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該去獵殺魔獸了嗎？說起來……”
魔法師的注意力被少年的話語拉了回來，他看向對方，嘴角含笑。
“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啊，龍族什麼的……”帝波不禁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雖然已經過了八年，但是每當想到自己這副看似柔弱的少年身軀下，居然隱藏着一具龍的形體，最驚人的是，他的身體裡還同時存在着兩套靈脈系統。
“這是很正常的事，我不是說過了麼，四大智慧種族之所以平均實力不同，根本原因就是在於體內靈脈系統的不同。”魔法師並沒有覺得厭煩，而是重複着已經說多很多次的話，似乎他本身就很享受這個過程，“雖然目前科學還不是很發達，但靈脈是無法用現代醫學和生理學知識解釋的神秘器官，不管是醫學家還是魔法協會的成員，甚至是古老的天空教會都在對靈脈進行着研究，然而人們至今也只能瞭解一些皮毛而已。”
無視掉明顯有點不耐煩的少年，魔法師繼續說下去：“人類體內的靈脈最爲發達，也最難以被實際觀察到，所以人類身體脆弱，但是魔法能力僅次於龍族，而其潛力也是最大的；獸人和龍人的靈脈要相對接近物質形態，所以他們身體強壯，卻普遍不擅長魔力的使用；龍族之所以最爲強大，則是因爲他們的體內同時具有兩套靈脈系統，一套偏向物質形態，本質上和獸人龍人的靈脈並沒有很大的不同，而另一套偏向精神形態的，我們則把它稱爲【龍之靈脈】，龍之靈脈不僅賦予了龍族強大的魔法力量，兩套靈脈的完美結合更是足以使龍族的實力全面上升，最終遠超其他種族。可惜的是，除了龍族其他種族都沒辦法實現兩套靈脈的共存。”
“所以那天老師就是幫我覺醒了龍之靈脈，因爲之前沒有覺醒所以我才和人類差不多的，對吧？”魔法師的話被很不留情地打斷，帝波翻着白眼把剩下的話說完，然後吐了吐舌頭，“老師的話說過一百次了，我都可以背下來了……所以說還是饒了我吧？”
在少年的心裡，他的老師其實是個挺有神秘氣息的人，不用吃東西，學識淵博，性格超然，不過前提是去掉兩個缺點：一是總喜歡長篇大論地講解，二是經常發呆！
“再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老師說的這些不都是常識麼，用得着重複個沒完？”
“這些對你有用，說不準哪天你冒險的時候就用的上呢。”魔法師也不惱，抱起自己那本厚重的大書，隨意地翻開一頁，“生物學是一門很迷人的學問，即使你不打算做個科學家，偶爾看看也不是壞事。我聽說近代技術革命的初期，科學家、魔法師和鍊金術師們曾經聯合起來希望破解靈脈共存的難題，但是最終卻毫無效果。這就說明學無止境，要探索到世界的真理還有很多路要走，所以一定要保持謙遜的姿態……”
當然，這個時候帝波早就跑的沒影了。
無奈地笑笑，魔法師合起書本。他說的都是實話，與大部分仍然保留着傳統觀點的人所認爲的不同，魔法和科學並非完全地對立，相反，一名科學家如果對魔法毫無瞭解，那他連紙上談兵都很難做到，而一個魔法師完全不懂科學的話，最終的成就也極其有限。儘管自古以來人們一直依靠着魔法而生活，但近代逐漸發展起來的科學已經展露出其強大的生命力，在很多地方也可以與魔法互補，比如巨龍之脊最有名的景觀之一——【天之路】，本質上就是一條結合了機械原理和魔法能量的魔法索道，在國家電網目前只能勉強覆蓋大型城市的情況下，魔法能量無疑是一種很好的替代動力。再比如大陸西部的奧克伍德王國，據說正是因爲**提倡大規模將魔法與科學結合，整個國家的經濟水平纔在去年正式超越洛恩帝國，成爲了維德希斯大陸的第一大經濟體。
而且，很多時候伊亞萊斯也不得不爲人們的智慧所讚歎，因爲幾年前，一個堪稱近代最重要的發現誕生了，那就是魔法與科學的高度結合——【魔導科學】理論。雖然這個理論現在看起來漏洞百出，被很多反對者們批評爲簡直沒有一點實用的價值，但是更多的人從中得到了巨大的啓發，而魔法與科學的結合趨勢也正是從這一理論的提出而開始加強的。
魔法師相信，如此繼續下去，一個空前的光明時代必將來臨。
【阿里安特鎮外，青之森林】
“呼……”
帝波甩了甩因爲之前劇烈撞擊而顯得有些痠麻的手，得意地將已經斷氣的野豬扛在肩膀上往回走。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獵殺野豬了，所以做的很嫺熟。雖然野豬不是什麼高級魔獸，釋放的魔法傷害也不強，但是它的力量不算弱，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沒有五六個是對付不了它的——然而，帝波身爲龍族後裔，就算他沒有變成本體，就算他連自己真實實力的百分之一都沒有挖掘出來，對付區區一隻野豬還是手到擒來的。
“這野豬個頭不小嘛，難怪這次我都覺得稍微吃力了，不過這樣一來大概可以換到三百塔納……嗯，足夠半個月的生活了。”心裡這麼盤算着，帝波忽然覺得自己應該感謝老師，畢竟後者嘴上說要培養他的獨立性所以拒絕提供生活費，不過在自己的軟磨硬泡之下還是同意了和自己住到一起——這樣一來就用不着爲了房租而發愁了，不然的話恐怕自己還得三天兩頭地去獵殺魔獸……
