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過年,四阿哥便忙開了,每日接見使臣,宴請朝臣。宮中的年依舊沒有什麼新意,四阿哥又不喜奢華濫鋪設,這年倒是沒感覺有什麼年味的。
宮裡的孩子從小都不在母妃的宮中住,一般都是在阿哥所由嬤嬤們照看着。今兒年三十了,我近午時去了趟阿哥所,去看紅香時也順便給弘曆送了點新年禮物。而弘曆也是因着過年,要與別的兄弟們湊趣兒,所以與我說了會話,便有阿哥來拉了他出去玩鬧。
紅香愈發的淡然了,她的眼中現如今已是無悲無喜,似大徹大悟的僧人一樣。看着她這樣,心裡不免總會爲她感概一番。
告別紅香,又是近傍晚了。這日子過得真快,一轉身又是一年。
一個人走在甬道上,看着兩邊紅紅的宮牆將黃昏襯得有些迷離。這麼大的金籠子,每時每刻都有那麼多人想鑽進來。心裡一陣苦笑,外面的想進來,裡面的想出去,進進出出算計着,繁華了這紫禁城,豐富了外頭茶肆酒樓裡說書的素材。
這些日子我也算過得甜蜜的,每日裡能看到心愛的人,還能與心愛的人逗些趣兒。這日子如果一直繼續下去可多好。心裡想着這些,腳卻不認路了,不知什麼時候已走偏了,待停下往四下裡一瞧,卻是入了良妃以前住的儲秀宮。只是這宮如今安了新的妃子住着。我正思索着要不要往回走,卻見從宮裡走出一羣打扮好的妃嬪,瞧着她們各各衣着光鮮,髮飾亮麗,想必是去養心殿討賞去罷。看來,四阿哥又得要爲這些鶯鶯燕燕費些銀子了。想到這,心裡突生一種酸溜溜的感覺,嘆了口氣,避過那些妃子,饒到了宮後面。
後面是梅園,園子似是好久無人打理,梅樹也不見了往日的精神,開的花也不是以前的那般燦爛。人似這般花花草草,枯榮有時。人卻不是隨着這花花草草一樣由人戀,有些戀只能埋在心裡。
扶着梅枝,不由得一時恍惚着,想起了良妃,那個如玉如菊一般淡然清雅而孤寂的女子。
“雪韻?!”身後響起一道驚奇的聲音,我一愣,迴轉身去看,八阿哥就站在不遠處驚訝地又有些喜悅地看着我。
我不曾想在這碰上他,有些侷促不安,“你,你好。”
八阿哥一怔,走向我,“你也好。”他的聲音依舊很溫潤。
一時無話,空氣在這時凝住,只有風拂過梅枝,搖起一樹的嫣然。
“你,上次真的是對不住……錦繡她……我不知道她將你抓了去……”八阿哥內疚的看着我說道,“你身子還好吧?”
原來抓我並不是八阿哥的主意。我心裡感到一陣輕鬆,忙對着八阿哥道,“沒事,我很好。錦繡她沒事兒吧?胤禛沒有對她做什麼吧?”因爲這陣子與四阿哥相處時間多,我習慣了叫他名字。一時又順口叫了出來。
八阿哥一愣,眼神有些受傷的看着我,他不答我話,卻問我,“他對你可好?”
我撲閃了下睫毛,低垂了眼簾,“他對我很好。”
八阿哥怔怔地看着我,過了一會兒,他才道,“可是我不能原諒他之前讓你所受的罪!你……”他說到這,喉頭動了動,將後面的話又咽了回去。手用力砸在梅枝上,梅樹瞬間被這突來的猛力震得花瓣紛紛落下。
我一驚,擔心地看着他的手,忙走過去拉下他的手,仔細看了看,他手背上粘了些梅樹枯皮,皮膚正滲着血絲。
我向他手背吹了吹氣,將粘在皮上的枯樹皮吹掉,又掏出手帕來,將上面的滲出的血小心擦掉。這人怎麼也這麼衝動?沒事跟自個的手過不去,若是良妃還在,見了這般定是心痛。我有些惱的瞪了他一眼,卻看到八阿哥眼睛正盯着我。我心一跳,忙低了頭,小聲道,“痛嗎?”
過了好一會兒,八阿哥才似回過神來,他愣愣地回道,“不,不疼。”他看了眼手上被我手絹包紮好的手,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眸光熾熱地緊盯着我,“雪韻,你對我是有那份心的,對不對?”
我被他突出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驚慌地看着他,“你,你放手……”而八阿哥握住我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他目光依舊灼熱地看着我,似是渴望什麼一樣,這種目光讓我看了不由得有些害怕起來。
“是不是他逼你的?要你讓她和他在一起的?他向來很會逼人!你不要害怕,我不會讓任何傷害到你的!”八阿哥的眸光突然變得陰狠起來,“他不配跟你在一起!他讓你受了那麼多苦,那麼多委屈,怎麼能配跟你在一起?”八阿哥喋喋不休道。
我很害怕他這個樣子,驚恐地掙脫了他的手,“不是的,我是喜歡他的。”
“不,一定是他逼你的!”八阿哥變得有些歇斯底里,他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以前的他是那麼溫文爾雅,說話從不大聲吼,不會這麼咆哮着說話。
我驚恐地往後退去,八阿哥步步緊逼,我怕他再抓住我的手,轉身逃向門口。身後傳來八阿哥的呼喚,“雪韻,你不要走……不要!我不會傷害你的……你不要走……”
我拼命地往前跑着,不知跑了多久,回頭看了看,後面沒有一個人,我靠在牆上大口呼着氣,回想着八阿哥剛纔的樣子,腦子裡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