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自古佳人偏遇劫

少一時,酒菜齊至。刻下不過將近辰時,店內空空蕩蕩,只店主自個兒守在內中。

陳斯遠夾起一筷子驢肉嚐了嚐,只覺滋味欠缺,便自個兒斟了一杯老酒。略略吃用,這才說道:“東主,敢問這巷子裡可有個馬寡婦?”

那矮小店主頓時蹙眉道:“客官怎地掃聽此人?”

陳斯遠笑道:“實不相瞞,在下讀書不成,維好寫些誌異、話本子,上月纔來京師,便掃聽得有個馬寡婦……”

那東主頓時來了談興,湊過來落座道:“客官算是問對了人,小的在此開腳店二十餘年,馬寡婦如何,小人再清楚不過。”

陳斯遠笑道:“正好,還請東主仔細說說。”說話間爲那東主斟了一杯酒。

東主饞蟲大動,滋溜一口一飲而盡,說道:“那馬寡婦本家姓劉,本是邢臺人士,其父乃是縣中典史。這馬寡婦長到十六歲,便嫁給了馬家大爺。婚後二人還算和美,不過二年便得了個兒子。

誰知過了些年,馬大爺出門打理營生,過黃河時一時不慎落了水。待撈上來人早就沒了!一衆夥計無法,緊忙採買了棺槨,扶棺回了京師。馬寡婦領着個幼子自是哭得死去活來,又有馬家各支前來爭產。

還是那馬寡婦的典史爹親自來了一趟,這纔將馬家各支牛鬼蛇神給壓服了。原本這馬寡婦教養兒子,待過上一些年說不得朝廷還會發個貞節牌坊呢,誰知便遇上了柳二郎!”

陳斯遠笑道:“誒呀,東主不去說書實在可惜了。”

東主也笑道:“客官見笑的,小人素日裡聽慣了書,這張口說故事可不就帶了說書先生的腔調?”

陳斯遠瞥了一眼外間的馬車,問道:“這柳二郎是何許人也?”

東主道:“這柳二郎也不簡單,此人本是世家子弟……”

東主忽而止住話頭,擡眼朝陳斯遠身後看去。陳斯遠回首,便見妙玉繃着臉行了進來,隨即一言不發坐在了陳斯遠隔壁桌。

“這個……”東主瞧着妙玉一襲僧衣有些爲難,陳斯遠便道:“一起的,想來是聽着東主說得有趣,這才湊過來聽熱鬧。”

東主見那妙玉不吭一聲,這才繼續往後頭說將起來。

其後馬寡婦過年時逛廟會,偶遇了柳湘蓮,得其援手方纔尋回了荷包。再往後去廟裡進香,二人再次巧遇。這一來二去,二人便勾搭在了一處。

起初二人尚且遮掩一二,柳湘蓮只夜裡來尋馬寡婦。待過了半載,二人愈發大膽,那柳湘蓮乾脆留在馬寡婦家中盤桓不去。

誰知有馬家僕役看不過去,偷偷知會了馬家各房。一日夜裡,馬家衆人堵門捉姦,柳湘蓮嚇得翻牆而走,獨留下馬寡婦一人應對。

那馬家各房也不是善類,搜檢一番到得得了柳湘蓮衣物,當即將那馬寡婦生生打死。

再往後各房分贓,馬寡婦之子養在三房叔叔家裡,不過二年染疫一命嗚呼。待劉典史得了信兒,女兒與外孫早就死了去,氣得提了刀來京師尋柳湘蓮拼命。那柳湘蓮狐朋狗友衆多,躲在城外不敢歸家。

劉典史遍尋不見,回程路上一命嗚呼,此事方纔告一段落。

那東主邊說邊飲,足足吃了半壺酒方纔停下。又有老主顧登門,這才意猶未盡而去。

陳斯遠笑吟吟看向妙玉,便見其冷眼瞧過來,略略對視,那妙玉便徑直起身回了車裡。

陳斯遠又飲了一杯老酒,這纔會賬起身,也上了馬車。

眼看妙玉佔了主位,陳斯遠也不在意,撩開衣袍施施然落座,便吩咐慶愈啓程。

妙玉忽而冷笑道:“收買那東主拋費了多少銀錢?你當我是那路邊小兒?聽人隨口一說便被人哄了去?”

