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右相計較(補昨天大章節

“我家是吳王之後……”徐子誠臉上傲氣更明顯了。

文宗諸子,一個封太子,就是後來的成宗皇帝,諸皇子中有兩位封王,一位就是趙王,另一位是在江陵的吳王。

徐子誠是吳王之後,同輩皇子諸兄弟中,最慘的就是南安侯府,荒唐無行的皇子,給了少量財物直接封在福州不聞不問,雖然成宗,趙王,也未必強到哪裡去,不過在文宗一脈的後人中,提起南安侯府,當然都是充滿鄙夷之意,現在徐子誠的臉上,就有相當明顯的鄙視之意。

“京師居,大不易。”徐子誠傲氣凌人的道:“一向聽說南安侯府窘迫,我看你帶這麼多人,可不是打着饑荒上京?不該講的排場就不要講,還憑白得罪人。”

這人倒真是人如其名,實誠的很。

顯然是這位國公世子上京襲爵,聲威顯赫,結果徐子先一來,武卒和牙將都是精壯漢子,舉手投足又是有明顯的軍人氣息,將三百餘人的吳國公府的聲勢都壓了下去。

徐子誠感覺被人搶了風光,心中大爲不憤,如果不是近支兄弟,怕是說話就更難聽了。

劉益在一旁突然拍了自己脖子一下,罵道:“哪裡竄出來的傻貨,這個天還出來咬人?”

衆人忍不住要笑,徐子先回頭瞪了劉益一眼,自己臉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出來。

徐子誠自是聽出了言外之意,臉色漲紅,手已經按在腰間儀刀之上。

吳國公府的牙將多半穿着武官袍服,數十人簇擁在徐子誠身側,一旦徐子誠下令,就會衝過來與劉益等人廝打。

徐子先倒是無所謂和吳國公府的人打一架,若是叫人欺上頭上也沒有反應,誰會將他這個國侯世子看在眼裡?

睦親館裡的官吏們可是隔着遠遠的,擺出一副事不關已的模樣來,如果徐子先敬畏對方國公世子的身份,退避忍讓,這些長了一雙富貴眼的狗才,底下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非來。

就在此時,有人叫道:“清涼傘,有宰執儀從過來了。”

劍拔弩張的態式一下子緩和下來,徐子誠狠狠看了劉益一眼,又盯着徐子先看了幾眼,再轉頭看朱雀大街上的情形。

果然是宰執儀從,一柄清涼傘在大道上相當顯眼,沿途的官吏人等紛紛退避,有人站在一旁,多半的人抱拳行禮,態度都是相當的恭謹。

在京師,一柄清涼傘代表的是大魏最高的權柄,兩府只有左相,右相,兩位大參,三位樞密,一共七位宰執夠資格打這把清涼傘。

除此之外,就算是親王,國公,或是三司使,六部尚書,集賢殿大學士,翰林院掌院學士,御史中丞,太尉,節度使,任何高官顯貴,都是不夠資格。

在清涼傘前,就算高貴如親王,也得退避在旁,讓宰執的儀從先行。

當然京師之中,也根本沒有親王,杜絕了這種尷尬局面的發生,宰執尊貴,親王也尊貴,且是宗室的臉面,朝廷也是不願叫這等事發生,有傷皇親宗室的體面。

宰執儀從也有不同,左相和右相纔夠資格用百名元隨,大參與樞密則是用七十人,眼前的儀衛元隨浩浩蕩蕩前來,一看之下就是有百人之多,很顯然是政事堂的宰相元隨。

“左相?右相?”衆人驚疑不定,宰執雖是聯名,但樞密正使位在大參之上,大參位在副使之上,左相和右相位在樞密使和所有大參,副使之上,左相韓鍾則是權力網的最頂層,上頭只有一個天子官家,除此之外,無人可以在韓鍾之上。

右相徐夏商與韓鍾都爲宰相,稱爲右相是本職稍遜,雖然都是封國公,開府儀同三司,但韓鍾是中書令兼尚書左丞,徐夏商是中書侍郎兼尚書右丞,兩人俱加平章軍國事,對軍國大政,財計,吏治,軍務,俱有決斷之權。

