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睡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被外面猛烈的風聲給吵醒了。我睜開眼怔了怔,心裡奇怪怎麼會刮這麼大的風, 然而再仔細聽聽, 卻是人打鬥的聲音。
我吃了一驚, 登時坐了起來, 這附近二師兄是擺了陣法的, 尋常人進不來,進來的,那想必定不是尋常人了。二師兄爲了救我, 功力大減,這個時候和人打起來也不知道會不會吃虧。
慌慌張張的站起來, 我急忙往門口跑, 然而還沒到門口人就給拽了回來。我跌坐在地上看着腰間的鎖鏈發了會兒呆, 這纔想起來我被二師兄給關了禁閉。
思緒迴轉,我心裡一個激靈, 跌跌撞撞的撲到窗口,卻最終沒有打開的勇氣。
外面的聲音越加激烈,我捂着心口屏住呼吸,卻一聲也不敢出。良久,聲音一止, 二師兄冷淡的聲音響起:“我如今功力大減, 不是你的對手, 但你要想進來, 卻是沒有可能。”
“……我只想知道, 她是不是在裡面,她沒死對不對?”
沙啞的, 低沉的聲音,熟悉卻又陌生。我猛的攥緊了拳頭,拼命的壓抑着喉嚨裡的聲音,但眼圈卻忍不住的酸脹難受。
是南柯,是南柯!
“活着又如何?今日活着不代表明日也活着。當年你既然棄她而去,今日她的死活便已經與你沒了關係。你走吧,即便是你殺了我,你也別想踏進這裡一步。武功我如今的確不如你,陣法你卻遠不及我。”
顫抖的手指伸向窗櫺,卻又在碰觸到的時候猛的縮了回來。我捂着嘴巴向後退了一大步,二師兄的話與其說是說給南柯的,倒不如說是說給我聽的。
今日活着不代表明日也活着……
是啊,二師兄雖然用盡了一切辦法來壓制我暴走的內息,但到底是治標不治本,或許今日我還清醒着,明日便會成了一個見人殺人的瘋子魔頭,暴-亂的內力會讓我常人難敵,卻也會死的比別人都快。
爆體而亡真的太難看,與其會讓南柯看見那樣的我,我到寧願他對我的印象還留在三年前,好歹,還好看點。
外面沒了聲音,但也沒有人離去的動靜。我靜靜的站在屋裡,渾身都在輕輕的顫抖,明明心痛的要瘋掉,卻還是要控制着自己的情緒不要太過激動。
久久的,離去的腳步聲響起,我捂着嘴巴,眼淚流了滿面,知道這樣最好,卻還是忍不住的難過。
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在看看他的臉,三年裡的日日夜夜,無論是睡去還是醒來,我對他的想念從來沒有間斷。我曾經以爲我對南柯的感情並不是深入骨髓的愛戀深重,但事到如今,我才知道,情到深處時人往往不知,直到失去,才知道何爲痛徹心扉。
一步一步的腳步聲,沉重而緩慢,我一點點細數着,心好像也跟着他遠去了。
“江河!江河!江河!你在不在!你在不在!”
驀地,南柯的聲音炸雷一般的響起,像是拼盡了生平的力氣,沙啞的嗓音泣血一般的淒厲。
我死死的抿緊了嘴巴,任牙齒在不覺間咬破了嘴脣。視線已是一片模糊,我不敢動,不敢想,生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會瘋了一般的衝出去。
外面的聲音還在繼續,久久的,好像咒語一般讓我渾身上下都痛的厲害,恍惚而立,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用什麼來控制着不讓內息混亂,人彷彿被丟進了另一個世界,直到南柯的聲音不再響起,直到他人真的遠去,我都沒能回過神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耳邊傳來一聲低低的哀嘆,我僵硬的轉過腦袋,二師兄正端着藥碗看着我,墨色的眸子裡微光閃動,最終卻還是歸於平靜。
默默的放下藥碗,二師兄看了我一眼後轉身離去,人到門口的時候頓了頓,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
苦澀的藥味盈鼻,我看着那銀白色的髮梢消失在門外,忽然就明白了二師兄的苦心。
雖然他收拾起我來從不手軟,但對我卻是無比的瞭解,更是真心的愛護。他知道,知道我不會想讓南柯看見我如今的模樣,更知道,我最怕的其實是自己會在發瘋的時候傷到南柯。我的心已經足夠脆弱,再經不起一點波瀾,如果我真的失手傷了南柯,恐怕我真的會瘋的再也醒不過來,那等待我的就只會是最後最不堪的結局。
默默的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我心中苦澀異常。從角落了挖出早已蒙塵的銅鏡,想了想卻又再次丟了回去。我呆呆的坐在牀上,不知道自己這麼活下去是爲了什麼,滿身傷痕,負債累累,卻完全看不到未來。
“咯咯……咯咯……”
我知道自己在怪笑,知道自己又要發瘋了,但卻提不起一點心力來控制心神。就這麼徹底的瘋了也好,這樣,大家就都輕鬆了……
“江河!”
