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好的?”姥姥疑惑地轉頭看向姥爺。
姥爺卻笑的很賊:“外孫女長大了,也是時候婚配給人家了。”說着,一個勁的搖頭嘆氣,可臉上洋溢着的笑容,卻是真真切切的將他此刻的興奮和高興勁兒都給表露了出來。
姥姥也接過了話茬:“是啊,英子都長這麼大了,以前還沒發現,現在一看,可不大了嗎?”姥姥卻是比姥爺感性得多了,看着葉紅英站在大門口,又笑又叫又跳的青春模樣,忍不住偷偷擦了擦眼睛。
葉紅杏假裝沒看見。事實上她心裡其實也挺感慨的,姐姐好不容易纔找到了屬於她的幸福,自己這個當妹妹的本應該替她高興纔是,可是爲什麼,自己心裡卻是在莫名其妙的感傷?
感傷什麼啊,真是的!葉紅杏想罵自己的,可到頭來,她卻發現,原來她真的很感傷。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昔日的小夥伴們都逐漸的離開了身邊,不再像過去那樣一起歡樂、一起遊戲。他們有屬於自己的小日子要過,所以他們要奮鬥,而奮鬥,終究是要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到那更爲寬廣的天地裡去的。
葉紅杏也偷偷的擦了一把眼睛,將視線轉向了門口的那兩個年輕人的身上。
葉紅英正在和胡四喜有說有笑的,看得出來,姐姐是真的很喜歡胡四喜這個大男孩,而胡四喜在葉紅杏看起來卻是有點過於害羞,當然,也可能是因爲他也看見院子裡有人,所以一直都沒好意思朝這邊看,而是一直低着頭和葉紅英說笑。
“姐,咱姥姥說要看看姐夫長什麼樣,你把他叫過來唄?”葉紅杏忽然將手攏在嘴邊,衝着葉紅英和胡四喜的方向大叫道。
胡四喜一下子就全身都僵了,傻傻的朝葉紅杏的方向瞅了一眼,跟着低聲跟葉紅英說了句什麼,葉紅英撲哧一笑,媚眼兒朝着院子裡看了看,跟着看看不知所措的胡四喜,然後就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姥姥,你說我姐夫現在是不是太害羞了呀?”葉紅杏湊近姥姥身邊,依偎着姥姥,就像小時候夏天時仰望星空那般。
“是有點,不過他還小嘛,以後一定會臉皮厚些的。”姥姥笑呵呵地說。她眯起眼睛,遠遠地打量着胡四喜。
胡四喜的個頭在他這個年紀來說並不算太高,虎虎的,看上去就討人喜歡。姥姥看得心頭大樂,一個勁的朝葉紅英招手:“英子,你過來,把你小女婿也帶過來。”
葉紅英臉一紅,低着頭,硬拉着胡四喜走了過來。
胡四喜跟英子一樣,都低着頭,倆人就跟認錯的小學生似的,倒揹着手,全都低着頭並排站在姥姥面前。
姥姥的眼睛眯着,笑得極爲歡暢。英子的這個女婿是她自己找的,看剛纔兩人的模樣,應該是挺情投意合的。
“姐夫,還不快點叫姥姥?姥姥可是早就給你預備下見面禮了呢。”葉紅杏依靠在姥姥身邊,她的小手一番,一大錠銀子就勢落入了姥姥的手裡。
姥姥看了葉紅杏一眼,又衝胡四喜點了點:“乖孩子,叫聲姥姥聽聽?姥姥可是會給你見面禮的哦。”
“姥……姥姥。”胡四喜這聲姥姥叫得極爲陌生。不過姥姥卻是聽得眉開眼笑的,她趕緊拉過胡四喜的手,將那一大錠銀子交到了他手上:“好孩子,姥姥一看你就覺得跟你投緣。你跟姥姥說,你跟我們家英子處多久了?”