陳斯遠道:“不急,等到了下一程且看你還如何嘴硬。”頓了頓,又道:“錯非表姐相求,你道我會幹這起子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你我相看兩厭,做個點頭之交剛好,若是太過熟稔反倒不美。”

妙玉這會子不過是嘴硬,方纔聽那東主所說,簡直與此前她偶遇柳湘蓮的情形一般無二。如今回想起那日情形,妙玉越琢磨越古怪。這京師乃是首善之地,雖也有青皮喇咕,卻哪裡敢當街鬧事?不怕被順天府官差拿了去?

於是妙玉對那東主所言,心下已信了五分。此時眼見陳斯遠氣定神閒,不由得又信了兩分。

馬車轆轆而行,內中二人也不說話,過得半晌,又倏然停下。外間慶愈道:“大爺,到地方了。”

陳斯遠掃量妙玉一眼,說道:“師太稍待。”

說罷自行挑了簾櫳下了車,須臾又將個包袱丟進內中。

妙玉蹙眉不已,拾起鋪展開來,見內中竟是一套男子衣裳。外間陳斯遠便道:“那錦香院不便女客到訪,師太還是換一身衣裳吧。”

“錦香院?”妙玉久居京師,何嘗不知那錦香院乃是一等一的銷金窩?聞言自是驚聲出口。

外間陳斯遠略略停頓,輕笑道:“看來師太是不敢去……既如此,那咱們不若回程吧。”

妙玉頓時挑眉道:“誰說我不敢?你且等着!”

撂下狠話,妙玉心下又打怵不已,半晌方纔窸窸窣窣解開水田衣,待換過衣裳、靴子,又尋了網巾將頭髮簡單挽起,這才挑開簾櫳下了馬車。

陳斯遠等在馬車左近,原本心下不耐,待瞧見妙玉一襲書生衣袍下了馬車,頓時眼前一亮。妙玉身量本就高挑,穿了那書生衣袍雖顯單弱,卻別有一番嫵媚滋味。

待妙玉厭嫌着瞧過來,陳斯遠方纔收回目光,當即探手一引,二人便一前一後往那錦香院而去。

這錦香院便在金魚池左近,比照閒趣書寓自是差了一籌,規矩也不如閒趣書寓那般大,於是薛蟠這等不差錢的,也能尋了姑娘一親芳澤。

早有大茶壺迎過來,見二人都是書生裝扮,且身上衣裳一看便華貴不凡,當下不敢怠慢,緊忙將二人引進了內中。

這錦香院名爲院,前有錦香樓,後有各處僻靜小院兒。大茶壺招呼一聲兒,便有老鴇子來迎。

那老鴇子不過徐娘半老,見陳斯遠與妙玉衣着不凡,緊忙笑道:“二位公子倒是來得早,不知二位是——”

陳斯遠道:“正趕上飯口,媽媽且置辦一桌酒席來。”

老鴇子應下,又問:“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那陳斯遠悠然神往道:“早聞金寶兒大名,正要一睹芳顏。”頓了頓,又戲謔道:“至於常賢弟……媽媽瞧着安排個清倌人就是了。”

老鴇子不迭應下,當即引了二人去了後頭僻靜小院兒。

二人與堂屋中落坐,便有俏麗丫鬟奉上香茗、果點,隨即女伎到得梢間裡鼓瑟彈琴和鳴。

陳斯遠早年招搖撞騙時,沒少光顧青樓,到了此地自是自在。那妙玉初來乍到,這會子正心下惴惴呢,眼見陳斯遠這般模樣,頓時冷聲道:“果然是個慣會尋花問柳的!”

陳斯遠笑了,道:“這卻奇了,我尋花問柳又與你何干?”

妙玉銀牙暗咬,說道:“這回又要聽什麼故事?”

陳斯遠道:“不急,且等酒菜上來再說。”

又過半晌,但聽得環佩叮噹聲,隨即香風撲面,便有兩個豔麗女子挪動蓮步行了進來。

二女上前見禮,那小一些的還好,年長一些的滿身風塵氣,舉手投足俱都煙視媚行,頓時惹得妙玉蹙眉厭嫌不已。

陳斯遠笑着起身相迎,當下招呼那年長的落座一旁,小一些的自然陪坐妙玉身旁。

待落座,那二女對視一眼,紛紛滿臉喜色。

這陳斯遠本就生得俊雅,誰知妙玉女扮男裝之後比之還要俊俏幾分。那小一些的不過是清倌人,竟一見傾心,服侍起來極爲殷切。

少一時酒菜齊至,陳斯遠與那金寶兒嬉戲一番,吃吃喝喝卻決口不提柳湘蓮之事。另一邊廂,那清倌人頻頻邀飲,又時不時與妙玉挨挨擦擦,惹得素來喜潔的妙玉汗毛倒豎,是如坐鍼氈。

