囧樣被撞見。
殷慄帶着蕪華去絲綢店看了,讓蕪華按着自己喜歡的顏色選,最後選了好幾匹亮色的絲綢料子,並吩咐老闆送到殷府去;接着他們又去了賣糕點的小店,挑了幾樣蕪華喜歡吃的包了起來。
那些食盒打包的時候,蕪華便在門口等着殷慄,不久便見殷慄帶着一堆食盒出來,還輕輕拍了一下蕪華的肩膀,遞給她一個食盒:“喏,這是給妹妹的。”
蕪華沒有說話,輕輕一笑,接過食盒。那個食盒不大,盒子倒是非常精緻。這個盒子與打包的那些食盒不同,沒有繁瑣的包裝,倒顯得素淨淡雅,隱約還雕刻着些許海棠和梨花兒。一打開裡面,桃花酥的味道便撲鼻而來了。
“上次隨便給了蕪妹妹一包桃花酥,如今補上一盒好的,”殷慄笑呵呵地說,“倒是多謝妹妹今日幫我看東西。”
蕪華想着始終這些東西也是給自己的,倒也不嫌麻煩,就回話說:“沒有的,能爲哥哥做這些,我感到很榮幸。”
“只是,”蕪華突然壞壞地笑,“光是一盒桃花酥可打發不了我。哥哥得再送我一件物品。”
“好好好,你看中的,哥哥今日給你買下便是。”殷慄不改笑容,寵溺地說。
轉而該置辦的東西都置辦好了,最後他們去了首飾店看置辦的物品。
進了首飾店,老闆見了他倆,便恭敬的說,“郎君,夫人,喜歡本店的東西便看看吧。”
這聲夫人叫的兩人都有些尷尬,蕪華也不知怎麼應承,還未發話,殷慄便說:“在下尚未娶妻。”
這下大家都有些尷尬,老闆便出來圓場說:“那兩位便請吧,看看有什麼喜歡的。”
殷慄點了點頭,便看着首飾,最後也沒相中什麼,到了另一家,蕪華卻又搖頭說不喜歡。後來他們走了好幾家的首飾店,才合了二人的眼緣。
凡是有手鐲、項鍊、耳環什麼的,殷慄都讓蕪華試一試,蕪華也很開心的試來試去,最後便買了幾件看起來高貴又貴氣的飾品。
蕪華相中了一根木簪子,上頭還點綴着白玉,甚是好看,頗合蕪華的胃口。於是蕪華攔住殷慄說:“他們都說新婚之夜……新婚之夜夫君會給自家妻子送髮簪,代表獨一無二的愛,我想……”她指着那根簪子,很想要。
他說了,她想要的,他會給她買。
誰知殷慄看着皺皺眉,用聽不見的言語喃喃道:她不喜歡這種……
“什麼?”蕪華沒聽清,想要聽清楚。
“不是,這個太素了些,”殷慄笑了笑,選了一根墜着寶石的步搖,讓老闆把它包起來,跟蕪華解釋說:“新婚之時,送禮可得好些。這個,才配得上新娘,你帶着也很好看。”
蕪華嘟嘟嘴,便低着頭罷休了,妥協般說道:“好吧……”
殷慄看她失望的樣子,不免好笑,於是對老闆說:“步搖拿個仔細的盒子裝起來,這個木簪也給我包起來吧。”
蕪華聽了,擡起頭來,眼神發着光:“真的嗎?”
“答應過送給你東西的,就當還你個人情。”殷慄把裝木簪的盒子遞給蕪華,自己將那細緻的盒子小心翼翼地裝好。
“謝謝哥哥!”蕪華像個小孩子一樣開心,她打開了盒子,拿出木簪道:“哥哥給我戴上吧!好不好!”
