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的話讓我有那麼片刻的怔神,反應過後便成了我這滿腔熊熊不息的怒火。朝他冷笑了一聲,我緩緩的坐直了身體,不容他躲避的直視着他的雙眼。
“齊玉,你覺得我會因爲南柯而棄整個寒山境於不顧麼?”
“……我沒這個意思。”齊玉的聲音低了下來,然而神色間卻仍有幾分執拗。
我忽然覺得有些疲憊起來,我就看上去那麼不靠譜麼?
不過想想自己那慘烈的往事,我倒也能理解齊玉的想法了。或許在他眼裡,我還是那個爲了私情可以不管不顧大鬧天下的蠢貨吧。
不想在多解釋,我起身朝外走去,只是到了門口的時候,終究還是沒忍住的吐了一句話。
“我是寒山境主,從我接掌那把鑰匙的時候起,我便從沒忘記過我的身份和責任。”
一腳邁出門檻,身後齊玉在說了什麼我已然不想去聽,只覺得心裡堵的慌,然而這份堵,究竟是因爲齊玉的不信任,還是因爲忽然想起往事的不快,亦或是因爲我忽然發現自己在南柯身上下注的感情已然有些變了味道,我卻品不清楚了。
腦子不夠用啊……
長嘆了一口氣,我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青鸞殿的門口。這裡的守衛早已被我調去了後山,如今這空落落的門庭前,看上去竟是如此蕭寂。
擡手撫上門板,此刻的心情或許複雜的連我自己都分不出個一二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曾經只要靠近這裡都會覺得手抖腳抖的那份瘋狂已然漸漸彌散在了這些年的時光裡。
摸摸心口,這裡在想起東方錦城時還會覺得疼痛,但卻不會在攪的我整個心神都要碎了一般的痛苦了。
是時間淡化了這一切,還是因爲,我心底已然有了更掛念的對象呢?
轉身坐到門檻上,我想要一點點捋平心裡的感情,卻發現越理越亂。天色漸暗,不知不覺我便坐到滿天星輝的時候。
摸了摸已經扁下去的肚子,我正要起身,卻見齊玉提着燈籠滿面焦急的奔了過來,甫一到我跟前,我還沒說話,他便嘩啦一下子跪了下來。
我心頭一驚,“怎麼了?”
“今日是弟子妄加揣測,請山主懲罰……”
見他如此,我不由抽了抽嘴角。是不是我這幾年光顧着南柯太少和他溝通感情了?從前齊玉雖然談不上和我心意相通,但是我說十句他至少能猜到個七八句,如今這番模樣,倒是讓我哭笑不得。
“你起來,我沒生你的氣。”就算有,這會兒也早氣完了。不過傷心我在你心中如今已變得如此難以信任了倒是還在繼續……
齊玉聞言擡起了頭,只是仍舊跪着不肯起來,抿了抿脣道:“小師叔,我不是不……只是,你對南柯實在是太好了,所以我……”
一向嘴皮子爽利的齊玉咬着下脣,這磕磕巴巴的解釋讓我深深的嘆了口氣。我的確對南柯諸多縱容,即便我能把他揍的起不來牀,但到最後卻一定是我心疼的拿最好的傷藥去給他療傷。齊玉這麼想,到也算在情理之中吧,只是……我再怎麼疼他,也是寒山境的山主啊……這有什麼拎不清的……
“你起來吧。”伸手拉起齊玉,我順手拍拍他的腦袋,毛茸茸的手感讓我不禁想起了從前,一個沒忍住便又在他的臉頰上狠狠的捏了一把,可惜再不是小時候那滑丟丟的手感。“阿玉,你放心,縱然我的心真的在他身上,我的身體也不會做出任何背棄寒山境的事的。”
“……這麼說,小師叔你果然是看上南柯那小子了嗎?”
扶着他的手一頓,我立即黑了臉。瞪着齊玉,真是十分想就勢把他扔出去。
不八卦會死麼!如此見縫插針的……剛剛你那份歉疚呢,你那良好的認錯態度呢!都讓狗吃了!
“小師叔?”
“……閉嘴!”
扒拉開齊玉探過來的臉,我無語的越過他往外走,爲什麼就沒有個讓我省心的好孩子呢,難道我這輩子就這操心爛肺的命了?
不甚安生的吃了晚飯,齊玉一抹嘴,又將那份讓我眼皮子直跳的信函拿了出來,面上倒是挺正經的,就是一雙眼睛瞪的鋥亮。
我哼了哼,想當做沒看見,但一想到這其中還牽扯着二師兄解藥的事兒,便又不得不正視起來。
“小師叔,這事兒……你要怎麼辦?”
