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地獄崩塌(七)

【真空能實驗基地】

“……終於……”

看不見出口的走廊,前方是懸浮在半空中的幽綠色火焰。

蕾拉博士看着那團懸浮在走廊半空的幽綠色火焰,眼神中顯示出一種莫名的冷漠,甚至還帶着一絲被刻意隱藏着的疲倦。她的瞳孔中倒映着這種帶着一絲寒意的魔導科學之焰,更加寒冷的目光從眼中流出,如同深秋裡那層如同水銀般的白霜。

她知道,這個【離魂領域】是任何血肉之軀都無法越過的,所以也就沒有任何繼續漫無目的的步行的意義。

蕾拉博士緩慢向着那團火焰伸出自己的右手食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份被遺忘的走道特有的被塵封的氣息帶着些許的塵埃,涌入了她的身體中。

眼角微微觸動,美麗的瞳孔中閃爍着一些淡淡的光芒,彷彿夏日夜晚蘆葦叢中的那些靈秀的螢火。

一種極其舒適的清涼的觸感從她的指間清晰地傳來,彷彿是在炎炎的夏日一個少女在自家的花園清澈的池塘撥弄起層層的漣漪。

這份清涼,就如同是夏日月夜的那陣陣的涼風,給人帶來舒適的時候,甚至可以安撫人的內心。

女子看着自己的右手,細密的白霜正從自己觸碰到火焰的指尖快速地往上蔓延,爲她的雙手蒙上了一種迷幻的清冷。眼皮一陣沉重,不過這不是疲倦的原因,而是來自一種異常的安詳。

她不禁閉上了眼睛,當再次睜開的時候,潔白的寒霜已經在纖長的睫毛上緩慢地凝結,帶着一份久違的聖潔。

一瞬間,整個走廊變得安靜,如同是沉入海底的神界都市。時間在此刻不過是神的玩具,被永恆地靜止。

緩緩地轉過身,這個女科學家隔着一層彷彿無法被逾越的界線,對着身後驚呆了的少年們微微搖頭。隨後,她身上的衣服化爲同時具有魔法與科學風格的黑色研究員長袍,紅色的長髮下,則是一張被銀色半截面具所覆蓋的臉。

“謝謝你們,但是……就這樣吧。”

一根纖細的手指突兀地指向了撒克洛。

【片刻之前,未知的空間】

看着兩名少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蕾拉博士,不,應該說是月騎士,微不可查地嘆息着,無比玄奧的神識從這具身軀中擴散開來,就像一隻肆意伸展着觸手的章魚那樣,無數道細小的精神力的河流在麥克斯韋魔能與時、空、幻三大上位屬性魔法的操作下流向四面八方,直接溝通了這方世界最本源的存在。

外界時間恢復正常的流速……因果律變動……目標認知修正……平行世界衍生體代入……權限修改……最後,掃尾。

入侵完成。

她不是神明,此刻卻是超越了神明,直達這個世界最核心部分的究極之神。

“果然呢,他說的沒有錯……只是既然如此的話,又爲什麼要像一個真正的人那樣,辛苦地佈置一切呢?這不符合科學和理性的準則啊……”

月騎士皺着眉,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好像她的面前還有別人一樣。

“……如果不依靠理性去考慮,那這個世界後面隱藏的東西就太可怕了。”似乎想到了什麼,一份根本就無法抗拒,比煉獄翻滾岩漿的那份熾熱還要恐怖的絕望的寒冷襲擊了她,讓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手心滲出些許汗水。

半晌,她終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來……必須要早作打算了啊!”

【真空能實驗基地】

當拉格納好不容易擊退了路上的魔獸,趕到基地的時候,看到的卻是讓他大驚失色的場景。

陷入魔道的少年向昔日的同伴發起了攻擊,深紅色的眼眸此刻顯得越發瘋狂。在此之前,誰都沒有想到,一向以溫和著稱的光魔法也會有如此狂暴的時候。

“我說,快想想辦法啊,這裡就你最強了!這傢伙繼續暴走下去,就算我們不累死,他也得把自己累死!”

賽亞拉斯一邊勉強地躲避着狂嘯的光龍,一邊抓狂般地對着艾迪魯克吼道。

“有辦法我早就試了!”艾迪魯克一時之間也被動不已,不知道爲什麼,撒克洛看起來是被控制了,但自己的精神力探測結果卻表明,一切似乎都是撒克洛本身的想法,根本無從破解,“而且也沒法打倒蕾拉博士!”

