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法

“人就像是一座座的浮冰孤島,在命運的海洋中漂浮流蕩。

人和人的相遇,就像是浮冰孤島之間的相互碰撞,只要是碰撞,就必有影響。

有時候,浮冰孤島相互粘在了一起,以‘利益’、‘親情’、‘友情’、‘愛情’、‘仇恨’之名。

但是最終,它們都將分開。孤獨地走向毀滅。

這就是人生的真相。

可惜人們總是害怕孤獨,總要貪戀熱鬧的人羣,總不願無所事事。

因爲當他們面對孤獨,往往就會面對痛苦。

但是一旦能直面這種痛苦,人就往往有了才華和勇氣。所以。有句俗語——傑出者必孤獨。”

很久以後,帝波仍然記得老師面對着翻開的書本,念出上面一段話時的情景。那時已近黃昏,天邊的夕陽給整座小鎮籠罩上一層溫柔而甜蜜的橙汁一樣的顏色,軟綿綿的,像是自己最喜歡的那種棉花糖。他們所在的草地不遠處是一條灰白色岩石鋪就的道路,雖然道路表面的侵蝕痕跡昭示着它所經歷過的漫長歲月,但是它依舊顯得平整乾淨,彷彿一位年老的貴族,即使風光不再,也保持着上位者所特有的氣度。一幢幢木屋順着道路延伸出去,炊煙渺渺,在綠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富有生活氣息。小鎮不大,東西距離不過兩卡拉亞,然而就是這樣一座小到不能再小的城鎮,卻吸引了洛恩帝國近半數遊客,甚至是少數鄰國旅遊愛好者們的追捧——這在交通並不發達的洛恩帝國裡可不是常見的事情。

此時不是旅遊旺季,所以道路上偶爾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走過,有的是本地人,有的不是,但無一不是悠閒而安定的樣子。正如小鎮居民所表現的那樣,阿里安特鎮身爲洛恩帝國最負有盛名的旅遊城市之一,不僅因爲其周圍號稱“東北明珠”的冰晶湖和雄偉壯麗的古代遺址——高山要塞,甚至也不僅因爲它是離整個大陸最高山脈“巨龍之脊”最近的城鎮,還因爲它本身所特有的魅力,一種可以讓人暫時忘卻一切煩惱,靜心享受鄉村生活的從容不迫的魅力。

有人說,來到阿里安特鎮,如果只參觀了冰晶湖、高山要塞和巨龍之脊,卻沒有在寧靜的小鎮夜晚就着一杯蜂蜜酒吃烤小牛肉和薰香腸,與好友閒聊到深夜的話,那你一定是白來了。帝波覺得這句話真是對極了,儘管他還沒有到可以喝酒的年齡,除了老師之外也沒有可以閒聊到深夜的那種好友。

帝波並不是小鎮的原住民,但是自從與老師一起來到小鎮後,他就被人們那種生活態度所深深吸引,不同於故鄉里人們終日爲了收成而忙碌不停,阿里安特鎮居民無論做什麼都帶着從容不迫的態度,或許,這也是自己能夠這麼快就走出那一片陰影的原因之一吧。

“……那,老師是這樣的人嗎?”

微微抽了抽鼻子,帝波擡起頭,有些不解地看着夕陽下眉眼生輝的魔法師,他不知道爲什麼對方今天會給他講這樣一段話,畢竟這與老師一直以來講的充滿光明與希望的故事風格大相徑庭。

“而且,老師不是以前告訴過我,要相信同伴之間的羈絆,這樣便沒有什麼困難是過不去的嗎?”

魔法師合上書本,他的語氣平和而不起波瀾,彷彿是通曉經典的神職人員,用平緩的聲音教導着迷茫的信徒。

“帝波,同伴之間的牽絆固然重要,但是你所要走的路,和那些我說的故事中的英雄人物都不同,既要行走在光明之下,也有可能穿梭在黑暗之中。而且大多數時間,同伴可以給你很多,然而根本上,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命運軌跡,即使你們可以像史詩裡的人物一樣一同衝破黑暗,之後也必然要回歸各自的生活。”

“沒有永不結束的冒險,也沒有人可以永遠擁有年輕與熱情。所以,當魔王被打敗時,這一課就是勇者們所需要學習的了——至於我,呵,我也不知道啊。”

