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爺委屈死了。”
南柯嘟着嘴, 表情幽怨到了極致。齊玉低着頭裝沒看見,嘴角卻跟冒了邪風一樣的一抽一抽的。我吸溜了一口湯包,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結果換來南柯更爲幽怨的一嘆, 以及細微的, 恨恨的磨牙聲。
真不是我冷漠, 實在是聽的太多遍, 已經麻木了。播種未能如願,血戰沙場不過是嘴硬,南柯下巴上的火癤子一大早就粉墨登場耀武揚威, 惹的本就心有不甘的某人更是滿腹憋屈。
我很無奈,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兒, 騷年, 你點背兒嘛。
心態良好的在詭異的氣氛中吃好了早餐, 齊玉頂着南柯殺人的視線不帶停氣兒的報備了下寒山境內的日常便立即溜之大吉。我嘆了口氣,歪頭望着一臉黑霜的南柯。都說上過殺場的人都帶着一股子懾人的煞氣, 如今瞧着卻有幾分道理。
似是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南柯轉過頭,臉色瞬間嬌軟了下來,我眼皮子跳了跳,有種將軍片刻變土狗的錯覺。
“疼。”指指下巴上的火癤子, 個小王八蛋撒嬌撒的甚是流暢自然。
“……一會兒上小師叔那配點去火的藥吧。”
南柯聞言臉一黑, 我挑眉:“你還真想血戰沙場?”
話音落下, 黑臉神立時萎了下來, 嘟着嘴不說話。看他那憋氣的樣, 我不由十分開懷。
“你這次回來會呆多久?”
“……四五天吧,小爺這就啓程去上京, 三天後便回來。”
我愣了下,隨即明白過來。南柯怕是一開始就是要去上京的,只是半道假公濟私的繞了點路。想到他之前的風塵僕僕和疲憊模樣,我的神色頓時柔軟了下來,上前拉住了南柯的手。
反手將我拉到他跟前,南柯抱着我深深的嘆了口氣:“要不是趙勇那個龜孫子,小爺多呆幾日又何妨。”
眼中劃過一抹陰翳,南柯攬着我的手緊了緊。我眉頭微蹙,想起之前的那則傳聞,不由擔心的張了張嘴,然而話還沒出口就又被我吞了回去。這事兒,不好問啊。
南懷遠在南柯心中是個什麼地位,不言而喻。即便我是出於關心問上一問,卻也難保南柯不情緒失控一下。我實在不想讓他帶着一肚子火上路。火上澆油,萬一衝的他腦袋不清楚,辦錯了事,那可就大大的不美了。
然而南柯卻似看出了我的神情恍惚,開口道:“怎麼了?爲何看着小爺一臉春心蕩漾?”
“……”個小王八蛋,眼睛長腦後勺了麼,我這是欲言又止,春心蕩漾你姥姥!
沒有共同話題,是不能愉快的玩在一起了。我略一用力跳出了南柯的懷抱,落地便往外走,南柯自是一臉欠揍的貼了上來,我哼了哼沒做聲,南柯卻立即蹬鼻子上臉道:“小爺知你是害羞,小爺是個大度的,就不和你計較了,走,送小爺下山。”
言罷,也不給我反應,熟練的將我抄在懷裡便出了門。我有些鬱卒的翻了白眼,欺負老子個子小嘛!不對,本山主個子算高了,是他自己長的太不像正常人。
到了山門,我這才發現,他並不是一人回來的,外面是一衆面色蕭冷的親隨。我略打量了一下便知道都是些底子深厚的。蕭準派了這麼些好手回來,可見這次南柯要辦的事兒定然不簡單,心裡不禁就沉重了起來。
“柯兒……”
“放心,三日後,必然平安歸來,到時候,咱們可以做些生娃娃的準備。”
將我放在地上,南柯貼着我的耳邊低語了兩句,灼灼的熱氣蒸的我有些頭暈,擡頭卻正對上了他琥珀色的眸子,逆着光,一眼看去竟深邃的彷彿一彎沉悠的古泉,裡面溺着的都是期待。
心下一軟,我紅着臉點點頭。幾乎是立即,南柯口中一聲嘯音破出,若不是顧忌着面子,怕是他連原地蹦兩蹦的幼稚動作都做的出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南柯卻難得沒介意我這般明顯的“嘲諷”他。
“等着小爺!”
用力的抱了我一抱,南柯騰身而起落在漆黑的坐騎上,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後策馬而去。
飛揚的塵土過後,馬蹄聲似還隱約可聞,那道我日夜思念的身影卻已然不見了。我有些呆愣的立在原地,一轉身卻見了齊玉正站在我身後,眼中閃過一抹擔心。
“沒事兒,我不會出寒山境的,你小師叔我,其實很惜命的。”
咧嘴一笑,我扭身往回走,走了兩步卻又怔神的停了下來。“阿玉,你說我是不是再做夢呢?”
