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袋不太清楚的時候, 人總是會不小心忽略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我含着眼淚睡着，半夜卻忽然驚醒了過來，不太明朗的月色透過窗櫺散落在牀前, 高大的身影看不分明, 卻熟悉的讓我心口一震。
這是……做夢？
我有些呆呆的回不過神, 直到面上傳來粗糙的觸感和真實的溫度, 我才驚訝的瞪大了眼。
真的是南柯！
他,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不是走了麼……
我呆愣愣的看着他走近，近到可以看見他閃動的雙眸，近到可以感受到他不穩的呼吸。
“江河……”
沙啞到幾乎分辨不出來的聲音, 南柯捧着我的臉，像是在確認一般, 一遍一遍不停的呼喚。
尖銳的痛從心的一角遍及到全身, 我哽咽了一下, 再也忍不住的開了口：
“南柯……”
幾乎是在開口的一瞬間，南柯猛的將我拉進了懷裡, 死死的扣着我，像是用盡了平生的力氣。
“江河，江河，你還在，你還在, 我沒有做夢, 對不對？”
我說不出話來, 只能緊緊的回抱住他。南柯的頭埋在我頸間, 溫熱, 溼潤，我心裡痛的不知道該怎樣是好, 卻又歡喜的無所適從。我們像兩個傻瓜，除了擁抱確認彼此是真實存在的，再沒有更多的反應，就這麼整整擁抱了一夜，連什麼時候睡去的都不知道。
再睜眼的時候，天色已明，我有些懵然的看着眼前的南柯，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不由心口一柔。
黑了，瘦了，但硬朗了不少，仍舊是好看俊朗的，但眼底卻是濃濃的青黑，像是已經融進了膚色裡一般。指尖滑向南柯眼角的細紋，我乾澀發痛的眼眶又酸了起來，他纔多大，竟然已經有了皺紋……
忽然，我心口一跳，剛要爬過他下牀，卻被腰間的手臂一個用力攬了回去，臉頰貼着寬闊的胸口，南柯的聲音仍舊是沙啞的，但卻比昨晚清楚許多。
“不要走。”
心頭狠狠的抽疼了一下，我“嗯”了一聲，拍拍他的手：“我不走，你閉上眼，我許久沒照過鏡子了，想必如今一定很難看……”
“不會。”臉被人擡起，南柯琥珀色的眸子裡清晰的映出我的身影，“我的江河，怎麼會難看……我只怕你不給我看。”
我怎麼會不給你看……我只是……不能給你看……
激動的情緒忽然沉落了下來，我僵硬的扯了下嘴角，示意南柯放開我，不想他卻像是被戳了哪裡的穴道一般，小獅子一樣的死死的將我抓在懷裡。
“小爺既然已經找到你了！你就別想在離開小爺！這輩子，下輩子，生生死死，你都別想在甩開我！”
霸道的言語，是記憶裡熟悉的腔調。我愣了愣，恍然間明白了自己之前錯的有多離譜。果然關心則亂啊……
南柯，執拗又霸道的南柯，他怎麼會說走就走，說放棄就放棄呢。恐怕昨天那襲話，是他特意說給我聽的吧。我那麼慌張的跑出去，他是不是就在暗中看着？只爲了確定我真的在，只爲了讓二師兄放鬆一下警惕？
“吱呀——”
突兀的一聲門響打斷了我的思緒，熟悉的冰冷氣息卷着殺氣而來，我費力的扭頭，果然，門口處二師兄端着藥碗，臉上一片森然之色。我瞬間僵了住，隨即想，這算不算是捉姦在牀？啊，不對，我和南柯是拜了堂成了親的……
“你倒是會鑽空子。”冷哼了一聲，二師兄一臉的不善。
將我扶起來拉到身後，南柯看着二師兄沒說話，但周身環繞的煞氣顯然一觸即發。我緊張的攥緊了被角，腦袋亂成一團。可別打起來，打起來我幫誰都是一頭包啊！
將藥碗丟到桌上，二師兄冷冷的睇了我一眼，丟了句“出來”便轉身走了出去。
我嚥了咽口水，剛要磨蹭着下牀，南柯卻先我一步躍了下去。溫暖的手掌摩挲了一下我的面頰，俯身在額頭上輕吻了一下：
“你在睡一會兒，我去和那死人臉‘溝通’一下。”
額頭的吻太過溫柔，直到南柯走出房間，我才堪堪回過神來。臉上有點熱，我暗暗嫌棄了一下自己居然就這麼被迷惑住了。
溝通……我忽然覺得頭有點痛，這個“溝通”一定和我想的“溝通”不一樣……果然，外面不一會兒便傳來了噼裡啪啦的聲音。我嘆了口氣：溝通的，還真是激烈啊。