伊亞萊斯•巴哈姆特,這就是帝波的老師的名字。最初知道老師的姓氏時帝波嚇了一跳,因爲他以前看過書,神話裡“巴哈姆特”是古代龍族特有的姓氏,然而面對自己的疑問,老師只是淡然地笑笑,什麼也沒有說。

他有一頭少見的銀色長髮,眼睛更是極其罕見的蒼青色,鼻樑高挺,眼角修長,宛如天空與湖水的化身。記得最初與老師相遇,是在故鄉馬克尼魯村,當時身爲盜賊的帝波和他的兄弟:虎獸人——雷伊和剛來到這個家不久的人類小孩——龍成功獵殺了危害村子的魔獸,被人們視爲英雄。那天身穿白色長袍的魔法師如同一個普通的遊客般住進了村子的旅店,結果轟動了整個村子,幾乎奪走了本應屬於帝波和他的兩個兄弟的榮光,甚至連村裡最有權勢的地主馬克尼魯都匆匆出來迎接。

其實現在想來,確實沒什麼不對的。剷除魔獸這樣的事,就算他們不做,也遲早會有僱傭兵來解決,而一個魔法師的身份卻是不同。

薩塔洛斯世界裡魔力極其充沛,幾乎所有人都可以領悟魔法是不假,會使用魔法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是其中超過九成的魔法修習者都是隻選擇能夠配合自己戰技的中低級輔助魔法,頂天了也不過是學習一到兩系攻擊魔法以增加攻擊手段而已。

而魔法師卻是不同,其條件可以說非常苛刻。首先,要成爲一名職業魔法師必須具有極其豐富的自然科學知識作爲貯備,其次還要在國家專門的魔法認證機構發行的專刊上發表過學術性論文,最後還要有【大陸魔法協會】專人進行一系列的全面評測,最後纔可以成爲一名魔法師。

可以說,經過國家認證的每一個魔法師都具有不低的學術素養和戰鬥能力,哪怕是最弱的魔法師也足以對抗數名身強力壯的僱傭兵——當然,在僱傭兵羣體中也有着修行名爲“鬥氣”的神秘力量,能夠瞬間擊敗大魔法師的強者,不過總體來說還是魔法師更佔優勢。

所以說,在飛翼王國西部這樣的小地方,一名最普通的魔法師的到來也足以令全村沸騰,更何況這個魔法師本人還非常帥氣。

出於不平衡的心理,帝波帶着些許怨憤直接找到了對方,結果卻似乎有點意外……

“什麼,你你你要教我魔法?!”

簡陋的旅店裡,帝波驚訝地看着魔法師,不由得以爲自己聽錯了。

“不錯,有問題嗎?”

年輕的魔法師微微偏過頭,有些玩味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桌面上黑色封面紋有金色印記的厚重魔法書。這個擁有紫色長髮的男孩子有點女性化的知性氣息,如果不是自己看到他瞳孔深處那一絲桀驁不馴的神光,或許會覺得他長大了做一個學者也不是壞事——儘管這現在被小孩子特有的糯軟所掩蓋。

“我知道你參與了獵殺魔獸的事,不過似乎過程並不是很順利,可以說如果沒有你的哥哥的幫助,能否成功還是未知數。”

忽視了男孩子不服氣的神色,魔法師繼續說,“不用着急否認,你自己想想你的哥哥在戰鬥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現就明白了。”

“唔!”

帝波一愣,他雖然性格衝動張揚,但不是狂妄的白癡,甚至說在兄弟三人裡他是心智最爲成熟的一個。對方說的沒錯,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但是當時的情況確實是哥哥在前面吸引魔獸的注意,還不時地爲自己和龍擋下攻擊,而自己只要專心用魔法攻擊就可以了,龍更是隻會治療,連揮劍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這樣一想,恐怕眼前這個男人說的還真有道理……

“所以,不想成爲你哥哥的拖累的話,還是稍微改變一下的好。”

“作爲一名魔法師,我可以感知很多人體內靈脈的流動,而這也是判斷人們是否有足夠的天資去學習魔法的條件之一。”沒有管帝波發白的臉色,魔法師繼續說道,“靈脈是魔法使用者的根本,靈脈越發達,修行魔法的速度就越快。而根據靈脈自身的流動特點,我們也可以判斷你究竟學習哪一種魔法最有效率——值得慶幸的是,我認爲你在時系與幻系的魔法修行上具有不錯的優勢。”

“時系與幻系?”