這纔是讓他最煩悶的地方,自從蕾拉博士忽然轉變態度後,他們之間彷彿就隔了一層奇怪的結界,無論自己如何努力都無法突破——本來以爲晉級到傳奇境界,很多事就可以迎刃而解,沒想到卻越陷越深……

不能再等下去了,易水寒和紫輝實力相對差一些,此時已經顯露出不支的樣子……實在不行,就只能打倒撒克洛了!

心下被無數個念頭充斥着,艾迪魯克的動作不由得遲緩了一下,眼看馬上就要被一記光彈擊中,下一刻那光彈卻被一道氣勁直接斬爲兩段。心裡一驚,他急忙回過頭去。

“拉格納?!”

四人愣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位曾經阻攔過自己等人的聖日天使,居然站到了撒克洛的對立面,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讓我來吧,作爲他的哥哥,不能放着不管啊。”

不顧所有人驚訝的眼神,拉格納靜靜地凝視着已經陷入了瘋狂的撒克洛,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是啊,不久之前,還是撒克洛要阻止自己,現在雙方的角色似乎反過來了……

有多久沒和他好好聚一聚了呢,自從自己加入黑暗太陽之後?

好像他還是那個黑髮的小男孩,手裡拿着一根樹枝立在胸前,專心致志地念動着法術咒語,即使夏日的烈焰烘烤着這片樹林,汗水順着他的面頰淌過,他也全然不知。

還記得自己準備放棄不知被多少人羨慕的家主繼承人之位,而加入軍隊的前一晚,這個少年是如何急切地懇求着自己,甚至要隨自己一起去的情景。

那時候,自己摸了摸他的頭:“人生的道路不可能總是一帆風順的,必要的時候必須學會去抉擇。我們雖然是兄弟,但上天所賦予我們的使命,那卻是截然不同的……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啊。”

其實他很清楚,連撒克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其實他的魔法資質要遠超過自己……而且,那時不僅撒克洛對自己有自卑感,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話了。在加入軍方之後,拉格納也找到了自己的路……

那纔是在這個世上,他所應走的人生道路。

也許現在,撒克洛也找到了自己的道路了吧,那麼,這好不容易纔找到的東西,就絕對不能——

“是你……”

注意到拉格納的出現,撒克洛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赤色的雙眼有了絲絲波動,卻在下一刻被瘋狂填滿。

“嗯,是我。之前說好了會再見的,所以我來了。”

拉格納自言自語着,對視了片刻,兩人彷彿心有靈犀般,瞬間便戰在一起。

“……”

撒克洛握着魔導杖的右手猛地抽回胸前向上一揮,身後散發着不詳魔力的暗紅色光龍瘋狂旋轉,下一瞬變爲紫紅色的魔法光束轟擊而來,然而拉格納幾個閃身便避開了。

“就算再怎麼增加魔法的強度,這樣也打不到的。”拉格納輕聲說着,眼中遺憾之色一閃而過。

“也差不多該給我醒醒了!現在的這個樣子,是絕對沒辦法超越我的!”拉格納貼近少年,琥珀色的光芒刺進血色的瞳孔,“你不是說過,想要讓我明白你的堅持,也明白我的執着嗎!可是,現在的你,沒有資格!”

“轟!”

大喊起來的青年被一道光束正面擊中,不斷地退後,釘住的雙腿在地面上犁出長長的痕跡。這個堅強的男人,在這一刻晶亮的眼中似乎有種悲傷。

“好好看着你自己,你可以接受這樣子嗎?那個叫做撒克洛的傢伙,應該是更加堅強的吧?!”

“呃!”

正要繼續攻擊的撒克洛忽然踩到一個東西,他的腳下一頓,往下面看去,那是——

一塊漂亮的不知名石頭。

“……唔呃……”

呆呆地看着那塊石頭,撒克洛的腦海裡一時間涌出大量的記憶。

……

“哇,終於是解放啦!感覺都像有一年沒出街了呢。”

“哈哈,被關了三天禁閉,也夠你受的了吧。”

“嘻嘻,也沒有啦,因爲這三天裡你每天都來看我啊。”

“是嗎……”

“嗯!”

“呵呵,看在你這麼會說話的份上,你哥今天就捨命陪君子了。說吧,想去哪裡玩?”

“那太好了!哦,不過首先我給哥挑個護身符吧。”

“誒,給我?”

“是啊……你接受的訓練比我更累,吃了不少苦,而且一直以來都這麼照顧我。所以我買個護身符給你,一來爲你祈求平安,二來也盡點做弟弟的責任啊~”

“……唉,有時候我還真猜不透你這小腦瓜裡想着些什麼哦。”

“呵呵,那麼說哥是接受了?……啊,這個你看怎麼樣?”

