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有太多能夠實現願望的傳說,但無人知道它們究竟是真是假。然而有一點是肯定的,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願望,終究要付出代價。許多時候,這代價就是願望本身。
楔子望閬門
探仙山初看是座平凡無奇的山峰,既無雲霧繚繞也無祥光瑞靄,只有滿山青翠一覽無餘,更何況又不是出類高聳。在常人眼中,它不過是座普通的山峰,甚至連探仙這個名字也幾乎快要忘記。
然而世人不知的是,此山原本形狀雄偉、高聳入雲,頂峰更是仙草遍地,靈氣環繞。只是如今這一切都被仙法禁制掩蓋真形。望閬門,這個看去並不繁盛的修仙之地便藏於其中,古鬆仙鶴,朝霞流光。雖房舍久未修葺,看去破舊不堪,然而於不經意間散出的淡淡古意,加之山泉叮咚,溪水鳴響,倒也確是修身養性的寶地。
不過房舍破舊倒也難怪。望閬門並不如其他同道一般常使弟子下山驅病除災結交百姓,反是竭力隱藏自己,即便有時出手也往往假託他派之名。如此一來自然不如其他門派那樣光鮮,百姓也多不知道它的存在。
然而,望閬門三字在修仙之人中可謂人盡皆知。傳說其雖沒有別派繁榮氣象,但現身於人前的弟子卻無一不是高手。道震天地,飛劍凌雲。可望閬門拒絕同其他門派來往,其弟子又行蹤不定,略有了解的幾大門派掌門更是諱莫如深,因此傳說終歸只是傳說。但儘管如此,仍有許多修仙之人想盡辦法只求一睹真容。不過……
前塵被遺忘的事
“即便是望閬門這樣傳說中高手遍地令無數人嚮往的地方,也還是既有如蘊銘一般的天縱之才,亦有如我一般的無用廢物。”葉凡初邊自言自語便重新拿起砍柴斧。雖然已是汗流浹背,但少年的眼神卻猶如古鬆的樹蔭般平靜柔涼,點點火花在雙瞳深處跳躍卻從不浮上雙眼,澄澈得一如頭頂的天空。
葉凡初揮斧劈柴,不料手上一滑,斧頭險些傷了自己。他急急退後幾步,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嘆口氣後,葉凡初自嘲地笑笑,柔和的目光中溢出幾分落寞。
“命數如此,何必強求?”一個老道扶起葉凡初,撫着他的頭勸慰,“小初,天資平庸又如何?我修行一世卻仍不得門徑。但在此間天地滌胸,松鶴低語,亦是不枉此生啊!”
“可是……”葉凡初眼中閃動着渴望。他不甘地擡起頭看向老道,動了動嘴脣卻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罷了罷了!小初,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少年心性,終究耐不得寂寞,這番心境恐怕你也只有到我這般年紀纔會懂。”撫着葉凡初的頭,老道微微一笑,皺紋中滿是慈愛,“今天的柴就劈到這裡,餘下的我來做。你去山上逛逛,換換心境吧!”