帝波有點摸不着頭腦,他至今只會一個普通的火魔法,還是從一個落魄的老魔法師身上學來的,威力也不怎麼樣,對付一下普通的野獸還可以,如果是上次那種魔獸的話就夠嗆了。這讓一直幻想着自己是魔法天才的他很泄氣。

“說起來,你應該還不瞭解魔法的基礎知識吧。”魔法師笑了笑,娓娓道來,“魔法的屬性分爲地、水、火、風、光、暗、時、空、幻。前四種爲下級屬性,光暗爲中級屬性,後三種爲上級屬性。地代表守護的力量,水代表調和的力量,火代表衝突的力量,風代表迅捷的力量,光代表創造的力量,暗代表毀滅的力量,時代表時間的力量,空代表空間的力量,幻代表認知的力量。”

“誒誒?”帝波的眼睛有些發亮,聽起來自己擅長的屬性似乎……很厲害的樣子?

“而你體內的靈脈走向根據我的看法,正是符合時與幻兩系特徵的,是比較難得的上位屬性。當然了,九大屬性的魔法人人可學,區別只是在於學習的速度不同而已。”

看了看已經心動的男孩子,魔法師拋下最後一顆**:“很巧,我對時幻兩系的魔法有一些研究,雖然在其他屬性的魔法方面沒什麼信心,但如果只是教你這兩系的魔法,我應該還是可以嘗試一下的。”

於是後來自己每天都抽出一個小時到旅店裡聽老師講課,幸好因爲之前成功討伐了魔獸,村裡人送了很多食物給三人,暫時沒必要考慮生活問題,否則的話他纔不會浪費寶貴的“工作時間”去聽課呢!

至於雷伊和龍?帝波有些無奈,自己一開始也邀請他們去聽,老師也不介意,可是雷伊說上課什麼的太無聊了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只去了一次就放棄了。龍倒是很感興趣,老師也很喜歡這個羞澀的小男孩,可惜之後卻發現他體內的靈脈流動符合光與空系,而這兩系他不是很擅長,怕耽誤了龍就沒有深入地去教,所以龍也只是偶爾去旁聽一下,最多學學草藥學方面的常識罷了。

不過這種惋惜很快就被後悔取代了,因爲魔法師壓根沒教過他一個魔法,甚至連句咒語都沒說,那本隨身攜帶的大書也不讓他看,每天除了讓他感受魔法的波動就是閉目靜坐,還美其名曰“心性訓練”,簡直太單調了!更讓帝波困惑的是,身爲一個魔法師,對方不僅婉拒了地主的邀請,住在簡陋的旅店裡怡然自得,還覺得那粗糙的黑麪包、黃油和烤肉非常美味!難道故事裡說的魔法師住在豪華的魔法塔裡,成天享用貴族大餐是遊吟詩人們編造的故事嗎?而對此老師只是用“各有所愛”就敷衍過去了。

帝波相信如果不是自己隨着感受力的加深,漸漸發覺老師身上隱藏的驚人魔力波動,可能早就覺得他是騙子而走掉了。

不過那些時間帝波也不是一無所獲,雖然魔力沒有任何增加,也沒學會一個新魔法,但是他至少知道了同時擅長修行兩種上位屬性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老師曾經很嚴肅地告訴他,靈脈的構造是天生註定而且完全隨機的,可能一個王子只擅長火系魔法而一個老農卻有着時空幻三系的資質,而前者能夠隨意地虐殺後者——所以說,資質不能決定一切。

“最重要的是,無論如何都要保持一顆敬畏之心。”老師曾經這樣說過,表情認真,“敬畏自然,也敬畏別人,用謙遜的態度對待一切,這樣的好處你以後會明白的。有人說,無知不是生存最大的障礙,傲慢纔是。我覺得,這話對極了。”

“什麼啊!這麼奇怪的話……”帝波漫不經心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因爲靜坐過久有點僵硬的身體,直接走出了門。留在屋子裡的魔法師微微搖頭,露出一個苦笑,繼續看那本厚重的書。

那時,年幼的帝波還不知道,因爲沒有提早領會這句話的含義,他和他的兄弟將會付出多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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