殷慄笑了笑,接過木簪,就尋了個位置插在蕪華髮間,說道:“很好看,很適合你。”
“真的嗎?”蕪華驚喜地說,心裡甜滋滋的,灌了蜜糖一樣。
置辦完事情之後,殷小帥來了,把蕪華送回了舒府,便和殷慄回去了。
蕪華很開心,拿着裝着桃花酥的木盒,又摸了摸頭上的髮簪,暗自傻笑,舒大夫人在前院見了,也不免嗤笑,“這個傻丫頭。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好事。”
“回大夫人,是殷員外郎將二姑娘帶到東市逛去了。”婆子們回來,神色很從容,跟舒大夫人稟報道。
婆子們其實一大羣的早就在一旁看的緊緊的,生怕兩人做出什麼越矩的事情,只是這兩個人都沒有發現而已。
舒大夫人點點頭,似乎很滿意,“作爲親戚,二姑娘幫忙是應該的。兄妹自然是要有些情分。”
待蕪華回到廂房,芍華看她滿面春風,便知道蕪華遇到了什麼好事,她瞧了瞧蕪華頭上的髮簪,打探道:“他給你買的?”
“嗯。”蕪華有些扭捏,但是很開心,跟芍華說:“他真的很溫柔。”
“你啊你,你看你是多麼渴望嫁人了。”芍華捏了捏蕪華的鼻子,嘟着嘴說:“這麼甜蜜。”
“姐姐,你也會幸福的,以後會有人讓你值得這樣的。”蕪華鼻子酸酸的,突然想到如果她嫁人了的話,芍華作爲姐姐也會很快地嫁走了,到時候她們姐妹想要再見,也是很難了。
芍華沒有說話,因爲愛情這種情分,對於她來說,是那麼遙遠。遙遠到她以爲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遇見一個讓她動心的人。
蕪華摘下那根簪子,在手中摸索着,又兀自地笑着,把簪子貼在了胸口,愛護的緊。
我一定會好好愛護這份來之不易的東西,蕪華這樣想。
可天地間哪有自己安排得了的東西?命運輪迴就是這麼神奇,總讓人始料不及。哪日你安排得了的東西,轉眼間卻又讓它溜走了。
夜晚,陸安在自己房間裡溫了一盞女兒紅,望着窗外的月亮,悵然若失。
此時桌面上還放着一封書信,那是有司發來的徵召書。如今陸安的叔父陸舜辭官歸隱去了,刑部的工作又沒有頭緒,朝廷思來想去,便想讓陸安來接盤這些事務。
陸安本就是因爲才華而出名,聲名遠揚, 到哪裡都是一個香餑餑。可陸安卻志不在此,他根本就不喜歡在朝堂上爾虞我詐,一旦陷入了權利的角逐,就難以脫身。
如今徵召書一下,他便要立刻上任,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
陸安閉上了眼睛想着,重重的呼了口氣,倏而睜開眼,手用力的往窗檐拍了一下,震得那紗窗晃動了一下。
“再見了……”陸安喃喃道,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這段時日就這樣結束了。每個人,都要開始屬於他們的另一段生活,然後,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烈風從屋頂掉了下來,哐噹一聲驚呆了陸府的人。
小廝們很快來到陸安門口問陸安的情況,陸安望着光禿禿的屋頂,無奈的吩咐道:“我還好,但要給我準備另一間房,再拿些藥過來。”
烈風從地上坐起來,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說:“我有藥……”
“瓦片打爛,屋頂打穿。”陸安瞥了他一眼,嘲諷的說,“真的不是說說而已。”
“哎呀幹嘛要對一個漢子要求這麼高!”烈風不滿的跺腳,不耐煩地說,“你找我又不讓我從正門進,哎你看看陸叔和陸人甲他們都認識我的,還非讓我攀巖進來。”
陸叔是他們管家,他對於烈風每天夜晚的“破壞活動”都瞭如指掌,也就見怪不怪了。至於陸人甲便是陸安的貼身書童,也已經對陸安這樣的朋友習以爲常了。
“因爲你太賤了,有辱門風。”陸安邪邪一笑,走到棋盤前指着棋子說:“來一局?”
“我告訴你啊小安安,我不贏了那你這盤我就不叫烈風,敢嫌我胖了?”烈風不斷戳着陸安的後背,滿是怨氣。
陸安暗暗一笑,滿臉都是精打細算。
“賭個條件吧。”兩炷香過去,這盤棋從互相膠着到被反噬,一局過去了,陸安眼看着快要把烈風的棋子吃完了,看烈風認命的樣子,順勢威脅道。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陰我!”烈風扶額,十分無奈。
“跟我一起去刑部,做點大事。”陸安勾着嘴角一笑,又下一子,烈風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