兩府唯一伸不進手去的是廢除門下省後加強的御史臺,御史中丞地位超然,不受兩府管轄,只對天子負責。

另外就是有“計相”之稱的三司使,三司使專門負責財賦倉儲轉運諸事,侵奪戶部權力,這是本朝遺留下來的特色之一,原本國初之時有感於諸使雜差衆多,至宣宗朝改革吏制和軍制,使名實合一,去除了很多無謂的官職,將官,職,差遣等諸務合一,取消了無用的宮觀使,節省了相當的財賦支出。

計相地位重要,雖在兩府之下,也是較爲超然,不怎麼受到政事堂的轄制。

“左相不可能。”徐子先莊容道:“是右相老相國來了,我們準備上前拜見。”

“有你們什麼事?”徐子誠斜眼道:“右相老人家要來,也是來見本人。”

也怪不得徐子誠這麼說,南安侯府地處福建這樣的偏遠地方,遠不能和在江陵的宗室比影響力。

吳國公府更是財雄勢大,在江陵擁有強大的影響力。

徐子誠本人即將襲爵成爲正二品的國公,官爵地位止在親王之下,也是朝廷相當貴重的顯爵高位了。

徐子誠襲爵後還不必考鎖廳試就能爲官,江陵大都督府現由周王執掌,有幾位副都督,前代吳王就是副都督之一,朝廷已經有明旨,吳國公襲爵之後,回江陵任大都督府副都督,協助周王提管江陵的過百軍的廂軍兵馬。

若以如此身份,右相又喜歡宗室中的有爲青年,前來召見,似乎除了徐應誠之外是沒有別的可能。

徐夏商坐在四輪大車之中,車輪滾滾向前,這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已經鬚眉皆白,他已經不耐煩瑣碎的政務,另外也知道從天子到韓鍾,劉知遠,張廣恩等人,無不是盼着他趕緊走人,將右相的位置讓出來。

老人也感覺無可不可,京師的一切都已經叫他無比失望,如果他年輕二十年,憑着崇高的威望還可以與這些人鬥一鬥,甚至面斥天子也一樣能做得,成宗皇帝就被徐夏商斥責過,唾沫星子噴了皇帝一臉,官家也只能下朝後叫宮女送毛巾來擦臉,連抱怨的話也不敢說。

但現在徐夏商已經老了,精力衰頹,每天只能睡四個小時就驚醒,睡眠不好,精神不濟,全身無不痠痛……這一切都使他無比懷念自己的青年時期,那時候也是一樣一夜只睡四小時,第二天還能精神奕奕,與人論文,談事,讀書,一點兒也不覺得疲憊。

就算是五六十歲時,看那些浩瀚如海的奏疏,分析其中蘊含的深層用意,對徐夏商來說也並不困難。

現在的他已經七十三歲,精力衰頹,體能不支,身體脆弱的似乎倒下去就起不來。猶如風中之燭,似乎一陣大風吹過來,就能將這位老人殘餘的生命之火給吹滅。

徐夏商倦了,大冷的天,馬車裡生着銅爐,還蓋着厚重的狐皮在身上,猶自手腳冰冷。

如果不是事情要緊,徐夏商不會這麼走這麼一趟,睦親館徐夏商也來過幾次,不過是視查館舍,並不是來拜會誰……就算是哪一家的親王,也當不起徐夏商的登門拜訪了。

海內文宗,名儒,宗室中的長者,加上一連串的官職,勳,階,還有受封潞國公,隨便哪一條,徐夏商都有資格傲視任何人,哪怕是天子和左相韓鍾。

“相爺,”僕役在馬車邊上稟報道:“吳國公世子在外求見……”

“徐子先嗎?”徐夏商睜了下眼,想了想,說道:“是徐子誠?我不見他,告訴他,襲爵之後,給我趕緊離開京城。”

馬車外徐子誠聽的真切,一張白臉漲的通紅,他恨不得馬上鑽到地底下去,這不是自己找上門尋來的晦氣?

不知道老相國是不是貪嘴吃了什麼生冷東西,鬧了肚子,怎麼就這麼大的火氣?