齊玉聞言嘴角一抽:“沒有。”
我點點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等他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他。”
這句話齊玉顯然很喜歡聽,不僅隨聲附和了兩句,還提了幾個有效意見。我甚是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果然做了我的親親徒兒後,這孩子就越發貼心了。
仰頭看了眼還沒高升的大太陽,準備加快腳步先它一步殺回消暑殿,但不知怎麼的,半路上卻拐去了藥廬。
站在藥廬門口,我不禁有些晃神,暗罵了一聲,剛想扭頭往回走,腦袋裡便立即浮現出南柯那雙滿是期待的眼,耳邊更是魔音穿腦一般的一遍遍重複他那句“給小爺生個孩子吧”。
要死呀!個小王八蛋!
拍了拍有些升溫的臉,我一手推開了門,想到南柯幾次提槍上陣都沒能成行,不由樂出了聲,罷了,早晚的事兒,我也沒多反對……
“那臭小子回來,你就這麼開心?”小師叔吃味的哼了一聲,面色很是不大好看。我笑着搖了搖頭,卻在收到小師叔探尋的目光後紅了臉。輕咳了一聲,我不甚自在的開了口,臉上熱的好似直接被三伏的大太陽給曬了一中午一般。
“小,小師叔,那,那什麼……”
“哪什麼?小江河,你臉紅什麼?”小師叔的聲音忽然有些驚慌,下一刻手腕便被他掐在了手裡,見他凝眸深思,我不由越發的尷尬了。
略一用力抽回了手,我清了清嗓子,一咬牙,破釜沉舟道:“小師叔,我能不能懷孩子,懷了能不能生,生了會不會有問題……”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但總有一鼓作氣通不到底的時候,聲音到了最後已然幾不可聞。我耷拉着腦袋,恨不得把自己找個地縫塞進去。想想又覺得自己這模樣太慫了些,咬牙撐起了胸膛揚起了頭,卻見小師叔一臉目瞪口呆的望着我,良久之後狠狠的抽了下嘴角,隨後十分厚道的背過了身去。
我像根木頭一樣的杵在原地,熱風很快蒸走了我這一身虛汗,但卻帶不走我這渾身的燥熱。我忽然覺得自己今日一定是被南柯那份兒可憐給糊弄的腦袋都堵了,竟會幹出這種蠢事來。
肩膀聳動了良久,小師叔終於轉過了身,眼角掛着可疑的乾紅。
“只要你不離開寒山境,懷和生都不是問題,只是生下來的孩子,只怕也會和你一般,離不開這裡。”
我愣了下,只覺得臉上的熱度一下子褪了下去,褪的太快,竟連身體本有的溫度都帶了走。
出了藥廬,我攥着手中青瓷的藥瓶神思恍惚。覺得自己沒幾年好活的時候,我雖難過,卻也沒覺得如何。生死倫常,天命難違。知道自己出不來寒山境的時候,我雖悵然,但更多的是幾分慶幸,好歹能多貪些時光,縱然不能盡情山水,但能多看多陪喜愛的人一些時日也是很好很好的。然而,如今這個消息卻讓我有些說不出的難過,卻又有些隱隱的慶幸。
是該如此啊,我本就不能陪南柯多少年,若我和他之間有了孩子,我離開的時候他正當壯年,身邊若是跟了個拖油瓶怕是不好再覓第二春。何況,我本是打算在我走後便抹了他的記憶的,若留個孩子,豈不是……
方纔,我真是頭腦發熱了。
嘆了口氣,我將小瓷瓶貼身收好。小王八蛋,日後,會有個更好的姑娘給你生個娃娃的。我已然自私的決定多貪慕你幾年歲月了,不能再自私的將你綁縛在寒山境一輩子。
人一旦有了期待,等待的時間便會覺得十分漫長。三天,擱從前對我來說也不過就是幾次睜眼睛閉眼睛的功夫,似乎發個呆都能過去一上午。好不容易等過了兩天,第三天的時候我已然坐不住了,在消暑殿裡轉悠了四五圈,我心煩氣躁的轉了出去,曬就曬吧,熱就熱吧,總好過我這兒悶的慌。
然而話雖如此,我一腳卻到底沒有踏出消暑殿。撲面的熱氣是一方面,齊玉的到來則是主要原因,準確的說,齊玉帶來的消息讓我瞬間失了出去走走的心情。
“當真如此?果真沒錯?”
