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位面之外,黑日城堡最頂層】
鏡界的魔女——依倫娜已經從大廳裡退下了,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這位神出鬼沒的女性聖日天使總是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就像是隱藏在暗夜裡的恐怖殺手一樣,只有在最關鍵的時刻纔會猛然現身,賜予目標以絕望。
空曠的大廳裡恢復了原先水銀般凝重的沉默。龐大的寂靜中,只有環日王爵沉穩的呼吸聲,把氣氛襯托得異常詭異。
他的左手觸摸到桌面上的一點,隨即身後繪有黑色太陽的牆壁忽然分裂開,暴露出一條滿是詭異紫芒的小道。他懶洋洋地起身,沿着小道來到城堡外的一個陽臺上,淺淡的笑容彷彿一位剛剛午睡起來的年輕貴族。
“什麼時候來的,你?有點等不及了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兜帽之下帕拉密迪亞深邃的雙眸彷彿是深冬被冰封的黑色湖泊。
“本座,一直都在啊,只是你們沒有發現而已。況且……”充滿磁性的聲音像小心吹掉寒梅上的落雪一樣輕,但卻彷彿一把鋒利的劍刃,以優雅的姿勢劃開了帕拉密迪亞的心。
“本座也確實等不及了呢。”
隨後空氣中發出一陣極其詭異的扭曲,無數黑色的魔力流伴隨着怨靈刺耳的嘶吼聲彷彿海嘯般爆炸開來,在帕拉密迪亞的面前迅速凝聚成一個龐大的形體。
沒有一絲驚訝,帕拉密迪亞定定地看着一切的發生。人們看不到的地方,漆黑鋒利的眉毛配上他完美得有些近乎虛假的五官,使他看上去永遠充滿着天神般的神秘,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夠令他真正地失態。
此刻,他安靜地等待着自己面前黑色巨龍的身影在空氣中漸漸變得清晰。
四翼的黑龍輕盈地收斂起足以遮天蔽日的巨翼,厚重的鱗片隨着呼吸而微微地張合着,胸前黑紅色的太陽印記給孤島上的一切都籠罩上一層嗜血的光暈,他的頭和尾使身體形成一個完美的圓,將城堡守護其中。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還能夠發現黑龍的腳爪其實並沒有與地面接觸,而是落在無形的空氣屏障之上。
黑龍將自己的頭顱靠近了城堡陽臺少許,他那猙獰恐怖的面容和勻稱矯健的身體幾乎完全暴露在帕拉密迪亞的視線裡,明明是絕世兇獸,卻偏偏散發着一絲讓人不寒而慄的優雅。
“每次見面你都能給本座帶來一些驚喜,環日王爵。”
融化黃金般的瞳孔中彷彿有火焰在燃燒,隨着刻意被降低的聲音流瀉而出,巨龍深不見底的口腔被慢慢地展現出來——那是連任何一絲光明都能夠吞噬掉的黑暗地獄——他的吐息之間帶着血色黃昏一般的妖嬈芬芳,卻也有一點點凜冽的血腥氣息,很甜膩,但也很危險。
“在絕對鏡界的領域內,依倫娜的感知能力將會到達一種接近神的程度。而就算是這樣,她依然沒有發現你的存在。看起來你的隱藏能力還真是讓人頭疼啊。”
隨手取下兜帽,帕拉密迪亞凝視着黑色的巨龍,他的目光冷靜,理智,似乎還帶着一份讓人無法靠近的居高臨下感。
“神?”龍座冷笑一聲,吞滅一切的口腔又張大了少許,彷彿擇人而噬的樣子,“你們所謂的神,不過就是一種能夠被大衆所接受的更爲強大的生命形式而已。如果願意的話,惡魔也一樣可以成爲地上之神。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神與魔的區別。本質上來說,神是正義的魔,因爲正義必勝,因爲只有勝利的,纔是正義。”
“是嗎?”
帕拉密迪亞輕輕地應了一聲,他漆黑的雙眸裡散發出一種令人無法解讀的目光,混合着天使的自信和惡魔的不羈,彷彿一片靜謐夜色下的大海。他緩慢而優雅地走近到巨龍的面前,抿了抿刀片一樣薄薄的嘴脣:“這麼說,龍座認爲我會成功嗎?”