頓了頓,我拿手指敲着桌面,心中也很是爲難。如齊玉所說,南柯多半不會拿二師兄的性命同我開玩笑,雖然他一向沒什麼節操下限,但對有哪些事一定會惹怒我且後果嚴重還是拿捏的很清楚的。
解藥很可能真的在南柯手上,這個認知讓我那懸浮了多日的心總算是有了點依靠。但讓我爲難的是,若是我不去,這解藥,那小王八蛋估摸着是肯定不會給的。別和我說什麼二師兄和他好歹有一場同門之誼。以我這四年對他的認知,他和二師兄兩個是兩相生厭,那小王八蛋若是對二師兄有惻隱之心,這解藥便也不會要我去拿纔會給了。
若是往常,下山一趟,只要時間不長,我也是可以的,只是如今二師兄昏迷不醒,後山石室的秘密又很可能已經泄漏了出去,我如今是這寒山境的頂樑柱,若我此時離開,一旦發生了什麼事,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可若要我就這麼放棄那顆能救二師兄的解藥,我也是萬萬不想的。
斟酌了片刻,我揚頭對齊玉道:“我下山。”
齊玉愣了一下,似是料到了我會如此說,眼中神色糾結複雜。不待他開口,我又繼續道:“我會盡快拿到解藥回山,我走前會將斷山石放下,從歸林後的斷崖下山。以防萬一,你在我走後將後山歸林的毒瘴也放開,若是我過了十五天還未能回……我早已將石室的密匙交給了你師叔祖,你讓他選個新的山主出來吧,等他功成,自會將那斷山石再提上來。”
齊玉依然有些不能反應,只是一臉駭然的望着我。“斷山石放下,後山又佈滿毒瘴,你要怎麼回來?”
“自然是從那斷崖爬上來。”
“那毒障……”
“放心,憑我的功夫,出了林子再救治絕對來得及。”
伸手止住滿臉焦色再欲開口的齊玉,我淡然一笑:“別把事情想的太壞,你師叔我武功高強,若是解藥真在那小王八蛋哪兒,我只管搶過來便是了。”
“搶?南柯的東西是那麼好搶的麼……”齊玉嘟囔了一句,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我望着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我不下山,他要愁,我下山他也要愁,小小年紀,真不怕思量太多白了頭髮……
“這件事便這麼定了,事不宜遲,我明天一早便下山,二師兄那裡我過會兒回去囑託小師叔一番,山裡的大小事務,你就先擔起來吧。”
齊玉猶豫了一下,到底點了點頭,畢竟除此以外,我們暫時沒有別的辦法可行了。“小師叔,可需要我給你準備些什麼?”
“銀子,藥。”頓了頓,我又加道:“去把你二師伯從前照着那把密匙雕的假鑰匙拿來。”
齊玉聞言有些不解的望向我,不過隨即便了然的點了點頭。
或許,南柯只是爲了見我纔拿瞭解藥作爲要挾,但我卻不得不多想出許多。如果南柯真的和三皇子走到了一起,如果三皇子對石室裡的東西存了念想,那麼引我下山,怕便不僅僅只是拿個解藥那麼簡單。
無論怎樣,多留個心眼總是沒錯的。
將假鑰匙在腰間掛好,第二日清早,我在齊玉擔心糾結的目光下從崖頂一躍而下。山風呼嘯凜冽,卻帶着我熟悉的味道,踩踏着我曾經熟悉的借力點,我彷彿回到了八年前。不過我依稀記得當年跳下去時候想的是:太好了終於跑出來了艾瑪好高會不會摔斷脖子死的很難看啊!
如今麼……
南柯你個小王八蛋最好乖乖拿出解藥消停了事,不然我一定揍的你腦袋放屁。
哎……果然,人越長大,就越……
下了山,我原本是打算在山腳的鎮子裡買一匹馬,南柯如今人在端陽,騎馬也就一天的時間。然而到了鎮子裡才得知,不知哪兒來了一個大戶,竟買走了鎮子裡大半的馬匹。小鎮裡本來馬就不多,如此一來,倒是沒了我選擇的餘地。
瞅了眼那跑起來還沒我快的老馬,我悲催的打算一路用輕功奔到端陽。人倒黴,真是喝口涼水都塞牙縫。
“姑娘可是要買馬?”
忽然一個清亮亮的聲音自我身後響起,我回頭,只見一個身着綠衣的女子正笑吟吟的望着我,而她身後不遠處則是一隊馬拉駝架的商隊。
我瞅了瞅那數目客觀的馬匹,登時明白了這或許就是那個所謂的“大戶”了吧。只是,她問我買不買馬做什麼?難道是買多了,打算在轉手一下?
“是,你要賣麼?”
聞言那女子不由捂住嘴咯咯咯咯的笑了一陣,對我搖頭道:“不是的,只是我家公子看姑娘似是要買馬出行,而這鎮子的馬又都恰好被我們買了去,想來姑娘行路困難,央我來問問姑娘是否順路,也好捎帶姑娘一段。”
我愣了愣,有些不解的皺起了眉頭。“那你直接問我去哪兒不就行了麼?”用得着扯這麼遠的圈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