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起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陰寒之氣, 惹的我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看着眼前的男子,明明和二師兄差不多大,面容和身形卻是天差地別。黑, 瘦, 陰氣沉沉的樣子, 太陽一落山, 這臉這身形, 走在街上定會嚇壞好多人。看來他叛出了寒山境,卻過的不怎麼樣麼。
真是……喜聞樂見。
沒有回答他的話,我扯了下嘴角緩步走到主位上坐下, 齊玉神色恭謹的跟着站到了我身後。給三師伯一個眼神,他老人家立即配合的將刀一收, 朝江川狠狠的哼了一哼。
這一番動作配合的甚好, 端的是行雲流水, 襯托的我特別有派頭。我心裡美的不行,面上卻不動聲色。拿着一個人心心念念所求的東西去打擊他, 還有什麼比這更大快人心的。
江川的臉色果然更難看了,嘴角抖了半天,不想卻憋出一聲笑來,就是聽上去不甚入耳。
“小師妹,多年不見, 你卻威風更勝從前啊。”
“你應該稱呼我爲山主, 或者, 山主大人。”我淡淡的糾正了一句, 滿意的看着江川的臉更加扭曲了一些。“既然是代表四皇子殿下來拜訪我, 這點禮儀規矩不會不懂吧?”
“……”江川被我噎了一下,原本的陰鬱之色越發的深濃了, “山主大人說的是,是我一時失態。”
一時失態?一會兒你會更失態的。
我面上冷了下來,撇了一眼江川,便直接道:“別在裝模作樣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本山主忙的很。”
聞言江川的臉上又是一番精彩,好一會兒後才咬牙道:“既然山主大人直說了,那我也就不拐彎抹角了。”言罷,江川挺了挺腰板,神情倨傲的對我道:“四皇子聽聞遺失已久的九星佈陣圖就在山主手裡,此時正逢北疆開戰,希望山主你能以國爲要,獻出九星佈陣圖。”
我聞言眉頭一跳,果然,蕭準既然這麼明目張膽的派人守在山下,只怕九星佈陣圖的秘密早已不是秘密了。我冷冷的睇了江川一眼,若非是他,寒山境也不會三番兩次的遭難。寒山境養他,教他,他卻如此這般回報,說是狼心狗肺都是誇他了。
“不給。”
“什麼?”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乾脆的拒絕,江川愣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我本以爲他會藉此大聲斥責一番,不想他卻只是陰陰的瞪了我一會兒後,忽然詭異一笑。一招手,只見他示意身後的侍衛將一個金漆盒子打了開,我眼皮一跳,果然,江川滿面得意的從中拿出一份黃色的卷對我道:
“寒山境山主江河,接旨。”
我面上神色不變,心底裡卻打了好幾個來回,江川見我不動,不由拉長了嘴角,厲聲道:“還不跪下!”
伸手摸了摸腰間的短刀,我歪頭朝他笑了笑:“敢問,接的是誰的旨?”
“真是好笑,你不過是個平頭百姓,誰的旨對你有區別麼,還不跪下!還是說,你要抗旨不尊?”
聽他這般說,我本來有些懸起來的心忽然有了底,站起了身,我望着江川冷冷一笑:“那你可就說錯了,若這是玉璽加蓋的聖旨也就罷了,除此以外,接不接旨,卻是要看本山主樂不樂意!”
似是被我這一番話嚇的愣住了神,江川面上愣了片刻後面色陡然一沉,大聲喝道:“好大的膽子!你是什麼身份,竟敢這樣大放厥詞。”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我真想噴笑出聲。同樣的話,我在話本子上看到過,不過那說話的卻是個太監。
“江川,我什麼身份你不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麼,倒是你,你什麼身份,我看你恐怕已經忘了呢。”
音聲一冷,我足下一動,下一刻已經到了江川跟前,簡單粗暴的幹掉了離他最近的那個侍衛,短刀出鞘,被抵住了喉嚨的江川臉色驟然一白,眼中滿是不敢置信。
“怎麼,很驚訝呀?東方錦城沒告訴你,我的內傷已經痊癒了麼?”嗤笑了一聲,我在他耳邊嘆了一聲。身子一顫,江川的眼神瞬間兇惡了起來,不過很快的卻又平復了下去,佈滿血絲的眸子裡一片陰冷:“公然持兇威逼天使,江河,你這是要讓寒山境和你一起陪葬麼?看來今日隨我而來的御林軍怕是要染血而歸了呢。”
“天使?”我譏誚一笑,手中的短刀霎時逼近了幾分,“我眼中只有寒山境的叛徒,哪來什麼天使!至於你說的御林軍,哈哈,此時應該正和蕭準的人相親相愛吧。”
不待他發話,我又繼續道:“江川,虧我還以爲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卻會做出這種送上門來的蠢事。以爲靠上四皇子這座大山便是無虞了麼?”
將那方漆黑的帖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好整以暇道:“四皇子的天使,居然用北疆宮廷所用的供紙下帖,你說,我拿了這個交給他,他是會保你呢,還是拿你當替死鬼?”
