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路王庭】
大廳白玉一樣的地面上整齊地裂開了數道深得都已經看不到底的裂痕,彷彿暴怒的天神用劈天的巨斧細心開鑿。甜膩膩的血腥氣味肆無忌憚地飄揚在着些裂縫之上,殺戮的氣息感染着在場的每一個人的神經。
艾瑟用手撫摸着自己肩膀上此刻正在緩慢癒合的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心裡是無盡的驚慌。
先不說他的力量本來就不擅長癒合,更何況四周的遊離魔法靈子大多數都已經被剛剛出現的旋渦狀空間波動攫取進了那一座巨大的黃金封印門之中。他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己周圍的三個執法者,心裡面隱隱地害怕起來。
剛纔在那些猝不及防的能量攻擊下,正是由奧西里斯和克勞恩發出的,自己即使憑藉極爲強大的速度天賦都做不到全身而退,而且身上那硬度匹敵世界上最爲堅硬的合金的鱗片也沒能夠阻擋,看起來就像是……他們早就有打算攻擊自己一樣!
想到這裡,艾瑟用力搖搖頭,向着他們投去了不敢置信的目光,似乎想要從他們的眼中找到關於爲什麼會突然攻擊自己的原因。
實際上,相比於艾瑟,格羅瑪什比他要更爲驚訝。明明片刻之前還是自己被懷疑,可是下一瞬受到攻擊的就變成了艾瑟。心念急轉,能夠令兩位執法者的態度瞬間發生變化,無疑是他們一開始就沒認爲自己是叛徒,而剛纔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演戲而已……
至於演給誰看……格羅瑪什下意識地看了看艾瑟,難道說——
不過,即使再怎麼不相信真正的叛徒是艾瑟,格羅瑪什也可以肯定,這位龍人執法者,絕對有大問題,儘管他並沒有看出來問題所在。
“爲什麼要攻擊我?我根本沒有做過背叛的事情啊……”艾瑟直視着幾人,眼神中滿是清澈和無辜,讓人本能地相信他的話語。
克勞恩低着頭,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沉默地迴應着艾瑟。奧西里斯則微不可查地搖頭,語氣裡充滿着歎服。
“艾瑟,或者說僞裝成艾瑟的某位,真沒想到你能潛伏在我們之中這麼久……如果不是這次故意指認格羅瑪什,不知道你還會僞裝到什麼時候。”
“我……我不明白……”
“你僞裝的很好,但正是因爲僞裝太完美了,所以才顯得虛假。”站在遠處的克勞恩打破沉默,淡淡地回答了艾瑟的問題,從他的語音中可以知道此刻他的心中沒有一絲的遲疑,彷彿完全確定了事情的真相。
“最完美的虛假,不是有真有假,也不是完全虛假,而是不完全的真實。”奧西里斯道,“艾瑟的形象是什麼樣,大家應該都清楚:努力的天才,加上作爲新晉執法者的善良熱心和重情義。按照一般的觀點看,這樣的人是很難被懷疑的,可是……作爲執法者,就變得有些可疑了。”
“什麼意思?”格羅瑪什的臉頰微微抽動着,呼吸也在不經意間變得急促起來。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艾瑟,後者的表情在金色的光芒中顯得有點模糊。
“你也知道,艾瑟他在我們之前討論計劃的時候,表現過多少次不忍心和善良。正如你說過的,身爲執法者,對於很多事情應該早就有所覺悟了纔是,即使是新晉執法者,也是一路爬到傳奇級的強者——薩塔洛斯世界裡晉級傳奇的難度無人不曉,能夠走到這一步的,你認爲會有多少聖母?”