“嗯!”葉凡初怔怔地看了老道許久,方纔抿着嘴點點頭,轉身向山上走去。略顯瘦弱的身影晃了幾晃便不見了蹤影。
“唉……”看着葉凡初的背影,老道憐憫地嘆了口氣。老道知道他要去哪裡,望閬門雲遮霧繞,只有一處小小斷崖可以略微窺見其中的景象。葉凡初常常坐在那裡發呆,豔羨地看着霧中的望閬門。其實以老道看來,葉凡初雖不是天縱奇才,但總算還是中上之選。可不知爲何掌門連自己這樣資質平庸的人都令人悉心傳授卻從不許葉凡初學習道術,而且還嚴禁他接近弟子,又派了自己守着他。但只是在斷崖上看看應該無傷大雅,老道也不忍阻止他。畢竟,那是葉凡初唯一的安慰。
對於一個少年來說這也許有些殘酷,但掌門自有他的道理吧。老道嚮往地看着凌雲閣的方向,那裡是掌門平日修煉之處。掌門道法高深,德高望重,老道從一個小道童漸漸變成耄耋老者,而掌門卻鶴髮童顏,始終不曾蒼老過。
“只是,那張沒有歲月痕跡的臉上同樣也沒有絲毫笑容。或許,只是對我沒有吧!”坐在斷崖上的葉凡初無聊地將一塊小石子揮向雲霧缺口處的望閬門。石子不出意外地被望閬門周圍籠罩着的金光擋住,無力地跌落霧中。葉凡初仰天長嘆,其實身世孤苦的他本是被掌門撿來的。算起來,他見到掌門的次數可比老道多了許多。只是掌門每次看見他時眼神中流露出的全然不是平日的淡然平和,而是一種異樣的淡漠,似乎在有意忽視他的存在。
“哼,你又嘆什麼氣?”幾枚野果落雨般砸在葉凡初頭頂。葉凡初一愣,正待起身卻聽耳邊風起。葉凡初微微一笑,五指撐地,稍一用力身體立刻騰空而起。腳尖在樹間連點,葉凡初向一旁掠去,輕巧地落在地面上。
“呦,一擊之下居然就露出了真本領!你被人發現倒是不要緊,可若連累了我,你用什麼賠?”葉凡初剛剛落地,一柄未出鞘的劍便已擱在他頸間。紅髮的少年在他身後得意地笑,飛揚的神色中夾雜着些許稚嫩。
“蘊熾,望閬門的弟子中肯向我出手的也只有你一人而已,而你若出手自然代表平安無數。機會難得,我當然接招!”葉凡初在紅髮少年耳邊輕聲說道,平靜的眼神中略帶憂鬱。不知何時他竟然已經擺脫蘊熾的束縛。
“你?!”蘊熾手中的劍險些落地,他撇撇嘴收起了劍,“明明是我在教你,可你總能勝過我。真是豈有此理!難道你在夢裡都在習練不成!”
“或許,真的是連夢中都在習練吧!”葉凡初笑笑,望着露出雲霧的望閬門出身,脣邊溢出淡淡的笑容。
“你……”蘊熾愣了一下,而後輕拍葉凡初的肩頭,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凡初,無論掌門如何看你,都有我站在你身後。無論門中有沒有你的身影,我們都早已是手足兄弟!”
“……嗯,我知道。與你結識是我此生之幸!”葉凡初微笑,眼中的憂鬱散去了些。只是山風吹過,飄散在空中的依然是淡淡孤獨。
“所以啊~”蘊熾臉上露出壞笑,得寸進尺地趴在葉凡初肩頭,“叫我一聲師父吧!否則可別想知道新傳的口訣!”
“呵,想要我稱你爲師除非先……”葉凡初桀驁一笑,然而話卻只說了半句便沒了聲息。
“嗯?凡初,你怎麼了?”發現了葉凡初的異樣,蘊熾狐疑地繞到他面前,只見葉凡初雙眼呆呆地凝視着前方。順着葉凡初的目光看去,在雲霧中露出的望閬門一角,蘊熾發現了一個正沿着小路前行的飄逸身影,仙氣縈繞,香霧隨身。
“蘊晴師姐?!咦?莫非你……”蘊熾不懷好意地看着葉凡初,忽地伸手遮住了葉凡初的雙眼,“你可不要存非分之想。門中誰不知道她屬於蘊銘師兄?蘊銘師兄本領出衆,品貌雙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你雖勤學聰穎,可怎麼能比得他?”
“我並未有什麼非分之想,只是常悄悄看她練劍,希望從中悟出什麼。”葉凡初拿下蘊熾的手,低下頭慢慢說道,“可是今天她出來練劍的時辰似乎早了許多,我想也許除了什麼事。”
“那我們還不快去瞧瞧?!”蘊熾一聽之下雙眼驟然變亮,“難怪你進境如此之快,原來是去偷窺!美人英氣,月下劍舞,如此景緻就算悟不出什麼也不可錯過!”