“常公子這手竟比我還要纖巧呢。”清倌人說話間去扯妙玉,唬得妙玉慌忙起身。

場面頓時一滯,陳斯遠便笑道:“你們不知,我這兄弟素有潔癖,在外間用飯食都是自個兒帶了碗筷。若沒有,說不得那碗筷便要用熱水仔細燙過三遍。”

金寶兒頓時掩口笑道:“這等愛乾淨的,我倒是知道。上一回那喬老爺,足足讓奴家沐浴了三回才罷休呢。”

陳斯遠探手扯了妙玉,道:“賢弟且坐下說話,你看看人家姑娘都唬到了。”

妙玉氣得胸口起伏連連,強忍着怒火方纔落座。

此時陳斯遠方纔不慌不忙與那金寶兒套起話兒來,道:“姐姐這般年紀,怎地沒尋個員外?”

金寶兒聞言頓時蹙眉嘆息道:“我倒是想,奈何我瞧中的,人家瞧不上我;瞧上我的,我又瞧不上人家。說不得啊,便要落得個孤獨終老呢。”

妙玉身旁的清倌人道:“陳公子不知,金寶兒姐姐原本是錦香院花魁,早年有豪客一擲千金,只求一夕之歡而不得呢。偏姐姐相中了個落魄世家子弟,自個兒掏了銀錢供養了二年,誰知那人竟也是個無情無義的。”

陳斯遠故作納罕道:“哦?還有這等事兒?”

金寶兒說道:“落得這歡場裡,我便是存了真心,人家卻只當我是個慣會作假的……哎,如之奈何?”

妙玉忍不住道:“那人可是柳湘蓮?”

此言一出,金寶兒頓時怔住,待仔細端詳妙玉,頓時瞧出幾分名堂來。當下就笑道:“可不就是柳二郎?說來也是我癡心妄想,我本是殘花敗柳,又怎能覬覦與其白頭到老?不過他倒是還算有些情意,近來雖不大來尋我,可前幾日還是送了個物件兒來。”

陳斯遠笑道:“這卻是難得。”

金寶兒白了一眼道:“我原以爲是個元青花,心下喜得什麼的也似,殷勤伺候了他兩日。誰知過後尋人一瞧,哪裡是元青花?分明是太上時寄託的,便是發賣也不知幾兩銀子。”

所謂寄託,多是後世帝王喜愛前朝器具,這才吩咐了景德鎮仿造而成。到底是內造之物,總是有些價值,可比照真正的元青花自是差了不少。

不想此言一出,妙玉已氣得渾身哆嗦!那應順杯本是賢德妃所賜,雖不值什麼銀錢,妙玉卻獨喜其古拙造型,素日裡一直用其吃茶。

前番也是感念柳湘蓮尋了貝葉紙來,這纔將其轉送給了柳湘蓮,不想竟到了這金寶兒手裡!

妙玉這會子氣得一佛昇天、二佛出世,不待陳斯遠答對,徑直盯着那金寶兒道:“不知可否將那杯子拿來一見?”

那金寶兒早瞧出妙玉是個雌的,心思轉動,只當妙玉也遭了柳湘蓮哄騙。尋思着說不得便能哄了好處來,便笑着道:“這有何難?”

當下叫過婢女,少一時便從後頭尋了那應順杯來。

待杯子放在桌案上,妙玉急切起身抄在手中,這會子她還存了心思,生怕陳斯遠故意弄了這一出來哄騙她。誰知翻轉過來看向底款,眼見那順字中間一豎果然斷了,頓時心下冰涼一片!

妙玉先前就已信了七分,這下更是信了個十成十。正是因此,妙玉方纔心若死灰!

她不遠千里來京師避難,入榮國府爲寶二奶奶候補,先有黛玉、寶釵,後有湘雲、夏金桂,連那寶玉也是個喜新厭舊的,妙玉爲自個兒計,再不去奢望那勞什子的寶二奶奶。

原還想着將手頭髒銀盡數兌了內造之物,從此尋個知冷暖的如意郎君過此一生,誰知險些便被那柳湘蓮哄了去!

握着那杯子的素手已然發青,妙玉臉色煞白,死死咬着下脣。也是聽得陳斯遠輕咳聲兒,她方纔不曾失態。

妙玉擡頭看向金寶兒,道:“不知……此物可否轉售於我?”