抻了抻自己皺巴巴的衣衫，我穿上鞋跨出門，只一眼，我就頓時覺得腦門生疼。。
破碎的桌椅，滿地的狼藉……
“轟隆”一聲，院子裡的大樹斷了。
“轟隆”又一聲，廚房塌了。
肚子裡咕嚕的叫了一聲，我看了看打的難分難捨的兩人，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院子裡唯一剩下的一口水缸前，一個力拔山兮，舉起，再加一個氣蓋世，狠狠的丟了過去。
嘩啦啦一聲響，兩人瞬間停了動作齊齊的朝我看了過來，溼漉漉的臉上，濃黑一片。
我心裡咯噔了一聲，一鼓作氣的勇氣霎時間跑的無影無蹤，哈哈訕笑了一下，我向後退了一步：“冷，冷靜一下，再打就要拆房子了。”
“……”
“……”
一陣沉默過後，二師兄抹了把臉上的水，冷冷的開了口：“回去。”
我猶豫了一下沒動彈，看看一臉不善的二師兄，又看看同樣不善的南柯，喏喏着想要開口，南柯卻啞着嗓子截了我的話頭：“放心，我不打死他。回屋裡再睡會兒。”
“……”
周遭的空氣陡然降了幾分，我張了張嘴，最終卻還是默默的轉身回了屋裡。我是瘋了不是傻了，既然要避開我，想想也知道兩人要談什麼。
心裡有些淡淡的無奈，我搬着凳子坐到窗下豎起耳朵，然而，外面卻靜的沒有一點聲音。聽了好一會兒，我終於覺出了不對，推開窗，果然院子裡並沒有兩人的身影。
訝然的瞪大了眼，我沉下眉眼，我身上還有什麼事是要如此防着我知道的……
肚子咕嚕了一聲，我嘆了一口氣。罷了，既然不讓我知道，那我還是不要廢那個心思去猜了，心寬點，好養生啊。
人不在，我自然不會在傻子一樣圈在屋裡，肚子餓的難受，我站在廢墟一樣的廚房前呆了呆，最終還是伸手把裡面的米麪和兩口完整的鍋並幾個倖存的碗筷挖了出來。在院子裡支了個臨時爐竈，我正蹲着對一鍋咕嘟冒泡的米粥發呆，身後便傳來了兩聲輕響，回頭，二師兄正拿鼻孔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一哆嗦，一個栽愣不穩險些坐地上。二師兄看着我沒說話，好一會兒後就這麼一聲不吭的走向了唯一禁止我進入的屋子裡。我愣了一會兒，心裡覺得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二師兄進去了便沒在出來，我捧着粥碗在外面轉悠了三圈。二師兄是一個人回來的，那南柯去了哪兒呢？我心裡想知道的不行，但到底還是沒敢開口。
重重的嘆了口氣，我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失魂落魄的將粥全灌進了自己的肚子裡。抹了抹嘴巴，剛想再來一碗，林子裡卻傳來一陣動靜，南柯扒開灌木叢，手裡拎着一個碩大的食盒，衝我笑的陽光燦爛。
我端着碗怔了怔，反應過來後不由連忙奔了過去，想要說點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看着他笑。
南柯低頭將我耳邊的碎髮攏好，眸子裡盈動着弄弄的笑意：“我給你拿了好吃的，瘦了這麼多，得補補。”
我“嗯”了一聲，任由他牽着我回了房間。食盒裡的食物還都冒着熱氣，每一樣都是我愛吃的。眼眶又有一點熱，我咬了一口杏仁酥說不出話。南柯出去了一趟，將我熬的一鍋粥端了進來，整鍋的就放到了自己面前。
“江河給我熬的粥，我很久沒吃了。”
我長大了嘴巴看他往嘴裡填了一大勺子後，又咕噥了一句“一粒也不給那個死人臉留”，一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像是開了一竅，我這一笑，便似停不了了一樣的笑了好久。南柯放下了勺子，也看着我笑了起來，只是並不似我這般前仰後合，只是穩穩的坐在那裡，嘴角帶着最溫柔的笑意，只那麼深深的看着我。
“江河，我留在這裡陪你好不好？”
笑聲頓住，我揉了揉臉頰，撿起了一塊糕點放進嘴裡。久久的，直到南柯的眸光開始暗淡，才低低的“嗯”了一聲。
老天，原諒我這一時的自私吧。或許等待我的結局並不美好，但這一次，我至少能好好和南柯道個別，也算對我這一生有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