果然自己是沒人要的孩子麼，如果是其他同族的話應該會比自己過的號纔對吧。
思緒明顯飄到了不知什麼地方去了……
其實帝波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力氣大到有點離譜了，如果現在再和雷伊哥哥扳手腕的話，他一定會大吃一驚吧。
不過……少年的目光略微暗淡下來，他搖了搖頭，努力不去想這件事，然而彷彿大腦是和他作對，越是告訴自己別想，思緒就越是飄回那一天晚上……僵持了片刻，帝波嘆了口氣，認命似的坐下來。
“這樣也好，乾脆再複習一下老師說的話，省的以後他又囉嗦……”隨手扯下一根草葉咬在嘴裡，帝波閉上眼睛。
【八年前，席達森林河流下游】
“……”
看了看懷裡的紫色幼龍，魔法師不禁有些煩惱地嘆氣，果然，自己還是高估了別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嗎……雖然對一般人來說，他們看不出巨龍臉上的表情變化，除了猙獰就是猙獰，可是身爲一名高階大魔法師，伊亞萊斯不可能對龍族完全沒有研究，而如何從巨龍臉部細微的鱗片、肌肉變化中推斷出他們現在的心情，對於一個合格的研究者來說應該不算是什麼難題。
所以，他纔不知道該怎麼對着發呆的小龍說話……
“老師……？”
幸好最後還是小龍先開了口，魔法師一邊想着“不愧是我的學生，心理承受能力就是強”一邊將對方放在地上。
“可以走路嗎？還是需要再休息一會？”
“不用……”帝波大口地喘息着，勉強從之前的恐怖體驗中恢復過來，他試着走了幾步，本來以爲自己會摔倒的，結果尾巴有如神助一般保持了身體的平衡，讓他覺得似乎一切都沒什麼不對。“這是……怎麼回事？”
儘管已經維持龍形態不短的時間了，可是帝波心理上還是有些難以接受，剛纔的話也不過是下意識地一問而已，沒想到魔法師接着就回答道：“如果你是問你爲什麼可以迅速完美適應這個身體，那是因爲這本來就是你的本體，行動只不過是本能而已。雖然你做了好幾年人類，但是本能是深深刻印到你的血液、基因甚至靈魂深處的東西，隨着龍之靈脈的復甦，它也復甦了。如果你是問你爲什麼會恢復成本體，而之前的幾年卻是人類的樣子，那是因爲你體內的龍之靈脈被某種力量封印，今天由於你劇烈的情緒波動和生死之間的體驗讓封印出現了漏洞，而我剛剛幫你徹底解除了封印，所以你現在是貨真價實的龍族了。”
“等等……老師你說太多我不明白……”
小龍迷茫地抓抓頭，覺得自己這些年的世界觀已經被完全顛覆了。“而且我該不會以後就只能維持現在的樣子了吧……那讓人看到了就……！”
一想到那些遊吟詩人口中流傳的屠龍勇士的故事還有書上寫的龍族如何如何邪惡，帝波就覺得異常恐懼。就算自己什麼都沒做，在飛翼王國這個民風特別保守的國家裡也一定會被人給放血扒皮的吧！一定會吧！
完蛋了完蛋了……
“啪！”
“嗷嗚！”
“……沒有的事。”魔法師看着已經陷入迫害妄想中的小龍沉默了一下，然後拿起大書狠狠地朝龍頭上一拍，於是效果拔羣。
“總之，把你體內龍之靈脈裡的能量逆流一下就可以變回人形態了。你可以放心，即使是大魔法師，沒有特別的探測器也破解不了龍族的幻化之術——就算你是條幼龍。”
安靜下來後，魔法師不緊不慢地朝眼淚汪汪的小龍解釋道。
“可是老師，什麼靈脈的，我根本不會啊？”
帝波苦着臉趴在地上，怎麼自己以前就沒發現老師還有這麼暴力的一面呢？
“都怪老師一直什麼都不教給我，要是因爲變不回去而被殺掉的話……”
“之前教了你相信嗎？”魔法師乾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而且這些東西，是沒辦法教的，只能在不斷的戰鬥和練習裡學來。我所能夠教授給你的，也僅僅是一些我個人的魔力使用心得而已。而至於能產生多大的效果，完全取決於個人的修爲。如果說得簡單一點的話，魔法的本質，就是運用自己身體裡的魔力，和外界的魔法靈子產生感應，從而達到普通人類用肉體無法完成的‘奇蹟’。而你身爲神眷的維德希斯龍族，天生體內就隱藏着巨大的實力，這不僅體現在物理力量上，也體現在對魔法的掌握上。不過這種對魔力的控制力，對你來說，都像是喝水、眨眼睛、擡頭這類動作一樣，幾乎是一種生命的本能。就像你出生之後，沒有人教過你如何眨眼，但是你生來就會；沒有人教過你如何吃飯，但是你生來就會。魔法也是一樣的。你慢慢就懂了。
帝波微微低頭，若有所思。
“這就是之前我爲什麼不教你魔法的原因。總有一天，你會掌握比我多的多的魔法，超越世界上任何一位大魔法師——這便是龍族所能夠達到的高度。”
聽到最後一句話，帝波下意識地擡起頭，幼龍的紫眸與人類的青眸於此刻交錯。此時月光皎潔，清冷的銀光散落在魔法師雪銀色的長髮上，讓他看起來安靜又高貴。魔法師蒼青色宛如晴空的眼眸裡滿是月光，柔和得彷彿要溢出來。
不知道爲何，少年的心輕輕一動，一股奇怪的暖流淌過胸口。
他感覺得到，對方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也就是說——現在，失去了一切的自己，只有他了。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