金寶兒心下大喜,面上卻蹙眉道:“唷,這哪裡好轉售?本是柳二郎送與我的,來日要是問起,我又如何交代?”

妙玉不知如何與此人打交道,只得求助也似看向陳斯遠。

陳斯遠便笑道:“難得我兄弟喜歡,這應順杯外間不過二三十兩一件,我出五十兩如何?”

金寶兒笑道:“陳公子不知,那柳二郎可是個有脾氣的,我可不好因着五十兩銀子就與其翻臉。”

“那就一百兩,再不成,我乾脆去外頭買一套得了。”

金寶兒趕忙賠笑道:“就知陳公子是個闊綽的,既如此,小女子便只好忍痛割愛了。”

“哈哈哈……”

陳斯遠正笑着,便見妙玉忽而舉起那應順杯,狠命摔在地上。

啪——杯子摔了個粉碎,隨即一言不發,拔腳便往外而去。

陳斯遠懶得再遮掩,也起身丟下銀票,擡腳追妙玉而去。

須臾出得錦香院,陳斯遠見妙玉越過馬車,失魂落魄而去。心下略略思量,這妙玉性子孤高,只與位份高的講人情世故,加之姿容上佳,若是不看顧了,說不得便又要生出是非來。

小廝慶愈爲難不已,左看右看,到底湊過來問道:“大爺,這該如何是好啊?”

陳斯遠又不是個沒脾氣的,哪裡會上趕着去哄?當下便叫過護院吩咐道:“我即刻迴轉榮國府,一路都在城中,料也無礙。你且去跟着此女,免得路上出了意外。”

護院蹙眉爲難不已。

陳斯遠又道:“你若不去,我便要去。”

護院道:“那不若一道兒……額——”

護院眼看陳斯遠面色不善,趕忙止了話頭,提着刀拱拱手,便去追妙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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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陳斯遠也不去理會妙玉如何,乘車一路迴轉榮國府,到得清堂茅舍裡業已未時過半。

不過與紅玉等說了會子話兒,五兒便送來了食盒。陳斯遠晌午那一頓花酒沒怎麼吃,這會子正是飢腸轆轆,正待享用,誰知外間芸香便道:“大爺,表姑娘來了。”

陳斯遠撂下筷子,心下暗忖,邢岫煙果然放不下妙玉。

這二人倒也有趣,因着妙玉家世變故,原本的好姊妹形同陌路,明面上再無往來,偏私底下又掛着心。

須臾,邢岫煙快步入內,搭眼瞧了一眼,眼見陳斯遠氣定神閒,頓時暗自舒了口氣。又掃見桌案上的食盒,頓時笑着道:“我卻是來早了。”

陳斯遠相讓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表姐不若一道兒用一些?”

邢岫煙也是個爽利的,當即頷首應下。五兒緊忙又去了小廚房提了個食盒來,於紅玉一道兒伺候着二人用餐。

雖是小家碧玉,邢岫煙卻依舊食不言、寢不語。吃飯時二人偶爾對視,陳斯遠眼見邢岫煙只挑揀着素食,便不住地往邢岫煙碗裡夾肉。

一回兩回也就罷了,這次數一多邢岫煙頓時蹙眉道:“吃這般多肉食可不大好。”

陳斯遠道:“表姐茹素,莫不是真個兒要做了隱士去?”

邢岫煙道:“這魚鮮還好,不知爲何,肉食一入口便覺有些腥羶之味,實在難以下嚥。”

陳斯遠暗忖,是了邢岫煙家境不大好,想來這些年極少吃肉。蘇州臨水,湖鮮便宜,她便養成了吃魚鮮的習慣。

陳斯遠便笑道:“既如此,下回我讓廚房換個法子做就是了,保準你吃不出腥羶來。”

邢岫煙笑着應下,這話匣子既打開了,她便問道:“她……如何了?”