“老相國身有不適?”徐子誠猶自嘴硬,在外頭道:“侄孫帶得有好醫生在身邊,晚上叫他到府上去給老相國看看身體……”

徐夏商拉開車窗,兩眼如鷹一般的盯視着徐子誠。

徐子先在一邊看到了,心中也是一驚。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爲徐夏商就是一個儒生氣質老者,和善,友好,學識淵博……吳時中現在是名儒,但徐夏商是格物致知另外一個派別的創始人的發揚光大者,其學說通行南北,被很多書院認可和傳播,吳時中在這方面還有不小的差距。

原本以爲應該是和善的長者,令人如沐春風,誰料徐夏商竟是在眼前暴露出這樣的一面?

這種銳利的眼神,還有臉上的戾氣,哪象是傳聞中扶攜宗室後輩,對人淳淳善誘,喜歡教導,提攜後輩的宗室老相國?

“你不要以爲你打什麼主意,我不明白。”徐夏商盯着徐子誠,厲聲道:“趁早收了你的糊塗心思,給我老老實實的回江陵去,若不然,死之有期!”

徐子誠不敢再說什麼,低着頭,自己都不知道回覆了什麼,在徐夏商嚴厲的眼神盯視之下,徐子誠狼狽不堪的告辭離開,館舍中人也不敢再看熱鬧,諸多官吏迎上前來,把吳國公府的人帶到幾個院落裡分別安置。

“南安侯世子來了沒有?”徐夏商脾氣上來,一時下不去,口氣還是相當嚴厲的詢問着下人。

饒是徐子先在刀鋒林立之處衝鋒陷陣,凜然不懼,此時也是有些頭皮發麻。

眼前此老可是相國,宗室重鎮,大魏人口口相傳的名儒,哪怕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挑糞苦力,得閒也會議論徐夏商老相國是天上文曲星轉世,來輔佐大魏天下太平五十年。

這樣的人,評點人物,甚至訓斥,都會很快把風聲流傳開來,就算徐夏商不動用朝廷公器,不會貶斥免職自己看不慣的官吏或宗室子弟,但風評一傳開來,對個人的形象是災難性的結果。

只是這當口也容不得徐子先躲開,而且他也有些驚奇徐夏商的來意,料想其對自己應該不是抱有惡意……當下上前一步,抱拳長揖,口中道:“侄孫徐子先拜見老相國。”

以宗室行輩計,徐夏商其實行輩只比徐子先高一輩,但其拜相封爵,都是以國姓世家的身份,不算宗室,所以宗室中也是相當有默契,按年齡來稱呼總是沒有錯。

以徐夏商的年齡,就算徐子先叫一聲太爺爺也是夠的着,自稱侄孫總是沒錯。

“哦,你就是明達?”

徐夏商眼神突然變柔和了,看看左右,說道:“老夫是專門來看你的,你在南安的事做的很好,沒有辜負老夫的信任,南安捷報傳來,令我高興的很。宗室之中,雖有敗類,也是有你這樣有出息的子弟,老夫心裡欣慰……”

徐子先再次躬身,說道:“若不是老相國信任提攜,侄孫也沒有機會展布……”

“是了,是了。”徐夏商坦然道:“這事老夫也是要居功不疑……人要成事,三成靠自身本事,六成靠運氣,一成靠貴人提攜。老夫勉強算是提攜過你的貴人吧。不過,我可不要你的報答,你能爲宗室,爲大魏,多效忠,多出力,就算是回報了。”

“侄孫敢不以死報國?”

“死就算了,大廈將傾的話,盡人力就好。”徐夏商突然大發牢騷,說道:“有人要自己尋死,也只能由他。”

徐夏商說了一句,自知失言,說道:“進館舍裡頭說話。”

在衆人矚目之中,徐夏商的元隨持矟,矛,長刀,或是手按儀刀,將閒雜人等全部隔開。宰相元隨,就算官員亦不敢衝撞冒犯,很快將館舍門前清理出來,徐夏商推開要攙扶的僕役,說道:“我還能活幾年,走路還是能走得……”

穿着紫袍的老人在前,徐子先亦步亦趨跟隨在後,睦親館的館丞戰戰兢兢的來伺候,這一下當然是給徐子先等人安排了上等房舍,打掃的精舍不說,陳設精緻,傢俱也是很新,地方也是很大,估計是睦親館裡最頂級的院落了,非親王不得啓用。

