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放不下我, 你到底在彆扭什麼。”
南柯的聲音驀地在背後響起,我怔怔的頓住了腳步,想要回頭, 身子卻先一步被人擁進了懷裡。仗着身高, 南柯將腦袋壓在我的頭頂, “一把年紀了, 看見小爺這麼好的, 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後背貼在南柯暖暖的身子上,像是空落的心一下子被填滿的溫熱的水,讓我冰冷的手腳都緩緩的跟着暖了起來。沒有出聲,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或者是, 我根本就說不出來什麼了。
眼眶微熱, 我忍不住擡手覆上南柯攬着我的手臂, 想要推開他,但最後卻緊緊的抓住了他。
是啊……明明放不下, 明明很在意,爲什麼要推開呢?
我是江河,我從前敢愛敢恨,放如今爲何卻變的如此畏縮了?
搖頭笑了笑,我放心的向後一靠, 仰頭朝尚未掩去眼底驚訝的南柯挑了挑眉腳。“寒山境主素來不外嫁。”
南柯的眸子一暗, 風雨欲來。
“不過入贅倒是可以的。”
南柯跟在我身邊四年, 這或許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蠢呆的模樣, 明明是塊臭硬的石頭, 此刻卻柔軟的讓我忍不住想要抱抱捏捏,實在是再可愛不能了。
半晌過後, 南柯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氣,一雙眼在夜色中亮若星辰,嘴脣抿的緊緊的,卻是怎樣也藏不住那張狂欲出的笑意。
我看着他,也禁不住的咧開了嘴角,原來他高興到極致的時候是這個樣子啊。
忽然,南柯一把將我抓上肩膀,人一個縱身躍上了屋頂,在衆人的驚呼之中,宛若江洋大盜一般的扛着我一路踏夜而去。沒料到他竟會是這番反應,我有些哭笑不得的攀住他的肩膀,想要狠狠的咬上一口泄氣,卻又在聽到他一聲聲毫不掩飾愉悅的低嘯時忍不住笑出了聲。
該怎麼辦纔好,這個正在犯傻的人是我喜歡的人呢。霸道又任性,無禮又野蠻,可是卻總能讓我覺得溫暖,覺得是在活生生的度過每一天。
就這麼瘋跑了許久,南柯停下來的時候周圍已然寂靜一片,月光靜謐美好,我這才發覺自己腳下站着的是一處清池的岸邊。尚未到荷花遍開的時節,岸邊的新柳亦是剛剛抽芽,微風拂過,送來不知哪裡的淡淡花香。或許是心境不同,我竟覺得這景色甚是宜人。
南柯扳着我的肩膀,眼神灼熱:“江河,你方纔是答應了我吧?”
我歪頭,“答應什麼?”
“你想反悔?!小爺不管,你既然答應了,那就是我的人了,明天咱們就把親事給辦了!”
我吃驚的瞪了瞪眼睛,想要罵他胡鬧,卻又忍不住笑了出聲。南柯則是被我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般,焦躁的瞪着我想要發怒卻又發不得的樣子。
穩了穩情緒,我挑起眉梢,正經道:“我怎麼不記得我答應過你成親,我說的是,寒山境主不外嫁,除非入贅。怎麼,你要入贅?”
聞言南柯愣了愣,隨即卻執起我的手道:“無所謂,不過叫法不一樣,只要你是小爺的便好了。”
“不對,你若入贅,只能是你是我的。”
我從未說過如此直接明白的話,南柯聽的有一陣愣神,反應過後不禁將我拽進懷裡,略低的聲音揚着愉悅:“小爺不早就是你的了麼,你居然到現在才答應給我個名分。”
給個名分……
我下意識的抖了一抖。這小王八蛋,瘋起來真是沒臉沒皮到了極致。我有些嫌棄的哼了哼,嘴角卻是止不住的上翹。
人一旦順遂了心意,那種由衷而發的喜悅是怎樣也藏不住的。南柯的性子本就張揚,如今更是要把尾巴翹到了天上,拉着我在湖邊走走停停,時不時摟一下,抱一下,絲毫不避諱偶爾碰見的行人。
我被他弄的臉上一陣青紅交錯,終於在他湊着嘴巴撲上來的時候忍無可忍的踹了他一腳。
“說踹就踹,小爺可是你的人,你不心疼啊!”
我翻翻白眼,心疼個叉叉!皮糙肉厚的,我又沒用多大力。見我撂着臉不想搭理他,南柯哼唧了一聲爬了起來,總算是安分了許多的跟在我身邊。
轉過池子,不遠處便是一個亭子。我想了想,反正我也不想回南柯那個人多眼雜的院子,倒不如在這裡呆一呆。腳步一轉,然而才走了兩步才發現南柯沒有跟上來,不由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只見朗朗月光之下,那個比我高出了近兩個頭的男子正不甚高興的撅着嘴,表情幼稚的簡直讓我以爲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幹嘛?”我的頭皮有些發麻,隱隱覺得南柯這樣看起來似乎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但一時半刻我卻想不出這份熟悉感是哪裡來的。
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南柯不說話的擡起了手,表情不言而喻。我愣了愣,瞬間失笑:“你多大了,還要人牽着?”