“況且,就算他仍然可以保持本性,也不要忘記艾瑟擔任執法者也有上百年了,”奧西里斯補充道,“這麼長的時間,足夠他明白我們需要揹負的黑暗,斷不至於在討論的時候公然反對。還有,艾瑟你是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出過手,也沒有收一個聖侍者的吧。”
“?!那又怎麼樣……我只是不喜歡戰鬥,也不忍心把同族捲入進來——”
“省省吧,”永冬領主忽然開口,冷冷地打斷了艾瑟的話,“就算那是真的,那你爲什麼在與刻印一族的戰鬥裡也一直避免出手,實在到了不得不出手的時候,就儘量拖延時間?不要以爲我沒有注意到。”
“我——”
“因爲你的力量屬性,根本就不同於艾瑟。隱瞞普通人自然沒問題,但是對我們而言,就有敗露的可能。不收聖侍者,也是爲了保險起見。”奧西里斯如此斷言道。
格羅瑪什沉默着聽着,忽然意識到另外一件險些被自己忽略事情:“艾瑟,我問你,之前我被懷疑的時候,你一直在幫我說話,可是爲什麼……在我快要擺脫懷疑的時候,卻突然提出質疑?按照正常的邏輯考慮,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艾瑟遠遠地對視着格羅瑪什,儘管他的臉上被金色光柱所遮擋,但後者仍然感覺到了此刻他的表情變化。
這個名爲艾瑟的存在正在一點點地撕掉那張謹慎的面具。
“從心理的角度看,他運用得很巧妙。”奧西里斯笑了笑,“當時的情況比較混亂,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格羅瑪什身上,再加上艾瑟平時正義而略顯衝動的形象,說出質疑的話確實顯得很自然,只要能夠除掉格羅瑪什,事後自然不會被懷疑。”
“另外只有這些憑空臆測的話,想必你也不服氣,那我就再拿出一點東西……”冰之龍的眼神安靜地對視着艾瑟,似乎自己只是個觀看演出的看客,四周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都不過只是劇本上必然會發生的鬧劇。
他耐心地等待着對方驚恐的表情。
“關於提醒小寒的事情,雖然有着我自己的原因,不過還有一方面,那是究極魔師與我一起佈置的局。如果只是簡單地將信息從寒月龍谷發送到主位面的話,卡利安再強也不可能瞬間就捕捉到其來源,所以只可能是存在叛徒。爲了找出叛徒,究極魔師故意露出破綻,不過同時他也秘密地設置了一個反追蹤的術式陣——結果證明,那道信息就是你,艾瑟,所導向卡利安的。”
“怎麼會這樣?!”聽到這句話,格羅瑪什的臉上佈滿了驚異。另一邊,艾瑟的眼角微微地顫抖,似乎此刻遠方正有一隻來自上古的殘暴魔獸正在與自己對視。哪怕是短短的一瞬,那種絕望的冰冷便可以將人的整個靈魂撕碎。
“究極魔師他一向謹慎,即使是出了小寒這個變數,你以爲這麼簡單就可以滅殺掉他?”克勞恩冷笑。
“究極魔師沒有死?”
格羅瑪什下意識脫口而出。
“不知道。”克勞恩搖頭,“寒月龍谷爆炸,他的情況是生死不明,不過我相信,像他那樣看不透的傢伙,不可能輕易死掉。”
“那你們是怎麼交流信息的,就算是從帝路王庭到寒月龍谷,也太容易被發現了。”格羅瑪什皺着眉問道。
奧西里斯的嘴角輕微地撅起,像一個還沒長大孩子似的,瞳仁中閃爍着略顯頑劣的邪氣。他掃視了一眼克勞恩和還在一旁沉默的艾瑟,似乎正在醞釀着惡童慣有的惡作劇。
“哈哈,格羅瑪什啊,忘記克勞恩的分身了麼?”
那個分身,居然和主體的意識是完全同步的?!
“不過說起來,他們佈置的局真是厲害,就連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才意識到這件事的……另外,艾瑟你的身份應該不是刻印一族。”奧西里斯的嘴角處揚起一個特別張揚的微笑,似乎正在期待着什麼。“他們的氣息太明顯了,怎麼僞裝都不行的——你是來自第三方的傢伙吧?”
