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最近的心情很是不好, 不,應該說,他的心情相當的不妙。
我總結了一下, 原因有三:東方錦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是爲其一, 江川身死, 三師伯重傷是爲其二, 江川和三師伯拆掉了整個青梧堂,使得寒山境的預算吃緊,是爲其三。
我嘆了口氣, 十分想知道齊玉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復一下他往日陽光燦爛的樣子,我已經被他“有孝心”的逼着吃了七天的藥膳了, 整個人從上到下, 從裡到外都散發着一股子讓我頭暈眼花渾身不自在的藥味兒。
哎哎, 小師叔的手藝實在太差了,我真的不想在吃了, 再吃下去,我怕我就要成爲史上第一個被藥膳給難吃死的人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齊玉不開心,這直接導致了我不能常常逛去清涼館,免得被他抓到按着算那一筆筆的收入支出神賬本, 比起藥膳, 我更不願意面對的是滿篇子密密麻麻的數字啊!
憂桑的嘆了口氣, 眼見着飯點又要到了, 我這顆心就止不住的一陣狂跳。
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不行, 太掉價了,好歹我也是一山之主啊!
那就擺出山主的威嚴, 勒令他們不許在把那堆難吃的東西擺到我眼前?
癡人說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威信已然降低到了和塵埃差不多的等級。
這麼一想,我真是惆悵的無以附加。我不明白,我怎麼就混到了這個地步,二師兄在的時候,我被欺壓,南柯在的時候,我被欺壓,收了個徒弟,我還是被欺壓。
……還是藉口去燒香吧,或許菩薩會看在我誠心的份兒上給我降個吉祥。
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剛準備跳出去不顧面子的先躲上一躲,順便去廚房拿點好吃的安慰下自己淡的出小鳥的嘴巴,齊玉那道翩翩的身影便踏了進來,左手拎着的食盒眼熟的讓我心口狂跳。
“師父,吃飯了。”
我不自覺的抖了一抖,一咬牙,恨聲道:“不吃!”
齊玉聞言眨了眨眼睛,笑道:“八珍小土豆,翡翠濃湯,香酥小卷餅,碧玉小炒,真不吃?”
不是藥膳?我瞪大了眼睛,隨即動作迅速的奪過了齊玉手中的食盒,打開一看,果然菜色喜人,惹人憐愛的恨不得讓我一口把他們全吞掉。
徒手捏了塊小土豆塞進嘴裡,又動作迅速的拿起一張小卷餅,兩口下去,我瞬間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澎湃着力量。
然而,我剛想再伸手,食盒便被人拉了開,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子讓我腦筋下意識一陣抽痛的賬本。
我咽咽口水,瞪了眼賬本,又瞪了眼笑意滿滿的齊玉,不滿的哼道:“什麼意思?”
“師父,弟子最近忙的心力憔悴,奈何還是有些對不上開銷。”
我嘴角抽了一下,這和這賬本,和我的午飯有甚關聯?我是山主,可我當了這麼多年甩手掌櫃,你和我說這些有用麼?
似是看出了我想的是什麼,齊玉清了清嗓子,不甚自然的將賬本往我眼前推了推,道:“這裡,咳,都是師,咳,師公,當年欠下的債,眼下山裡有些入不敷出,師父,你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
完全沒想到齊玉竟是來和我說這件事兒,我低頭看了看那賬本,果然眼熟的讓我後牙槽有些隱隱作痛。連帶着看着齊玉的眼神兒都痛苦了許多。
表示表示?
表示甚啊!
你我要怎麼表示啊?
難道要我替南柯還債嘛!
你,你,你個不肖徒弟,剛拜了師就來摳你師父的小金庫!簡直,令人髮指!
齊玉被我悲憤的眼神兒盯的臉皮微紅,稍稍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眼,然而還沒等我略鬆一口氣,便聽他又道:
“師父師公是一家,師公的債,師父還也是一樣的。眼下青梧堂的修繕還缺一大筆銀子,師父,我知道您的小金庫有不少私房,適當補貼一下吧,等師,師公回來,大不了您在加倍要回來嘛。”
我被他那句“適當補貼一下”氣的一個倒仰,什麼叫適當補貼一下,你這一個適當,怕是我半個家底兒都要給適當沒了,至於朝南柯加倍要回來……
驀地,我神色一動,轉了下眼珠兒道:
“這事兒也不是個問題……”頓了頓,我舔了下嘴脣,略紅了老臉道:“這樣吧,我給你補貼一部分,以後你專門把南柯的消息每天給我送過來,省得我總去清涼館找你,天熱了,師父我怕熱。”
聞言,齊玉瞅着我咧嘴一笑,揶揄道:“師父是怕被我按住了算賬吧?”
我噎了一下,外強中乾的狠瞪了齊玉一眼,好在齊玉還算給我面子,笑了兩聲便應了下來。然而,我這心情還沒好上幾分,便見他翻開了那個賬本,隨即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精巧的小算盤。
我眼皮子一跳,頓時覺得心底的皮肉很疼,南柯,個小王八蛋,老子就知道,攤上你準沒好事兒!
