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歲的時候, 師父抱回來了一個女娃娃,小小的身子,哭聲震天, 我只是幫師父抱了她片刻, 她便尿了我一身。
被人尿一身的感覺不甚好, 這個女娃娃, 我不甚喜歡。
她來之後, 我和師父的院子再沒了安靜,我曾經試圖把這個吵人的東西扔出去,結果卻被師父打包送去了師伯那裡再教育。
師伯是個聒噪的人, 每日被一個聒噪的人按着學習我不喜歡的星相占卜,不甚喜歡。
兩歲的時候, 她拔了師父一半的鬍子, 我被迫去學了易容之術, 不甚喜歡。
四歲的時候,她砸了供奉祖師爺的玉石香爐, 我打斷了她的一條腿以示懲戒,師父命我去後山擺了一年的陣法,不甚喜歡。
十歲的時候,她偷偷跑來摸走了我雕的最喜歡的一塊石雕,我想要將她丟到雪池裡淨化一下, 她卻抱着我的胳膊說, 二師兄, 你雕的真好看, 你真厲害!
我猶豫了一下, 最終只是把的雙手泡進了雪池,每天一個時辰。
這之後, 寒山境內,但凡我出現,她便立即繞道走。若是被我不小心撞見,她便會立即立正站好,垂頭袖手,十分乖巧。師父見後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臉欣慰,此後四年,每當她犯了錯,我必會被師父叫去圍觀。
師父說,江山啊,你在江河眼裡,比寒山境內所有的人都厲害。
我糾正,是我比寒山境內的所有人都讓她害怕。
師父點點頭,這也很好,將來江河交給你,師父放心。
我隱隱覺得不妙,果然,師父說,之所以會把江河撿回來,完全是擔心我的性子太冷淡,將來找不到媳婦。寒山境內光棍太多,他不希望我在添上那濃重的一筆。
媳婦是用來做什麼的?
媳婦能有我雕的那些石雕可愛麼?
師父聞言嘆了口氣,只有你媳婦兒纔會誇你的石雕好看,誇你的手藝頂天。
我不以爲然,即便她不是我的媳婦兒,她也說過,我的石雕很好看。這麼想來,娶她倒也可以。
只是我沒能等到娶她的那一天。
十四歲,她離山出走。十六歲,她大慟而歸。
心脈俱損,了無生意,師父爲了救她,將靈石心法傳給了她,甚至還不顧自己的身體,硬是傳給了她十年的功力。
師父將去的時候將我叫到跟前,我知道他要說什麼。靈石心法素來只傳山主,雖然我纔是他真正的弟子,雖然四年前我就已經得了這套心法的口訣,但山主之位卻只能給江河。
我無所謂,當不當山主對我來說沒有多大區別。
師父點點頭,很是欣慰,我知他這是要去了,想了想,最終還是問出了我這麼多年一直想問的問題。
“師父,江河是不是你的女兒?”
師父朝我瞪了瞪眼睛,就這麼去了。留下一個半瘋的師妹,和一個永遠也不知道答案的未解之謎。
師父走後,我代她掌了半年的山印。半年的時間,她終於可以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不在時不時的發瘋到想下山殺人。而我,從一個她時時懼怕的人變成了她心中一尊時時放光的大佛。
金光閃閃不適合我,不甚喜歡。
寒山境又安靜了下來,江河還是怕我,但卻離不開我,她的世界裡,我佔的是神位,不可動搖。雖然偶爾有些麻煩,但這樣,也很好。
如此這樣,我似乎能稍稍理解了一下,陪伴是個什麼意思。只可惜,她只能陪伴我二十年。心脈受損,雖然被師父強行灌了十年的功力保命,但到底傷了根本,加上靈石心法本身的自傷,她會比歷任山主都要短命。
不過事無絕對。
四年後,她自找苦頭的帶回了一個叫南柯的少年。煞氣重,貴氣更重。這樣一顆亮星出現在她的身邊,或許會改變她的氣運也說不定。
我會活的比她久,那麼她最好也能陪我久一點。
如我所料,那個少年的氣運的確影響到了她,看着她的屬星日漸明亮,我覺得很好。雖然那個叫南柯的少年讓寒山境重新變的吵鬧,讓我不甚喜歡。
四年。
江河允許南柯和她睡在一間房,不甚喜歡,已修正。
江河允許南柯和她住在一個院子,不甚喜歡,無法修正。
江河允許南柯摟着她撒嬌,不甚喜歡,無法修正。
江河允許南柯不叫她師父,不甚喜歡,無法修正。
江河允許南柯在寒山境招攬勢力,不甚喜歡,無法修正。
南柯說,江河是他的。不甚不甚喜歡。
小師叔說,江河怕是要栽到南柯的手裡。我冷眼,小師叔立即說,不怕,小江河是你師父定給你的媳婦兒,是你的。
我點頭,她是我的。是我的,就要收好,威脅要全部斬掉。
南柯下山,她很難過,不甚喜歡。
和我成親,她不高興,不甚喜歡。
來人挑釁,燒了我擺了一年的陣法,不甚喜歡。
“江山,被小師妹奪了原本屬於你的一切,你不怨恨麼。”
鏢上有毒,江川笑的有些扭曲,難看。她沒有奪走過什麼,她只是無奈的接受罷了,一直覬覦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的人是你。
看着江川遠去,無力去追,我不想倒下,至少是現在不能。我也不能死去,我是她心中的神,如果我死去了,她要怎麼辦呢。
自封大穴,我緩緩倒在地上,三師伯的聲音在遠去,我皺了皺眉頭。
沒能拜完堂,甚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