我揉着太陽穴,只覺得如果我不用手按着它,下一刻我這腦袋就要蹦的開花了。
齊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事實上我也不過是不死心的問問罷了,論真假我已然信了八分。桌子上是兩封信,一張是寒山境鴿子傳來的,一張則是蕭準快馬加鞭送來的。
北疆軍師,系南懷遠無疑。
兩封信,一個內容。我一手敲打着桌面,聲音零落猶如我此刻的思緒。閉眼靜思了片刻,我將蕭準的那封信又打開來看了一遍,末了無聲的嘆了口氣。
不愧是皇宮裡摸爬滾打出來的,蕭準對於人心的揣測和利用怕是已經爐火純青,登峰造極了。這封信的用意更是深遠到令人唏噓,不對,是令人髮指!
對於這件事,我若是處理的好了,那是拉攏南柯一顆破碎的心,我便是什麼都沒表達,從此也會被劃歸爲他三皇子蕭準的陣營裡。若是處理的不好,嘖,我只怕立時就要成了勾結北疆叛徒的同黨,他出手踏平寒山境理由充分的不能再充分。
“阿玉,你去前山安排一下,南柯回來,如果身後有意圖不軌的,處理乾淨。”
應了聲是,齊玉無聲的退了出去,我望着窗外開的燦爛的夏花抽了抽嘴角,好好開兩日吧,待那小魔頭回來,只怕你們一片葉子也剩不下。
或許是心事重重,吃過了晚飯,我便開始覺得頭痛,從小師叔那裡討了一副藥,我吃了便睡,睡夢恍惚間,忽然覺得好像掉進了一口火熱的大熔爐裡,裡面似乎還有渾身是火的大蛇纏着我絞來絞去,熱的我喘不過氣來,我悶哼了一聲,動了動身子,這才發覺自己整個人都被鉗制了住,嘴脣被人叼了一口,我迷糊的睜開眼,正對上南柯一雙暗沉沉的眸子。
我眨眨眼,有些摸不清狀況。難不成我這一覺睡了一天一夜?張口欲問,卻被南柯逮到機會溜了進來,翻滾的脣舌立即將我本就不是很清明的腦袋攪了個天翻地覆。南柯的手掌上下游移,夏日的衣衫輕薄,我又只穿了小衣,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然與他坦誠面對了。
腦袋霎時清明瞭起來,我伸手抵在他胸前,剛要用力,卻聽他喚了聲我的名字,音色竟是從未有過的暗沉低啞。
我愣了下,想到那則消息,再看看他眼中泛着的紅絲,不由嘆了口氣,擡手攬住他的脖頸,湊上去親吻了下他的額頭。
“我在呢。”
耳邊傳來南柯一聲聲的呼喚,似是確認我還在,不過我聽上去卻更像是他心底裡一聲聲吐不出的嘶吼。
再睜眼的時候,天光大亮,我動了動眼皮,回籠的意識帶着全身的酸乏。身子被摟的死死的,南柯的呼吸聲均勻綿長,我動了動身體,想要轉過去看看他的模樣,卻不想他竟下意識的將我摟的更緊了。
我頓了下,心底泛起軟軟的痛,罷了,再讓他睡會兒吧……
一刻鐘之後,我受不了的用力的拍掉活動方式越見詭異的爪子。
“醒了就給我滾遠點!”
“不要。”低啞的哼了一聲,南柯報復性的啃了一口我的肩膀。
渾身一個激靈,昨晚上的那些什麼什麼的登時衝入腦海,一股子氣血衝腦,我想也沒想的一腳踹了出去,哐噹一聲,我心口一跳頓覺不好,連忙裹了被子跳牀便跑,卻不想才一着地便被南柯扯着腳踝拽了回來。
“敢踹小爺!”
猙獰着一張臉,南柯趴在我身上咬牙切齒,眼底一片兇光。我嚥了咽口水,故作強硬道:
“踹的就是你,熱死了,下去!”
南柯聞言貓眼兒忽然眯了起來,殷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一陣天旋地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已經紅霞滿天了。
“醒啦?”臉頰的肉被人捏起,南柯一張臉湊了過來,笑的格外欠揍。可惜的是我現在渾身乏力,又餓的不行,便是瞪他一眼都要虛弱成媚眼了。
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眨了眨眼皮,開口道:“餓。”
南柯聞言大笑出聲,饜足的臉上滿是得意之色,不過抱我起來的動作卻很輕柔。飯菜的清香傳來,我嚥了咽口水,剛想伸手,卻被他攔了下來,隨即一勺軟糯糯的粥遞到了我跟前。
我有些不適應的僵了臉皮,額頭的青筋又開始熟悉的暴動。
“我自己能吃。”
南柯聞言嘿嘿一笑:“是嘛,娘子體力甚好啊,要不要再……”
話未說完,我已經吞了那一口粥,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什麼叫潰不成軍啊,我真是血淚一把肚子裡咽。
滾你姥姥的體力甚好!等老子休養過來的,吊起來打你知不知道!
就這一口怒火,我吃了滿滿一肚子飯菜,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南柯正對着我笑的一臉溫柔:
“江河,你是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