話音落下,江川猛的瞪大了眼睛,似是想從我的臉上找出什麼作僞的痕跡來,可惜的是我所說的都是事實,由不得他不信。江川的眼中血色更甚,呼吸也粗重了許多,我卻忽然將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拿了開。
“枉你一世聰明,卻要給人當個不明不白的替死鬼呢,鼓動你上山,許了你好處,你的四皇子卻是要借我的手殺了你,甚至把他自己勾結外賊的罪名扣到你頭上。”譏誚一笑,我毫不掩飾我的那份鄙夷之色:“幸好你叛出了寒山境,不然留你這麼個傻缺的弟子在,寒山境的臉怕是早就丟光了。”
江川的身子猛的一顫,自喉嚨裡發出一聲低吼,我看着他這般,接着十分開心的又加了一把火:
“你說東方錦城此時是不是正躲在某一處,等着看你死在我手下後,好回去覆命?哦,還要順帶扣你個大帽子,甚至還可以以此來和我談談條件,逼我將九星佈陣圖交給他,以免寒山境受你這莫名的牽連而被朝廷刀兵相向。”
江川面上的猙獰之色漸漸退去,眸色深深的望了我一眼後,沙啞道:“江河,你變了許多麼。”
我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我沒變,只是你對我不夠了解。”
嘴角一抽,江川斂了斂神色,忽然抽出腰間的佩劍反手將身後的四個侍衛全部殺了乾淨。
“聽說你和自己的小徒弟成了親?”
“……”
這話題是不是轉的太快了點?我略略有些不自然的望向江川,卻見他對着我笑的十分詭異:“東方錦城一直對你念念不忘,你那小徒弟,他只怕十分不待見呢。”
他不待見南柯,南柯還更不待見他呢!我撇了撇嘴,忽然腦中一亮,再一看江川,果然從他的神色中看出幾許不同的色彩來,不由眯眼一笑。
招過齊玉,我輕聲在他耳邊低語幾句,齊玉應了聲是,又看了江川一眼,便轉身離開了。江川的神色複雜的看了眼轉身離開的齊玉,隨即自嘲般的勾起了嘴角:“倒是便宜了這小子。”
我沒答話,看了已經明顯安奈不是很住的三師伯一眼,對江川道:“算完了四皇子的爛賬,咱們之間的帳也要清一清了。”
聞言江川倒是不甚在意的哼了哼:“山主剛利用完了我就要開始清理門戶了麼?”
“是啊。”我答的肯定,“三師伯,已經等你很久了。”
邁出青梧堂,我深深的吸了口氣,東方錦城,我也等你很久了呢。
飛掠而起,我朝着消暑殿的方向而去。不得不說,東方錦城是個極其聰明的,我估摸着他肚子裡的彎彎繞繞掏出來能繞寒山境一圈還有餘。若非江川臨陣倒戈,我估計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東方錦城居然就躲在我的隔壁。
南柯那豬窩一樣的房間,但凡是個人都不想多看一眼,虧他能在那裡躲上一天兩夜。不過,若非是那樣亂成一團的房間,估計他也躲不安全,而南柯長久以來在寒山境作威作福搞出來的威壓只怕也正中了他的下懷。
聰明啊,真是聰明的緊啊。如此想來,我會栽在他手上兩回倒也不是什麼說不過去的事兒了。畢竟我自問要比他笨上不少,兩次被他算計,又兩次都好好的活了下來,說起來我也很了不起了。
剛一到消暑殿的門口,便見齊玉領着一衆人衝了出來,形容頗有些狼狽。見我站在門口不由一愣,隨即俯身行禮道:
“師父,人跑了。”
我點點頭,跑很正常,被抓住了才奇怪。上下掃了眼齊玉,見他腰間的玉石雕刀已然不見,我不由眯了眯眼,和齊玉對了個眼色,見他不動聲色朝我眨了眨眼,我這一顆懸着的心才落了下來。
“可受了傷?”
“我沒事,只是沒能多拖住他一會兒。”神色愧疚的低下了頭,齊玉的聲音悶悶的,我憋着笑伸手在他腦袋上拍了拍,道:“那人滑的跟泥鰍一樣,你拖不住他不丟人。”
聞言齊玉哼了哼,神色頗有些憤憤的,我暗笑了一聲,是個演戲的好苗子。吩咐了衆人加緊戒備,在搜一遍山我便拉着齊玉進了房門。
“小師叔,他真的會上當麼?”
“這不是上不上當的問題,而是看他禁不禁得住誘惑的問題。”朝齊玉嘿嘿一笑,我望着房門道:“雖然知道我可能使詐,但他心心念唸的就是石室裡的東西,不管真假都會去試一試吧。”
恍然的點點頭,齊玉激動的擡高了聲音道:“師父,你真厲害!”
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卻在見到他一臉壞笑的得意樣時晃了晃神。
“師父?”
猛的回神,我有些不自然的別開眼,“派幾個人去你師叔祖那裡守着,以防萬一。”
應了聲“是”,齊玉正要起身退出,卻忽然朝我揶揄一笑,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師父,你是不是想南柯了?”
我噎了一下,臉上驟然熱了起來,再看他滿臉的興味不由黑了臉,磨牙道:“你應該,叫,師,公。”
“……”
眼看着齊玉鬱卒的退了出去,我不由無聲的咧開了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喲,南柯的臭不要臉拿過來用用效果真是不能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