……

扭曲的面容在記憶的衝擊下開始鬆動,黑髮紅瞳的少年雙手握住魔導杖用力釘入大地低頭嘶吼。似乎某一根柔軟的神經被觸動,四周狂嘯着的光龍,下一刻驟然消失。

“真是不怎麼好的感覺,不過……能再見到哥哥,還是很棒的……”

短髮被汗水浸溼貼在額前,緩緩擡起的深紅色眼眸又一次恢復了原本的安靜。拉格納無聲地笑笑,然後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兄弟,一時衝動,說出了後者日思夜想的那句話。“這次做的很好哦,我們……一起回家吧!”

“呼,總算是結束了嗎,那麼現在就——”

其他人這時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蕾拉博士要控制撒克洛,可現在,就是與她正面相對的時候了。

只是,被撒克洛兄弟的戰鬥吸引了注意力的大家沒有聽到蕾拉博士喃喃的聲音。

“……我的猜想是對的,即使有着一部分權限,也無法更改深層次的東西,或許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根本法則吧……”

“那麼,來說說這次的事吧。”

看了看神情明顯不對的蕾拉博士,艾迪魯克上前一步,雖然隔着一層無形的屏障,但是蕾拉博士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少年眼中的憤怒和質疑。

“之前還有些無法確定,不過現在結合那些事想一想,有的東西已經水落石出了。”易水寒沉聲道,明顯這些話已經在他的心裡考慮了很久了,“首先是人類科學家堅持要去龍族舊都那麼危險的地方,儘管你有着各種理由,但仔細想想,果然還是不符合一般人會做的事……除非你並不是一般人。”

“第二,之前和賽亞拉斯在那個空間裡的時候,遇到的女人……應該就是你吧?雖然外貌不同,聲音也做了變化,不過這種程度,晉級到傳奇級後回想一下,還不是什麼高明的技巧。”

“還有是這個屏障。”在一旁沉默着的易水寒忽然想到了什麼,輕聲補充道,“如果沒想錯的話,這就是【離魂領域】了——那個肉體絕對無法穿越的壁障!”

“離魂領域?”

幾個人都是一驚,要知道即使對於執法者來說,這也是極爲高深的魔法,能夠隔絕幾乎所有的外人,可以稱作是終極的防禦措施。原本以爲只有魔法修爲最高深的奧西里斯纔會使用的,現在居然——

“最後一點,”艾迪魯克繼續說道,“我也是剛剛纔發現的,我們這一路上所有的目標,都是你在引導我們。”

“而且蕾拉博士,你的表現也太過正常了,似乎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有合適的理由去解釋……之前因爲連續發生的這些事過於緊張,現在平靜下來想一想,你似乎真的隱藏了很多事情!”

“那麼,你們認爲我隱藏了什麼呢?”蕾拉博士並不惱,而是很有耐心地看着幾個人,不管他們的目光是憤怒也好,還是困惑也好,彷彿對於她來說,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遊戲,沒有認真的必要。

“比如……爲共和國建造真空能發動機的人,其實就是你吧?”

先前一直沒有說話的紫輝,突然開口了,“按照艾迪魯克他們的思路繼續下去,很容易就得出這種結論。畢竟博士你,對這個基地實在太熟悉了,而且真空能發動機如此高深的原理,除了你我也想不出有別人能夠掌握!”

“換言之,這種超越了時代的技術是……你這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帶來的吧!”

在女性明顯驚訝的眼神中,紫輝一字一頓地說完:“黑暗太陽的高層?”

“……”

這個空間的氣氛瞬間凝固了,蕾拉博士慢慢地低下頭,似乎在極速地思考着什麼,其他人則緊張地盯着她,生怕之前的控制術再次發動——不過,他們註定是多慮了。

“孩子們,能夠一路陪我走到這裡的你們……很厲害,我真的很喜歡你們,這種勇氣和毅力,換了我,我絕對做不到。”

蕾拉博士輕輕地開口,聲音彷彿憔悴了很多,“還有這種洞察力……如果可以的話,真想……不,沒什麼。”她搖搖頭,“接下來請加油吧——如果你們能夠活下去的話,我會在卡拉哈大陸等着你們,如果不能……我也會爲你們祈禱的。”

“等等,你在說什麼——”

賽亞拉斯的話還沒有說完,一種禁忌般的力量便讓他生生地將剩下的話吞了回去。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一樣。

因爲,下一刻發生的事,就讓他們明白了蕾拉博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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