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南柯這麼一攪合, 本來就氣氛微妙的隊伍更是玄乎起來。侍衛們扭頭不敢看過來,張越專心的在前面引路,華青則是一會兒回頭看一眼, 然後再被刺激的扭回去, 一前一後各加一個對我的白眼, 至於蕭準, 他坐在一方專門爲他準備的軟搭上, 自始至終半垂着頭眼,不知道在算計着什麼。
前方的路有多遠我不知道,只是這一走便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停下, 饒是我身體好,力氣大, 胳膊也酸的不行了, 偏偏南柯這個小王八蛋還臭不要臉的硬是賴着不下來。
“還有多久?”
蕭準沉默了一道兒終於開了口, 慘白的面上雖然不顯情緒,但眼中卻是顯出一抹擔心來。我暗自點點頭, 眼看日頭偏西,天黑之前要是出不去這個林子,這一晚上就瞧好吧。且不說那後頭的追兵,就這出了那大蛇的地界便突然猛增的野獸就夠人喝一壺的。
“若是用輕功的話,日落前便可以到林子邊了。”張越眼中亦是帶着焦色, 視線在蕭準的軟搭上停了停, 隨即又別了開。雖然張越沒說, 但意思卻是表達的再明顯不過。
我在心中鄙視了他一句老狐狸, 不想轉眸卻對上了蕭準投過來的目光, 黑濃的眼珠兒竟然亮的發光。我一愣,怎麼個意思, 難道還要我再抱着你上躥下跳一下?喂,你好歹是個皇子吧,能不能矜持點,靠點譜,難道丟人這種事兒也能傳染?抽了抽嘴角,我將視線挪到腳底下這個“不要臉的”身上,不想卻被他忽然伸手拽了一個趔趄,被迫彎下腰,我還沒怒吼他一聲“作什麼”,下巴卻先一步被南柯掐了住。
“看誰呢!小爺就在你跟前兒,如此秀色可餐,你居然不把眼珠子給我黏過來!”
“……噗……”
忍不住被他給氣笑了出來,我看看他一臉氣鼓鼓的樣子,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秀色可餐,虧他說的出來!
其實,若是摒除我那點私心喜愛的標準,南柯這張臉還是很不錯的。劍眉英武,鼻樑挺翹,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顏色雖不深濃,但卻很有神,內裡婉轉的流光更是惑人十分,嘴脣不薄不厚,下巴有點尖,但卻一點也不會破壞他整張臉的英氣。可惜的是,我平生最中意那溫潤如玉的公子臉,對南柯這種戰將臉,實在不是很看得上。
明明小時候那麼脣紅齒白的,怎麼長大了就變成了這個德行呢?
臉頰被人惡意的捏了捏,南柯瞪着眼珠子,鼻孔噴的熱氣都能冒出火花來了:“怎麼,你敢說小爺長的不好看?”
“沒有,你長的不錯,只不過我平日只能看見個下巴罷了。”我笑了笑,身高是硬傷,我也很無奈。
南柯被噎了一下,鼓着腮幫子置氣道:“光看下巴也知道小爺的臉有多好看。”
“……”
南小王八蛋,你臉皮這樣厚,真的好麼?
“走吧。”
我這邊的心神都被南柯給攪合去了,到沒怎麼注意蕭準那裡的狀況,聽他喚了一聲這才發覺他似乎已經和張越說好了,如今正黑着臉被張越抱在懷裡。這個場面有些說不出的違和,但偏偏又看着恰好。
我不厚道的抿了抿脣角,再度將南柯打橫抱了起來。剛想問他最近都吃了什麼怎麼這樣重,便見他正一臉得意的衝蕭準賤笑,再看蕭準,除了抖了抖眼皮,卻是沒有過多的反應。
“……”真是幼稚的讓我不忍直視。
沒有了那軟搭的牽制,諸人運起輕功來,速度的確快了很多。日頭僅剩一點紅肉的時候,我終於看見了那林子的邊緣,然而這驚喜的心情還沒有過半,我便皺着眉頭猛的剎住了腳步。
幾乎是同時,嗖嗖嗖,十數枚冷箭破空而出,直刺而來。我抱着南柯猛的向後縱了一大步,剛一落腳,後面竟又有人揮刀衝了上來。
嘖,守株待兔,前後夾擊。這三皇子究竟是拉了多大的仇恨,讓他自己的親弟弟對他如此心狠手辣。
將南柯放下,我反手抽出袖中白練,凝內力於上,所到之處罡風驟起。師父曾說過,武功好的人,並不在意武器是什麼,片葉傷人不在話下。我雖未到那個境地,但以白練爲刀爲劍卻是一點也不困難。
我一人便可將我和南柯護的密不透風,反觀蕭準那邊便不是那麼樂觀了。畢竟他纔是主要目標,殺他的人至少是我這裡的三倍。
那邊打的熱鬧,我這裡卻閒了下來,武功太好什麼的,真是件讓人驕傲的事兒。
南柯掃了一眼蕭準那邊,臉上卻並未見絲毫擔心,反倒是旁觀的很是興致勃勃。我有些摸不準他這是個什麼態度。他不是要藉着三皇子的東風火起麼,如今這東風都快死了,他竟然旁觀的還挺清閒。
似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南柯衝我咧嘴一笑:“放心,蕭準可不是個好對付的。”話到一半,南柯忽然又頓了住,笑意盡褪,臭着一張臉對我重重一哼,酸味沖天:“你是擔心他?”