“有……半年了。”胡四喜臉紅紅的,有些窘迫的看了葉紅英一眼,葉紅英正低着頭,身子輕輕搖擺着,看上去非常的不好意思。
“那你喜歡我們家英子嗎?”姥姥又輕輕地說了一句,然後把在一旁已經害羞了好一會的英子也給拉了過來,然後從自己頭上取下了一支簪子,幫英子的頭髮給挽了起來:“好英子,姥姥沒什麼可送你的,這枝簪,是你姥爺好多年前買給我的,就當是你的嫁妝,給你了。”
“姥姥!”葉紅英眼中含淚,撲到姥姥懷裡放聲大哭:“姥姥,我不要嫁人,我要跟你一輩子,伺候你!”
“傻孩子,女孩子家哪有不嫁人的?等過幾天,你嫁給了這孩子,你倆就要好好過日子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樣任性了,知道不?”姥姥的手輕輕撫摸着葉紅英的長髮,柔聲地跟她說着體己話。
“姐夫,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姐啊?打算怎麼辦?大辦還是小辦?”葉紅杏看得眼睛熱熱的,一扭頭,見胡四喜一個人傻傻的站在那裡發呆,葉紅杏好玩心起,便打算拿姐夫開涮。
“大辦小辦?”胡四喜還算是個孩子,被葉紅杏這麼一問,竟然一下子沒能轉過彎來。
“就是要大操大辦還是要小打小鬧?”葉紅杏耐着性子解釋:“先說好,我姐可是有身份有頭臉的人,我們家也是咱們縣城裡的富戶,你要娶我姐,弄得太寒酸了可不行。”
胡四喜的臉都漲得紅了,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家裡哪有那些個閒錢啊?娶媳婦的錢他爹孃能湊出來就算是不錯了,可現在葉紅杏居然又跟他提這些大操大辦的要求,胡四喜頓時覺得渾身跟被麥芒紮了似的,難受得他心裡一刻也不得安寧。
“姐夫,你跟我到這邊來,咱們倆說會話。”葉紅杏一看胡四喜爲難,便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了。她微微一笑,拉着胡四喜去了旁邊,說一些只有她和他才能商量的事情去了。
“姐夫,你覺得我姐這人怎麼樣?貪不貪財?虛榮不?”葉紅杏拉着胡四喜坐到了院子一角的鞦韆架邊上,兩人一左一右,各自坐了一架鞦韆,輕輕地搖着,充分地感受着自由的愜意。
“英子她挺好的,要不是你告訴我,我說不定還不知道她……你家這麼有錢。”胡四喜不好意思的搔搔頭,可隨即想到自己和英子身份上的差距,胡四喜臉上的笑便又轉爲了苦笑。
“是不是覺得你配不上我姐?”葉紅杏笑:“其實沒關係的,我姐前兩三年還過得很苦呢,她原本就是個窮人家的閨女,就跟你一樣。只不過這兩年我的生意做大了,她纔跟着賺了不少錢。對了,我姐可是攢了不少的私房錢,你倆成了親之後,那些錢也就歸你了。姐夫,你這可是撿了個大便宜呢!”
胡四喜嘿嘿而笑,卻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還有,我看得出來,我姐是挺喜歡你的。我估計呀,你家裡就算是一錢都不出,我姐也會心甘情願的嫁給你的。當然,我這個親妹妹也不能光看着不出力不是?姐夫,你看我出多少銀子合適呢?”葉紅杏主動提出要貢獻一部分銀兩。
“你還是別出了,我們家已經準備下了……給我娶媳婦的錢。”胡四喜的嘴脣喃喃地動了動,還是把自己的決定給說了出來。
“當真?”葉紅杏心中安定了下來,要是胡四喜真的跟她要錢來結婚的話,說不定葉紅杏還會再考慮考慮,畢竟“錢”之一字可謂是多少兩情相悅的人們成親道路上最大的攔路虎,若是能把經濟問題給安全解決了,這個世界上可以成親的男男***不知道要多上多少倍。
“當真。”胡四喜鄭重地點頭,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也能當得了家,作得了主,是個真真正正的男子漢了。
“嘻嘻,姐夫,我覺得,你這個人實在是太實誠了些。哎呀,我可得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姐姐去,她夢想的那一聲浪漫的婚禮算是沒了影兒了。”葉紅杏咯咯嬌笑着從鞦韆上跳下來,一溜煙地跑遠了。
胡四喜被葉紅杏說風就是雨的脾氣給弄了個措手不及,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葉紅杏已經跑到了姥姥身邊,拉着葉紅英在那裡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了。
胡四喜也下了鞦韆,傻傻的站在那裡望着葉紅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走過去徵得英子的原諒。他家裡是很窮,這是事實,不過他並不願意因爲窮就放棄尊嚴,而讓英子給他倒貼錢,那樣會讓他感覺很彆扭的。
他可是個男人呢!
