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事先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也儘可能地高估了魔魂和他可能的助手的實力,然而帝波他們卻沒有預想到十大惡魔的存在。
那是擁有瞬間顛覆戰局之能力的恐怖魔物!
水之結界裡的魔法靈子被劇烈地攪動着,四下紛飛如同驚濤駭浪般在視野之中形成肉眼可見的藍色巨暴流,瘋狂地衝刷着這個半位面,彷彿世界末日的降臨。視線已經有些模糊了,耳中灌滿了魔力風暴暴動時的呼嘯聲,暴露在外的皮膚時時刻刻承受着難以想象的巨大靈壓,被震顫得隱隱作痛,賽亞拉斯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那種宛如跗骨之蛆的強烈危機,怎麼都無法擺脫——這個時候,稍微的一絲大意就是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大意了,真的是太大意了……
心裡不住地暗罵自己,賽亞拉斯用力地咬住牙關,指甲幾乎要深入肉中。這次絕對是自己的錯,一直以來隱藏了大部分實力的自己還是被那種傲慢矇蔽了,居然以爲刻印一族的祭壇也會像死亡沙漠那種地方好對付。
關於惡魔的事,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有聽說,可是由於自己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纔會大意地以爲這次也不會遇到,就算遇到,憑藉自己三人的能力應該也不會有問題纔對……可是,當他們來沒來得及看清楚敵人的形象,就被鋪天蓋地而來的水系魔法打得擡不起頭來。
更糟糕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除了自己還能繼續堅持外,帝波和亞伯罕都已經顯出了不支的意思,而敵人……完全沒有任何疲憊的感覺!
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狼少年單腿跪在地上,他佝僂着身體,盡力將身體裡的能量通過靈脈的震動傳輸到地面,由此生成守護的屏障。在不動用真正實力的情況下,他已經是在用着最後的力氣,勉強地維持着自己的姿勢了。
而在他的身後,是有着紫色長髮的龍族少年帝波,儘管看起來要比賽亞拉斯好一點,但是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自己已經是接近極限了。他不是不想恢復本體,但是魔魂早就料到了這一招,最開始的時候就釋放出黑暗的詛咒之力入侵了他的身體。如果在平時,排除這種力量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然而現在……膽敢在惡魔面前做這種事的話,與找死無異!就算有着賽亞拉斯的守護屏障,也只是擋住最猛烈的正前方的魔法攻勢而已,現在他們面對的,可是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攻來的魔法啊。
而在帝波的身旁,是面如土色的龍人亞伯罕,此刻他正緊握着長柄匕首,緊閉着雙眼。他的軀體彷彿被無數把鋒利的刀刃切割開了一般,暴綻出無數條深深淺淺的傷口,胸口部位的輕型鎧甲被轟得粉碎,結實的胸膛上幾個可怕的血洞,此刻正汩汩地往外淌血。他彷彿失去意識一樣,癱倒在地上,還好能夠看到受創的胸膛裡,此刻正在緩慢地蠕動着,重生出鮮紅色的嶄新血肉,證明他還活着。
而遠處的黑暗裡,一個巨大的生長着觸手的怪物的輪廓,彷彿逐漸逼近的死神,正不緊不慢地支配着整個半位面裡的水屬性魔法靈子,發出幾乎不間斷的攻勢。
這是三人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覺到,一直以治療、守護作用爲主的水屬性魔法的恐怖!
水月之邪魔•貝里奧卡是刻印一族製造出了十個最強的惡魔之一,論具體實力的話,其實還要在令蘇和賽利贊亞陷入苦戰的桀雷之戮魔•奇爾格拉斯與一擊便重創了龍形態的賽利贊亞的暗障之狂魔•維達拉多之上。貝里奧卡不僅擁有對水屬性魔法無與倫比的控制力,而且它的每一根觸手都具有單獨釋放魔法的能力——這就是近乎無縫的水魔法爆發攻勢的由來!
最可怕的是,貝里奧卡的再生能力極強,除非是被擊中弱點,否則就算是被砍斷的觸手也是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重生的。這一點,帝波他們已經深深地體會過了。
“簡直是一座移動的炮臺啊……”
心裡嘆息着,賽亞拉斯有些無力地看看遠處惡魔的身影,還有漂浮在半空中的魔魂,搖了搖頭。即使能夠突破貝里奧卡的攻勢接近它,也會被魔魂逼退的吧……
敵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小看過我們,而我們卻小看了敵人。
一增一減之間,原本就存在的實力差距就變得更大了。
難道除了暴露真正的實力,就真的沒有破解的辦法了嗎……!