“……”你家祖上其實不是帶兵打仗的,而是釀醋的吧!
有些無語的白了他一眼,我俯下身看了看他腰身上的傷口,小師叔的凝血丸很是管用,如今已經沒在往出滲血了。不過外傷我到不擔心,只是不知道他的內傷嚴不嚴重。劈手掐住南柯想要躲開的手臂,我小心探了下脈,隨即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而後火冒三丈。
“南柯,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按奈下想抽人的手,我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瞅着他。
虧我還以爲他內傷有多嚴重,嘖,若不是他傷了腿腳,讓他繞着寒山境跑一圈都沒問題。
黑了臉,我咬牙等他給我道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怎麼就嬌弱的被人壓倒在地了,怎麼就嬌弱的碰一下就疼的嗷嗷叫了!
臉上掠過一抹被揭穿的尷尬,南柯摸摸鼻子,頓時,討債的二狗臉便成了欠債的小可憐,無恥的開始對我撒起嬌來。
拍掉要把我拉下來的狗爪子,我不爲所動的瞪着他。南柯見狀訕訕的笑了一下,低聲道:“小爺不是怕你火氣上來真把我給揍出內傷麼……”
“你覺得我會麼!”
“……會。”
瞪了瞪眼睛,我仔細思索了一下,發現自己貌似真的會……
頓了頓,我不氣餒的繼續抓他的小辮子:“那你怎麼就被人壓在地上了?你不是一向自詡底盤好的穩如山麼?你這山是水做的,還是泥捏的?”
“……我腿受傷了底盤怎麼好……”
“手呢!手也受傷了?!”
“還沒來得及出手,你就來了……”音聲一頓,南柯忽然擡起了半垂的腦袋,滿臉喜色的一把撲了過來:“江河,你是不是在吃醋!”
用力掰下腰間的爪子,我臉有些發燙的推開他湊過來的臉:“是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小爺很歡喜!”咧開了嘴,南柯笑的看上去有點傻。我撇了撇嘴,你歡喜,本山主可不歡喜。
腦子正被他攪的暈乎,不想一聲刺耳的尖叫卻破空而來。
“你們在做什麼!還不快來保護殿下!”
聞聲回頭,只見一臉血的華青正紅着眼睛瞪我。冷嗤了一聲,我兀自站着不動,忽然覺得這姑娘大了反而沒有小時候聰慧了。我一不是蕭準的屬下,二她應該也知道了我的身份,她和蕭準如此親近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對我寒山境做了什麼,我就是路見不平都沒有拔刀的理由,不反幫着插兩刀已是不錯了。至於南柯,你指望他個站都站不穩的傷殘能做點什麼?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見我沒有出手的意思,華青顯然很憤怒,不過她更讓焦急的是自己那一邊越來越少的侍衛。
四皇子似乎是對於幹掉蕭準這事兒下了死心,這大批的死士和刺客武功怕是在江湖上都排的上號的,蕭準那邊也很是不錯,只可惜架不住他四弟人多。
情況越見不妙,連南柯也忍不住蹙了眉頭,但他卻並有開口要我出手的意思。對此我心中很是滿意,若是他開了口,我不但不會幫忙,只怕對他還是要失望許多的。
眼看着人越來越少,張越驀地大吼了一聲,拼着背後一刀,猛的將蕭準向我拋了過來。我沒料到他會如此,下意識的差點把蕭準抽飛,好在我反應的快,白練一轉竟是好巧不巧的幫他擋掉了一波暗器。
悶哼一聲,蕭準摔的結實,本就慘白的臉色更是跟刷了粉一樣。我低頭看了他一眼,正考慮要不要把人再丟回去,卻聽他開口道:
“你若助我,我便不會對寒山境再出手。”
蕭準的眸子對着我,安靜,沉着,彷彿那快要劈到他腦袋上的鋼刀仍舊離他很遠一般。
擡手漫不經心的擋掉那把刀,我蹙眉:“我憑什麼信你。”你們皇家還少出了背信棄義的人麼?
蕭準聞言一愣,略沉默了一下,摸出一塊墨色的玉佩遞給我:“這是我麾下五萬精兵的兵符,若我背棄今日的諾言,隨便你把他交到誰的手裡。”
我怔怔的接過,一瞬間終於明白了爲什麼他四弟那麼想要幹掉他了。手中的玉佩還殘留着蕭準的體溫,我咬了咬牙,將玉佩一收:“好!”
太陽的最後一點餘光終於被黑夜侵蝕,我抖了抖手中的白練,也罷,這亂世中誰又能尋了一世長寧,希望我今日能爲寒山境押對了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