葉紅英含笑朝着胡四喜這邊瞅了一眼,然後便又溺愛似的輕點了一下葉紅杏的鼻尖,似乎是在責備她淘氣似的。
因爲隔得遠了,胡四喜無法聽見葉紅杏究竟跟英子說了些什麼,所以他的心一直懸着。
好不容易,葉紅杏又蹦蹦跳跳的走了過來:“姐夫,我姐說了,她不怪你,不過你可得好好表現,弄出一個既不怎麼花錢,又可以浪漫無比的婚禮出來。不然的話,我們家和你家到時候都會很丟份子的。”
胡四喜愣愣的點了點頭,心裡剛剛開始盤算着該給英子準備一個怎樣浪漫的婚禮的時候,葉紅杏又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胳膊:“對了姐夫,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姐?我姐現在的模樣,可是迫不及待的就想跟你走了呢!你看我姐,這麼一會的工夫已經看了你八遍了。”
胡四喜下意識的扭頭看了葉紅英一眼,葉紅英臉上一紅,扭過了頭去,胡四喜聽見葉紅杏哈的一聲大笑,他也連忙將頭轉了過來,一張臉卻也羞的紅通通的了。
葉紅杏幾乎是下意識的就伸手去刮鬍四喜的鼻子來羞他了,這種刮臉或是鼻子來羞人的方式其實在小孩子當中是很常見的,因爲被刮的人會感覺很難受,很難堪。
胡四喜下意識的一躲,杏兒的小手卻一下子就摸到了他的臉上,小手涼滑,觸感讓胡四喜吃了一驚。
而恰巧就在這時,從院門口卻是突然傳來了一個非常惱怒的聲音:“杏兒!此人是誰?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葉紅杏下意識的扭頭朝門口望去,待得看清楚那人的模樣時,她整個人都一下子就呆住了。
“小胖?是小胖?”葉紅杏喃喃地說着,跟着,下一刻她的眼淚就奪眶而出了。
多少個日日夜夜啊,她每天都在思念着範小胖,擔心着他在家裡會不會捱打,會不會被關小黑屋,會不會每天吃不飽,穿不暖啊……
就這樣一邊擔心着她利用範小胖的事情敗露而被官府追捕,一邊掰着手指頭過日子,葉紅杏過的相當的提心吊膽。
有的時候,她甚至都想要遠遠的逃走,找到一個沒有煩惱,也不必擔心會有人來害她抓她的地方,好好的過一個平凡的人生就算了。可是,直到此時此刻,當範小胖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這才突然發現,她不能逃,她要勇敢地面對他,她要將她心中對他的喜歡,對他的愛大聲地說出來!
“杏兒!想不到你居然是這樣子的人!”範小胖喃喃地說着,緩緩地搖着頭,他站在門口,遠遠地看着葉紅杏的手還停留在那個面貌普通的男孩子的臉上,範小胖的心在滴血,他臉上的肌肉在微微地抖動着。
他從府城趕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纔到了葉家縣城,還沒來得及找客棧歇腳,只是隨便找了一戶人家要水喝而已,可鬼使神差的,老天爺卻讓他見到了他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一幕。
他喜歡的杏兒,他立誓要用最隆重風光的方式迎娶的女孩,此刻她的手正放在另外一個男孩子的臉上!