“我沒有偷窺!”葉凡初不動,面上泛紅似乎並不情願帶路,“何況就算去了也未必能發現什麼,她練劍時從無言語。”
“你不是偷窺是什麼?難不成是蘊晴師姐故意在你面前舞劍?”蘊熾瞪了葉凡初一眼,而後又眯眼奸笑,“反正無論怎樣你也是要去的對不對?還是說,你想要獨佔?如果這樣……嘿嘿!”
“她身法高絕,若現在不出發便趕不上了!”蘊熾尚未說完,葉凡初便已身在幾米之外。
“哎,等等我!”蘊熾聞言連忙趕上,假作撫慰地拍拍葉凡初肩頭,“識時務者爲俊傑!”然而葉凡初不僅沒有如同平日般回嘴,反而加快了腳步,淡淡的憂慮在心中漫開。蘊晴多年習練從未更改,現在卻突然起了變化,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蘊銘在做什麼?蘊晴她……想到此處,葉凡初忽然苦苦一笑。其實被排斥在望閬門之外的他連蘊晴這個名字都只能在心中默唸,這樣的他又有什麼資格關心蘊晴?然而世間之事總是弄人,縱明知孽緣仍舊難捨難分。葉凡初低着頭,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自己心上。唯有蘊熾一派天真,全然不查葉凡初心中傷痛,仍是興高采烈地跟在他身後。
高崖冷月,劍光流轉,正是一番美景。然而嘆氣起處,長劍頓止,飄飛在空中的衣襟落寞垂下。蘊晴擡頭望月,不知從何處取出盞燈,輕輕點起後放在一旁石上,想了想後又將燈的位置挪了挪,隨即便呆呆地看着崖下。
崖下是片片深草,即使在月光下也烏黑地如同一汪深潭。但蘊晴知道,那裡不止有風中起舞的深草,還有一個人,一個陪伴她的人。他從不說話,蘊晴也幾乎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每次練劍間隙她向下望去時總能看到他默默注視自己的身影,用一雙漆黑的眸。偶爾有幾次,蘊晴還發現他在偷偷模仿自己的劍招。蘊晴知道他並非門中弟子,從小便在門中長大的她不記得更找不到這樣一雙漆黑的眸。但一介凡人如何能只憑月光便將她一招一式盡數看在眼中?所以不久後她點起了一盞燈。或許沒有什麼用處吧?蘊晴每每點燃燈盞時總在心中落寞。但蘊晴不言,他亦不語,只有無盡夜風在二人之間流轉罷了。
“該來了吧?今日來得早了些,或許惹了他擔心。”蘊晴喃喃自語,淺淺一笑。然而想起日間之事,又不禁微微蹙眉。忽然耳邊傳來低低的腳步聲,蘊晴驚訝地看了崖下一眼,卻仍舊擺出起勢。不料劍方舉起,二個人影便如鬼魅般出現在她身邊。
“呦,蘊晴師姐可真是勤奮,對月舞劍也真是難得的美景!”其中一人上下打量着蘊晴,不懷好意地笑道。
“只是美人孤月便已是無暇,要這燈做什麼?真是煞風景!”另一人對同伴眨眨眼,伸手熄了燈,四周頓時按了許多。
“蘊石、蘊土,你們想要做什麼?”蘊晴冷眼看着他們的動作,寒聲問道。
“都說蘊晴聰明絕頂,依我看是浪得虛名。怎麼居然連這個也猜不出?”蘊石搖着頭對蘊土感慨。
“怎麼會?小晴想是害羞了。”蘊土嘿嘿一笑,邊說邊向蘊晴逼去,“既是如此,那麼我來說。小晴,既然蘊銘師兄已經明言他的心另有所屬,那麼縱觀望閬門上下能配得上你的也只有我與蘊石二人。我師兄弟二人不願傷了和氣,故一同來問你。小晴,你究竟選哪一個?”
“你們竟然敢這樣做,不怕被逐出師門嗎?”蘊晴輕輕轉了轉劍,冷冷掃了眼不知何時繞到她身後的蘊石。
“得了你,自然便不必擔心你說出去!”蘊石眼中閃過一道異光,他撫劍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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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塵其實實在挺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