陳斯遠道:“你既求肯了,我又怎會推拒?今兒個領着她走了一遭,算是看破了柳二郎爲人。晌午那會子失魂落魄而去,我怕其出了意外,便打發護院跟着,料想過會子也就回轉了。”

邢岫煙這才放下心來,道:“她雖性子……古怪,可到底不是壞人。”

陳斯遠道:“她是好是壞與我何干?若不是衝着表姐,我才懶得理她。”

邢岫煙頓時掩口而笑。心下暗忖,表弟倒是個喜憎分明的,枉那妙玉自詡天仙,不意表弟卻全然不在意。

正思量間,忽而便有一雙大腳將自個兒的左腳夾住,邢岫煙頓時面上一嗔。悶頭吃了一會子,也禁不住擡起右腳來去戳陳斯遠。

二人你夾我、我戳你的不亦樂乎,紅玉等早瞧出端倪來,乾脆掩口笑着悄然退了出去。

她們這一走,邢岫煙立時回過神來,嗔怪道:“偏你頑童也似,說不得紅玉心下正笑話咱們呢。”

陳斯遠不幹了,道:“單說我?方纔你也沒少戳我。”

邢岫煙無言以對,便白了其一眼,隨即自個兒也笑了起來。不知爲何,每回與表弟相處,原本還好好兒的,可只消過得半晌二人便好似退回了孩提之時。

待用過了一盞茶,邢岫煙實在不好多留,便起身告辭而去。

本道今日再無旁的事兒,陳斯遠還想着夜裡去尋寶姐姐說說話兒,誰知待申時過半,又有鳳姐兒領了平兒造訪。

鳳姐兒與平兒也不急着入內,平兒自包袱裡將各色膠乳鞋底逐個奮發,口中笑着道:“這是工坊新造的,你們比量下尺碼,合用便拿兩雙去。”

五兒得了兩雙,歡喜着道:“二奶奶這鞋底真真兒好,就是這尺碼是如何算的?莫非要逐個量過不成?”

鳳姐兒就笑道:“說來也是你家大爺的法子,這尺碼都是一指一指的放。又僱請二人每日家於內城門口免費與人擦鞋,趁機便量了尺碼來。如此一來,各色尺碼哪個多一些,哪個少一些,不就都有了?”

紅玉、五兒等齊聲讚歎,都嘆陳斯遠好精巧的心思。

眼見陳斯遠此時業已從書房迎至門前,鳳姐兒便道:“你且四下送着,我與遠兄弟說幾句話兒。”

平兒笑着應下,鳳姐兒便笑吟吟上前,於陳斯遠廝見過,說道:“正有兩樁好事兒要與遠兄弟分說呢。”

陳斯遠笑着邀其入內,待落座後,鳳姐兒不等上了茶盞,便急切說道:“一則是,工坊掌櫃拿着鞋底往各處鞋鋪推銷了一番,鞋鋪試過都說這鞋底好,零零散散下定了二三千雙鞋底。”

膠乳鞋底不比納的鞋底便宜,卻勝在厚實耐用,各處鞋鋪自是樂意入手。這工坊甫一開張便有進項,鳳姐兒原本忐忑的心頓時安穩下來。

陳斯遠笑道:“這倒是好事兒……還有呢?”

“還有——”鳳姐兒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道:“早兩日我尋珍大哥說了一遭,珍大哥今兒個回了話兒,說是京營將士極喜膠乳鞋底。已有主將奏請兵部置辦此物,又有等不及的軍士徑直尋了工坊,一下子就訂了二百雙呢。”

陳斯遠大笑道:“可喜可賀,想來要不了多久二嫂子便能見回頭錢了。”

鳳姐兒笑道:“多虧了遠兄弟點撥,否則又怎會有這等好事兒?”

鳳姐兒私底下自個兒盤算過,京師百萬人口,只消半數用了工坊的膠乳鞋底,那便是七、八千兩,好大一筆銀錢!

且這鞋底雖然厚實,卻也有春夏秋冬之分,總不能一年到頭只一雙鞋吧?過上二三年,鞋底磨壞了,是不是又要換上幾雙?

再加上軍中採買,刨去僱工、本錢,單是鳳姐兒一年下來少說也要進賬三四千銀子,可不比那提心吊膽的放賬強了百套?

也是眼看便能賺到錢,鳳姐兒心緒大好,今兒個連帶着都給賈璉了一分好臉色。

陳斯遠又獻計道:“想來權貴之家,尤其是內中女眷,只怕不喜這種隨大流的貨色。二嫂子何不單選出兩個夥計來,拿了模子往各處量身定製……自然,這價錢也要水漲船高。”

鳳姐兒聽得大爲意動,禁不住合掌道:“便說遠兄弟有陶朱之能,我看啊,分明便是陶朱轉世纔對!”