如此親密的舉動已經將她與他之間的關係完全暴露了,範小胖心如刀絞,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再繼續出現在這裡的必要了,他可不喜歡跟別人爭搶什麼東西,他信奉的是“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這句真理。
杏兒她已經變了心,那麼他再傻乎乎的繼續追着她,那隻能說明他傻了。
心碎之下,範小胖轉身就朝門外跑去,他跑得又快又疾,耳中只聽到呼呼的風聲,心裡卻一直有個聲音在大聲的吶喊着:“傻子!傻子!她早就喜歡上別人了!你癡癡的每天想念她,卻殊不知她早已經移情別戀了!傻子,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範小胖在前面跑着,後面衛青衛大俠遠遠的輟在他身邊,心裡也是納悶不已,不知道這孩子究竟受了什麼刺激,居然這樣瘋跑。
“你回來啊!不是你想的那樣啊!”院子裡,葉紅杏的眼淚洶涌而出,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讓眼前的路變得模模糊糊起來。
恍惚中,葉紅杏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她徒勞地往前伸着手,努力想要抓住這期盼了四十九個日日夜夜才盼來的人兒的衣角。
衣角,只要一片就好,讓她可以將他拉過來,讓自己的心願得遂就好。
可是,他卻走了,走得那樣的快,那樣的決絕,一點都不留戀,似乎對他和她過去的感情深惡痛絕似的。
“杏兒?杏兒,你怎麼了?”胡四喜從後面攆了過來,伸手挽起了葉紅杏。
“你滾,你滾!我不要你扶我!你是我姐夫,我不應該逗你的,我更不應該削你鼻子羞你的!我錯了,我全錯了啊!都是我的錯,我的錯!”葉紅杏嘴裡胡亂的喊着,跟着又和瘋了似的從地上爬起來,伸袖子飛快的抹了一把淚,然後也不管自己的鞋子已經跑丟了一隻,赤着一隻腳飛快的跑到門口,盡力的向遠處張望。
太陽已經慢慢的朝着西邊沉了下去,因爲有云,所以西邊的天空只餘下了一抹殘紅。葉紅杏呆呆的看着這暮色沉沉的景色,看着空蕩蕩的街道,一時之間,傻了,呆了,怔了。
“杏兒,你怎麼了?”葉紅英趕了過來,姥姥走了過來,姥爺也一跛一跛的跟了過來,就連胡四喜,也站在不遠處,關切地看着她。
“我沒事,姐,他走了。”葉紅杏喃喃地說着,眼睛卻是一直都望着一個方向,那是他來的方向,應該……也是他走的方向。因爲剛纔她明明看見了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在那個方向晃了幾晃,跟着便消失不見了。
他,應該是走了,傷了心了,也絕瞭望了。都是她的錯,她不應該手欠的!
“他?誰?”葉紅英剛纔和姥姥和姥爺說話來着,範小胖那一聲杏兒叫得突然,而他又跑得飛快,葉紅英沒有看清楚範小胖的臉,自然也就沒認出他來。
“小胖,他科考完了,來看我。結果被我搞砸了。”葉紅杏懊惱無比。
“小胖?他應該還沒走遠?要不咱們追?”葉紅英當機立斷。
葉紅杏的眼睛亮了:“姐,你說咱們還能追得上他?”
“那當然了,他從府城過來,不出意料的話坐的應該是馬車,咱們騎馬,應該能追上他的。”葉紅英說着,招呼胡四喜跟她一起到後院牽馬。“還能追回來?還能追回來嗎?”葉紅杏一會歡喜,一會卻又擔憂無比,整個人忽喜忽悲,看上去就跟瘋癲了似的。“杏兒,你可別嚇姥姥,剛纔那個男孩子,是專門來找你的嗎?”姥姥擔憂地牽着杏兒的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