徐夏商對這些並不在意,他爲相十餘年,這等事見的太多了,不過是不起眼的小事,也不會有御史不開眼到這種地步,來挑這麼點小事的毛病。

“明達你定親了?”徐夏商坐定之後,劈頭就是問徐子先的婚事。

“是定了昌文侯府家。”徐子先等奉茶的小吏帶人出去,這才答說道:“侄孫幼時,先父就和昌文侯府約定了親事……”

“也是你自己爭氣。”徐夏商道:“昌文侯府的陳篤敬還好,有他先祖陳汝信的風采,他的那些兄弟子侄,目光短淺的多,象樣的少。不過,能與你聯姻,他們畢竟還算是有些眼光。”

徐子先哭笑不得的道:“老相國過獎了,侄孫愧不敢當。”

“你有什麼不敢當的?”徐夏商道:“按太祖的設計,宗室,文武官員,加上各地議會,算是形成一個穩固的三角,互相牽制,也可以彼此協力,宗室替代掉的是太監,議會,報紙,替代的是宗族和生員之力,加上文武官員,彼此制約,不使一家獨大。結果歷代官家只是壓制宗室,加上報紙未能與監察一體,只能報些花邊新聞和邸抄上的東西,威力大減。大議會也沒弄的出來,現在弄到尾大不掉,各路離心,中樞強力還好,一旦中樞出事,地方必定離心,非弄成東漢年間的亂象不可。而又畢竟不如東漢末年時各地太守形同諸侯,只會彼此扯皮,徒然內耗……老夫斷言,若真有中樞乏力,外敵大舉入侵之時,怕就是大魏亡國之期到了!”

徐子先看着眼前垂老待死之人,內心之中真的是充滿敬服之情。

魏制有些不倫不類,既不似漢時那樣重地方官,給地方官軍政大權,這使得諸朝以弱被滅,而漢獨以強亡。

漢之郡太守就能率數萬步騎,徵亡逐北,殲滅來犯的草原騎兵,甚至威懾匈奴,使其不敢南犯。

赫赫有名的李廣,便是漢之郡太守之一。

而自唐時,藩鎮爲禍,雖然有回鶻吐蕃先後入侵,失北庭安西,然而終唐一世,契丹,吐蕃,回鶻最多騷擾邊郡,不能真正進入大唐腹地內境,其原因就在於強藩林立,各鎮軍力強大,異族不能侵入大唐境內,其因就在於此。

而後來中樞亡於黃巢這樣的流賊之後,反使各鎮失去主心骨,互相攻伐,契丹由此而起,更有石敬塘這樣的藩鎮之主爲了自家富貴,割讓幽雲十六州,導致漢家失北方防線,後來兩宋一直被北方遊牧民族壓着,後人以弱宋相稱,其實宋人重步兵極強,而且財力充裕,所以中樞對軍隊一直指揮如意,將帥不能自專,杜絕了自立和成爲藩鎮的可能。

就算南宋末,各地將帥也是拼死奮戰,蒙古攻南宋前後五十年,一直不能突破,後以南北夾擊之策,使南宋消耗了大量財力物力,最終南宋並不是敗亡于軍事,而是實在財政上無能爲力,挽回不了荊襄大局,最終力戰不敵而亡。

明的敗亡,令人扼腕,甚至有很多細節令人痛恨到噁心的地步。北宋之亡,是心肌梗塞式的死法,突然,令人促不及防。

南宋則是戰至最後一刻,實在無能爲力,若其在堅持二十年,則以北元蒙古人內爭加上財政壓力,忽必烈也不會再持續的攻打南宋,南宋可如越南和朝鮮還有日本那樣存活下來,也算個不錯的結局。

大魏的情形和漢唐不同,與兩宋也有不同,在中樞來說,重相權和宋類似,但對地方的經營又和漢相仿,只是地方官有牽制,並不如漢的地方官員擁有生殺予奪的實權。

這就是徐夏商所說的情形,地方有離心力,又沒有誰能一家獨大,真正統合大權,形成強大的藩鎮。

這樣的格局,只要中樞一失序,地方會離心的同時,又統合不起抵抗外敵的力量,只能紛紛自立,旋即被滅。

崇德帝在燕京將破之時,想令山東東路,西路,北上津海迎天子南下,結果地方離心離德,根本無人能應下這沉重的擔子,待山東地方好不容易湊了兩萬餘人北上,結果傳來燕京失陷消息,十幾個軍的兵馬立刻作鳥獸散,敵軍未至,自己就先崩潰了。