“……”
像是有什麼怪物正在用利爪撕扯死者的屍體,血肉撕扯斷裂,粘稠的鮮血噴薄而出。
短暫的沉默之後,艾瑟原本墨色的瞳孔瞬間化爲血紅色,被青色風衣所包裹着的身體猛地發生了異變,彷彿有什麼東西猛烈地在衣服下面跳動一樣。
接着,他脖子上總帶着的那個刻着一隻獨翼的鳳凰的水晶硬幣掛墜碎裂了。艾瑟喘息着脫下風衣,露出覆蓋着鱗片的健碩身軀來。他將右手伸向不斷起伏着的腹部,兩根手指彷彿鋒利的匕首突然插入進去,並順着肌肉的紋理一路向上分割。
骨骼斷裂的聲音和血肉撕裂的聲音頓時伴隨着噴射的鮮血在四周激盪。一個巴掌大的肉球竟然就這樣從艾瑟的腹腔裡滾落出來,詭異的是,艾瑟的臉上竟然沒有一絲痛苦的表情!
仔細看去,艾瑟的體內哪裡還有什麼器官,肌肉和骨骼之下,是無數條白色的神經一樣的東西,似乎之前的那個肉球就是由這些東西連接的。
“尸解……高階的黑暗控魔術嗎?”
此時,原本還像一個脫離塵世獨立存在的天使一樣悠閒的奧西里斯,雙手突然不知不覺地握緊。儘管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變得急促的呼吸聲早已經表明了此刻他心中極大的恐懼。他彷彿是看到了地獄死神向自己發出邀請,數以萬計的白骨迫不及待地向自己走來。他,感應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恐怖即將在自己的面前上演。
格羅瑪什驚訝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奧西里斯,不管怎麼說後者也是執法者,眼前的情景絕對不可能超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
“他要逃跑!”
幾乎是和格羅瑪什的預警同時發動,那個怪異的肉球猛地膨脹起來,在噁心的蠕動聲中快速地蛻變着,血肉重組、骨骼衍生、皮膚生長,最終……竟然變成了一位赤身裸體的年輕人,嘴角掛着一抹不羈的笑容。
他的身體上不斷地浮現出精緻的紋路,光滑的肌膚上閃爍出刺眼的水藍色光芒,無數的霧氣在他的修長而又健壯的身軀上緩慢地縈繞,漸漸地幻化成一件彷彿是由地獄最深處的濃墨編織而成的黑色戰袍。
“半對。”年輕人不緊不慢地搖了搖頭,輕輕地笑着,陶醉的神態愜意極了,“在三位執法者面前,我的力量無法與你們匹敵,自然不能繼續留下……不過,不是逃。”
奧西里斯強壓着心中的恐懼,靜靜地端詳着面前這位神秘的年輕人,心彷彿墜入了冰冷的海底。對方的實力確實不如自己,但是手段過於詭異,明明自己並不是忌憚對方,可是現在卻像是遇到了天敵一樣恐懼……
而且比起這個,這位年輕人冒充艾瑟究竟有多久了?關於究極魔師的計劃,他到底聽到了多少?真正的艾瑟又在什麼地方?
這一刻,真正的恐懼才如潮水般向他涌來,將他的整個身體統統浸入徹骨的冰涼。
克勞恩和格羅瑪什兩人此時臉色也難看起來,他們竟然絲毫感覺不到這個年輕人的能量波動。儘管他們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見那張英俊不羈的臉龐,但是同樣清晰的魔力感知卻告訴自己,自己看到的一定是幻影,面前的只能是空氣。
“各位的手段很厲害,這次算我輸了,告辭。”微微鞠了一躬,年輕人隨後如同憑空消失的鬼魅幽靈一般,直接消失在了這裡。
恢弘的帝路王庭中,只剩下一動不動的三位執法者孤獨地站立的身影,彷彿失去了靈魂的傀儡。
【納茲卡爾德,地下洞穴】
艾迪魯克醒過來的時候,胸口像被巨石砸過一般悶痛,身體其他的地方也像是快被扯成碎片一樣難受。他不得不在原地等待了一段時間,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會來到這種地方,對於他來說並不是偶然。
黑髮的少年掙扎着站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把喉嚨裡殘留的血腥味往下嚥了咽。他眯起眼睛,再一次認真地檢查着面前的那塊巨大的石壁。
“雖然復活了一次,不過能阻止他們……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