“呵,這種事情怎麼樣都好,”巨龍宛如小太陽一樣的金色眼睛裡掠過幾絲嘲諷,彷彿冰涼的雨絲劃過陰霾的湖面,“畢竟本座的目的與你們不同。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充滿着令人作嘔的氣息,包括你的城堡也是一樣。除了在諸天萬界之上的至高領域,降臨於任何地方都會弄髒本座的腳……不過,對於尊貴的王爵大人你,本座倒是頗有興趣啊。”
隨着越發接縮短的距離,巨龍的吐息中帶着的甜美芳香也更加迷人,血腥的氣味與來自他體內的莫名香氣完美結合,縱使是帕拉密迪亞也不禁微微失神:“那件事是你發起的吧……呵呵,明明擁有凌駕於萬物之上的實力,卻爲了一個連你自己都未必確信的預知之夢,拋棄了帝王本可以享有的榮耀與尊貴,走上一條沒有任何希望可言的不歸之路。妄圖揹負起超越自身能力範疇的幻想,試圖去追尋近乎虛無縹緲的真實之境。擁有着即使是天神都會感到嫉妒的智慧,卻被自己一廂情願的天真所束縛……”
“可悲而又堅強的人類啊,你的命運已經刻印在本座的眼中了。你的幻想註定破滅,即使僥倖成功,被你所拯救的衆人也不會理解你的崇高的行爲,他們只會把你定義爲最骯髒的惡魔,晝夜不停地詛咒着你最悽慘的滅亡。而本座,作爲真正的惡魔,將會一直寸步不離地注視並欣賞你……最絕望的掙扎。”
“沒有註定的事情,只有不同的選擇所帶來的結果。”帕拉密迪亞的眼裡劃過一道讓人胸口發痛的光芒,彷彿一條遊動的魚一樣,突然消失在黑色的水面之下。混沌虛空的灰色天光之下,他精緻的五官散發出一種完美得近乎虛假的美,就彷彿一尊永恆沉睡的雕塑。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我的夥伴。至少這樣一來,我就不會孤單了。”
龍座沉默下來,金色海洋一般的眼睛稍有暗淡。一人一龍就這樣相對而視,氣氛一時凝結。
突然,帕拉密迪亞的身影輕輕地晃動了一下,隨後以一種無可挑剔的動作將兜帽重新戴好,之前流露出的些許脆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消融殆盡,微微上揚的脣角顯得邪魅而高傲:“真的差不多是時候了呢,來吧,龍座,來收取你一直都很想要的東西吧。”
“哈,若是說起能明白本座之心的人類,你可以稱得上是第一了……不錯,像你這樣高貴而又堅韌的王者之魂,僅僅聞起來就足以讓人淪陷了,本座不止一次地想象過將它咬在嘴裡咀嚼,然後吞下肚時候絕妙的體驗啊!只是可惜……”
巨龍把頭稍微遠離了帕拉密迪亞一些,閉上了眼睛,“本座還沒有資格去品嚐這麼高級的靈魂呢,因爲它實在是太完美了,以至於不應該出現在食物的行列裡。”
“那麼,要如何做才能借給我你的力量?”帕拉密迪亞並沒有因爲這番話而有什麼訝異,繼續平靜地問道。
“尊貴的王爵啊,此世最強的人類之子,本座唯一所求的,只有你的一個承諾。”
龍座笑了笑,低沉的聲音滾滾而來,用彷彿聖詠般的長吟回答了他,“到了那個時候,請你也不要忘記本心,對所做的一切後悔,這就夠了。”
“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罷了。不值一提。”
帕拉密迪亞的語氣中卻帶着一種不容否定的剛毅,他修長的手指輕輕一點,契約就此成立。
“崇高的王,”彷彿在舉行一個極其神聖的儀式,巨龍小心地俯下身體,使自己的視線與帕拉密迪亞平行,他的眼中閃爍着星辰般的光芒,悠遠而蒼涼的龍吟聲響徹天際,“在下以黑暗太陽之名義起誓,命定的時刻到來之前,心甘情願地成爲您手中之劍,您的意志,即爲在下之方向。”
“你的力量,我收下了。”
帕拉密迪亞半跪下去,在胸前划着複雜的符號,然後伸出手,在對方漆黑而冰涼的鱗片上划着同樣的符號。
“那麼,好好利用本座的力量吧,命運所昭示之人啊。”巨龍起身,準備優雅地離開。
“現在正好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帕拉密迪亞看着龍座正要離去的身影,悠悠地開口道。“或許,也只有你可以做到。”
“連你身邊那七個強到變態的傢伙都不行嗎?有趣,這一回又是什麼棘手的任務?”