“這是天不假太祖壽元,留下來的後患……”徐夏商嘆道:“太祖原本是在中樞設大議會,爲別是宰執和六部尚書,寺卿加上諸殿學士等執政重臣,加議政大臣名義,數十名元老重臣組成大議會,這樣宰相權雖重,由執政議政大臣組成的議院足可制稀。議院之中,連宰相也只是普通議員之一,衆人平等,就算權臣要收買,壓制,得費多大功夫和心血?諸多軍國大政,用人賞罰,甚至太祖是打算宰相定五年之期,至期滿後由大議會推薦,甚至皇子不肖,大議會可以處罰,或是免爵,或是流放,這樣可以使宗室子弟都警惕自愛,促其向上。至於報紙,書籍開放,亦是太祖立意,原本是要在各處設監察院,查察官員有無貪污舞弊,與鄉黨宗族聯手魚肉百姓,或是陰圖自立,以私害公,報紙爲監察耳目,可以設採訪點,廣訪民情登錄,以爲輿論來促監察,與各地的議院配合行事,使得地方文武官員不敢結黨營私,損公肥私……可惜太祖在位不到二十年,諸多展布只是剛剛開始,結果弄成現在不倫不類的樣子。人都說宣宗皇帝最肖太祖,其實他棄守遼東,哈密諸地,使西羌興起,後有東胡之患,加上不肯遵太祖遺訓,不設宰相任期,不立議院,以爲會掣肘天子,結果呢……”

徐夏商猛烈的咳起來,徐子先連忙將茶水端上去,自己內心卻是如驚濤駭浪,一時半會都說不出話來。

現在看來,大魏太祖是穿越客是實錘了,自己並不是穿越到某個不存在沒被記錄的歷史空間內,而是在某個不同的平行空間。

從徐夏商述說的這些東西里來看,應該是最高層的核心機密,大魏的機構設制,有前朝遺留,比如中書省政事堂,還有樞密院,三司使,六部諸寺卿制。

也有一些獨特的東西,比如官制名實合一,行政效率較快,重道路,驛傳,邸抄公開,允許報紙發行等等。

對學校和掃盲較爲重視,把民間百分之五的識字率硬是提升到了百分之十五左右。

軍制較爲合理,早年對火器發展較爲重視。

出現了四輪馬車,雖然在南方運用不多,但京師之中馬車數量較多,但道路沒有得到根本改善,運力還是依賴海運和運河爲主。

對土地兼併和發展工商,對外貿易的態度,相當的激進,由此也帶來工商過於發達,導致傳統農業區相對貧困,比如現在荊湖南路和北路的慘狀。

當然,京畿一帶,包括河北兩路,河東路,秦鳳路,永興軍路,這些要麼是塞北,要麼是西部邊路,工商落後,農業也不行,地方相當窮困。

在此之前,徐子先隱隱就有懷疑,感覺大魏象是一張畫了一半的半成品畫,現在看來,以魏太祖的雄才大略和諸多設制,都是因爲天不假年而半途廢止了。

就算如此,大魏也還是有相當的活力和內在的力量,如果崇德帝是一個合格的帝王,仍然可以維持國家氣運,不至於落到最後那麼悽慘的地步。

“和你說這些,”徐夏商喝了幾口茶水,接着道:“是想叫你知道,一件事如果起了頭又沒有做成功,走歪了路子,想彌補是千難萬難。明達你還年輕,將來爲人,行事,一定要記得,展布大勢,需得考慮很多,甚至還得是自己的身體……老夫年歲已高,沒有幾年光景,放下天下宗室,俱是庸庸碌碌爲多。齊王是個人才,但性格有些過於內斂溫和,能得人望,但不是雄主的材料。而且,他年歲也太大了,鎮福州還行,想做更多的事,就是無能爲力了。只有你……”

徐夏商看着徐子先,正色道:“將來能改變天下格局,將太祖諸多善政推行開來,繼續下去的,莫非就是你?”

