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弘曆會陪我守歲，心裡高興又不安。高興的是這麼多年，我終於能和弘曆在這個團圓夜一起過個團圓年了；心裡不安的是，我看不見他，看不到他歡喜的樣子，也不能爲他做些好吃的。爲着這事，我食不知味的老是在嘆氣。臨近除夕這幾日，太醫也來得勤，每日裡給我把幾次脈，我除了喝藥還是施了針。我儘量配合着太醫們的治療，不管藥多苦我都喝，不管扎針多痛我都忍着。
“主子，您睡醒了？今兒除夕，我給您挑了件水紅的衣裳，我扶您起來，給您換上吧。”喜兒見我支起身坐在牀頭，忙過來服侍我穿戴。我微閉着眼，慵懶地靠在牀頭，想睜開眼看看，卻又怕看不到讓自己失望。
一直閉着眼就那麼讓喜兒拾掇着。在梳頭髮時，我突然對喜兒吩咐道，“喜兒，今個兒給我上點妝。”頓了下又道，“還有，發上給我簪朵桃紅的花兒。”我感到喜兒的正梳着我頭髮的手停了停，接着她邊梳邊疊疊高興地應着，“是，主子也是該好好打扮一下的，我這就給您簪朵桃紅的絹花。這個，哎呀，我倒是忘了，是那花是放哪個盒子了……”說着，喜兒急急找了幾件，突然，許是喜兒心急翻找時不慎將盒子打落到地上了，呯的一聲響，將我嚇了一跳的同時，我也條件反射的猛地睜開了眼。一睜開眼，我覺得眼前先是一陣糊糊，擡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物卻是越來越清楚了。我心下一陣驚喜，盯着鏡中的自己看了許久。
“主子，真是對不住，喜兒嚇着您了。”喜兒收拾了地上的盒子站起身對我我內疚地道着不是。我對她笑笑，“沒事兒，喜兒，等會子咱們上小廚房去。”我看得見了，可以做些好吃的給弘曆守歲時吃。
“可是，主子的眼睛……”喜兒擔憂的道。
我面露喜色，輕輕對她道，“我能看得見了……”
“那太好了，主子能瞧見了……那我這就去稟告皇上……”喜兒喜出望外的看着我道。可我聽她說要去告訴四阿哥，便一把拉住她，“可別，我要給皇上一個驚喜。今個兒，這事兒你得替我保密，不許告訴任何人。”
喜兒先是一臉不解，過了會她才明白過來地用力點點頭，“喜兒知道了。”
梳洗好了，用了些早點，兩個人便上廚房去忙活了。四阿哥是照例過年要忙的，今兒個他只有晚上纔會得空兒，白天要接受妃子們的問候，賞賜她們，到了傍晚還得賜宴。
我和喜兒忙活到了下午，做了些糕點，再包了些餃子。因身體沒有恢復好，不宜久勞。做這些，也是我說的多，動手的少，剁餡擀麪皮兒都是喜兒做的。餃子就放蒸籠裡蒸着，等四阿哥和弘曆晚間來這裡守歲時也不至是冷的。
做好後，我和喜兒午飯就吃了些自個做的糕點，然後坐在房中靜靜地等着天黑。
天還沒黑，胤祥倒是先來了。
他仍是一身親王朝服，人瘦削頎長。自二廢太子他被圈禁，然後又患腿疾，這幾年我便沒見着他有胖過。現在國事煩多，他作爲四阿哥的得力助手，凡事必親躬，俱細精楚，爲君爲民嘔心瀝血。他這身子也是時常有疾，都是累出來的病。我也曾勸過他要以身體爲重，他每回都答應，卻不曾對自個身體注意。
我請胤祥坐下，泡了杯奶茶給他喝。現在我是喝奶茶較多了，天冷，也不宜再喝綠茶。胤祥知道我眼睛能看見後也是很驚喜，但我也請求他替我保密。他笑笑知我意一口應承了下來。
胤祥自我入宮後，逢過年便沒有再送我什麼東西，他也知道我不稀罕那些珍珠寶貝。
“過了年，皇兄娶了你，可能開始份位並不高……”胤祥喝了口茶慢慢地道。他是擔心我計較名位高低吧。接着他又道，“不過，以後你會是慢慢地升的，皇兄定不會委屈辱你去。”