“二嫂子謬讚了。”

鳳姐兒嗔笑道:“哪裡是謬讚?這主意便極好,回頭兒我便吩咐下去。”

略略用過一盞茶,鳳姐兒自覺得了生意經,當下喜滋滋告辭而去。

這日再沒旁的事兒,陳斯遠夜裡尋了寶姐姐一回,略略看了會子書便與五兒相擁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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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轉過天來,陳斯遠方纔習練過樁功,便有小丫鬟芸香引着妙玉身邊兒的清梵來尋。

那清梵蹙眉見過禮後,便問道:“敢問遠大爺,我家姑娘……如今在何處?”

陳斯遠訝然道:“妙玉昨兒個不曾回來?”

清梵瞧着都快哭出來了,飛速搖着腦袋,道:“我與兩個嬤嬤守了一夜,也不見姑娘回來。”

陳斯遠暗忖,無怪清梵目光裡滿是提防……這是拿自個兒當了壞人啊。

他便說道:“昨兒個分手之後,你家姑娘失魂落魄,我便打發了護院跟隨……你若不急,便先回去等着,待我得了信兒便打發人說與你。”

清梵咬着下脣欲言又止,擡眼滿是信不過陳斯遠。

陳斯遠好一陣沉默,正待說些旁的,便有後門的婆子來尋,道:“遠大爺,後門說是有個遠大爺家中的護院來尋。”

陳斯遠瞧了一眼清梵,道:“罷了,你跟着去聽聽吧。”

清梵緊忙屈身一福:“多謝遠大爺。”

當下陳斯遠也不多言,領着芸香、清梵到得榮國府後門,果然便有護院等在門口。

陳斯遠上前,那護院見了禮道:“大爺,小的昨兒個一直跟着妙玉姑娘……”

“她如今在何處?”

護院道:“牟尼院。”

陳斯遠扭身看向清梵,眼見清梵兀自信不過,陳斯遠立時一瞪眼,唬得清梵緊忙垂了小腦袋。

陳斯遠回正身形,問道:“她一路走過去的?”

護院哭笑不得,頷首道:“可不是?小的實在瞧不過眼,上前與其說了幾句,誰知她竟好似聽不見一般不搭理小的。”

“然後呢?”

“然後……虧得大爺打發小的一路相隨,這一路原本平安無事,誰知眼看到了牟尼院山門,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倆蟊賊來。小的見其中一人抽了刀子,便上前將二者打發了。”

陳斯遠略略蹙眉,自是不知那二人乃是得了夏金桂指派,心下只當是偶然。

就聽那護院道:“小的將人護送進牟尼院,眼看天色已晚,城門只怕早就關了,便在牟尼院借住了一宿,今兒個一早才趕忙來回信兒。”

陳斯遠頷首道了聲兒辛苦,緊忙自袖籠裡尋了一枚碎銀,遞過去道:“你也勞累了一日,且去吃些酒鬆快鬆快。”

那護院大喜過望,抱拳連連,千恩萬謝而去。

陳斯遠這才扭身與清梵道:“你也聽見了?要尋你家姑娘,不若請了車馬趕快去牟尼院纔是正經。”

清梵一琢磨也是,再如何這位遠大爺也不能將自家姑娘給賣了。當即斂衽一福告退,回得櫳翠庵領了倆嬤嬤,乘車往城外趕去。

陳斯遠打發了好信兒的芸香,心下自是腹誹不已。心道若不是表姐相求,他又豈會管這等糟心事兒?

誰知回身進得大觀園裡,迎面便見素雲蹙眉快步而來。

二人撞了個臉對臉,那素雲倉促施禮,陳斯遠便問道:“姐姐這是有急事?”

素雲便道:“蘭哥兒高熱不退,這會子一直冒胡話,王太醫吩咐我取了烈酒來爲蘭哥兒擦拭。”

“啊?”陳斯遠訝然不已,蹙眉道:“怎會如此嚴重?”

那素雲搖了搖頭,匆匆別過陳斯遠便進了小廚房。

陳斯遠停步原地,禁不住暗自嘆息一聲。先前他還囑咐賈蘭來着,誰想竟一語成讖?只可惜他那青黴素毀於一旦,不然此番豈不是正好用上?

正思量間,忽而便見兩個粗使婆子擡了一笸籮蒜頭往小廚房來,陳斯遠緊忙讓路,待錯身而過,忽而驚疑一聲兒。

那沉寂的記憶逐漸復甦,是了,大蒜也能殺菌,好似還能萃取大蒜素來着?

怎麼萃取不得而知,了不得先用烈酒泡一泡再說。陳斯遠緊忙出口:“且住!這蒜先送去我那清堂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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