徐子先嚇了一跳,倒是沒有想到,隔着四千里路的燕京城中,一位古稀老人,居然在對自己抱有這樣高的期望?

“侄孫不敢說太多……”徐子先頗爲艱難的道:“以侄孫現在的身份,地位,權柄,想展布天下,是不是有些好高騖遠?”

“這倒是老夫的不是了……”徐夏商感嘆道:“風雨將至,大魏國運不佳,想做事的人如逆水行舟,需得有大氣魄,大膽略,也得如履薄冰,萬般小心行事纔是。只是宗室之中,我看來看去,有手腕,決心,意志,毅力奮發向上的青年,實在是太少了。而那些厚顏無恥,一心權位,甚至圖謀不軌的野心之輩,又是太多!”

徐子先這時隱隱明白,眼前這位以大儒之名名聞天下,其實不算是“純儒”。

現在崇德帝明顯不是人君之望,不要說中興,能不能保住大魏天下也是難說的很。以徐夏商久在中樞的眼光早就看穿了崇德帝的虛實,而也是早就關注各處的宗室子弟中,是不是有可造之才?

怪不得齊王推薦之後,政事堂札是給了徐子先團練使的實職,而不是加官,階,勳或是加大賞賜錢財。

徐夏商這是要未雨綢繆,提前在各處觀察宗室中的傑出青年子弟,爲將來做打算?

這個就有點太超前了……

徐子先肯定不會接這個話茬,就算他心存慾望和野心,爲了自保也得不停向上,但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你莫忘了你的身份……”徐夏商又咳了幾聲,說道:“不是要你爭,而是要你做好自己的事,到時候自然有人替你爭……”

“啥身份?”徐子先有些懵懵懂懂,今天他實在是被老相國給搞糊塗了。

“糊塗,昏聵!”徐夏商怒了,說道:“徐子誠爲什麼來京多日就是不拖着辦襲爵,一直謀求想留在京師,不去江陵上任?你好好想想,你和他都是什麼身份?”

“文宗苗裔?”

“對嘍!”徐夏商恨鐵不成鋼的道:“這個身份,你自己不重視,難道別人會替你想起來?”

徐子先這時才恍然大悟!

老相國不是要謀反,也不是要策動徐子先謀反,而是走一條堂而皇之爲國選擇儲君的路。

文宗後裔並不多,養成的皇子不過五人,太子早逝,留一子長成,就是後來的成宗,成宗無子,絕嗣,然後是次子吳王,現在吳國公一脈。皇三子就是趙王一脈,現居福州。皇四子就是現任的大宗正韓國公徐安吉,其以文宗皇子身份封國公,考鎖廳試,在外任職多年,後來中年之後一直無子,奉成宗之令回京任大宗正。

本朝的大宗正,向來是在遠支宗室中挑選,以防在京與各家宗室勾結,或是處事不公,或是滋生野心。

徐安吉是徐子先祖父第一代南安侯的親兄弟,也是文宗皇子,若不是其無後嗣,大宗正是不可能由徐安吉擔當。

徐安吉不僅無後,還拒絕了過繼,過繼宗子是當時一般的做法,但也有不少人不喜歡過繼,寧願絕嗣。

成宗逝世時,趙王已經有嫡長子,當時的韓國公一脈無子,吳王一脈只有與成宗的同輩兄弟,第三代未出生,只有趙王有子,在成宗逝世前數日,趙王奉詔將長子緊急送入宮中,以皇子之名在宮中教養。

後來成宗逝世,雖無皇太子名義,身爲唯一的皇子,崇德帝還是很順利的登上帝位,乃成大魏天子。

現在崇德帝也是沒有子嗣,大宗宗位之爭,顯然也是被很多有心人惦記上了,誰家能再送一個小子入宮,如趙王一般富貴和掌握權力,指日可待。

徐子先這一下徹底明白過來,爲什麼趙王對自己父子一脈百般打壓,提防,甚至不顧福州大局和宗親情誼,一定要以徐子威和徐子文壓制自己,甚至恨不得叫自己被蒲家的人殺掉纔好了。

這裡頭涉及到大位之爭,哪還有一點親情可言?