賽亞拉斯額頭上滲出大滴的冷汗,必須要馬上做出決定纔可以啊!
其實不光是賽亞拉斯,帝波和亞伯罕同樣陷入了劇烈的內心掙扎中。不同於賽亞拉斯空有力量卻無法發揮,他們所在意的,是自己的無力。
微微揚起一個自嘲的笑容,眼前的場景對帝波來說真的不算是第一次見到了。最初的時候,記得是大雪山的時候吧,自己瑟瑟發抖地看着老師與魔獸拼命,卻什麼都做不了……雖然之後自己發過誓一定要強大起來,強大到足以守護自己在乎的所有事物,可是到現在爲止,自己好像一點進步都沒有,還是隻能看着賽亞拉斯和亞伯罕擋在前面保護自己……是的,亞伯罕胸口有一個被貫穿了身體的可怕血洞,就是爲了推開即將被一記冰霜炮擊中的自己而留下的!
而且,自己明明可以一開始就恢復本體作戰,卻因爲大意而沒有這麼做……賽亞拉斯表現得輕鬆沒什麼問題,可自己是隊長啊,連自己都大意了,那誰還不會大意?!
相比於帝波的愧疚和掙扎,亞伯罕心裡則是不甘。
不錯,雖然他已經盡力了,可以說是沒犯任何錯誤,然而實力的差距卻讓他也無能爲力。他不怕死,但是現在絕對不是死的時候,不是嗎?
明明已經決定了要珍惜這份難得的羈絆,明明已經決定了要真正地成爲身邊之人的同伴,這種願望還沒有實現,怎麼可以倒下?!
人真的是貪婪的生物呢,艾迪魯克給了自己一米陽光,而帝波他們則讓自己看到了一個全新世界的可能,所以……
前世的孤獨滋味,我不要再承受了!
原本被血液撞擊得有些發暈的頭腦瞬間清醒,全身的痛苦彷彿暫時消退了,心臟以前所未有的強勁姿態壓迫着血液流動,將力量又拉回了身體。
“帝波,賽亞拉斯,掩護我!”
心裡如此地怒吼着,亞伯罕忽然睜開眼睛。
微微一愣,兩人瞬間明白了亞伯罕的想法:繼續下去只有盡力而死,所以必須想辦法突擊!
說實話,他們兩個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想法,而且如果換他們去做,效果可能更好,然而……他們與這個世界的羈絆太多,纔沒辦法果斷地下決心。
沒有猶豫的時間了,感受着體內已經接近極限的龍晶,帝波重重地點頭,眼神已然傳達出自己全部想說的話。
一定要……活着回來!
“我們上,各位!”
【扎肯諾斯帝國,布萊克村,旅館】
布萊克村在幾聲嘹亮的鐘聲之後,漸漸開始沉睡。
這是來自於麥蒂斯山脈最頂端的龍之大教堂的鐘聲,寓意着夜幕的悄然降臨,同時也象徵着布萊克村幾乎與世隔絕的安寧氣氛。
與扎肯諾斯帝國大多數城市不同,布萊克村的歷史並不悠久,附近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景點,就連繁榮的程度都遠不如麥蒂斯山腳下另外的幾個村莊。不過,布萊克村之所以還沒有與其他的村子合併,是因爲她自有令人魂牽夢繞的魅力。
當今的最高議會議長,開國元老之一,號稱最強黑魔龍的羅伊先生那傳奇的經歷,相傳正是從這個村子開始的。而且衆所周知,羅伊的至交好友,擁有匹敵數名大魔法師實力的白龍米歇爾也是出生於此。雖然他們並不打算過於高調地宣傳佈萊克村,但是出於名人效應,這個小村還是一直保留了下來。
高山之巔特有的月,散發着彷彿清水般柔和的光芒,透過稀薄的空氣,爲整個村子抹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紅色,就如同是夢的世界。
夜幕的降臨後,旅館裡的人已經走了一大半,剛剛還座無虛席的大堂現在就剩下了零零散散的幾桌人。原先還忙碌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的侍從們現在也可以坐在一起隨意地聊聊一天的各種有趣的見聞,偶爾還會偷偷地看幾眼此刻正坐在大堂角落裡的英俊青年與冷漠少女。
儘管沒有表示,但賽利贊亞還是感覺到今天的蘇心情格外的好,此刻她面前的桌子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美味佳餚,這對於幾乎是一直在偏遠的深山裡生活的她來說,可真是難以抗拒的誘惑。這個年紀原本就是女孩子最愛吃的時候,同時也應該是最快樂的時候。
坐在她對面的賽利贊亞正端着一個水杯,安靜地看着對面正沉溺在吃的快樂中的蘇,他鋒利的眉毛下,眼神如皎潔的月光一樣柔和,又略見青煙一般的惆悵。
