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竟會被個武功招式皆不如我的人給死死的纏住。
足足一刻鐘了,我和這個蠻子從這石頭溝口的東邊打到西邊,打過去打回來,每每我要揍死他的時候卻都能被他及時躲開,倒不是他的功夫好到可以先知先覺,而是這蠻子身上有股子堪比猛獸的直覺,真是準的讓我恨的牙癢癢,而他身那豐富的戰鬥經驗攢成的格鬥技巧纏的我脫身不得不說,幾次竟還險些着了他的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這要我堂堂寒山境明面上的第一高手面子往哪裡放!
越糾纏我越鬧心,簡直想對這纏人精破口大罵:是腦子有問題麼!你不是應該跟着救你的人趕緊逃命去嘛,你在這兒對我圍追堵截的是鬧哪樣!!
心中掛着南柯的事端,唯恐他真的跑來湊熱鬧,若真如此,張越是個不可信的,他唯一那個有點作用的“信使”也消失了很久了,孤身一人挑戰手握大軍的趙勇,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不是!我焦急卻又脫不開身,分心之下,左臂竟不甚被那人的大刀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嗬喲——哦!”
發出一聲振奮的歡呼,那人朝我得意一笑,隨即一副勢在必得像是被餵了藥一般又狂撲了過來,攻勢明顯又猛烈了很多,甚至絲毫不在意我在他身上戳的幾個洞,一副不把我拿下不罷休的氣勢,讓我分外頭疼。
這麼下去不是個辦法。腦中神光一閃,我一咬牙猛的向他衝了過去,看樣子像是投懷送抱,但若是個明眼的一看便知我這是要玉石俱焚。男人被我這副兇狠的樣子弄的一愣,神色間有了片刻的猶疑,似是不知道是該接下我這個兩敗俱傷的殺招,還是該先躲躲鋒芒的好。而我,要的就是他這片刻的猶疑。
擲刀而出,我借力騰身而起,三兩下躍上半山崗,在一路飛檐走壁,瞬間甩脫了那人的攻擊範圍,氣得他嘰裡呱啦衝我吼了一通不知什麼東西。
連看都不想看着糟心的玩意兒一眼,我足下不停,一路飛奔進了石頭溝。張越安排的機關看來已經被觸動了,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不少俁軍,但從周圍的痕跡來看,應是還有一部分沒有被迷暈的人往前疾奔了出去。沒有看到張越和小七兒的身影,我不由覺得不妙。
足尖點地,我儘速而前,果然沒多遠便見了一片嘈雜:一羣俁軍圍成了一個半圈,當中只有一人持刀而立,滿身血污,面上是諷刺的笑,眼神卻像野獸一般兇悍,彷彿任何一個膽敢進犯的人都會被他毫不留情的撕碎。
趙勇面容猙獰的被一羣士兵圍着,右臂殘缺,血流如注,走調的嘶吼道:
“上,愣着幹什麼!那是亂臣賊子,還不給老子殺了他!放,放箭!”
呼吸一滯,我的步子晃了晃,額頭青筋鼓脹:南柯這個小王八蛋!!除了給老子惹事兒,你還能幹點什麼!
幾乎把內力提到了極致,我縱身點躍而下,手中長劍發力,劍氣迴盪,霎時間那密匝的人牆便被我轟出一個缺口。翻身落到南柯面前,卻見他咧着嘴朝我一笑,滿口血牙,語氣居然還挺嬌憨天真:
“哎呀,大王,你來救小的啦?”
咬咬牙,我忍住問候他老子的衝動,將強撐着一口氣的南柯掄到背上,還未起身,便聽趙勇狂躁失控吼道:“放箭!放箭!射死他們,都是亂黨!”
密匝的箭頭瞬間撲面而來,南柯趴在我背上,身子僵硬的像塊石頭。這會兒才知道怕,早幹嘛去了!
凝神靜氣,我將手中的長劍猛的插入土石之中,內力縱橫,地面隨即暴起丈許高的土石碎塊像一塊厚重的土盾將所有攻擊都攔截了下來。
似是沒料到我會有這麼變態的一招,周圍霎時間寧靜的落針可聞。機不可失,我連忙背起南柯縱身向後逃去。忽然,我腦中靈光一閃,事已至此,倒不如像我之前打算的,做一場大戲,讓南柯在趙勇面前“死一死”,也好絕了後患。
趙勇是真對南柯恨到了骨子裡,二話不說便追了上來。我揹着南柯,釣着他們,一路掐着小道奔着寨子後那方斷崖而去。
“大,大王剛剛好威武啊,小爺,我,甚是是喜歡……”
或許是放鬆了心神的緣故,南柯的聲音一下子虛弱了很多,聽的我心中一驚。剛剛我根本沒時間檢查他都傷到了哪裡,可別是傷了要害,不由焦急道:
“南柯,你挺住啊!趙勇還沒死呢!”