我在心裡謝過胤祥的好意，只是他向來清楚我心裡所想的，今兒個這話倒是說得好是他不瞭解我一樣。我對着他一笑，“你認爲我看重名份地位？”
胤祥擡頭看着我一愣，然後輕輕搖搖頭，“我知道你不計較，只是……”只是給我提個醒，讓我放心吧。
“那些虛名都不實在，你既然知道我不在乎，便不用擔心我的。”我現在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少，我不過只想多一天守在四阿哥和弘曆身邊，能每天看到他們我的心就很滿足了。
胤祥若有所思地沉吟了會，低頭喝了口茶，然後又憐惜地看着我，他目光裡有憂傷，有擔心，還有不捨。看着他的複雜的目光，我的心一緊，有些難受。
“這些天來聽皇兄說，你配合太醫們吃藥施針，身子好得較快。如若你一直這樣下去，相信不久你便能痊癒了。”胤祥笑着道。但我從他臉上看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和悲傷。
大過年的我也不想問他太多話，只得笑笑，“我身子向來都是很好的……”
胤祥聽我這麼說，神情有些恍惚，愣了愣神，過了會兒才呵呵笑道，“是，你身子向來都是好好的……”他說這話時像是努力抑制了自己的情緒，儘量地讓語氣平穩。
“那是了，瞧我今個兒就上小廚房去會了些吃的。”我笑道。
胤祥一聽，面上一喜樂道，“真的？”然後也又轉爲擔心，“這些事兒你還是少做些吧，你身子……”唉，怎麼都以爲我弱不禁風的。
我笑笑，“你就不要替我擔心了。倒是你自個，做事兒不要再那麼拼命了，得好好歇着纔是。能吃能睡能勞動，身體才倍兒棒。”我一時就撈了句天津話出來。
胤祥一怔，“你學的天津話兒倒是很像的。”
我訕笑一聲，“街上聽多了，也能學像一兩句。”
胤祥倏地想起了什麼，看着我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你今個兒做的糕點可贈一些於我？”
“我正準備說要送你些呢。知道你今個兒定會來看我，我多做了些。等會子，我讓喜兒帶你去小廚房拿個食盒裝些拿回去吧。”我笑道。胤臉上卻是喜滋滋地，像得了寶一樣樂着，“就知道你對我好……”這句話說完，他便頓住，有些尷尬看着我輕輕一笑，“我的意思是……”看着他發窘的樣子，我心裡一陣難過，什麼時候，我們變得這般疏遠了？
“我知道。”我打斷了他的話，給他一個燦爛的笑。
胤祥一愣，看着我出神，過了會他站起身，“我得去殿前了。在這擱了這麼久，皇兄定是在找我了。”他神情恍惚地看着門口，許久，他轉過頭來又不捨地看了看我，脣抿了抿，想說什麼，卻只是抿緊了脣。
我起身走到他面前對他點點頭，“去吧，天冷風大，酒少喝些。”
胤祥眼中閃着光，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朝我輕輕點點頭。我讓喜兒過來，讓她帶胤祥去廚房拿糕點和餃子。
未了，我又想起一事，便叫住正往門口走去的胤祥，“胤祥，那餃子帶回去想必是冷了，你切不可吃冷的。你放回鍋裡蒸一下，熱了再醮着醬吃。可記住了？”
胤祥身形一頓，回過頭來對着我暖暖一笑，“我記住了。”說着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方轉過身出了門去。
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心裡沒來由的有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