儘管他們已經成功抵達馬西多西亞大陸,但是他仍然無法忘記之前與刻印一族交手時候的情景。先不說他們詭異的黑魔法和層出不窮的咒術,就是傳聞裡的十大惡魔,就不是自己可以輕易對付的。儘管早已成爲聖侍者,站在了世界最接近巔峰的位置,但是或許自己心裡根本還不清楚這個位置到底意味着什麼,那種面臨無法匹敵之人時的絕望、無助、恐懼、冰冷,也只是偶爾會聽自己的執法者克勞恩說過。
可是,現在他們卻不得不面對這樣的境地了。
輕嘆了一口氣,雖然自己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有點沒心沒肺,不過和這位女聖侍者相比,自己似乎還是更靠譜一點?
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假裝的,面對即將到來的風之祭壇的戰鬥,蘇完全看不出緊張的樣子,只顧低頭吃着各種美味佳餚。
“說起來,有段時間沒見到我們的執法者了呢。”蘇放下吃了一半的蛋糕,忽然若有所思地問道,冰藍色的眼眸如同水晶般澄澈。
賽利贊亞一時有些恍惚,他低頭沉默了一會,纔回答道:“放心吧,他們不會有事的。”
蘇微微搖頭:“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他們已經預料到,我們會與刻印一族展開全面的戰鬥?”
年輕的龍族愣了一下,嘴裡有什麼苦澀的東西漸漸涌了上來,墨藍色的瞳孔裡劃過一絲莫名的恐懼。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心情,蘇也沉默起來,氣氛一時冰冷下來。
彷彿過了很久,賽利贊亞拿起手邊的一個精緻的茶壺,小心翼翼地倒了一杯水,輕放在蘇的面前說道:“就算這樣,他們也一定有了計劃。畢竟他們是執法者,不會做對這個世界不利的事情……我們現在的情況並不好,可以說幾乎沒有任何幫手,如果再不相信執法者的話,只怕還沒等戰鬥就泄氣了。”
“相信……嗎。”蘇輕聲地重複着,微微抓緊了系在左腕上的束眼黑帶。
“嗯。”賽利贊亞笑了笑,繼續說道:“現在風之祭壇的位置還沒弄清,再加上馬西多西亞大陸要比維德希斯大陸大一些,我們再着急也快不了多少,所以明天隨便走走吧。看樣子這邊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之前一直在四象之塔那種地方修行,想來你也會有點興趣的吧。”
“……也好。不過,米爾頓他們真的沒問題嗎?”
“他們啊……”賽利贊亞嘴裡輕聲念着,無數的思緒瞬間涌進了腦海中。他沉思了一會後,突然笑了起來:“沒事的,米爾頓是最強的聖侍者,雖然表現出來的實力可能有點不符合預期,不過我能感受到,他的體內絕對還隱藏着更強的力量。況且那個紫色頭髮的少年和狼人少年也不是完全的累贅啊,前者的潛力驚人,相信可以很快地成長起來,後者嘛……其實我也有點看不透。”
“怎麼這麼說?”心裡一動,蘇注意到了賽利贊亞有點異常的說法。
賽利贊亞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苦笑。他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說道:“不知道爲什麼,從剛見面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和米爾頓之間似乎存在着某種特殊的關係。之前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我探查了一下,結果發現——”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原本清澈的目光突然變得鋒利起來,彷彿暗藏着利刃無數。他警惕地看向蘇的鄰座,一張尚顯稚嫩的面容在他夜空般的雙眸中漸漸清晰。
“嘿,介意我坐這裡嗎~”
那邊,一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孩子摸了摸鼻子,臉上是陽光般靈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