爆裂的吼聲,伴着一聲脆響,我歪過頭撲倒在牀上,臉上熱辣辣的有些回不過神。
“你若想死,這裡有劍,我寒山境的弟子,歷來沒有如此窩囊的!”
冰冷的聲音和着濃烈的怒氣,我怔怔的爬起來,看着站在牀前的二師兄,忽然忍不住的嚎啕大哭起來,兩隻手不知何時抱住了他,把所有的眼淚都蹭到了他雪白的衣衫上。
我幾乎是拼命的哭着,既不去壓抑翻涌的內息,也不去管二師兄事後會不會打斷我的腿。只是哭,哭我所有的愧疚,哭我三年來所有的痛苦,也哭我對二師兄的感激。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終於抹着腫的睜不開的眼睛打了個嗝兒,背心暖暖的,但我抱着的身軀卻僵硬的不行。
心情一下子變的明朗起來,我用力的在二師兄溼噠噠的胸前蹭了下鼻涕,擡起頭對着他一片漆黑的冷臉,第一次沒有畏懼的開了口:
“師兄,我要好好活着!”哪怕是天命要我死,我也要掙一掙,我不想把身上這麼多的債都帶到下輩子去還。
琉璃般的眸子動了動,似有笑意閃過,二師兄收回貼在我背心的手,然後一臉嫌棄的將我掀了下去。
“再作,就打斷你的腿。”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房門後,忽然大聲的吼了句“大恩不言謝”,然後哈哈的笑起來。門外的腳步聲微微一頓,隨即漸漸遠去。風吹開了窗,似乎送來了一聲輕笑,無奈,卻帶着淡淡的歡喜。
或許是因爲那一場大哭打通了我心裡的任督二脈,第二日醒來,我忽然覺得一切都清新不少。
腰間的鐵鏈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二師兄解了開,我開心的在地上轉了一圈,十分積極的把屋子打掃了一遍,又做好了早飯。
二師兄對我的殷勤沒有絲毫反應,只是在看見我那爛桃一樣的眼睛時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然後下意識的將身子挪的離我遠了點。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舔了下乾澀的嘴脣:“二,二師兄,那個昨天的衣服我給你洗洗吧……”
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估計還有哭到激動時的口水,難以想象素來潔癖的二師兄竟然能忍着我如此糟蹋他的衣服,還沒打斷我的腿。
自鼻間哼出一聲,二師兄喝了口粥:“扔了。”
……太浪費了!我撇了撇嘴,打算繞過這個被嫌棄的話題,剛要開口,卻聽林子裡傳出一陣響動。
二師兄放下碗,冰冷的眸子望向我,我怔了下,隨即反應了過來。恍惚了下後,跌跌撞撞的跑進了屋裡,才一關上門,就聽見了南柯的聲音:
“江河!小爺來看你了!”
眼睛又有些痠痛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壓回了胸口泛上來的酸意,走到桌邊坐下。
“江河,我帶了淮月樓的香酥小土豆,涼了就不好吃了,你快出來。”
“江河,我如今又長高了一點,衣服都不合適了,你在做給我一套吧!”
“江河……”
“江河……”
屋子的光線漸暗,外面的聲音已然沙啞。我靜靜的坐在桌子邊,始終沒有動,心口痛的已然麻木,但卻有種形容不上來的高興和甜蜜。
月上枝頭的時候,已經不太能說出話來的南柯靜默的站了一會兒後,終於反身離開。臨走前的一聲低喃傳進我的耳朵,我忍了一天的眼淚,終究掉了下來。
“江河,我走了,江河,我愛你。”
我忽然有些忍不住的站了起來,然而撲倒門外卻只有空曠的院子和漆黑的夜林。
他說他走了……
咬緊了牙關,我想哭又想笑。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有你這樣一句話,對我來說已經足夠。南柯,只要你好好的,便是今生生不能相逢,死不能相聚,我也感謝上蒼。
謝謝它將你送到我的身邊,給了我一份最純至,最溫暖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