失魂落魄的看着心滿意足的齊玉翩翩離去,我默默的在心底揩了一把眼淚,孩子長大了就不可愛了,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好在齊玉是個說話算話而且辦事效率很高的孩子,第二日,南柯的消息就開始源源不斷的傳了過來,飯菜也正常了許多。雖然仍舊有藥膳穿雜其中,但好歹還有幾個正常的飯菜供我對比食用。
日子似乎就這麼平淡的過了起來。南柯在北疆的一舉一動我都能知道,三五不時的,南柯的信件和禮物便不期而至。我對他思念的很,想的多了就容易控制不住的想去北疆看看他,但每每在看見後山那篇廢墟的時候靜下了心來。
東方錦城的消失,讓我很是不安。我幾乎可以肯定,他絕對沒有死。如果說他連在跳崖前都想好了要炸掉石室的話,又怎麼可能不給自己事先鋪好一條絕處逢生退路呢?
我不知道東方錦城會不會知道真正的石室另有洞天,我甚至不敢肯定如今的寒山境是不是還有奸細。面對一個不知躲在何處的對手,我縱然萬分想拋開一切去見見我日夜思念的人,卻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天一天比一天熱了,我整日裡一步也不願意走出我清涼的消暑殿,不僅僅是怕熱的緣故,燥熱的天氣也會造成我心緒的不寧,這對我來說是相當不利的。
撫了撫胸口,我皺着眉頭翻了個神,明明點了安神的香,又在房間的四處放了冰塊,我卻還是煩悶的睡不着覺,心口處堵的難受,煩躁的直想抓牆。
睡不着,我只得披着衣服坐起來,坐着也難受,我便下了牀,屋子裡呆的難受,我無奈之下便出了房門。
夜色寧靜,外面雖然有些悶熱,但開闊的空間卻使我覺得舒服了不少。想了想,我索性邁步走了出去,月明星稀,風景還是不錯的。
漫無目的的逛了一圈,我見清涼館的燈火還亮着,不由眉頭一挑走了過去。這個時間還不睡覺,可見我這徒兒是多麼的勤勞,我這個做師父的,偶爾也該口頭獎勵一下不是。
然而,剛到了清涼館外,我便敏銳的捕捉到了談話的聲音。
這麼晚了,誰還在這裡?
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我小心的邁了進去,對話的聲音逐漸清晰,一個是齊玉,一個卻是小師叔。
“這件事還要繼續瞞着師父麼?”這是齊玉的聲音,我聽了不由眉頭一跳,什麼事情瞞着我?
“……暫且先瞞着吧,她要是知道了,怕是會控制不住跑去北疆看那臭小子,她現在的身體,哪裡離得開寒山境。”
我的呼吸一滯。那個臭小子,說的可是南柯?一定是了,南柯出了什麼事兒?否則他們怎麼會說要瞞着我。
還有,我的身體……怎麼會離不開寒山境?明明我最近覺得身體都還不錯……
手不自覺有些顫抖,我勉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正待細聽,裡面卻忽然沒了動靜,緊接着,我面前的大門被猛的打了開,小師叔有些錯愕的望着我,齊玉亦是一臉吃驚。
“小,小江河,你怎麼會在這裡?”
大驚之下,小師叔說話都有些磕巴。我呆愣了片刻,反倒比他先冷靜了下來,抿了抿脣,我擡頭對上他的視線,語句緩慢的一字一句道:
“你們,瞞了什麼?”
話音落下,小師叔和齊玉的面色皆是一變,隨即齊齊搖頭道:
“沒有,我們怎麼會瞞着你什麼!”
此地無銀三百兩啊,我嘆了口氣,繞過小師叔走了進去,一屁股坐在齊玉面前,挑眉道:
“我都聽到了,說罷,南柯出了什麼事兒?”見齊玉突然抿進了嘴巴,我不由緩和了一下顏色道:“你放心,我不會離開寒山境的。”
聞言齊玉忽然擡起了頭,轉頭和小師叔對視了一眼,眼中俱是猶豫之色。
我看着他們,見他們仍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不由火大的哼了一哼:“你們可以選擇說,或者我點了你們的穴道,在這屋子裡自己找答案。”
話音一落,兩人神色齊齊一變。到底是比齊玉多吃了幾年鹽,也更爲了解我的爲人,小師叔朝我嘆了口氣道:“小江河,你這是仗着武功好欺負人啊!”
我不可置否的點點頭,就是這樣,有一技之長是很了不起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南柯那小子在北疆吃了幾場敗仗,受了一點點的輕傷,就一點點,真的。”
我仔細的看了看小師叔的鬍子,見他的鬍子沒有詭異的翹起來,便相信了他這番話的真實程度。點點頭,我摸了下手腕,盯着他道:
“那我如今的身體不能離開寒山境,又是怎麼一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