癱軟的身子再次僵了起來,聽他調整了呼吸片刻,再開口果然聽上去比剛剛有力氣多了:“對,不過,斷他一隻手,他的命我還沒要呢!”
我心中一喜,看來適當的刺激一下還是很有用的,只要他提住這一口氣,小師叔一定有辦法救他回來。
“小爺,小爺,也還沒娶你過門呢……”
南柯在我耳邊嘿嘿笑了兩聲,我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都這熊樣了,還不忘調戲人,長大了定是個風騷欠揍的花花公子,也不知道他這是打哪兒長歪的,但願還整治的過來,不然寒山境內姑娘稀少,豈不是都要讓他給禍害了。
腳步故意越來越慢,我且戰且退,終於到了那處斷崖邊。
“看你們還能逃到哪裡!”趙勇死白着臉,笑容猖狂。“只要你把那個逆賊交出來,本將可饒你不死!”
我諷刺的勾了勾嘴角,轉頭問南柯道:“怕不怕死?”
南柯愣了愣,隨即笑了開,少年沙啞的嗓音帶着掩不去的血腥味兒:“怕什麼,死爲厲鬼,殺畜生,更方便。”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低聲同南柯道了聲“抓緊了”,便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反身跳下了懸崖。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眼前是急速掠過的白霧山石峭壁,忽然似乎有什麼溼潤的東西貼着我的臉頰滑下,南柯的聲音細弱到幾乎聽不見。
“對不起……”
心中柔軟的一痛,或許,這是南柯長到這麼大第一次說出這句話,第一次放下了一直自持的高傲和不可一世。我有些滿足,只是不知道當他發現他沒死,我也沒死的時候會是怎樣一種反應?
抽出袖中的白練,我自半空中纏上一方突出的石壁,身子一蕩,便和南柯落進了懸崖邊上的一處石洞之中。
剛一進去,便聽了幾聲破空之聲,想來趙勇這是怕我們掛在懸崖壁上不死,竟又射了這許多箭下來。
嘖嘖嘆了一聲,我小心的將已經沒了聲音的南柯放下,見他雖然雙目緊閉,但那薄脣卻抿的直直的,不由輕笑出聲,果然,下一刻便見他睜開了眼,惱羞成怒的瞪着我。
“怎麼,嚇到了?”
“纔沒有!”哼了一聲,南柯不自在的別過臉。我忍住了繼續打趣他的衝動,隨手掏出火摺子將洞裡的火把點燃,霎時間,昏暗的洞穴明亮了不少。
伸手在南柯伸手檢查了一番,我慶幸的發現,除了兩處刀傷較爲嚴重但不致命外,其他的倒也沒有太大損傷。會看上去如此氣力不濟,多半是血流的太多了。
有些後悔把那盒什麼什麼藥膏給了方青,我只得先撕下一些裡衣的衣襬,用洞裡我私藏的好酒給他清洗了一下便包了起來。
南柯疼的呲牙咧嘴,但卻哼都沒哼一聲,硬氣的讓我忍不住刮目相看。拍了拍南柯的腦袋,我摸出一方小竹筒放在他手裡。
視線已經越來越模糊,我努力凝神道:“一會兒,你估摸着上面那羣人走了的時候,便把這個竹筒打開,裡面有引路蛾,小師叔會過來救你的。”
南柯的神色變了變,伸手要來抓我的袖口卻被我躲了開來。
“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我搖搖頭,儘量讓自己笑的不那麼猙獰。“南柯,我下去冷靜冷靜,除非小師叔來,否則無論聽到什麼聲音都別往下看。”
咬牙保住清醒,我飛身踏出洞穴,猛的朝崖底扎去。連着兩次大幅度的激發內力,我如今已經很難控制住心神清明瞭。我此刻若是發瘋,南柯在我身邊必死無疑。
崖底撲面而上的瘴氣刮散了我最後一點神智,然而南柯那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卻似落進了我的心底,在揮不去。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