再次重重的哼了一聲,南柯的手仍舊執拗的伸着,彷彿我不過去牽一下,他便要一直這麼擎着一般。
我向來是擰不過他的,見他如此,也值得無奈的伸手去拉,不想卻被他反手緊緊的拉了住,南柯滿意的拉起我的手,朝我點點頭道:“這就是‘執子之手’,以後你要對小爺好點。”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我面上升起一股子悶熱,好在是晚上想必也看不太出來。
“……走吧。”
錯開他那過於灼人的視線,我拉着南柯,亦或者說是他牽着我,短短一段路,卻似走了許久。
亭子裡沒有人,倒也讓我少了那些許不自在,兀自對着湖面的方向吹了一會兒風,我這才覺得臉上的溫度降了下來。
扭過頭,南柯正捧着臉笑意連連的望着我:“害羞完了?”
“……”
真要命啊……我忍住捂臉的衝動,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既然知道本山主不好意思了,你還說什麼!
南柯卻眨了眨眼,不用猜我也品的出其中的意思:小爺就是喜歡尋你開心。
嘆了口氣,論臉皮,論無恥,我和南柯永遠也不能相提並論。
“你準備什麼時候給小爺名分?”
貓眼兒睜的溜圓,南柯猛的湊到了我近前,坐着都快有我站着高的人竟然無恥的刻意俯下身子仰望我,不要命的賣着可愛。
我吸了口涼氣,嚥下口中多餘的口水努力往後撤了撤身子,維持着神智的清明道:“你隨我回寒山境,待解了二師兄的毒,你想什麼時候就……”
後面的話我實在說不出口,人都是越老臉皮越厚,我卻是臉皮越來越薄了。頓了頓,我有些澀然的開了口:“南柯,你想好了麼,如果你真的‘入贅’,那麼你這一生便都得和我一樣,再難下寒山境,過往的仇怨亦是要……”
“和那個有什麼關係。”打斷我的話,南柯的神色似有幾分惱怒。“小爺下山是爲了報仇,可是報仇又不能報一輩子,要和小爺過一輩的人是你,在哪裡很重要麼?”
我愣了愣,眼眶驀地酸澀起來:“可你沒有抱負麼,你把寒山境內所有關於行軍佈陣的書都看了一遍,難道不是希望有一天能上戰沙場麼?”
雖然這四年我從未教導過南柯什麼,但是他去學了什麼我卻是都知道的。我亦是知道,他經常會拾掇着他的那些跟班演練兵法,偶爾也會望着山下的方向發呆。
這些都知道,正是因爲如此,我纔會四年裡,無論他怎麼求我鬧我,我都不曾動過一點教他武功的念頭。既然他志不在此,我又怎麼會爲他的前路埋下隱患。
南柯有些呆愣的忘了我一眼,隨即抿了抿脣,眼中的華光一閃而過,片刻之後卻一聲不響的將我拉起來攬進懷裡,小心翼翼的,卻又不容我掙脫。
“江河,四年,我只要四年時間。”頭頂上傳來南柯低沉的聲音,堅定如斯。“四年,待我爲我父親正了名,殺了趙勇那個狗賊,我便隨你回去好不好。”
身上的熱度似乎一下子退去了不少,我這一直滾漲發燙的腦子似乎也冷靜了下來,不由扯起了一絲苦笑。
四年啊……誰知道這四年會是怎樣一個四年呢?
當年東方錦城不過要我等他四個十天,結果呢……
腦中劃過東方錦城帶血的臉,我又驀地想起了那個同樣叫做“東方錦城”的男人。有些頭痛的輕呼了一聲,我猛然覺得似乎有一張張開的大網正在徐徐向我撲來。
推開了南柯的手臂,我在南柯殷切的注視中深吸了口氣道:“可以,四年,你把解藥給我吧,二師兄的毒拖不得。”
眸子裡染上一抹暗色,南柯立起了眉毛,咬牙道:“解藥,解藥,你是不是爲了那個石頭臉故意答應我的!”
“如果你一定要這麼想,那就當我沒有答應過吧。”明知道他這是氣話,可我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陣難受。想要同他說兩句狠話,可到底還是忍了住,南柯那獰性子,沒人能比我更清楚了,我實在不想把事情吵嚷到不可收拾。
南柯聞言一愣,面上竄過一絲慌亂:“沒門!吃的還能吐出來!你就是想着那個石頭臉也死了這條心吧!”
“……”
我有些無語的揉了揉眉心,這世上就是有些人,氣都能把你氣笑了,你拿他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