龍座停了下來,轉過頭用一種非常感興趣的目光審視着王爵,“【究極魔師】的那件事本座還沒有解決,難道還有更加緊要的事情嗎?雖然本座也擁有看破命運的能力,再加上【日食反轉】的力量,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對整個世界進行感知,哪怕是死亡沙漠中的一粒沙子,想要找出來也不是很困難的事。按說如果想要找到究極魔師,絕對是手到擒來纔對。可是,問題就出在這裡,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的身體、靈魂還有命運都似乎被某種未知的屏障所包裹着,本座已經將四座大陸翻了個遍,結果還是找不到他。本座甚至已經有些懷疑,所謂的究極魔師,到底是不是那羣傢伙們故意散佈出的謠言,就是爲了拖延我們的時間……不過,還是說出你的意願吧,本座會盡力的。”
略顯懶散地舒展着兩對巨翼,巨龍的語氣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輕輕吐出一句話。
“這次,你是準備……讓本座去解放那個小傢伙身體裡的東西嗎?”
“不是。”
“哈啊?就這樣放任他不管,真的好嗎?就算是他身邊的小龍,實力的提升也是有極限的,而他……哼,體內能量不斷增加的同時,他的身體強度也在提升,這根本是沒有盡頭的恐怖成長潛力啊!不早點把那個東西解放出來的話,事情大概會發展到不可想象的地步吧。”
“沒有必要,賽亞拉斯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完全沒有干涉的必要,雖然沒辦法直接看到,但是我可以預感出來。龍座,在對命運的窺探上,論廣度我不如你,但是論深度,你卻要遜色於我了……現在我們要做的只是在黑暗中微笑着注視。”
帕拉密迪亞的嘴角始終掛着那一抹神秘的弧度,就彷彿是真的一切盡在掌握中了一樣。凝視着這個渺小的身影,龍座忽然覺得更加有趣了。
人啊,就讓我看看,你究竟會走到哪一步好了。
“那你要本座做什麼?”
“還記得我給依倫娜看的那段影像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帕拉密迪亞的語氣中居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石壁後面的東西,龍座或許是有印象的。”
“石壁?本座沒辦法看到非真實之物的命運……如果只是猜測的話,不應該是莫格爾斯深淵的魔物嗎?然而那個地方出來的傢伙,就算再強,在本座的面前都不夠看。不,不用本座出手,你手下的那七個變態就足以對付了,不會是這樣的……”
巨龍自言自語的聲音緩緩傳來,帕拉密迪亞一言不發,似乎在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對方最終親口說出那個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真實!
“讓他們有足夠的信心對付帝路執法者,而必須本座才能解決的存在,難道說……刻印一族的瘋子們真的準備要釋放出【九極獸】了?”吐出這個詞語的時候,巨龍語氣裡一直摻雜着邪氣的高貴與優雅瞬間消逝,黃金般的雙瞳中散發出一種令人絕望的冰冷。
“這不可能!他們想要和這個世界一同毀滅嗎?!”
看着帕拉密迪亞仍然沉默不語的樣子,龍座忽然感到了一種發自心底的震顫,他的瞳孔慢慢地收縮起來,呈現出一根針似的凌厲形態。
“這就是我必須請求你的原因。在現在的情況下,除了你之外,誰去誰死。”兜帽之下,帕拉密迪亞一字一頓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