崇德帝無子,按例應該是從文宗一脈第四代裡挑選,但爲了防範別家宗室起異樣心思,酌金一事,對很多實力雄厚,血脈也較爲接近的宗親打壓的最爲厲害,至此徐子先徹底明白過來,先掃除外圍那些野心勃勃的宗親,將大位繼統定在文宗一系,然後再定於趙王一脈,這應該纔是當今天子和趙王聯手施爲的最大目標所在。

別家宗室的機會都不是太大,以大魏和華夏傳統來說,就算是崇德帝無子,理所應當的是從近支宗親裡挑出人選入承大統,遠支宗室可能也有豬油蒙了心的蠢貨,其實用不着廣泛打擊,崇德帝在酌金一事上大失宗室人心,也是因爲打擊太廣,手段太蠢。

徐子先也是文宗一脈,當今崇德帝的從堂兄弟,在宗親血脈上相當接近,大魏的皇統也有過兄終弟及的例子,按徐夏商的說法,徐子先也有機會?

只要徐子先表現出色,文才武略俱是上上之選,力壓徐子威和徐子文,當然還有那蠢貨徐子誠等人,崇德帝離世之後,由兩府,宗親,羣臣推舉,誰的機會更大?

想到這裡,徐子先也是砰然心動。

如果能入承大統,以全國之力除舊佈新,徐子先自信以自己的能力,數年之內,可以使大量的禁軍改頭換面戰力大增,強兵之後,再以舉國之力展布自己的施政,似乎更容易成功?

“老相國的話,我是明白了……”徐子先沉吟片刻,還是搖頭道:“天子尚在盛壯之年,且無失德,此議非臣子所敢想,所敢爲。”

崇德帝其實人心盡失,最少在普通人和羣臣眼裡,皇帝不是一個有能力的天子,這應該已經是普天下的共識。

但所謂失德不失德,主要還是看個人德行。當今天子不好女色,不喜財貨,宮中用度一減再減,皇帝儉樸到穿舊龍袍,雖然不至於到打補丁的地步,但比起大魏盛時,一身龍袍只穿一遍的奢侈,當今皇帝在私德上確實是毫無可指摘的地方。

要緊的是天子還十分勤政,每天都在宣政殿或內東門御門聽政,聽取兩府和諸部寺卿彙報國政,指示機宜,劉知遠就是在天子的親自提攜下,由小臣在數年間直至大參。

皇帝入手落子佈局並不符合大魏的政局傳統,很多人認爲也是現在政局紊亂的根源之一。

但不論如何,皇帝勤政在表面上總是會被人稱許,從公德和私德兩面來說,崇德帝都展現了良好的教養和過人的剋制能力,在經歷了武宗和成宗亂政之後,其實在數年之前,人們對天子還是抱着善意和期望,一直到如今,還是有不少百姓覺得天子可以力挽狂瀾,使得大魏中興。

---------

昨天忘更了,今天這章九千多字大章節補上,也就不割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復爲敵第三百八十二章 夜逃第四百零二章 大勝後第一百零五章 危機第五百四十五章 鐵人第四百四十一章 玄甲騎第三百零九章 團結和衝突第四百五十九章 離城第四百七十八章 化龍之戰第五百四十四章 決心第二百一十章 狂生第五百七十五章 將來第六十三章 團練使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收穫第二十三章 發動第一百零一章 試製第十八章 轟動各方第二百八十五章 有心無力第十五章 敲打第五十八章 岐州島第二章 河邊練箭的少年第三百九十九章 無盡殺戮第二百六十三章 對峙第二百七十五章 嗚咽第一百一十九章 陣戰第三百七十五章 鼓吏第四百章 去心魔第四百五十一章 騰挪轉運第二百六十九章 食言第五百七十四章 蝦夷地第八十一章 碼頭第三百零二章 百戶官第五百六十一章 追殺第三百八十九章 銳陣第六十八章 開捐第三百一十六章 文明的曲線第四百零三章 搜捕第四百零三章 搜捕第五百二十七章 不滿第五十五章 再進一步第五百七十二章 再敗第二百六十一章 餘波第五百三十三章 展望第三百八十七章 藍袍人第四十二章 敵蹤第一百八十四章 朱虛侯第二百九十二章 新機構第十二章 開局難第五百三十七章 信任第四百九十一章 有子第四百九十九章 復仇第四百七十八章 化龍之戰第四百三十五章 合作第三百一十四章 村寨第五百六十三章 掩護第一百七十九章 斫大參頭第三百八十三章 冷眼相看第二百九十一章 濟濟一堂第五十五章 再進一步第三百七十三章 各方心思第一百四十三章 愛花人第一百二十四章 飛騎報捷第四百九十七章 幕府第三百章 白紙第二百六十四章 敬酒第一百六十七章 說服第四百一十一章 傳言第十一章 時光第一百五十五章 右相計較(補昨天大章節第四百六十章 斷壁殘垣第四十六章 獲勝第四百四十八章 撤離第四百七十一章 反覆第三百六十八章 巨盜來襲第五百七十章 夏至第二百二十五章 知州第三百四十八章 分銷之法第四百一十七章 獻策開府第三百章 白紙第十六章 任爲典尉第一百九十四章 放榜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見第五百六十七章 見面第五十五章 再進一步第三百零一章 防疫第五十八章 岐州島第四百九十四章 封城第九十一章 酌金風波第三百四十五章 結晶第一百七十四章 接仙台第一百三十三章 賞賜第四十章 葛家兄弟第六十八章 開捐第二十九章 馬蹄金第三章 秀娘第四百七十六章 敢來欺我第五百七十五章 將來第一百九十四章 放榜第二百七十章 悲天憫人第三十一章 招考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不復爲敵第三百八十二章 夜逃第四百零二章 大勝後第一百零五章 危機第五百四十五章 鐵人第四百四十一章 玄甲騎第三百零九章 團結和衝突第四百五十九章 離城第四百七十八章 化龍之戰第五百四十四章 決心第二百一十章 狂生第五百七十五章 將來第六十三章 團練使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收穫第二十三章 發動第一百零一章 試製第十八章 轟動各方第二百八十五章 有心無力第十五章 敲打第五十八章 岐州島第二章 河邊練箭的少年第三百九十九章 無盡殺戮第二百六十三章 對峙第二百七十五章 嗚咽第一百一十九章 陣戰第三百七十五章 鼓吏第四百章 去心魔第四百五十一章 騰挪轉運第二百六十九章 食言第五百七十四章 蝦夷地第八十一章 碼頭第三百零二章 百戶官第五百六十一章 追殺第三百八十九章 銳陣第六十八章 開捐第三百一十六章 文明的曲線第四百零三章 搜捕第四百零三章 搜捕第五百二十七章 不滿第五十五章 再進一步第五百七十二章 再敗第二百六十一章 餘波第五百三十三章 展望第三百八十七章 藍袍人第四十二章 敵蹤第一百八十四章 朱虛侯第二百九十二章 新機構第十二章 開局難第五百三十七章 信任第四百九十一章 有子第四百九十九章 復仇第四百七十八章 化龍之戰第四百三十五章 合作第三百一十四章 村寨第五百六十三章 掩護第一百七十九章 斫大參頭第三百八十三章 冷眼相看第二百九十一章 濟濟一堂第五十五章 再進一步第三百七十三章 各方心思第一百四十三章 愛花人第一百二十四章 飛騎報捷第四百九十七章 幕府第三百章 白紙第二百六十四章 敬酒第一百六十七章 說服第四百一十一章 傳言第十一章 時光第一百五十五章 右相計較(補昨天大章節第四百六十章 斷壁殘垣第四十六章 獲勝第四百四十八章 撤離第四百七十一章 反覆第三百六十八章 巨盜來襲第五百七十章 夏至第二百二十五章 知州第三百四十八章 分銷之法第四百一十七章 獻策開府第三百章 白紙第十六章 任爲典尉第一百九十四章 放榜第一百六十六章 求見第五百六十七章 見面第五十五章 再進一步第三百零一章 防疫第五十八章 岐州島第四百九十四章 封城第九十一章 酌金風波第三百四十五章 結晶第一百七十四章 接仙台第一百三十三章 賞賜第四十章 葛家兄弟第六十八章 開捐第二十九章 馬蹄金第三章 秀娘第四百七十六章 敢來欺我第五百七十五章 將來第一百九十四章 放榜第二百七十章 悲天憫人第三十一章 招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